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打了胜仗,都是大家的功劳,各位不必拘礼。”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毕竟身份有别,羽鸢和如萱坐下来以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僵硬了,原本吵闹的战士们安静下来,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得默默的吃着手里的食物以作掩饰。
“你们今晚的伙食是什么?”羽鸢打破的着尴尬的沉默,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发问道。
“肉,还、还有、有白粥。”羽鸢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士兵觉得受宠若惊,声音都颤抖了。
“给我也乘一碗粥吧。”她转过去,对如萱说道。
看到尊贵的皇后也和自己坐在一起,吃一样的食物,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那些士兵们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在他们想来,皇后应该是冷艳的、高傲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平易近人。凌千辰治军严谨,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若是犯了错,不死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再加上他资历尚欠,军中多是怨言。如此一来,羽鸢在下面的人心中的位置直线上升。
听说皇后娘娘在那边,陆续还有许多人围过来。
捧起热乎乎的白粥,羽鸢喝了一口,立刻就僵了,想要吐出来,又碍于面子,只得咽下去,之后还淡淡一笑。伙房熬粥,竟然连米都不淘,直接一股脑的倒进锅里煮,夹杂着米壳、杂质,甚至还有沙石!从小到大的羽鸢何曾吃过这样的东西,每日的膳食都是专门编排的,用料考究、做工精细,断不会有这样涩嘴又伤身的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话已经出口,羽鸢只能硬着头皮吧这碗粥咽了下去。又和士兵们闲聊了一会儿,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当然也不失矜贵。
看时间差不多了,羽鸢带着如萱离开了。
一转身,走进阴影里,羽鸢的脸色就变了,刚才喝了那碗粥就觉得从嘴里倒胃里,统统都难受得要命。
“娘娘,我扶您回去吧,喝点甜汤压一压。”
“不用,我们去找凌千辰。”
“是。”
举步来到大帐旁边的蓝顶营帐,见是羽鸢来了,门口的两个士兵行礼,然后进去通传了。
“皇后娘娘请。”
“恩。”
走进去,本以为他会坐在案前,可是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堆叠起来的一沓公文。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娇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凌千辰坐在chuang榻之上倚着厚实的兽皮,银色的盔甲已经卸下了,衣带解开来拖曳到地上,结实的胸膛裸露着。怀里抱着一个丰裕妖娆的女人,只穿着贴身小衣,不时娇笑着,丝毫没哟因为羽鸢的到来而收敛。在羽鸢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
“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么?”凌千辰漫不经心的说道,脸眼都米有抬一下。
“出去。”羽鸢在袖中捏紧手指,骨节也咔咔作响。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有些事要跟我说呢,你先出去一会儿。”他对身上的美人说道,伸手在那个女子的大腿上捏了一把,惹得她又是嘤咛一声,娇笑连连,听得羽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凌将军的治军严谨就是这样的么,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呢。”她冷哼,看着凌千辰。
他起身,衣襟已是完全散开来,露出了整个胸膛,羽鸢别过脸去。凌千辰拾起衣带,将散开的袍子拉好,道:“皇后娘娘过奖了。”
“凌千辰,你不要太过分了,本宫已经一忍再忍了,不要以为万事都非你不可!”羽鸢狠狠的一掌拍在红木的小几,有如惊堂木。
“那娘娘的意思是你要挑大梁了?”他不屑。对于羽鸢,他只觉得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挥之不去,至于运筹帷幄,在他看来是天方夜谭。
“司尤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夜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中,谨防他下半夜来偷袭。”说完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回头。
待到羽鸢走后,刚才那个妖娆的女子再度走进来,脱掉身上的狐裘,对着凌千辰投怀送抱,丰腴的身体就像一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可凌千辰却没了兴致,推开她,话也懒得说,只是挥挥手示意她退下。那女子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敢在说什么,退了出去,心里不由得怨恨起羽鸢来。
夜袭
到了后半夜,狂欢的过后的士兵们大都回各自的营房休息了,只剩下少数几堆篝火还燃烧着,却是一片狼藉。散落一地的酒坛,摇摇晃晃说着胡话的士兵,不时的骂几句脏话,有的甚至衣襟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大营后面的林子里,有几个身影晃动了一下,稍微往前进了几步,注视着军营里的一举一动。又过了半个时辰,营里不再那么喧闹了,似乎刚才那些还没有尽兴的人也都醉倒了。
两个身影飞身一跃,进了大营。摸到主营外探听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估计羽鸢是睡下了。又摸到凌千辰的营帐外,灭掉了灯火,传来的尽是女子的呻吟,还有男人满足的叹息声,两人冷笑,又悄声的离开了。
大约过了半时辰,大营正门外的沙地上原本是一片漆黑,却在一瞬之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照得周围亮如白昼。这是一队不小的人马,足有五千人,为首的人一身黑甲,掩着面,正是匈奴三王子司尤。
“冲啊!”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千人马立刻向前冲锋。这次排成了箭头状,似要刺进邶军大营一般。
刚才的两人正是司尤得力的探子,他们回报说邶军初胜,全营都在狂欢,士兵们皆是酩酊大醉。主帅凌千辰更是与软玉温香在帐中翻云覆雨,全军上下没有丝毫的戒备,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司尤兵败,心有不甘,本就计划想要趁夜奇袭,眼下更是得了空当。挑选了五千轻骑,用绒布包裹马蹄,这样只有到了近处才会被人听出来,准备发动奇袭,捣毁邶军的粮草仓。骑兵很快就冲进了大营。
不料这时,没有声息的大营忽然也亮起了无数火把,司尤只道自己又中计了。
“撤!”他扬刀呼喊。命令刚一出口,大营的门口也被邶军围了起来。烈风刮得火焰不断越动,却没有熄灭。
“王子殿下,我们恭候您多时了。”凌千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围在门口的人马让出一条路来,马背上一抹银色缓缓走来。
“你……”
“我怎么了?是不是应该在帐里享受美人啊?我在营地后面恭候王子多时了,本以为你会全军出动,将我军团团围住,不料您只带了区区五千轻骑,实在是太小看我了。”
“你们……”
“我们是不是应该被胜利冲昏了头,溃不成军?”主营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裹着雪白银狐裘的女子走了出来,巧笑嫣然,一副雍容华贵之态。白色的狐裘也掩不住内里火红的袍子,像是烈火与冰霜在交织。将手搭在身侧跟随的侍女手上,缓步向前,举止优雅。“可惜啊,营里所有的酒,都用来引火了,可是一滴不剩呢。今日庆功,不过是以茶代酒罢了,让王子失望了呢,呵呵。”羽鸢的笑,有几分得意,但也有几分难辨的情绪,似是叹惋。
看着走近的女子,司尤不由自主的收紧了瞳孔,直直的盯着羽鸢。
“杀。”凌千辰冷冷的说了一个字,士兵们立即将举起的长枪斜下来,对着眼前的敌人,冲锋陷阵。一片喊杀声四起。
五千人怎会是此时出动的五万人的对手?银色的长枪从胸口刺入,再从后背穿出,生生的把人挑下马来,鲜血四溅。
杀红了眼的士兵向自己围拢过来,司尤的手臂也被划出两条深可见骨的口子来。“王子,快走!”几名亲卫已经跳下马去冲入战圈,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要护着司尤离开。凌千辰冲着他的背影张弓就要放箭,忽然一支箭飞来,正中自己手中的弓,震得那柄长弓脱了手去。凌千辰向着箭矢来的方向怒目而视,却发现站在数十丈开外的主营前,羽鸢手里拿着一张弓。
惊诧的不是羽鸢会箭术,亦不是她的箭法这般的准,武将世家出生的她会一些骑射在正常不过了。但是,为什么她要阻止自己?
“杀无赦!”凌千辰怒吼,策马奔到羽鸢跟前,怒目而视。
“杀了一个人,远比毁掉一个人容易。倘若摧毁了司尤,那么匈奴大军自然会溃散。”
两人无言的对视,身后一片火光映照中的修罗场,惨叫与鲜血混杂在一次,更加的刺激着每个人心底的兽性。夺取别人的生命竟会带来如此大的愉悦,士兵们都杀红了眼,因为,战争本就是一种毒品,欲罢不能。
跟踪
五千人马最后突围的不到五百,足足伤亡了九成。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司尤坐在马背上,任由烈风从米有系紧的脖颈灌入,寒冷刺骨,咬紧了牙。从他十九岁起随父亲出征以来,从未败过,周边的部族、小国都已臣服,子民都说他是战神的化身。这次他独自出征,都是且战且胜,一个多月里就夺下了九座城池。
可是,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以来,“可恶!”他低声的咒骂。向来都是马蹄踏着敌人的鲜血前进,今天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士兵们惨死在眼前,被熊熊烈火吞没,被长枪刺穿身体,他不甘!
回到大营,士兵本以为王子会凯旋而归,不料却是铩羽,手臂上流下的鲜血从护腕渗出,在手背上干涸。气氛又一次低沉起来,弥漫在每个人心中的阴云似乎压得更低了。
他翻身下马,将头盔取下,顺手就扔给副将,朝主营走去。走了几步,他抬眼看过去,忽然停下,站了一下,转身对副将说道:“雅呢?叫她过来,帮我包扎一下伤口。”这次出征,实在是架不住妹妹迪云雅没日没夜的纠缠,就连深更半夜自己睡的很熟的时候,小丫头只要想起来了也会冲进来把他摇醒,巴巴的求着,没办法,只好同意她随军了。还好自己没有娶亲,否则……每次回营,她都会在主营外等着,今天怎么不在了,司尤心想。
“王、王子……”副将两步越到司尤面前跪下:“公主她,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他瞪大了眼睛。
“您说要独自待一会儿,不让人打扰的……”
“混账!你还不派人去找!”
“我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公主!”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再派人去找!”他暴跳如雷。现在两军交战,到处都很危险的,她一个人跑出去,如果落到那个女人手中……不敢再想下去,司尤大喝:“亲卫队,全部都给我出去找,务必要找到!马厩检查过吗?小雅是骑马出去的,还是怎样?”
“禀王子,公主的马不在马厩里。”
“恩。”现在是夜里,那个傻丫头怎么会骑马跑出去?难道是……司尤从副将手里一把抓过头盔,翻身就上了马,扬鞭,战马嘶叫一声,迅速朝着营门口奔去。
“王子!”副将也跟着上马追了上去。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从眼前消失了,只留下答答的马蹄声,渐远。
……
其实晚上司尤带队出营的时候,迪云雅就决心要跟去了。等到五千轻骑全部离开,营地的大门关好之后,她支开司尤派来保护她的两个护卫,悄悄的换了一袭束身的军装。
“公主,您真的要去啊?”侍女怯怯的问道。
“恩恩,我要去看哥哥打仗的样子!”
“可是……可是王子怪罪下来的话……”
“没事儿,我保护你哦!”一边说着,一边将袖口收紧戴上护腕,迪云雅趁着夜色走出帐篷,悄悄的摸到马厩里。
“乖乖的哦,我么要去战场!”她抚摸着自己的马,悄悄的把它牵出马厩,从侧门溜出了大营。
本来想远远的跟着哥哥他们,可是行军的速度之快,她稍微慢了一步就被甩开而来很远。因为是夜袭,所以司尤下令不点火把,在月黑风高的大漠上,她只好凭着感觉驭马。视线是一片暗黑,只能看清很近的地方又不敢跑得太快。
越过一个小坡,她远方星星点点点的火光,原来已经到了邶军的大营,那哥哥呢?刚想着,忽然起了沙风,一阵大风夹着沙粒吹过来,打在脸上生疼。迪云雅连忙拉起风帽,用手遮住脸。这该死的风!她骂着。身下的马儿也不安的打折响鼻。还好沙风很快就刮到了别处,她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还是一片漆黑的大营前方,瞬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远远的看着那些拿火把的人,她认出了头盔顶上的装饰,正是哥哥的队伍!迪云雅兴奋的拍手。
“我们去近一点的地方!”她雀跃道,排拍马儿的头,策马向前奔去。
可是情况熟不大对劲,走了一段,她勒住了马。为什么刚才只有星星点点火光的邶军大营也变得灯火通明了?不好!是中了埋伏!
“驾!”她甩了一鞭子,夹紧马肚子向着那边飞快的奔去。哥哥被暗算了,不行,自己要快些去帮他!明明敌营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啊,为什么现在觉得跑了好久也没有走进多少啊?“驾!再快些!”
错过
“驾!”迪云雅骑着马,只顾着飞快的奔向邶军大营。四周都很暗,疾驰的马匹前蹄忽然踏进了一个浅坑,就失去重心向前倾倒,摔了个人仰马翻。迪云雅重重的栽在地上,所幸是沙地。不过这一记着实摔得不轻,真个腹部着地,疼的她爬不起来,甚至连话都讲不出,身体根本就不停使唤。
马儿叫了几声,挣扎着站了起来,走了好几步才站稳,又回过头来在迪云雅身边打着响鼻。
整个身体都麻木了,自己怎么了?难道会死在这里?哥哥,快来救我啊!
过了一会儿,手稍微可以动一动了,身体却还还是不能动弹。那边一大团亮光中,忽然窜出几点火光来,大约有几百人,打头的好像是哥哥!他突围出来了,那就好。
“哥哥!”迪云雅叫着,可是腹部的剧痛让她使不出力气来,声音小得像蚊蚋一样,远处的人丝毫听不见。就眼看着那一小队人,消失在眼前。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过劲来,慢慢地站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才爬上马背。司尤已经离开很久了,奇怪的是凌千辰为什么不派人去追?
迪云雅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痛,骑着马走了几步又扬鞭疾驰起来,不过这一次不是尾随司尤,而是朝着邶军大营。
这些人竟敢暗算司尤,迪云雅一阵愤怒,来到大营外。借着火光发现后面有一片密林,似乎是小小的绿洲,于是掉转马头,来到了林子里,窥视者营里的动静。天神竟然这样眷顾他们,茫茫大漠里他们能把军营健在绿洲前。
一个裹着白色狐皮的女人站在中间的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一切。旁边就是燃烧的火盆,亮光罩在她脸上,迪云雅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面容。这样漂亮的女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从前见过的最漂亮的就是母亲,是单于的阏氏。眼前的女人,美得她不知如何去形容了,或许先知口中所说的仙女就是这样的吧,穿着白衣,纤尘不染。不对!她摇头,这是敌人!她就是邶国的皇后吧?迪云雅啐了一口,自己怎么能觉得敌人像仙女呢?罪过罪过。
士兵们好像在搬运着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全是己方的士兵!整个大营的空地里,密密麻麻躺着的。都是自己的士兵!迪云雅震惊了,许多人她都是见过的!不久前还鲜活的生命,已经不在了。
他们大多都睁着眼,嘴角溢出鲜血来,死不瞑目!
仇恨的火焰燃烧着,她一拳锤在树干上,掉下许多叶子来。
……
站在高台上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羽鸢心里很压抑。尸体被拖走,再撒上一抔沙,那些深入沙子里的鲜血就被掩埋了。
在山间的小屋里杀了那个暗算自己的儿子一女子,羽鸢连着几页都无法入睡。现在想来,杀一个人算什么?在战场上,朱唇轻启,纤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