“哦,好。”我匆忙说着,一边把脚丫子伸进水里,清洗上面的脏东西。
“这是……”舒道凑过来,低头看着我的腿,“……蜘蛛网?阿守,你身上怎么粘了这么些东西?”
“唉,别提了,我刚才掉进了一个猴子挖的陷阱里,什么蜘蛛网蝙蝠粪……恶!臭死了!”
我抓狂地洗着衣服上的脏污,然而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却发现舒道依旧一脸深思地低头想着什么。
“舒道?你怎么了?”我有些奇怪的问。
“不,没什么。”他好像刚回过神来一样,笑着说,“嗯……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了人留下的痕迹。从弹壳、生活垃圾和脚印数目来看,正是黄宗他们。看来我们的路没有走错。”
“没错就好。”我咕哝着,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对了,张玄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他啊。”舒道扭头看着一边,咳了一声,“刚才被你一脚踢到了水里,好像有些着凉,他去找地方生火取暖了。”
我:“……”
喂你们真的没人担心他会引发森林火灾吗?!
Chapter 19
我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张玄。
事实证明我担心他引起森林火灾的想法纯属多余。因为这家伙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生火。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对着一堆木柴发呆,湿透的上衣脱下来放在一边。
“你是想用目光聚焦生火吗?”我走过去,歪着头看了看那堆柴,“嗯,看上去没成功。很遗憾,这果真不是修真玄幻文来着。”
张玄面无表情抬头看了我一眼。
“咳……呃,那个,听说我把你从山崖上踢下去了?哎你怎么这么笨……”
张玄继续看着我。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你现在生火烤衣服是不是晚了点?舒道说发现了黄宗他们的踪迹,我们要马上出发了。”
张玄还是不说话。他一直用那种机械的但是偏偏让我很内疚的目光盯着我。过了很久才一下子站起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随手把湿衣服丢到我头上。带着水草腥味的水淋了我一头一脸。
……这么幼稚的报复方法,大家一起来鄙视他。
我悻悻地把衣服从脸上取下来,一边琢磨着不知道丙烷燃烧器能不能用来烤衣服。
“你去了哪里?”张玄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问我。
“我?啊……没去哪里啊,我去追猴子了。”顺便给猴子做了个造型。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这种目光不带感情/色彩,只是却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
“怎……怎么了吗?”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还有蜘蛛网和蝙蝠粪么?不可能!我明明洗过了!裤子上的水才不是我尿裤子了!是河水!”
“死人的气味。”张玄说,“很臭。”
然后他完全不顾因为他一句话石化在当场的我,转身扬长而去。
之后的旅途中我代替了枪哥,忧郁地矗立成船头的一座雕像。
其实我真的已经快忘了自己是个死人了。对于一只可以吃饭睡觉还能吐槽的粽子来说,我可以骄傲地宣称哪怕是人类,也没有太多人活得和我一样生龙活虎。可是,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忽然嫌弃地说你身上的死人味道好臭,还是让我受到了很大打击。
况且,更糟糕的是……他可能还不是在说我的死人味道。
“在干什么?”红摇凑过来拍了拍我肩膀,“我们的船又不是海盗船,不需要挂在船头的吉祥物。而且……我个人觉得,单纯论形象来说,枪兵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红摇……”我回过头来,忧心忡忡地问她,“我很严肃地向你咨询一个问题。你觉得,是自己身上本身散发出死人的臭味比较糟糕,还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和死人亲密接触后染上了味道比较糟糕?”
红摇微微抬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滞地望了一会儿天,才表情严肃地回答道:“我觉得,和你这种思维扭曲逻辑混乱的人说话,最糟糕。”
“……喂……”
“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扭曲到这个地步的?”红摇索性也蹲下来,问道,“就算你是粽子,可至少你也算灵长目,到底是怎么样的变异才能让一只粽子从基因上变成这种样子的?”
“禁止人身攻击啊!我……你知道吗?刚才张玄说我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你本来不就是死人吗?”红摇反而奇怪的看着我。
又一次被队友戳破了我自我欺骗的墙纸,我内心喷了一口血。
“不……”我摇摇欲坠捂着内伤的胸膛,“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舒道的表情也有些不太对劲。我想,他们大概闻到的是我接触过的死人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接触死人了吗?”红摇用一种“真过分这种好事居然不叫上我”的责备目光看着我。
“……我不知道。只不过……”
我不再说话。只是脑中却不由自主回想起我追猴子的时候发生的一切细节。我一路踉踉跄跄跑着,一脚踩空,掉进了草坑里,想要爬起来,结果脚下踩到了一个圆的东西又一次滚了下去……
我是从那个坑里爬上来之后才沾了一身臭味,据此推断,我踩到的东西会不会就是……
“你掉进的是一个尸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的枪哥,像是能透过我的后脑勺看到里面的东西一样,适时接上了话。
我蓦地回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倒是很无所谓地走过来,蹲到了我的另外一边,眼神望着前方延伸的水面。
“我没有看到你踩到了哪里,但是虽然不清楚那个坑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身上的味道确实是腐烂尸体的味道。”枪哥说。
“……不,我丝毫不感谢你的体贴。你敢不敢在当时告诉我啊?!我……这么说来,我的鞋子很可能是被一具腐烂的尸体拽掉的,然后我又光脚踩到了那具尸体的脑袋上?!”
我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从骨子里向外沁着一股恶寒。刚才那些表面上除了丢人以外一派和谐的场景,经我补全地下部分之后,变成了一副恐怖无比的画面。
枪哥嗤笑了一声:“告诉你?你敢听吗?任守,不是我瞧不起你,就冲你那小鸡仔一样的胆子,当时我要是告诉你的话,你八成吓得路都走不动了。我可不想拖着一只吓晕了的粽子回来。”
……虽然很丢人,但是枪哥说的八成没错。
“为什么会有……尸坑?”我发着抖问着,“我们不是还没到墓里吗?难道我刚才不小心踩塌了墓顶,然后亵渎了墓主人的尸体?”
枪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开口:“我不知道。墓里的情况从来千变万化,没有进去之前,谁也说不清楚。更何况,我们这次连最基本的资料都没有。但是从味道上判断,你踩到的应该不是墓主的尸体。”
枪哥扭过头来,认真地说:“这种味道,是尸体腐烂中后期才会发出的,按照山体情况和气候看来,尸体不会超过半年。嗯,你当时脚上沾的粘稠物除了蜘蛛网之外,应该还有尸体腐烂时的组织液……”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我崩溃地捂上耳朵,“这里不是验尸现场不需要你这样具体解释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想把这只蹄子给活生生剁掉啊口胡!”
枪哥咧着嘴有些恶意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施施然走掉了。
“红摇……你有没有觉得他是专门来吓我的?”
从刚才枪哥来这里起,红摇就一直没有说过话。但是她也没有离开,这样沉默的红摇我很少见到。
“必然是啊。你和他不对盘是公认的。”红摇说道。
她忽然回过头来,语气一改戏谑,很认真地看着我:“阿守,这次下去……你帮我保护好书生。”
“咦?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上厕所都跟在他身边的吗?”
红摇的目光有些深沉:“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下斗不会太顺利。遇到什么我无所谓,只是……万一和他分开的话,书生他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伤到半分!”红摇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她望着舒道的目光,是决绝的温柔。
我们顺着河道漂了没多久就又一次发现了黄宗他们的痕迹。这里的支流很多,七拐八拐的河道好像迷宫一样。不知道枪哥是怎么从那些石头上发现被船身蹭掉的青苔、抑或是木桨擦过的痕迹的,我们沿着一条路线划过去,没过多久,水流忽然变得湍急,它们向一个地方急速涌过去。我和枪哥控制着船速小心凑过去,终于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个深深的洞窟。
洞口不大,充其量只能让两条竹筏并排通过,而且洞口很低矮,或者说叫它“山缝”更加合适。如果不是跟着他们的痕迹一路过来,我是怎么都不会发现这里会有一个洞的。
水流奔涌着从这条山缝里灌下去,下面传来很响的回音,听起来,好像整座山被挖空了一样,水流如同手指,在山体之中弹奏着神秘小夜曲。
“这里就是……那个斗?”我探头探脑向下看去。然而下面是一片漆黑,即使以我的目力也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
“这个斗是挖空了山建造的吗?花这么大力气,看样子的确有好东西。”我下结论。
“你至于这么急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没文化吗?”枪哥斜眼鄙视我。
“我怎么了……”
舒道咳了一声,说道:“有没有好东西这个目前还不清楚。只是,这个斗应该不是挖空了山体建造的。武夷山这一带是丹霞地貌,山体内部自然有很多空洞。所以在内部建造墓穴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这里的气候本就温热潮湿,在山体里就算温度不会太高,可水流经过,这样的环境能保证墓主尸体不腐吗?”红摇问道。
舒道没有回答。他一直凝视着那条好像裂开的大嘴一样的洞口。
“说什么都没有用。”九叔声音低沉地发话了,“我们距离黄宗已经不近了。现在没有时间仔细考虑,必须马上赶上去。”
他站起来,捡起固定在船头的绳子抛了出去。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手中的匕首已经飞了出去,绳子在洞口附近的石头上绕了几圈,被紧随而至的刀夺的一声钉在了石头上。
“减轻后面物资的负重。我们乘一条船。”九叔的手轻轻一挥,“现在,出发。”
Chapter 20
刚才从瀑布上下来的时候,我没看到九叔他们是怎么把物资和竹筏一起运下来的。这一回看来,他们也不是超人“气死牛顿”,还是要遵循地心引力做事的。
我们出发的时候曾经装了很多气囊一样的东西。舒道吩咐我们把这些充好气,固定在竹筏的前部和下部。后面的物资船上卸掉了大半,只留下弹药和少量干粮,枪哥又加了一层防水布,把东西紧紧固定在上面。然后就放开了竹筏,任其随水流漂下去。
我默然。
“喂……这么奔放的方法真的合适吗?重力加速度的作用是很可怕的,下面不知道有多深,那些避孕套一样的防震层真的不会破掉吗?”
“你这比喻还真的是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枪哥摸着下巴说,“没关系,这些防震气囊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能承受很大力度的撞击。而且,这个洞并不算太深。从水流的声音能听出来,垂直降落高度不会超过三十米。有水层缓冲,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从那杂乱的声音里听出什么。终于很不情愿的承认枪哥的确比我更靠近技术人员。
其实竹筏运下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难的是我们。你不可能把一个人全身绑上安全气囊然后去水里漂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桃太郎的好运气能被老奶奶捡到养成的。
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些完全不是问题。枪哥拿了一捆绳子出来,张玄把绳子系在腰上,直接从洞口跳了下去。我在上面只看见他的身影一闪,贴到了石壁上,每下去一段,就用长冥在岩石上凿洞,直接用钢钉将绳子固定在上面。一会儿我们可以直接顺着这条绳子下去。
洞口很窄,但是下面像一个倒扣的漏斗,越往下方,空间越是宽阔,我没过多久就看不见张玄的身影了,视野里只有一片无边黑暗。
没过多久,绳子就绷紧了,这是到底的信号。枪哥对着下面喊了一声,得到回应之后,就率先跳了下去。
舒道依旧是红摇带下去的。我不想在上面和气场阴森的BOSS相处太久,干脆后退了一步,请领导先行。
可是,九叔却没有动作。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并不下去。
“九叔?”我奇怪的喊他,“你不下去吗?放心吧!我给你断后!”
九叔依旧不说话,他定定看着洞口四周的山石,我也随着他看过去,可是除了石头,我并没有发现什么。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看我一眼:“你先下去,不要想逃跑。”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长着一张跑路的脸?
张玄架的绳梯不高,枪哥简直像是实地测量过一样,准确地判断了这个洞的深度,我从绳子上跳下来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先下来的几个人都没有离开,分散在一块不算大的区域内,各自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整个山洞就像一个倒放的漏斗,现在的我们正处于漏斗的底部。洞口之下的空间极其宽广,以至于磅礴的水流之声在这里,也只剩下空灵的回音。站在下方抬起头看过去,洞顶倒挂着巨大的钟乳石,好像野兽锋利的犬齿。我们进来的洞口从这里看去只是一线光缝,流不进多少阳光,而在洞口之上,钟乳石顶还在不断收缩延伸,一直到目不能及的地方。
从三十多米高的洞口奔流而下的河水,在这样广阔的空间里,也显得没有那么底气充足。水流变得浅了很多,大概只淹到我胸口。在靠近岸边的地方只到膝盖部位。只是在地下的缘故,水温很低,站在水里没过多久我两条腿就开始打颤了,连忙趟着水走到一边的石头地上。
地上并没有温暖多少。在山腹之中,又有水经过,一切都是潮湿冰冷的,石头上满是滑腻腻的苔藓,凝结着水露。路很不好走。
我踉踉跄跄走到一边,舒道已经拿起了他的相机,聚精会神拍摄着周围的一切,红摇忠实地守在他身边。权衡了半天,觉得打扰别人谈恋爱一定会被驴踢的,我选择去骚扰张玄。
“你不用再假装观察周围环境了,仰头望天四十五度流泪什么的不适合你。”我拍了拍假扮望天石的张玄肩膀,“想睡就直说嘛,这个睡觉姿势对颈椎不好。”
被我戳破了文艺青年外壳的装逼青年不搭理我,继续在洞顶寻找UFO的踪迹。
“有什么好看的吗?”我手搭凉棚遥望过去。上面没有什么东西,连蝙蝠都没有一只,只有巨大的钟乳石,我的目光能看见石头上凝结的水滴,从石尖滴落下去,落入地下河流。我又仔细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绕着钟乳石跳钢管舞的美女。
“这个溶洞大约形成于至少三千万年前。”舒道放下了相机,涉水走过来,“钟乳石的形成很困难,那些从钟乳石尖滴下的水之中,溶解了碳酸钙质,这些水分蒸发以后,碳酸钙变成固体,自上而下累积,年复一年,才能形成钟乳石柱。这些钟乳石之中有一大半都极其巨大,没有上千万年的积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