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万安。”
“免礼。刚才带过来要杖弊的那个宫婢现在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在刑房,准备要用刑了,娘娘是要亲自督邢么?”
“快带本宫过去。”
“是。”宫人摸不着头脑,但是不敢违背皇后的话,立刻遵命带路。
昏暗的刑房中,一个纤弱的宫婢被带进来,无情的扔到了肮脏无比的地板上。在极其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拿地板上的污秽物究竟是水还是血。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差大哥,求求你,禀报陛下和皇后娘娘,我是冤枉的啊!”
“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都嚷着自己是无辜的,要见这个主子那个主子的。我跟你说,做奴才、奴婢的,全看主子脸色活命,怨谁?还不是怨自己命苦!在这里当了二十几年差,进来还能出去的,我一个也没见着。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吧,但愿下辈子投个好胎。”
“大哥!我……”
“时辰到了。”另一个当差的冷冷的提醒,他沉默寡言,不似刚刚那个。
“啊!我不要死啊!”惨叫声响起。婴儿手臂粗的实心木棍重重的打在身上,一声闷响,是一种难以想像的剧痛,一般的女子哪里受得住?三棍子下去,她就已经痛得叫不出声音了。
自己这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前几日才有幸成了薇嫔的贴身宫婢,得了赏赐一件都没留,尽数捎带给了宫外的父母,就指望自己在宫里讨主子欢心能让他们裹得好些。天不遂人愿么?可是,每次我每个月都会给佛祖上香啊……
“住手!”威仪的声音响起,但她已经听不清了,合上眼……
“皇后娘娘万安。”听到一声厉喝,两人立刻住了手,一见是皇后令牌,来人又是如此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想必是皇后本尊没错了。
“这个已经死了,知道么?”
“是。”原来皇后是来要人的,这种事,宫里屡见不鲜,被什么事情牵连了要受死的内监宫婢往往都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若是还有一口气,兴许就能套出个话来。深谙此理的他们也不再多言,默默的收起了棍子。
羽鸢冲如萱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从怀里取出金叶子予两人,两个当差的欣然的收下了。做他们这一行的,是不是就会得到丰厚的“打赏”,只要能守得住秘密,也不会丢命。
“待会儿天暗下来,就将她送到凤至殿。”
“是。”
还好自己来得及时,才打了没几棍子,不会有性命之忧。料理完了这边的事,羽鸢又沿着来时的路线退回到浩明殿,在宫人的一路指引下来到了胡灵湘安顿下来的厢房。
没有走进,就已经听到了不绝于耳的咒骂,骂兰瑛的,骂奚念薇的,当然,还有骂羽鸢的。引路的宫人露出稍显尴尬的神色,悻悻道:“皇后娘娘,您看,这……刚来的人总是这样,满嘴污言秽语,怕误了您的耳朵,不如等明儿个她叫不动了……”
“行了,哪来那么多讲究?你退下吧。”
“是。”
薄情
“夏侯羽鸢!枉我信你,你竟然落井下石!你你你,你……”
“不得好死对吗?”自己想要说的话被人抢白,胡灵湘愤怒的转头,只见是羽鸢,一边咒骂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cao起案边那只破旧的茶盏向羽鸢掷去。
见茶盏里没水,羽鸢也不躲,飞快的出手接住了。“这里毕竟不是流萤殿,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就这么一只茶盏,要是摔了可就没了。”
“你!”她惊得目瞪口呆。
“如萱,你到外面等我吧。”羽鸢转头对如萱微微笑了笑。
“娘娘,这……”
“好了,出去吧。”
“是。”见羽鸢坚定,她也不再多说,带上门便出去了。
羽鸢走到简陋无比的圆桌前坐下,将手上那只旧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哼!没……”
“呵。”羽鸢笑,“我们就像是回到了那天一样呢,在御花园里打得一塌糊涂,你被禁足的时候我来流萤殿,你便是这样说的。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你不帮我说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帮着那个贱人落井下石!”
“陛下知道我们交好,若是我偏袒你,说不定早就被他赶出青筠馆,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了。”胡灵湘听了,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正yu开口,羽鸢继续说道:“你可以骂人,但你绝对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她有一丁点不好,如果不是我叫人把你拉出去,恐怕现在已经是一盏毒酒、三丈白绫呈道你面前了!你怎么就这么糊涂!”羽鸢衣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
“你什么你?亏你之前好理直气壮的嘲笑我,你自个儿栽在兰瑛手里的时候少了么?她在陛下心里意味着什么你不动么?你在陛下面前说她的不好,哪怕是有真凭实据,恐怕他都会觉得你是恶言诋毁。”
“是么……呵……”她苦笑,刚才像只刺猬的胡灵湘,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
“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但羽鸢已经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她以袖掩面。“他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原来刚才的种种强悍,那些刻毒的咒骂和一波又一波的愤怒,不过是一种伪装,一种掩饰罢了。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同情,十九岁的少女,应该是明眸浅笑,天真烂漫的吧。她只不过是一心一意的爱一个人,但错就错在痴心付错,她爱的是那个不可能有唯一的人。在环境的浸yin下,她只好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去争夺那颗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心。她跋扈,她善妒,她坏心肠,但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
从她眼中,羽鸢看到了自己眼里也曾有过的神色,无法再深的情,一如自己对他。但不同的是,自己知道究竟哪些是遥不可及的,哪些是要抓住的,而她却分不清,所以才会如此难受。
前一刻她还天真的一遍又一遍欺骗自己,他的心里自己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是就在他拉着奚念薇的手,绝情的说出那句话时,她的心就像利刃在割一样的疼,疼得深入骨髓。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远不及那儿女人,也远不及子嗣。弱水一瓢,要饮三千,自己不过是那三千中的其一,有如过眼云烟。
“帝王爱,欢情薄。”羽鸢掏出丝绢来,递了过去。
“在他心里,我竟然还抵不过一个死了的东西!”擦掉的泪水,很快又涌出来,似乎是止不住了。
“《诗经》言“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你已身陷情中,便是无法自拔,要受这苦楚。但是你甘心一直呆在这里,让那些狂蜂浪蝶去围着他转么?”
胡灵湘摇头。
羽鸢点头。这一次,她应该会开窍吧,羽鸢心想。“好了,你把事情再说一遍吧,说不定循着蹊跷之处追查下去就能还你清白了。青筠馆那里乱哄哄的,我也听得云里雾里。”
“我在涣月亭歇息,后来奚念薇就带着她的宫婢来了。她出奇的温婉,我都觉得像是做梦……”接着她就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都讲了一遍。
“这段时间我都觉得她有些不大对劲,但一个没脑子的奚念薇绝对不可能这么厉害的,后面还有人。”
“兰瑛?”
“我觉得是。”
“贱人,又阴我!”
“呵,我也差点。”想起那只人偶,羽鸢也心有余悸。“现在整个事情就像乱麻一样,我也没什么头绪。绝对不简单,你在这冷宫里也未必安全。”
“啊?那要怎么办?”
“装疯。”
“装疯?”
“是。”
……
当晚,宫里就传出消息,被贬为庶人的湘妃失心疯了。一向与她交好的皇后好心去探望,结果被伤得不轻。
传言把当时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就像是身临其境一样。说什么湘妃披头散发,像厉鬼一样发出可怖的声音,她把皇后当做了薇嫔,趁着不备,用自己的金钗去扎皇后,不过索性没有伤到要害,在肩膀上。
羽鸢心想着湘妃力气不够,不能扎得bi真,便自己动手。但扎完立马就后悔了,自己出手太重,左边的肩膀一动就疼,为此还免了几天请安。
薄樱(上)
羽鸢的伤却是是有些重,金钗的长柄有一大半都没入了箭头,要不是自己还有点分寸避开了筋骨,肯定很惨。
元君耀象征性的来看羽鸢,当然少不了冷嘲热讽。不过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羽鸢也就放心下来了。
事已至此,也就很难再有人不相信胡灵湘没有疯了。不过羽鸢还是很小心,趁着夜色,强忍伤口的痛去了一次惜霜居,一来是想让凌千辰找人保护她,因为无论如何,这点能耐他还是有的。二来就是那只人偶,随身带着,总让羽鸢坐立不安,又没地儿藏,索性扔给凌千辰,让他想办法处理了。
结盟的话,的确比势单力薄要好。羽鸢也意识到,自己竟是这么的弱,在元君耀的重压根本无法扶植自己的势力,这是硬伤。
……
转眼又过去了两天,事情一筹莫展,连带着,羽鸢也跟着愁眉不展的。从暴室带回的那个宫婢受的伤比她想像的重,每天御医来给羽鸢的肩膀换药的时候都会替她诊脉,药也服了不少了,但还是昏迷不醒。得不到有用的消息,羽鸢也束手无策,所以甚是苦恼。
“娘娘,御花园里好些花都开了,不如我们去看看?”
“恩。”心想着闷在屋子里也是无聊,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定就能灵光一现呢。开chun之后,气温回暖得比往年都快,许多花就这样提前盛放了,御花园里一片绚烂多姿。
羽鸢挑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chun季的宫装比起严冬时候,轻薄了不少,整个人也觉得更加轻盈了。如萱在后面倒是满心的雀跃,可是羽鸢在前面却阴沉沉的,如萱也不多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的指着那些开得正盛的话让羽鸢看。
但这满园chun色,还是消不去羽鸢心里的愁云,只是随便的应几声。
自己的局还没有摆好,就差点被人阴了,虽然是避开了,但湘妃还是被摆了一道,心里的怒意难以按捺。好一个连环计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没能把自己拉下水,怎么的也把同盟给扯进去了。
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疑点重重。主要的矛盾都集中到了薇嫔身上,她这身孕来得太快了,而且之后就变了个人似地,前所未有的夹紧尾巴。现在想来,当时就应该多留个心。而且这孩子去得也快,偏偏掉得这么及时。
心里一团乱,千丝万缕汇聚在一起,从哪里都是头绪,从哪里都可以提起,但就是不明了!
前面忽然想起的金属摩擦之声惊了她的思路,抬起头,才发现前面有两个侍卫,手中的长枪交叉在一起,挡住了去路。
“皇后娘娘万安。”
“去去去,你们舞刀弄枪的,让娘娘怎么安?”如萱愤愤道。
“不得无礼。”羽鸢假意呵斥。
“皇后娘娘请见谅,陛下有令,这里是禁地,不可入内。”
“恩?”
刚才低头走路,只顾着想问题,都是如萱扶着自己的手在引路,羽鸢也没注意究竟在往什么地方走。现在不知何时到了一处小园前,她抬头,只见石墙上刻着两个字“薄樱”。
羽鸢如遭雷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鬼使神差的就往里面走。
“娘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随便。你们爱禀报就禀报去吧。但谁要是拦我,现在就得死!”羽鸢的神态不怒自威,一句话出口,皇后的威仪无人能抵挡,看着凌厉的凤目,两人不敢阻拦,退到了一旁。
羽鸢走进去后,其中的一个人立刻去禀报元君耀去了,不敢有片刻的耽误。
……
“什么?她竟敢!”夏侯羽鸢,反了你!
今天天气甚好,元君耀也出来赏花,不料才踏进御花园没多久,就听到了这个扫兴的消息。甩下后面的宫人,怒不可遏的向着那边走去。
她竟敢踏进那个地方!元君耀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
某人的废话:最近好萌薄樱鬼,噢噢噢~~这个名字真是有爱啊~~
薄樱(中)
园子虽然很小,或许是空无一人的缘故,现在看起来,便十分的大。不同于外面百花齐放的御花园,这里就只有一种花——樱花。沿着小路往前走,在花间蜿蜒,望不到尽头。羽鸢脸上渐渐露出痴痴的神色。
顺着小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条长廊,两侧都是盛放的樱花树。
“花开了,很漂亮呢。”羽鸢呢喃。
“娘娘,这里是禁地,我们还是赶快出去的好。”如萱有些紧张,毕竟这不是开玩笑。薇嫔的事才过,指不定元君耀心里还气着,要是……
但羽鸢置若罔闻,眼神失焦的看着庭中那一大片樱色的花。
漫天的樱花纷纷扬扬,飘落到地上,留下一地的粉,有如那条花径,那头便是那个笑起来如三月暖阳的男子。淡淡洒下的阳光为满地落樱罩上一层金色,的确很美。这一刻,羽鸢笑了,笑得迷离,笑得凄美。若是站在近处,便会发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有一丝颤抖。
元君耀怒气冲冲的来到园子里,他循声而去,轻车熟路的来到长廊,正欲兴师问罪时,忽然看见了花间的女子。
恰巧在这时,起了一阵风,轻轻的,花枝乱颤,落樱缤纷。立于树下的女子眯起眼眸,笑着用手拂去了落到脸上的花。
这一刹那,他失了神。眼前的一切巧妙和记忆深处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明眸的少女在这树下,沐浴在这淡粉色的雪中,头上、衣襟上落满了花瓣。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
“如萱,你知道我为什么死命的要进来么?”羽鸢回头,对着如萱问道。不过还没等到她开口,羽鸢又接着说道:“十几年前吧,父亲带我入宫,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记得他抱着我,教我念门口的两个字。“落樱”,便是我最先识得的字呢。”语罢,她又笑,张开双臂转了几圈,地上堆起的粉色绒毯被裙摆带了起来,旋转着轻舞。
“父亲有事被召走了,我便独自一人在这里玩了一个下午,现在想来真奇怪,那时候竟然玩不腻呢。”
“父亲去了,我才忽然觉得往日的美好是那么让人怀恋,可是已经从指间流过了,怎么也抓不住。想要到这里来,凤至殿的宫婢却说这是禁地,呵呵。”……
本就失神了的元君耀,听着羽鸢一句又一句的话,除了震惊之外,已经没有别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原来、原来!以为远在天涯,却近在咫尺!有如惊雷阵阵劈在头顶,让他无所适从。
奇如萱插不上话,因为这根本就是羽鸢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书丞相去世后,羽鸢就没有在提起,也不哭,只是安静得可怕。好不容易缓过来,情绪也终于稍稍恢复了些,可今日重游故地,显然是又勾起了过往的记忆。
听着羽鸢越来越语无伦次的独白,声音也渐渐的激动起来,如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娘娘,愁思伤身,况且这里是禁地,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哪里去?已经回不去了呢。”
回不去了,她说回不去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在元君耀心里迅速的蔓延,不可以,已经失去了一次,难道还要有第二次?
羽鸢的声音又一次想起,幽幽的,压抑着强烈的情绪波动:“父亲一生没有做什么大事,不是他平庸,是因为志不在此,他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罢了。为什么!他还是要被卷入腥风血雨?”
“娘娘、不要再说了。”看着羽鸢的肩膀震动着,越来越激动,见势不妙的如萱想要跑过去扶羽鸢,却被她一把推开:“父亲和娘成亲的时候,先皇明明就在世,连他都没看出来自己弟弟有异心,谁还看得出来?他凭什么认定父亲就是贪恋权位?要报复也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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