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牙床都在疼,牙齿差点跟着鲜血飞出口去。
“说笑的,美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啊。”没想到那人反手又是一巴掌。
羽鸢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处境了,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刑讯逼供,只不过这次不是她审别人,而是被别人审。她苦笑,这滋味一定不好受,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情愿死,也不要落到地方刑官的手上。
眼前这个“美人”,大概就是刑官吧,不过和自己映像中那些长相猥琐,阴暗而扭曲的人大相径庭。除了美貌,眼前的男子还有一种脱俗的气质,他穿着一身极浅的蓝色衣衫,外面披挂着雪白的裘皮以抵御四下弥漫的寒气。这里应该是地下吧,异常的阴冷,从刚才开始,她就有些颤抖了。
“陛下手上的事,我的探子是亲眼所见,皇后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都说了有话好商量,兰大人这样对待一个纤弱的女子,实在是枉为君子啊。莫非……啊!”
羽鸢的惨叫持续了好久才平息下来,刚才那阵贯穿全身的痛,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瞥见那个男子手里的银针,她大概明白了。
“哎……”她叹气,还想着至少扛一会儿的,不然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不是那阵痛不是光用想就能熬过去的。
“陛下的伤怎么样?”
“丞相大人不是有探子么?他怎么说?哦,本宫明白了,是鞭长莫及吧!”
“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只是一根针,现在却是一排针,一齐刺进锁骨往上一点的地方,斜斜的插入,随之而来的那种痛,可谓是不言而喻。从没有这样的痛过,甚至到后面这似乎已经不是单纯的痛了,还伴着很多让人痛苦万分的感觉。
她想要挣扎,但是双臂被吊起来,膝盖磕在地上,动惮不得。这痛感已经夺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主人,为何要对她这般怜悯?反正她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迟早要死,要是您准我用大刑,天下就没有我浅羽问不出来的话。”
原来他叫浅羽。
“美人你长得很美,名字也很美,怎么下手就这么重?嘿嘿嘿嘿!”羽鸢的头虽然垂着,但此刻还是清醒着的,兰黎深不准浅羽用大刑,她也就更加放肆的挑衅起来。
那笑声格外的刺耳,先前羽鸢叫他美人,浅羽已经隐隐的有了几分怒意,看来他并不喜欢别人夸赞她的“美貌”,羽鸢这轻浮的口气和笑声显然激怒了他。
浅羽放下手中的银针,一手按住羽鸢的肩,另一只手则压住她的手臂。“咔”的一声传来,这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而是脱臼。臂骨从肩上完全的脱落,羽鸢想要叫,却被他挑起下巴,神情扭曲着。
“我最恨别人评论我的容貌。”
“我知道啊,小美人,呵呵……”脱臼的剧痛往往会让人昏厥,若不是羽鸢坚韧,早就昏死过去。
“你!”
他作势就要捏向已经脱臼的肩膀,却被兰黎深制止了,“住手!”
“主人……”
“今天的信你还没看吧?你父亲就是死在他手上,何必再这里死扛护着杀父仇人呢?”
“你说什么!”羽鸢惊起,牵动着肩膀,痛不欲生,“啊啊啊!”
“你好好想想,浅羽,我们走。”
“站住,混账,你把话说清楚!”羽鸢像是被束缚了手脚的困兽,有着尖利的爪牙,却无法伤到敌人分毫!
……
“皇后失踪了?混账!”元君耀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您的伤……”
“够了,去凤至殿给朕搜!”
“是。”
鸢儿,你去哪里了?昨晚他梦到羽鸢浑身是血的在池塘里挣扎,醒来就有不好的预感,却没想到冷凝枫果然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去弄清楚,这是什么!”他将香料扔到冷凝枫面前,手里则仅仅的攥着一封信:左相乃元君耀所杀。
是谁!这一次,他绝不姑息!
所谓真相
门“铛”的一声重重砸上,阴冷的刑房里便只剩下羽鸢的喘息声。双臂被高高的吊起,起初还只是感觉得到酸痛,现在右臂已经完全的麻木了,脱臼的左臂则不时传来阵痛。那个名叫浅羽的人,下手还真是毒辣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寒气阵阵的上涌,跪在地上的膝盖就像是贴在寒冰上一般,冷得生疼。四周是这样阴寒,羽鸢只穿了一件宫婢的常服,根本无法抵御,几次都要合上眼睡去,但只要头稍稍的下垂,便会牵扯到肩膀,锥心刺骨的疼痛将所有的倦意都驱散。
兰黎深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又一次回荡砸耳际,“你父亲就是死在他手上,何必再这里死扛护着杀父仇人呢?”
他说父亲是元君耀所杀!若是在平时,她会相信,毫不迟疑,那晚的记忆历历在目,元君耀那不可置否的神情还清晰的存在于记忆里。
可现在,她犹豫了。他只是想要从自己口中套话,还有什么样的谎不可以说?
是,还是否?有,还是没有?
就这样时而恍惚,时而惊醒,羽鸢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天已经亮了,或许又黑了吧。
厚重的铁门再一次打开了,那门就像是怪兽的血盆大口一样,幽深不见低,吐露着危险的气息。一前一后两个人走了进来,羽鸢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笑起来。
“看起来皇后精神不错啊。”
“都是托丞相大人和美人的福呢。”羽鸢反唇相讥。
“站住。”兰黎深喝止了向羽鸢走过去美貌男子,自己踱步上前:“皇后不是想知道左相的死么?”
羽鸢的表情稍稍凝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陛下命人清除的。”
“呵,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主人是看的起你才手下留情的,夏侯羽鸢,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浅羽,不得无礼!皇后是本座的客人。”
“笑话,难道这就是丞相大人的待客之道?”羽鸢冷哼。自己狼狈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和,如果她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他的眼睛挖出来,还有他也是!
“皇后息怒,这也是逼不得已,您的爪牙实在是太锋利,若是站得近了,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呢。”
“少废话,我凭什么信你?”
“从摄政王执政的时候,我和左相就一直暗中为陛下做事。”看着羽鸢深究的表情,兰黎深继续说道,“直到陛下登基。看似他架空了你父亲的实权,其实只不过是他还在做隐秘的事,我开始做表面的事罢了。然而你父亲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所以被灭口,就在你们回上衍前后几天。”
羽鸢撇撇嘴,微微的摇头。
“的确,我一早就开始谋划了。但也因为看见了你父亲惨烈的下场,才加快了计划的施行,现在若是皇后愿意相助,本座便是如虎添翼,到时候你不仅能为父雪耻,还有享不尽的安乐与荣华。”
“啧啧,这故事编得很好,我差点就要相信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没想到自己精心思量的一番话,竟然还没有说完,就被拆穿了,兰黎深诧异万分。
“可惜你万无一失的计划,也应付不了乖戾的元君耀,还有无数的阴差阳错!”
“什么阴差阳错?”
“父亲是你杀的吧,因为他窥探到了你的谋反之心!”一直埋着头的羽鸢忽然抬起头,肩上的剧痛一点也没小曲她眼中射出的仇恨的火焰,“怎么不说话了?是我说中了吧!兰黎深,如果你安分守己,元君耀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他不知道真相,那么诞下皇嗣的兰瑛就是中宫之主!你自作聪明,却是在自毁长城,哈哈哈哈!”
“你说的真相又是什么?元君耀到底知道多少?”情急之下,兰黎深一个箭步已经冲到了羽鸢面前,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你永远也不知道,我能承受多大的痛!”他以为羽鸢早已动惮不得,没想到她竟然能忍着左肩撕心裂肺的痛从地上跃起。
本想要一击踢中他的脖颈,羽鸢算得很好,无论是实际还是力道,这一击对于一般人,足以致命。只可惜跪得太久,完全僵硬的膝盖根本无法运用自如,只是碰到了他,一点也没伤到。
下一刻就被掠过来护住的浅羽一掌拍在胸口,凌厉的掌风下,羽鸢向后很重的撞在墙上,震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一样。她不甘心,恶狠狠的瞪着惊甫未定的兰黎深,“我父亲与世无争,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为什么不放过他!混账!”如果目光能够想利刃一样伤人,只怕现在身上的皮肉已经被削掉几层了!
浅羽一点也不理会羽鸢仇恨的目光,向着兰黎深屈膝:“主人,怎么办?”
“把命留着,其他的随你便,晚膳之前,我要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是,恭送主人。”
看着那阴笑的男人,羽鸢感觉很不好。“我们可以商量下么?他给你的,我可以给你十……”小腹挨了重重的一击,最后的话语是和着鲜血一起吐出来的。
不过在她缓过劲来之前,外面响起了一阵喊杀声,越来越清晰的传来,的确是厮杀的声音。
羽鸢虚弱的开口:“喂,好像是救我的人来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美……啊啊啊!”
浅羽粗暴的将束缚她的铁链解开,失去支撑的羽鸢瘫软在了地上,正巧是最脆弱的左肩着地,他提起羽鸢就往外面走。如羽鸢猜想的一般,这里和那间密室一样,都是在地下。
已经看到前面隐约的光点了,一跳一跳的,越来越大。适应了昏黄灯光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外面的亮度,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放开她。”是元君耀的声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听得出,他是暴怒的。
“放了主人。”
“我最恨有人威胁我,谈条件也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元君耀,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女人现在就见阎王……”
“浅羽,放了他!”传来的是兰黎深没有骨气的声音。
差不多也适应了外面的亮度,羽鸢睁开眼来,染血的脸上披散着凌乱的发丝,但掩不住眼里的神采,凤目狭长,不怒自威。
“听到了么,小美人,你主子自己都开口了,识时务的话,还是松手比较好哦。”
这样的局面,谁占了优势,谁处在劣势,都是一目了然。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的固执,五指并刀,劈在羽鸢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沉闷的声响,接着是刚才就已经经历过的那种彻骨的痛,“呜……”羽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够了!住手!”看见浅羽再次扬手,顺势就要再劈下去,元君耀伸手阻止。从旁边的士兵手里接过兰黎深,亲自压着他,向着这边走来。
快要走到的时候,目光凶狠的元君耀忽然停住了脚步,表情得意。有诈!当浅羽意识到这一点,回头正要提防的时候,本来要射入后脑的剑,因为他的回头,直插进眉心,嚓的一声,是穿透骨骼的声音。
“末将冷凝枫救驾来迟,望陛下、娘娘恕罪。”
听到这句话时,羽鸢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元君耀。
“鸢儿!”
“痛。”她呢喃。
“传御医!”元君耀只要稍微动一下,羽鸢都会呻吟,他心痛万分,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抱着她,恨不得将全身的温暖都传递给怀中冰冷而颤抖的身体。
“不要杀他,我有话、有话要问,我……”羽鸢有些费力的说道,全身都好痛,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知道了,鸢儿你先不要说话,御医,马上就到。”
浑身无力的羽鸢一直偎在元君耀怀里,眉头一刻也没舒展开。就像他眉宇间的担忧一样,抹不去,化不开。
这里离皇宫有一段时间,等到御医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鸢儿怎么样?”
“嘶……”御医每动一下,羽鸢都疼得抽气、低吟,元君耀忍不住怒意上涌:“轻点!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陛下,娘娘并无大碍,之所以这么痛苦,是因为左右两肩都脱臼了,只要忍痛接上就好了。”
“愣着干什么?”
“是。娘娘,请您忍一忍,臣尽量快些。”
第一下的时候,羽鸢就忍不住惨叫。尖利的声音每一次在元君耀耳边响起,他都心痛不已,双臂牢牢的圈住羽鸢,不让她挣扎。
足足折腾了一刻钟,羽鸢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才平息,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鸢儿,你没事就好。”元君耀抱得更加的紧。
“我有话要问他。”差点就要沉沦在这劫后余生的温柔缱绻之中,但忽然想起了正事。
“恩。”他小心的扶着羽鸢站起来,知道羽鸢无力,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兰黎深被押到两人面前时,刚才的自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颓然、狼狈、不甘和讶异,各种情绪在脸上交织,很是怪异。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是陛下杀的,还是你杀的?”
“是我,因为他听到了我的秘密。”
“哦。”她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这真相,竟然是这样。
猜忌、压抑、报复、刻毒,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原来,只是误会啊,“哈哈,哈哈哈哈!”
“鸢儿,你怎么了?”
“我,好累啊……”说完,她倒在元君耀怀里,沉沉的睡过去了……
在梦里,好像依旧很累的样子……
我不恨你
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画面。
在园子练舞的羽鸢被师傅打倒在地,不服输的她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但依旧被打倒在地。到最后,精疲力竭的她连师父的衣角都没有沾到,沮丧的坐在地上,将手里的木剑扔到了一边。
“鸢儿。”慈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转身甜甜道:“爹!”
“爹!”羽鸢一下睁开眼睛,牵着的那只手还在,顺着看过去,却是倚在榻前小几上假寐的元君耀,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小心翼翼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鸢儿你醒了!”被她的动作惊醒的元君耀异常激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可看到她空空的眼神和淡漠的神情,满脸的欣喜都僵在脸上,渐渐平息之后,心里满满的、都是痛。“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只是很累。”说完她闭上眼,细密的睫毛垂下来,盖住疲惫的眼眸,曾经的那丝神采,消失无痕。
那天的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撒下一大束。父亲的心情也很好,他说:“练了这么久,鸢儿累了吧,爹带你去街上玩。”
“不要,我还没打赢师傅呢!”
“哈哈哈哈!”
“爹爹你笑什么?啊!你是在嘲笑鸢儿!哼!”羽鸢涨红了脸,小嘴撅得老高。
“傻孩子,”父亲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头,“等你长大了,就能打败师傅了。”说完父亲牵起她的小手,向着前院走去。
可是,等我长大了,你却已经不在了。
元君耀的声音又将她拉回了现实:“那吃点东西吧,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
“恩。”羽鸢的神情依旧很淡漠。元君耀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了,她面无表情的将手抽回。
现在的她极度虚弱,脸白得就像是一张纸,元君耀担忧的看着。他害怕羽鸢就这样越来越淡,变得透明,直到最后消失。
“陛下,粥准备好了。”如萱捧着盘子走进来,打破了寝殿里诡异的安静。她的脚步很轻,其实这几天凤至殿里所有的宫人都放轻了脚步,怕惊起那沉睡的人。
“下去吧,朕来。”
“是。”
羽鸢依旧是一眼不发的半躺着,元君耀将吹凉的粥递到她嘴边的时候,她才微微的张开嘴,几乎没有咀嚼就这样咽了下去,接着是下一口。就像是断了线的偶人一样,任人摆布。
她不是不想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怔怔的看着床尾的帷幔,上面绣的百合花纹样很精致,一连几朵那用金丝线勾勒的轮廓都不带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