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们正好同路。”
“恩。”
元君煊和羽鸢并排走在前面,如萱则走在旁边撑伞。
“我记得王爷是不喜欢朝堂大事的,只愿寄情于山水音律,怎么今日会到勤政殿来啊?”
元君煊迟疑了一下,他不能告诉羽鸢自己来的真正目的,便搪塞道:“皇兄把玉佩落在我那里了,于是我送过来。”
“冒雨前来,王爷真是有雅兴。”
“雨中的御花园,也别有一番情趣。”
几句话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这样一直默默的走着。
身体的热量在不断的流失,大风夹杂着雨水不断的吹到身上,已经湿透的全身更加的冷,羽鸢忍不住咬紧嘴唇,似乎每卖出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走了很久很久,久的她都有点迷糊了,终于看到了凤至殿的飞檐。拖着沉重的步伐,脚提得并不高,忽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被绊了一下,于是羽鸢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向前扑去。
元君煊见状,赶忙松开手中的伞,一个箭步冲到她前面,拉住了倾倒的身子,将羽鸢揽进怀里,在原地旋了小半圈才止住。
四目相对,羽鸢原本没了血色的脸又泛起红晕来。“谢谢。”她移开目光,不敢在他脸上停留。
“得罪了。”元君煊松开手,刚才的情景,要是别有用心的人看了,指不定又有什么难听的话在宫里流传。
终于走到了凤至殿前,羽鸢向他挥手道别。
“今日没有想到会合王爷相见,所以曲谱并未带在身上,改日有机会,一定给你。”
“恩,告辞。”
“慢走,不送。”
宫人们看到如此狼狈的羽鸢,都吓了一跳,两个宫婢跑过来把她扶进去,其他人则立刻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小厨房也在第一时间准备了姜汤送过来。
浸在热水里,又喝了些温热的姜汤,羽鸢才从刚才的虚弱里缓过劲来,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
……
这场雨下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分才停歇。见雨停了,羽鸢立刻吩咐如萱,让她带一些可口的点心准备出门。
如萱不解的看着她,羽鸢瞟了一眼,道:“我们去流萤殿。”
“啊!娘娘您要给湘妃送点心啊!”
“恩。”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自有打算,小丫头快去。”
流萤殿是后宫中较大的殿宇,离凤至殿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陛下有命,湘妃娘娘禁足在此。”门口持刀的侍卫挡住了羽鸢的去路。
“被禁足的是湘妃,又不是本宫。陛下只说她不能出来,又没说旁人不能进去。”羽鸢巧舌如簧,这么纠结的句子她讲起来也飞快,两个侍卫听了一时也无言以对,想像好像是有道理,于是都退到了一边。
宫人见来的是皇后,极不情愿的进去通传。这几天湘妃可没少说皇后的坏话,也常常发脾气,嘴里咒骂的都是羽鸢,所以谁都不想去触霉头,生怕再她面前提起皇后两个字会招来一阵骂,说不定还是罚呢。果然,湘妃训斥了之桃一顿,不过还是让羽鸢进来了。
“妹妹。”羽鸢走进来,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妹妹这几日好着呢,吃穿用度一切照旧。”
对于湘妃不善的语气,羽鸢丝毫不在意,反而慢慢的走过去,一边走着,一边幽幽道:“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于你,与我,都是。”
“你想说什么?不要妄想拉拢我为你所用。”湘妃扭头转向一边。
“瑛昭仪,真的想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吗?”
“呸,那个贱人!”听到这三个字,胡灵湘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被禁足后消息不时那么灵通,不过她转念一想,料定羽鸢也被算计了,所以大笑起来:“你也吃亏了吧,哈哈哈哈!”
“就是在雨里贵了大半个时辰,但是我绝对不想再有第二次。”
揣摩着羽鸢的意思,胡灵湘道:“你想和我联手对付她?”
“对付道谈不上,现在她恩宠正盛,我只是想自保罢了。”
“骄傲如皇后,也有求人的时候啊。”
“也不算求吧,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妹妹好好想想吧。对了,我带了些小点心,希望妹妹喜欢。就不打扰了,告辞。”
湘妃虽然傲慢跋扈,但是她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像瑛昭仪那样表面柔弱,实则诡计多端。不过换句话说,就是没心眼吧。但是有一个共同进退的人,总是好的。
今天中了她的计,吃了哑巴亏却又说不出,无论如何元君耀都会相信她的吧,楚楚动人,柔弱的样子让人想要疼惜。
想着想着,心里就觉得很悲愤。捏紧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不能认输!
夜宴(上)
很快就到了元君耀的生辰,在含瑞殿举行盛大的夜宴。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举办这么盛大的宴会,各宫妃嫔都争奇斗艳,为的就是博他一笑。文武百官也来赴宴,虽然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但想到可以见到父亲,羽鸢还是很兴奋,刚用过午膳就开始精心装扮了。
朱红的外袍上绣着只又皇后才能用的彩凤图样,凤的羽毛用了金丝线,凤目缀点的是宝石,都折射出耀目的光。臂上挽着飘曳的挽带,走起路来迎风招展,宛如飞天。
虽然内务府并没有送很多首饰来,但也还够用,自己出嫁时还凑够家里带了许多来。四只杏花金簪插在脑后,将繁复的发髻固定住,又挑了一只头饰插在头顶,雕得栩栩如生的金凤口中吐出金丝做的流苏,末端缀着硕大的红宝石。这样的盛装,上一次是在大婚那日。
女子诶悦己者而容,她的悦己者,又在何处?
傍晚时分,踏着晚霞的薄暮,皇后的凤驾到了灯火通明的含瑞殿。进了大殿,上首的席位果然是一片五彩缤纷。
她莲步轻移,款款的走着,在这样的场合里,她终究是有着皇后的身份,即使平日恨她入骨的人,也恭敬的行礼。
羽鸢走到自己的位置——紧邻着元君耀的上席坐下。扫过四周,元君耀的另一侧则是湘妃,她不是被禁足了吗?羽鸢想了想,或许是因着今日的寿宴吧,那禁足的命令也就解了,两人相对一笑。
坐定后,羽鸢又冷冷的看了一眼跟着她身后入席的瑛昭仪,没有多言什么,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在百官的席位上扫视,想要寻找父亲的身影。
原来他在第一桌上,还好。虽然父亲的实权已经被架空,充其量不过是个闲散贵族,但并没有受到怠慢,至少这一点上,她有那么一丁点感激元君耀。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心思,元君耀凑过来小声道:“不要急着感激朕,他能不能活,还是个变数呢,哈哈哈哈。”
耳边响起轻笑,元君耀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带着美酒的芬芳,羽鸢一阵战栗。他的话瞬间就让她的心凉了,但羽鸢还是要拼命挤出一丝笑容来,向元君耀举杯,敬酒。
在下面的人看来,都觉得帝后之间是亲密无间的,席间的耳语,浅笑劝酒,都蒙上一层暧昧的气氛。前些日子羽鸢被罚跪,激起的帝后不合的传闻也就这样不攻自破了。毕竟,他继位后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现在他需要一个能让他显得温和的人。
琴瑟和鸣,如此,甚好。自己不过是再一次被利用了罢了,羽鸢在心里冷笑。
坐在下面的父亲见到羽鸢和元君耀之间很是亲密,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看来女儿在宫中的生活还不错,这样一来,夏侯家的处境也会好一些。可是,他怎么也猜不到这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远远的看着父亲,羽鸢叹气,对不起,是女儿无用。他的心,自己连猜透都做不到,怎么才能得到?进宫又一个月了,元君耀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甚至连心平气和的谈话也没有,前路是何其的渺茫?
只得遥祝三杯酒,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眼中高大的父亲也开始变得苍老了?两鬓斑白,额上也有了皱纹。
时辰到了,宴会正式开始。殿中搭起的四方高台上原本空无一人,此时已经有十二名穿着桃色舞裙的舞姬摆好了姿势。鼓乐声起,轻纱舞,一派歌舞升平。不过在羽鸢看来,实在是无趣得很。
在酒席间仔细的扫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元君煊。也是,这样的场合,他一定会借故逃掉的。早知道自己就不带那本曲谱了,硬质的折子放在袖中总觉得有些沉。
宴会差不多进行了一半的时候,羽鸢实在是耐不住了,便侧身向元君耀道:“臣妾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透风,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恩。”元君耀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她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才发现他只是盯着虚空发愣,并内有看自己,眼神迷离着。
……
走出含瑞殿,夜风吹来,人舒服了许多。说不胜酒力自然是假的,其实羽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喝多少琼浆玉液,是因为她从来没醉过。不过觉得气闷倒是真的,面对乏味的节目,自己要摆出一副趣味盎然的样子欣赏,还要挂着端庄舒雅的神态,最头痛就是还要巧笑嫣然的给元君耀敬酒,真是苦死了。
含瑞殿在御花园的西面,东侧便是临湖的水榭,于是带着如萱慢悠悠的走过去。
走到露台边,从背后刮来阵阵清风,带着淡淡的夜来花香,沁人心脾。
羽鸢沿着露台慢慢走着,忽然脚下踢到一个重物,那东西还骨碌骨碌的向前滚了一截,她向前走了一步想一探究竟,不料却又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的痛呼,吓得羽鸢惊叫。
夜宴(下)
羽鸢的惊呼惊动了夜巡的侍卫,立刻有一队人奔过来。今日在含瑞殿举行夜宴,所以由禁军统领冷凝枫亲自带队夜巡禁宫。一见站在那里的华服女子是皇后,冷凝枫立刻想起了那次的一巴掌,脸色不由得为之一沉。
“皇后娘娘万安。”他不情愿的屈身行礼。
“免礼。”听出了冷凝枫声音里的不耐,羽鸢也没给他什么好口气。
“娘娘刚才惊呼,不知所为何事。”
“本宫只是被一只水鸟吓到了,没事了,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冷凝枫狐疑的看了一眼,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想惹麻烦,便带队退下了。
见他们走远了,羽鸢才蹲下去,原来阴影里还有一个人,正背靠石柱坐着。刚才他的手背羽鸢踩到,才惨叫的。
“你没事吧?”
“没事。”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王爷,刚才多有得罪了。”羽鸢不好意思道。“不过既然逃掉了宴会,为何又跑到殿外独自贪杯呢?”
“今天,也是我母妃的忌日,就是在含瑞殿的湖边……”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不愿再说下去。
“对不起。”见他不愿再说,羽鸢也没有追问,沙哑的声音让她也觉得心中沉沉的。
“与你无关,坐下来喝两杯吧。”他伸手递过一只小酒坛,和刚才被羽鸢踢飞的那只一模一样。
羽鸢接过,先起身走了几步,将踢开的小酒坛捡起来。还好刚刚它滚到了阴影里,要是刚才被冷凝枫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她向如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如萱去周围转转,她点点头走开了。羽鸢走到元君煊身边,在台阶上坐下来,整个人也没入阴影之中,结果他递来的酒壶小酌了一口。不同于宴席上为女眷准备的甜酒,这酒甘醇浓厚,也很烈,一入口便是一阵火辣辣的,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见状,赶快伸手在羽鸢背上轻拍,待她不在咳得那么剧烈了,才变为缓缓的平抚。忽然又意识到又什么地方不对,像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尴尬的跟着咳了两下做掩饰。
“煊冒犯了。”
刚才还觉得尴尬的羽鸢见他一副认真的语气,忍俊不禁:“想不到一向不羁的四王爷拘泥起礼法来竟是这样好笑。”
他一愣,也跟着笑起来:“看来你不仅是我的知音,还是知己啊。”
两人相视一笑,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有爽朗的笑声向着湖面荡开了去。
……
含瑞殿。
见到羽鸢起身离席,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后,坐在一旁的瑛昭仪也转身向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不动声色的跟上。
那宫婢走出殿门四下张望,才发现羽鸢和如萱已经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这时返回告诉娘娘自己跟丢了,又唯恐被责罚,只好硬着头皮四处转转,希望能有什么转机。
夜风吹在身上很凉,她只穿着单薄的宫婢衣裙,不由得瑟瑟发抖,环起了臂膀。这时,迎面吹来的风中似乎隐隐约约的夹杂着男子和女子的笑声,好奇的她竟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循着声音走过去。
她沿着殿外的围栏走着,对湖水的恐惧让她不敢走到下面的露台上。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是从下面传来的!这个声音分明就是皇后的!心中大喜,才记起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跟踪皇后的,于是猫着腰沿围栏边走过去,仔细的听着。
……
“娘娘,你出来有一会儿了,离席太久不好。”
“恩,我知道了。”
“那我就告辞了……王爷。”犹豫了一会儿,才吐出最后两个字。想要称呼他的名字,又觉得太过亲昵了,索性就用了尊称。
“恩。”御骏轩饮了一口酒,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羽鸢转身走出了阴影的刹那,宫灯的亮光让她觉得刺眼,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感觉的袖间的重物,才记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又转身道:“差点忘了这个呢。”说着拿出自己抄好的琴谱来。
“恩?”元君煊回头,正巧看见在光影在她的脸间交错,多了几分梦幻与瑰丽,摄人心魄。“谢谢。”元君煊呆滞的的接过琴谱。
“再会。”
“再会。”
一个看不见的人影躲在围栏后偷笑,自以为抓住了羽鸢的把柄。
……
回到席间,羽鸢依旧是带着高贵的笑容,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几杯甜酒下肚,却觉得头昏脑胀,许是刚才喝元君煊聊天,不知不觉间竟喝下了一小坛烈酒,现在在甜酒的刺激的,上头了。看着台上不停旋转的舞姬,更觉得天旋地转,移开了目光,才感觉好一些。
“皇后是身体不适吗?”瑛昭仪关切的问。
羽鸢看着她,已经隐约的有了重影,笑着道:“或许夜风太大,本宫觉得有些晕。”
“那朕就陪皇后回凤至殿吧。”元君耀的声音在右边响起,激得羽鸢一抖,清醒了好几分。还没来得及开口推诿,元君耀已经起身执了她的手。
“恭送陛下,恭送皇后娘娘。”
下面的人看见两人起身,赶忙也跟着起身行礼,在一片高呼中,看似恩爱的帝后离开了含瑞殿。身后的瑛昭仪目光不善的瞪着朱红的背影,这一切都被湘妃看在眼里,冷哼了一记。
求之不得的两人,却不知羽鸢心里一直在叫苦不迭。
乱心
走出了大殿,元君耀立刻甩开了羽鸢的手,冷哼了一声。才走了一小段,就有内监来禀报说丞相有要事上奏,于是他立刻摆驾去了书房,羽鸢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凤至殿,进了屋,觉得稍微暖和些了,醉意却再次袭来,昏昏沉沉的羽鸢屏退众人便躺下了。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的,于是又让如萱拿了几个软垫放在头下,才觉得舒服些。
累了一整天,全身各处都瘫软了,到了此时,没有外人,终于可以写下自己的面具了。她不是那个母仪天下的高贵女人,她也不是那个巧笑嫣然、粉饰太平的和亲皇后,她只是夏侯羽鸢,一个寻常女子罢了。奈何命运偏偏要让她背负那些沉重的东西。想起元君耀的冷言冷语还有捉摸不定的脾性,羽鸢又是一阵苦笑。
这时却不知怎么的,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起那个人的脸来。一袭青衣的他在亭中抚琴,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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