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不知怎么的,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起那个人的脸来。一袭青衣的他在亭中抚琴,兀自闭目沉醉,睁开眼来是如墨一般的双眸,却掩不掉清亮的光华。
羽鸢睁开眼来,想要将刚才浮现在眼前的景象统统抹去,可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他说的话来:“其实我已经把姑娘当做自己的知音了。”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像是着了魔般的无法自制,羽鸢有些惊慌,为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心悸。
掀开被子坐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只好再躺下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不再去想元君煊。羽鸢这才满意的闭上眼。
不料翻了个身,又想起了他的脸。月白的长袍被雨水微微浸湿,鬓发也沾上了雨水,即使这般却不减风华,笑得清润。反倒是自己十分狼狈的跌进他的怀里。
刚才在湖边,静静的听他倾诉,讲那些关于他母妃的事,才忽然觉得爽朗不羁的他,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像迷茫的孩子一样,嘶哑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心痛。
她笑了,书中所说的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就是这样的人吧。掀开帷幔端茶进来的如萱险些被吓到,正看见头发蓬乱的羽鸢躺在chuang上,痴痴的笑着。
“娘娘,您没事吧?”
“啊!”羽鸢回过神,揉揉眉心以作掩饰,道:“恩,我没事。”起身喝了几口解酒茶,又睡下了,还好自己红扑扑的脸没被如萱看到。
……
漪彤殿。
“什么!夏侯羽鸢和四王爷在殿外私会饮酒?”听了宫婢的话,瑛昭仪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
“千真万确啊娘娘,这是奴婢亲眼所见。皇后和四王爷坐在湖边的露台上,一边饮酒一边谈话。奴婢本来跟丢了,正是听到她们的笑声才走过去的。”
“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个,风声太大了,奴婢没听清。”
“算了,知道这个,就足够了。”难怪皇后出去透风回来后脸色反倒不好了,原来是醉了。不知是醉酒,还是醉人,兰瑛心想,心中渐渐的酝酿出一个想法来,阴险的笑了。
“娘娘,您只要到陛下面前去参皇后一本,就有她好看的了。”
“胡闹!四王爷是什么身份,如果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本宫才不敢去动他!”
四王爷是元君耀唯一在世的弟弟,元君耀对这个不守礼法,放浪形骸的弟弟可是宠爱有加,什么都依着他的,自己还是少淌浑水。至于夏侯羽鸢么,再寻了别的由头来对付她好了,皇后之位,迟早是自己的!不要以为和胡灵湘站在一起,就可以撼动她瑛昭仪!
……
到了清早起来,醉宿的羽鸢头痛欲裂,实在起不了床,忙差如萱吩咐下去,皇后凤体抱恙,免了各宫妃嫔今早的请安。
服了一副解酒的药,浑浑噩噩的在寝殿里睡了一天,直到黄昏才爬起来,头终于不痛了。
穿好衣服坐在矮几前,几上放着一架琴。上次元君耀来的时候绷断了弦,如今已经修好了。右手在弦上扫过,发出不成曲的调子,零散破碎。
又想起元君煊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羽鸢有些慌了。这两天反复的想他,久久挥之不去,或许,是喜欢上了他?
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她使劲的摇头,怎么可以,怎么可能?他是自己的叔叔,于情于理,都不该有这种想法。自踏进宫门起,她就反复告诫自己,在宫中,不可动情,不可有情。
再一次的告诫自己。羽鸢坐正身子,弹一曲,在琴声中静心。
情动
几天后。
刚刚散了请安,内监就上来禀告,说内务府总管求见。
“禄公公么?”羽鸢哂笑。“让他在偏殿候着,本宫稍后就到。”
“是。”
大概猜到他的来意后,羽鸢盘算着怎么给他立个威,于是品了会儿茶才优哉游哉的移步到偏殿,禄公公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不过却没有丝毫不耐的神色。
“哟,禄公公,您可是大忙人呢。本宫入主这凤至殿后,你还是第一次来请安吧。”言下之意便是你禄德先前怠慢了我。
“娘娘息怒,奴才这不是给您赔罪来了吗。这些个日子陛下刚登基,许多宫殿要修缮,还有好些个物件得准备。再加上您和陛下大婚,还有前些日子陛下的生辰,奴才实在是没空啊。”
“看来公公是觉得本宫没有瑛昭仪重要了,听说前几天你可是亲自送了新衣给她呢。”就是元君耀罚她跪在勤政殿前的第二天,那时宫里满是瑛昭仪取皇后而代之的流言。
“奴才今天给娘娘送的都是上等的东西,自然是要花些时间的,这不,刚做成,就送来了。”
“哦?”
“这是江南织造今年献上来的千羽晴宵锦,内务府拿到以后就按照您的尺寸裁制了新衣。”
羽鸢看着托盘里的长袍,乍看是一片月白,可是仔细看菜发现上面布满了羽状暗纹,并且在阳光下,每一片羽毛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瑰丽却不艳俗,着实是上等之物。“恩。”她满意的点头。
另外还有新打造的影月凤凰簪和揢丝点翠玉兰步摇,还有其他几件首饰,看得出来,都是不凡的珍宝。内务府果然是掖得很深啊,这样的宝物总是要到恰如其分的时候才会用来讨主子的欢心的。(。wrbook。)还是那一套,逢高踩低。昨日在夜宴山两人琴瑟和谐,最后又一同离去,虽然元君耀摆驾御书房了,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皇后尊贵的地位,还是属于夏侯羽鸢,终于看清形势的内务府也迫不及待想要献宝了。
“对了,凤至殿后面庭院里的一株梨树看样子是养不活了,那日本宫见御花园北角的苗圃了有一株风华正茂,不如公公与我同去,待本宫告诉你是哪颗,改日得空了差人移过来吧。”
“是,是,娘娘请!”禄德听了连连点头哈腰。
……
从御花园回来的路上,羽鸢再次听到了那悠扬的琴声,这曲子,正是《广陵散》!心下一怔,虽然一再告诫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向那里走去。
走过狭窄的花径,果然,元君煊在亭下fu琴。
“你来了。”
“恩,这么快就熟悉了呢。”羽鸢一边说道,一边走到亭中坐下来。
这次亭子里多了一张小茶几,上面有一套茶具,不知元君煊自己是怎么把这些东西盘过来的。
“王爷很有雅兴啊。”
“呵呵,不过是品茶思琴乐罢了,都是独欢,只有知己在这里,煊才能恣意啊。”语罢,正值曲终,元君煊睁开眼,坐到羽鸢旁边来,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自在的羽鸢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茶盏。无意间碰触到元君煊修长的手指,猛的缩回来。这时元君煊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羽鸢正在缩回去的手,拉向自己那边,惊得她满脸通红。他把茶盏安稳的放在羽鸢手里,然后笑道:“不接我的茶,是看不起我么?”
“不是的,怎么会!我……”她有些急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她一脸的窘迫,元君煊笑了起来,羽鸢却更不自在了。
是啊,怎么会?刚才的一瞬间,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喜欢上了眼前的人,怎么会?怎么不会!
喝了几杯茶,羽鸢一直做如针毡,不知当入何自处。于是便匆匆告别了。所谓情动心乱,大概正是如此。
有些慌张的走出花径,也忘记要轻轻的走了,只想要逃离。可是怎样才能逃离这情?只是徒劳。
“喂!”身后忽然响起元君煊的呼唤,羽鸢惊诧的回头。
“你走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野兽。”
被他觉察出来了?岂不是更加尴尬?她不语。
“你忘了这个!”他递过一只步摇来。定是自己走得太急,落在亭子里,也不知道。
“谢王爷,我还有些事要做,就先告辞了。”说完抓过他手里的步摇就要走,簪子握在他的手心,微微发烫。
“恩,改日再聚。”
这一切,被不远处的瑛昭仪看在了眼里。
流言
羽鸢正坐在床边把玩着那只簪子,盯着外面的云霞发呆。握得太久,上面的温度早已不是他的了。元君煊,她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念他的名字。
“娘娘。”如萱在身后小声的低唤,吓得羽鸢一个激灵,指尖被扎破了。
“什么事?”没有表情的容颜随机恢复如常,羽鸢回头问道。
“刚才凤至殿的小宫婢禀报说,说,后宫里不知何时传出了关于您的流言。”
“她们说的是什么?”
“她们说,您和四王爷……”
“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
后宫的流言,传播的速度是不容小觑的。既然已经传到自己这里,恐怕已经差不多是人尽皆知了吧。羽鸢叹气。
果然,在各宫刚刚开始点灯的时候,元君耀便踏着夜色来了。
“都退下吧。”羽鸢看得出这是假装的和颜悦色。
“是。”待偌大的寝殿里空无一人之后,元君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你的本事不小啊,怎么,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要挑拨我和四弟么?”他冷笑着走过来。果然,他是听了那流言,兴师问罪来了。
“可以给我解释的机会吗?”心想着横竖都是怒,倒不如辩白一下。
他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来:“朕倒是很像听听你狡辩的水平呢。”
“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听到了什么。是,我的确认识四王爷,也和他独处过几次,不过没有您想像的那么不堪,不过是我和王爷都爱好音律,以琴会友罢了。”
“那晚的夜宴,你离席私会王弟的事,怎么解释?”听了羽鸢的解释,他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反而是一步步逼过来。
羽鸢一点点的后退,不过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臣妾与王爷真的只是巧遇,还是那句话,信与不信,全在您一念之间。”。这时她已经退到了柱子边上,再无退路,后背抵着生硬的绕柱。
“是么。”元君耀就这么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羽鸢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镇定的看着他的双眼。
“你最好安分点。”元君耀卡住她的脖子。羽鸢已经闭上了眼,准备默默的承受他的狂风暴雨,不料元君耀却松开了手,转身离去了。
全身紧绷的羽鸢忽然感到一阵茫然,却怎么也站不稳,顺着柱子瘫倒在地上……她觉得心惊,惊的是这刻毒的留言竟如此猖狂,更惊的是自己心中潜藏的一点好感,莫非被人洞穿了?
……
第二天。
风传的流言,现在又多了一段,昨晚陛下在驾临凤至殿,呆了不到一刻就与皇后不欢而散,拂袖而去。中日无聊的宫妃们又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今日的请安,羽鸢很清楚的听到下面又断断续续的议论,那声音就像小虫的低鸣,让人心烦意乱。但自己若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反倒会让人说更多的闲言碎语吧。今日的请安,散得格外的早。
在凤至殿里坐不住,烦心的羽鸢顺手拿了一柄团扇来到湖边散心。今天她有意的避开了元君耀弹琴的小园,刻意走到了湖对岸。柳树的新芽如今已经变成了翠绿的色泽,柳条迎风招展,在肩畔拂动。
远远的看见一个绿衣宫婢向这边走来,不过她并不是凤至殿的人,之前也没见过,所以也没多留心,只是别过头继续看着湖面的微澜。
“皇后娘娘万安。”绿衣宫婢走到羽鸢身后行礼。
“起吧。”
本以为她只是路过,但她继续道:“娘娘,王爷请您一聚。”
王爷两个字在耳边响起,羽鸢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宫里就只有一个王爷,四王爷,元君煊!
这么巧?自己刻意的回避,他却主动邀约?这流言他不可能没有听见吧。
“你家王爷可有说在什么地方?”
“回娘娘的话,王爷说是在只有他的知己才知道的地方。”
听到知己两个字,羽鸢又是一怔,想了一会儿,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宫婢恭敬的施礼,然后沿着来的方向返回了。
明知自己处在这风口浪尖,不该,也不能去,可是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
“娘娘……”如萱欲言又止。
“我明白,只此一次。”她拍拍如萱的手,还是迈出了步子,向着那片宁静的林子走去,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愿望。
中计
这时,在御花园的另一隅。
刚刚下朝的元君耀被瑛昭仪半路截住了,说是几株奇花开得正盛,一定要拉着元君耀去赏花。他向来是对小鸟依人的瑛昭仪千依百顺的,于是让内监吧奏折先送到勤政殿去,便摆驾御花园了。
“瑛儿说的奇花在什么地方呢?”他温柔的问。
“陛下不要着急呀,臣妾也是闲逛时无意间发现的,就在不远处。”
说来也巧,就在两人经过一架花窗的时候,忽然有宫婢的声音透过镂空雕花传了过来,飘进元君耀的耳朵。
“刚才我听小全子说昨晚陛下去到皇后的凤至殿,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呆了一刻都不到,陛下就走了!听说他们是不欢而散呢。”
“啊!肯定是为了皇后娘娘和四王爷的事吧。”
“是啊,皇后娘娘那么漂亮,后宫的妃子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哪个男人看了不动心啊!”
“嘘!你小声点,别人听见要掉脑袋的!”
元君耀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正要发作,一旁的瑛昭仪却拉住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怕什么!”声音低一些的宫婢继续道:“刚才我还看到皇后和四王爷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北角的那片林子。”
“真的假的?就是那片一直没有人照看,密得看不见里面的林子?”
“恩。”
听到这里,元君耀再也忍不住,撇下瑛昭仪径直朝反方向走去。园子的北边么?他冷笑,元君煊向来都喜欢在那里抚琴,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人打理,也是他讨厌别人打扰而特地吩咐的。是与不是,去了便知!
看着元君耀离去的背影,瑛昭仪笑了,又立马收敛的笑容,娇声叫道:“陛下,等等臣妾!”
依元君耀的个性,乱嚼舌根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可现在,他顾不上。若他走到花窗的那边,就会发现两个说话的绿衣的宫婢。不过就算他走过去,也不会知道,其中一个,正是刚才羽鸢再湖边见到的人。
……
踏上那条落满花瓣的小路,心里就有一种奇异的愉悦,轻松无比。
听到脚步,低头抚琴的元君煊抬头看了一眼,见来的人是羽鸢,略显吃惊。“你来了啊。”
“呵呵,难得你邀约,我自然要来。”
“我何时邀约?”
“什么!”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琴声戛然而止。
“刚才在湖边有个宫婢,说你请我来这里。”
“我没有啊。”
“我知道你没有,看来是有人安排的,我中计了。”心想着不妙,羽鸢接着说:“我还是先离开吧,免得被人撞见,就真的是有口说不清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右眼老是在跳。
“原来能言善辩的皇后,也有说不清的时候,朕还真是不相信呢,哼!”一转身就看见黑着脸的元君耀,紧接着是瑛昭仪。其实元君耀并没有听清羽鸢再说什么,只是听见了“说不清”三个字,不由得浮想联翩。
她明白了,原来,又是那个女人再搞鬼。
元君耀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实在是别扭。他想着元君煊走去,羽鸢本能的后退,退到凉亭边。“王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煊不明白皇兄在说什么。”他知道元君耀在想什么,被怀疑的感觉让他不快,站起身来,向元君耀走去。
“她究竟哪一点好?是美貌,还是花言巧语?”
“你误会了。”
“误会?世上万事都不会空穴来风,更何况几天是我亲眼所见!”因着有瑛昭仪在,他还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许多难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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