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鸢微怒,虽说胡灵湘是亦敌亦友,但她似乎大概已经将她算作是朋友了。想要找一个真性情的人,太难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有时候我在想,你这么高明,为何还要和我联手?”
“许多事非你不可。”
“你又不只是单单利用我呢?你告诉我那么多,就不怕哪天我倒戈么?”
“你会么?”
“……”
用了道小点心,淑妃便回去了,如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娘娘,许多事你开口,陛下定然会答应,你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樱花园的事,羽鸢并没有瞒如萱。她听完之后目瞪口呆,感叹羽鸢之前许多事似乎都是白做了,而羽鸢却但笑不语。
什么值得,什么又不值得呢?她喜欢算计,却不喜欢算得太细。若是想的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假如每件事都用值得与否去衡量,那么多数时间便要举步不前了。
……
其实羽鸢等待的时机很快就来到了。
二月初,花正盛,元君耀提出要后宫一道赏花,妃嫔们自然是欢欣雀跃。
到了时辰,众妃云集在最大的霓烟阁,恭迎帝后的到来,看着墨黑与淡青的两个身影在花与树间交错,兰碧捏紧了五指,向着嫣美人使了个眼色,提醒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羽鸢还是一袭素装,略施粉黛,但这绝代的风华就连满园璀璨绚烂的花叶盖不过。清丽脱俗的打扮,反而让他更加出众。
沿着一条小路,大家慢慢向着花最多的御花园南边走去。因为路有些窄,便只能按照位分的高低两人并排而行。终于到了开阔处,大家也就散开来,想要尽可能的站在离他近的地方,也不枉自己惊醒打扮一番。
就在众人有说有笑的时候,嫣美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一簇绣球花前,“兰更衣最爱这绣球花了,听说她最近身子很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芸如,待会儿你才一把绣球花送过去吧。”
“是。”
两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正好传进了大多数人耳里。许久不曾被提及的名字忽然出现,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偷偷去看元君耀和淑妃的表情。她转过身来,发现众人都看着她,探寻的目光不断来回,赶忙低下头:“臣妾失言,陛下恕罪啊!”诚惶诚恐的样子,刚才倒不像是有心的。
“是啊,许久没见到姐姐了。”兰碧幽幽道,有感而发。
看着两人这一唱一和,羽鸢在心里冷笑。还以为兰瑛有什么能耐白自己弄出来,没想到还是两个“善男信女”将大神给请出来。戏已经开场了,自己怎么能不唱几句呢?只是今日每带妆,恐怕演的不好呢。
瞥了一眼元君耀渐渐沉下去的表情,羽鸢知道其实他也微微有些后悔,毕竟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哦不,是第一个还活着的孩子,只是碍于没有由头,那就再做个顺水人情好了,这次,应该不是自作聪明了。
就在大家看着元君耀沉下脸,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羽鸢开口了:“兰更衣最近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更衣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想必是心情郁结所致吧。”
“御医尚且需要切脉才能下诊,眼美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心情郁结,你是意志陛下秉公处理,将她禁足,是错的了?”淑妃毫不留情的呵斥,刚抬起头的落嫣立刻垂首。
“罢了,嫣美人也是一番好心,毕竟兰更衣育有皇嗣,虽不能抵罪,也能补过,不是吗?”羽鸢向着淑妃靠了一步,笼在袖子里的手不着痕迹的拉了她一把,又接着道:“陛下,思过了这么久,兰更衣的禁足,就解了吧。现在春暖花开,多出来走动,对孩子也有好处。”
“就依皇后的意思吧。”
淑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来做和事老也就算了,没想到羽鸢竟然帮她说话!当然,兰碧和落嫣也是一脸惊诧,本来还在想元君耀会不会在她们的一唱一和之下念记旧情索性开恩,没想到最后退推波助澜的竟然是羽鸢!
倒戈
午后,暖阳直教人困顿,眼皮子不由自主的想要搭下来。禁军撤去之后,近日来少有访客的华云殿,似乎是更加的宁静了。中庭的池塘中,几尾锦鲤悠闲的浮着,却毫无征兆的忽然摆尾,藏匿在了水草之下,激起点点波纹,在光滑如镜的水面上荡漾开来。一阵脚步声匆匆而过。
“碧贵嫔万安。”庭中的宫婢见了兰碧,虽然心中鄙夷,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向她请安。兰碧看也不看,只顾着匆匆往里走。
“退下吧。”瞥了来人一眼,倚在小桌边的兰瑛挥挥手,奉茶的宫婢将放下茶盏,拿着托盘无声的退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
“姐姐,我……”
将手中的小碟磕在桌上,一声脆响激起了些许回音。兰瑛幽幽的开口,打断了她:“这声“姐姐”太重,我可受不起,贵嫔娘娘就不要折煞了我这个小小的更衣了。”
“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一脸的懊悔,的确是真的。
“怎么,皇后给你的太少了,所以念起我的好了?”兰瑛哂笑,一直盯着兰不曾挪开目光,似要将她看穿。
“我、我没有和她们联手,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乘着那个好机会,想要除掉我是吧?可是你万万没想到,我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吧?而且,没了我,你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所以现在急急的寻了我,恩?”
她的话,每一句都正巧说在了点子上,兰碧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急忙道:“不是的!我、我……”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那道目光千刀万剐一般,连辩白的话语都想不出来。在兰瑛面前跪了下来。
“行了,”兰瑛起身,缓缓走到兰碧面前将她扶起,伸出另一只手来,指甲上染着凤仙花汁,虽只染了一层,那颜色却十分已经十分的浓郁了。轻轻搭在搭在兰碧微颤的手上,她脸上的森冷和讥讽已经一扫而空,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无害的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你也不要内疚了,我平步青云,自然会提携你的,你得到的,肯定比任何人都多,懂吗?”这便是恩威并施。
“姐姐,你原谅我了?”
“我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呢,我怎么会记恨你?”
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谢谢姐姐!”
“恩。你要记住,无子,是女人的大忌,更是后宫大忌。”抚摸自己的小腹,你长得像谁呢?其实这并不重要呢。
“我记住了。姐姐,有一个人想要见您……”
“是嫣美人吧?”那天御花园中的种种,宫人们已经尽数禀报了。
“是的,她候在殿外。”
“来人。”
“小、小主。”那宫婢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来,唯恐兰瑛听后大发脾气,怪罪在她身上。
元君耀虽然解了兰瑛的禁足令,但位分并没有恢复。四品以下的低阶宫妃,只能唤做小主,与原来尊贵无比、仅次于皇后的夫人相去甚远。
“传嫣美人。”
“是。”
小主?哼!她冷哼,等到我同风而起,便是全后宫都要俯首!不过是一时的失势,夏侯羽鸢,你等着!
“瑛姐姐。”这个称呼很巧妙,既避开了“小主”的尴尬身份,又表现了应有的尊敬,甚好。
从踏进华云殿的那一刹起,她惊讶的神色就怎么也收不住了。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华云殿,比起先前让她心驰神往的凤至殿,这里竟然也相差无几!
在羽鸢看似不经意的安排之下,她有了春风一度,从奴婢一跃成为了主子。但就在这时,阴差阳错的出了薇嫔和司犹的事,后面的事只好被暂且搁置了。
偏偏就是如此,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她开始蠢蠢欲动了。美人所住的宫室到底不比皇后寝宫,她想要更多宠幸,她想要更多荣华,她等不及了!碧贵嫔的到来,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薇妹妹,坐。来人,奉茶。”她一面笑,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人,说实在的,这算死她第一次仔细的看薇嫔。她终于明白,后宫中这么多可以用的妃嫔羽鸢不选,却独独挑中了她,因为有**,又浅薄的人,只要许以利益便能运用自如,不必担心她们自作聪明、棋错一招,就像是,眼前的另外一个人。
……
所谓的“身体不好”、“瘦了一圈”,看起来也不过如此,羽鸢早料到了。第二天清早请安的时候,看着高台之下依旧容光焕发的兰瑛,羽鸢但笑不语。
困情
目光游弋,又停在了后面落嫣身上,今早她是同兰瑛一起走进来的呢。
此时的落嫣还沉浸在来时的幻想之中,既然今日自己可以和兰瑛、兰碧并肩而行,那么将来自己也可以身居高位。她的元瑶殿,不过是后宫无数小殿中的一座,陈设自然是一般,要是能在那样奢靡的殿里住上一晚,呵呵……不自觉的笑起来,想入非非。见她笑,羽鸢也笑了。
这时,觉察到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立刻环视四周,正对上了上方正中的凤目!见羽鸢正笑着看自己,她心中已经,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僵在脸上,赶紧垂下头。
这些都被兰瑛看在眼里,殿中众人都站着,唯有皇后与小小的更衣坐着,这是怎样的一种得意?
……
看着殿外天气正好,散了请安也没什么事,估摸着羽鸢待会儿会出去走走,如萱已经吩咐宫人们准备了一件薄罩衣。
果然,羽鸢说今天天气不错,闷在殿里也是闷着,不如出去走走。
“娘娘,我们去哪里?”回廊在这里一分为二,各自向东西延伸开去。
“西边吧。”因为东边,有不想见的人。
“是。”
两人在廊下慢慢的走着,明明是清早,却感觉不到一丝该有的属于早上的清寒,都被这阳光烘得暖暖的。羽鸢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笑声从前面传来,很轻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应该是来自不远处的园子,因为那边有一只迎风招展的风筝。大概是因着天好,有人出来放风筝了吧。不过看那风筝的制式,很是粗糙,并不像是内务府送给各宫娘娘消遣用的那般精致,应该是宫婢。
是那个宫的宫婢这么大胆,敢公然在御花园中喧哗、玩耍。所幸是自己撞上了,若是遇到旁人,定是免不了一番责罚。她向如萱使了个眼色,往那边走去,该过去提醒一句呢。
“哈哈~”那欢声笑语越发的大了。从侧门走进去,羽鸢想像中应该是宫婢装扮的人,却没想到是自己极力避免见到的人。此时要回避,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晟王妃兴致很高呢,内务府是怎么服侍的,怎么送这样简陋的风筝到府上呢?”元君煊已经受封,并且大婚纳了正妃,按例是要住在宫外的王府的,只是元君耀不想,所以也就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便将东边的清凉殿扩建一番,算是王府。清凉殿是历朝太后夏季纳凉的殿宇,也没什么不妥的。
将御花园的湖水通过小渠引到殿中,凿出一个很大碧潭来,炎夏里居于水榭,凉风习习,清凉殿便因此得名。
“皇后娘娘恕罪啊,那只风筝,是奴婢的。奴婢刚才拿着风筝从御花园经过,恰巧王妃看见了,便要奴婢教她放风筝,我、我……”怕羽鸢怪罪,她已经自己跪下请罪了。
“原来是这样。身为宫婢,就该有自觉……”
“你起来吧,没人怪你,你叫什么名字?哪宫的?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好不好?”迪云雅打断羽鸢的话,摆明了是要争锋相对。
这可让小宫婢左右为难了,一边是中宫正主,一边又是和亲的匈奴公主、新晋的晟王妃……
“你下去吧。”羽鸢挥手,她无意与迪云雅起冲突。
“奴婢告退。”她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我无意责罚她,只是一个提醒。宫婢若是私自在御花园中玩耍,被管事看见了,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迪云雅冷哼。瞥见她的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羽鸢的心,像是无数虫蚁在啃食一般。
“如果你想放风筝,我们一道如何?”羽鸢忽略掉她恶劣的态度,笑着说。
“我没兴趣。”刚刚伸出的橄榄枝,立刻掉落在地,羽鸢一脸的尴尬。迪云雅又接着道:“这只银步摇,我很喜欢呢,你知道王爷怎么说吗?”她诡秘一笑。
“但说无妨。”
“王爷说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是不小心送给错了人,还好那人有自知之明,辗转反复,终于到了配拥有的人手中。”
羽鸢抽气,纵使心中万千言语,也极力的压抑了。末了化作一抹笑,道:“是么,祝王爷与王妃白头偕老呢。”
正说着,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羽鸢回头,发现那人竟是元君煊!今天是怎么了?刻意的回避,却不料两人都撞上了,无奈。
来人一袭浅墨色袍子,长发还是从前那般随意的束起些许,又垂在肩上,没有佩戴冠帽,倒像是一位隐士。“皇嫂。”看见转过身来的人是羽鸢,他犹疑,终还是开了口。
“王爷,您怎么这么晚才来?”迪云雅笑着扑过去,挽起了他的手,亲密无间。
羽鸢视若无睹,淡淡道:“王爷、王妃兴致很好呢,本宫就不打扰了。愿两位,白头偕老。”将那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心如刀绞。
等到他走远,元君煊抽出了自己的手,“公主应该好好学习一下邶国的礼节。”他始终不愿承认她是他的妻子,那个位置,早就有人了。“对了,那只步摇,下次不要戴了。皇兄还在还在等,走吧”说完他转身。
“是。”迪云雅咬住下唇,跟在他后面。
大婚当晚,元君煊半步也没踏进新房,她悄悄跑出去,发现他一个人在潭边喝闷酒,喃喃自语。他从不碰她,即使睡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
至于不要,完全是她好奇的跑进他的书房,无意间发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用纯金打造的,原来,有两支……
自己困住了他的人,她却困住了他的情,自己,终是输了呢……
心意
“娘娘……”看着羽鸢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如萱也不敢拦,只是跟在后面。迪云雅实在是可恶,好不容易才渐渐愈合的伤口、又被她挑开来,薄痂生生的被撕离,鲜血汨汨。
就这样一路回了凤至殿。
“如萱,你差人去一趟勤政殿,请陛下来用晚膳。”一边伸出手让如萱褪去罩衣,一边说到。
“是。”
“对了,再让小厨房的掌勺到中庭候着,我要见他。”
……
傍晚时分。
宫人们挑起云锦帷幔,元君耀走了走进来,立刻又三个宫人簇拥过来,为他解开外衣。
一时间元君耀竟有些恍惚,凤至殿里明明还是一样的陈设、一样的情景,为什么却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是这几天都没有来凤至殿吧,他想。
“这几天政务都很繁忙,一定没好好用膳,所以臣妾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羽鸢浅笑着起身。
元君耀看了一眼,果然,这一桌子的菜,大都是他爱吃的,心里淌过一阵暖意,“你有心了。”稍稍顿了顿,他再度开口:“兰瑛的事……”这也是元君耀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踏足凤至殿的原因。政务真的很繁忙吗?他只是刻意的将自己埋在书堆中,甚至还把历朝的赋税制度都看了一遍。
兰瑛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屏障之一,若换了旁人,虽然罪不至死,他也定然是毫不犹豫的弃置了,可是她怀着他的第一个孩子,再加上朝堂上的事,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羽鸢笑,开口打断了他:“陛下也有自己的难处。后宫不得干政,但政却与后宫有关。右相是国之栋梁,爱女的事 ,也牵动着他,所以解这禁足、恢复位分,是迟早的事。”
“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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