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他想她正在绾起青丝长发，穿上凤冠红装，进入花轿，到另外一个人那里去。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不能释怀。
他一天滴水不进。
他的师父出现在他面前：“你与她不是前生的世缘，是今世的空缘。”
他这一天出家了，取法号“空缘”。
一出家就是三十多年了。“三十年，我还是没有摆脱这种苦难，我以为出家了，就可以忘记，我也打算这样做，我以为她骗了我，我恨她，那时真的恨她。”
“不恨一个人容易，不爱一个人却难。”
“后来，我听说她新婚之夜出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也没多想，我已经不打算再去关心她的事情。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怎么也逃不掉……没多久，药农来找我，他一脸沮丧，他告诉我，他才发现淑君心里有个人，淑君一走就再也不回头，不见他。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我想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走了，半个月后，淑君来找我……”
黄淑君，那时还不叫慧心，她来到仙人峰，是硬闯进来的，一进院子，看见空缘和慕容莲在比武。
“祝世缘！”她红颜大怒，气冲冲过来。
空缘一眼看见她，心都碎了，情恨交加。他转身要走。
黄淑君飞身落在他面前。
慕容莲看到这情景，就要走开。
“莲儿。”空缘叫住她，他不想一个人面对黄淑君。
黄淑君转身看看慕容莲：“慕容莲？你在这里干什么？”
慕容莲生性高傲，岂容得别人这样质问她。“黄淑君，这句话该是我问你！仙人峰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哦，原来如此！祝世缘！你对得起我吗！”
空缘冷笑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她肝肠寸断：“祝世缘，我说什么，你不明白？你是不是干脆当我这个人没存在过？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一心一意等着你娶我，等到的就是现在这种结果！”她回转身，“慕容莲！我杀了你！”挥剑便杀过去。
慕容莲招架。
空缘愣了，整个人愣在那里，怎么会是这样？
愣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人，药农，他是追随黄淑君来的。
当黄淑君和慕容莲打累了，黄淑君怒气冲冲走了。临走撇下一句让空缘后半生都不能释怀的心痛如割的一句话：“祝世缘！我恨你！一辈子恨你！”
药农出现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很陌生：“原来是你。”
第55章
就这样，空缘和药农再也做不了朋友了。空缘把知己铃还给了他，药农苦笑，他已经有白发了，“你爱她，对吗？”
“不。”
“那为什么把铃铛还给我？”
“……你已经不把我当作朋友。”
“我承认，不管你对她如何，不管事实是怎样，我都不能原谅你，为什么是你，是别人，我会杀了他。”
“你可以杀了我。”
“我不会，我们曾经是朋友，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如果你爱她，我们有平等的机会。”
“我是个出家人。”
“我不想恨你，但我也不想原谅你，尽管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太爱她了……”
他看到他的眼睛红了，他知道他追着她天涯海角都去了，他是很爱很爱她。
“此后，你们再也没见过面吗？”上官棠问师父。
“当年在九园见面时中间仅有的一次。”
“那一次，四贝要杀慧心，我见你也挡过来，我就想不明白，我以为你很讨厌她，现在明白了，其实你比他们都苦，他们的心情每个人都知道，都能理解，而你，却压抑了三十年，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朋友。甚至到所爱的人死去，都不能说出来。”
“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是，有人是为爱情活着，有人是为朋友活着。”
空缘苦笑：“她要见我时，我躲着她，她离开了，我却跟在她附近。我好后悔在一起的时候，没能好好照顾她，如果知道在一起的日子只能有那么少，我是一步也不愿离开的。”
“她听到这些，也就瞑目了。”
“她不会原谅我，她这一辈子太苦了。”他轻轻抚摸墓碑。
“……师父……”上官棠欲言又止。
他知道他要说什么，“死了，还有知觉吗？葬在一起又能挽回什么，她是出家人，我也是出家人，她的丈夫还不知在何处。活着忍受了这么久，又何必死了去惹一堆是非呢？无缘便是无缘了。”
“我也明白，只是素素她……哎。”
“素素也是个很苦的人，你娶了阿若，她便失去了许多快乐。”
“也许，我只能一辈子对不起她了。”
“晓轩，不管你从心里说是爱阿若还是爱素素，你选择了一个女人，就要为她负责，没有走到一起的，只是今生有缘无份，都是天意。”
“我只是和阿若绊了几句嘴，没什么大问题的。”
“走到一起就不容易，前生五百次回眸才能修得今生的擦肩而过，千年才能修得今生共枕同眠，不容易呀。”他轻叹口气，转身离开墓碑，“三个人终于解脱了。”
上官棠若有所思：“如果是我，我不会象药农，我会放弃那个我爱但不爱我的人，我不是要成全她，只想解脱自己，被困在这种三个人或许四个人都痛苦的境地，我无能为力，只有要自己退出来，走开。”
“有时想的是这样，也许药农也这样想过，但是离开了，就更加思念，尤其像他这样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人。”
上官棠笑笑：“幸好我不是，我会娶了爱我的人，我也会爱上她的，会的。”他的语气有些凄凉。
空缘望着前方，一会儿，平静地说：“龙龙怎么办？”
上官棠心中一痛，沉默，许久，才道：“我只是假设，不是指阿若。”
空缘重重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上官棠心中纠结的痛，他真的不知道他和阿若会不会有走到这一步的一天。
吃晚饭时。
封旭东道：“少爷……我想去六合门一趟。”
上官棠：“你想去救阿昭？”
“是。”
“我也担心她。黄坤能杀亲妹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青贝：“我陪三哥去。”
栗林：“我也去。”
上官棠：“栗林你先回汴京，家里事多。”
封旭东：“少爷，家里也离不开你。还有少夫人和小芸姑娘在，我和青贝去就行了。”
栗林：“很危险的，我也去。”
青贝转身对栗林道：“栗林，回汴京去，少爷心情不好，家里离不开你。”
栗林：“我……那你早点回来。”满目柔情。
橙贝恶心道：“四哥，你真让人作呕，女人一样。”
小芸：“栗林的心情可以理解嘛，心爱的人不在身边，当然挂念。”
青贝皱眉：“大家别听栗林胡言乱语。栗林，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栗林又不做声了。这可不是栗林的一贯风格。
慕容若劝道：“大姐，栗林也是关心你，六合门是非之地，早去早回。”
青贝点头：“有三哥在，没事的，只是少夫人别在和少爷争吵了，因为小姐和子玉的事，少爷心情不好。”
慕容若：“我知道，所以不追究他和素素的事。”
上官棠抬眼看她：“我和素素怎么了？”
又要吵起来了。
大家忙劝住。
上官棠起身离开。
慕容若也扔下碗筷，怒气不息离开。
“若姐。”小芸忙追出去。
看着这般情景，众人无奈。
栗林摇头叹息：“多事之秋。”
橙贝：“殷子玉不知是死是活呢，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大姐，你还是不要和三哥出去了，免得栗林醋意大发，又要弄出决斗的事情来。”
栗林：“不会的，三哥喜欢大姐我就拱手相让。”
青贝：“闭上你的嘴！”
栗林作个鬼脸，不作声了。
封旭东看看他们：“算了，我怕栗林，我一个人去，我知道路。”
蓝贝：“这样也好，大姐，你在家劝劝少爷和少夫人，真怕他们吵架。”
橙贝：“这样最好，大姐跟着，影响三哥和小姐亲热。”
封旭东：“丫头找打！”
橙贝笑道：“我对男人最具有洞察力，有本事你永远别承认。”
封旭东毫不客气敲她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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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门。
叶知雨转过山水旋关，来到黄少维的滴翠园。
刚走过小桥，她看见了黄少维，他坐在那里，看着旁边秋千上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白发如雪，绾成一束，乳黄锦缎广袖罗裙，淡紫色绣花轻纱曼舞飘扬。旁边站着两个丫鬟，在推秋千，另一边，几个丫鬟站立伺候着。
尽管那女人背对着她，她还是认了出来，“上官昭？”
她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朝他们走过来。
“叶小姐。”几个看见她的丫鬟过来施礼。
黄少维回头，愣了一下，他差点忘了叶知雨的存在，她这时却来了。“你来了。”
她点点头，走过来，站在上官昭面前。
上官昭也看见了她，“叶知雨？！”惊得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这个女人，她太熟悉了，一个诡计多端、无恶不作的女人！
丫鬟忙扶住她，黄少维拉她过来在身边坐下。
她问他：“她怎么会在这里？”
叶知雨笑：“我没有死，你很意外吧，我相信上官棠早就知道我没死，但是不知道我在这里。”
上官昭闻言，怀疑地看看黄少维，那意思是你们一直在一起？
叶知雨很是时机地解释：“我指的是六合门，不是黄少爷的花园。”
上官昭看见这个女人，习惯性地提高警惕：“你想干什么？”
叶知雨看她戒备的样子，好笑道：“你不用紧张，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在这里，要对你怎么样，我还得回去想一想，你在这里，其实我早该想到，黄少维突然把慧心放走，我就该想到只有你上官小姐亲自出马才能让黄少爷办成这件事。”
黄少维站起来，对叶知雨道：“你少说两句。”他的口气并不责怪，很温柔，更多是商量、恳求。他回头看看上官昭，上官昭已经脸色发白。他回头道：“我不想她受到伤害。”他的话只能说一半。
叶知雨看看她，苦笑：“我只是觉得无聊过来找黄少爷聊聊天，算了，我还是去找黄老夫人聊吧。”她转身走了。
黄少维看着她离去，孤单的背影走开。
上官昭看看他道：“你去送送她吧。”
“为什么？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以前很讨厌，但是现在她好像变了。”
“你真善良。你先回屋，喝点粥，我一会就回来。”
她点点头。
第56章
黄少维和叶知雨并排走着。
叶知雨：“我不是来找事的。”
黄少维：“谢谢你。”
“谢我什么？没有揭露你？”她淡淡一笑，“我是很想看她难受，但是看到她的白发，一个三十岁女人的白发，她已经是个很坎坷的女人了，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一个归宿，至少我还比她年轻。”
“我……我不想再失去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摇头，“你我本就是浮萍。如果上官棠来找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真的是曾经想和你共度余生……”
“你对我很好了，真的，”她打断他，“我原以为你会为了讨好她而骂我，你没有。你不怕她怀疑吗？”
“如果她问，我会告诉她的。”
她低头浅笑：“你回去吧，我从来不习惯别人和我一起走路。”
他点点头。
她径直向前走了。
他看着她走，那也是一种温柔的注视，一种曾经走在一起的温暖。
“知雨。”他叫住她。
她停下来，没有回头。
“她说你变了，变得很温柔。”
她愣了一下，咬咬唇，笑了，继续向前走。
“收手吧，到一个宁静的地方去。”他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
她沿着草丛中的小径直向前走去。
花园。
上官昭喝着粥，问丫鬟：“叶小姐总是下午来吗？”
丫鬟：“有时早上，不一定。”
“很长时间了吗？”
“有一个月左右了吧。以前少爷一个人，整天不见笑容，叶小姐来了之后，就见少爷心情好多了。现在雪儿姑娘来了，从来没见少爷这么开心过。”
她喝着粥若有所思。
“少爷回来了。”丫鬟叫道。
黄少维过来：“回屋去吧，天晚了。”
她放下碗，站起身，“四处走走吧。”
他点头：“难得你有心情。”
两个人悠然地在花园散步。
“叶知雨住在六合门那边？”她问。
“我没有去过那边，你如果自己想知道，我去问她，如果你为上官棠打听，就不必了。”
“你不想出卖她？你们关系很好？”
“我和她之间不牵涉任何利害关系，所以我也不想因为我让她受到什么不应该有的威胁。”
她笑笑：“你也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做的，你只会为了自己。”
“我知道我错了许多，雪儿，”他拉住她的手，“既然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好吗？”
她抽回手，继续走着。“叶知雨呢？你还是不为任何女人负责。”
“……我也想，我们曾经打算共度余生，我也想为她负责后半生，真的想。但是，雪儿，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再次失去你，……看见你，我的心都碎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你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说谎，连这些事都告诉我，不怕我生气吗？”
“怕，但是我想心里坦荡地面对你，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觉得愧疚。雪儿，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因为我真的好想我们能够重新开始，我会好好珍惜的，一定会的。”
“你怎么和她走在一起的？”
“当我看不到你，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你时，我的心是绝望的。她也是一个人，看不到活着的希望。两个很冷的人，依靠在一起会暖和一点。”他在花坛边上坐下，“雪儿，……我不奢望你答应我什么，给我一点时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他的心柔软的滴水，期望的害怕。
她背靠着他坐在两步远的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枝头的花艳芬芳，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
“小的时候，我只知道花园里有许多花，只知道这世界上有你，我就是一只只看到一片天的井底的那只青蛙，以为这花园和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那年那月，青梅竹马的她和他十五六岁，嬉戏在无忧无虑的花院中。他追逐着她的身影，她在花丛中轻盈曼舞，欢歌笑语，春光满园。
他是她的堂兄，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相爱相亲。她少女的纯洁和他少男的冲动在这如胶似漆中融合，洋溢的甜蜜和幸福。
但是，她的父亲黄乾又娶了两房小妾，随着母亲在黄府的失宠，随着黄少维的长大，阿昭在黄府、在黄少维心中的地位产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你看到了更多的女人，我的世界破碎了，”她折下一朵鲜艳的花，浓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看着那花瓣随着她的手飘零，飞落，“外面的纷扰恩怨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向我，好像一场恶梦，真的是一场恶梦，你再也不见了……”
“不要说了，”他打断她：“雪儿，我知道有些事情做错了，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的。但是，我对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你都明白。过去的事情一样在折磨着我，我也希望能有后悔药给我，有失忆药给你，这个世界对我们是一纸空白，你就像刚认识我那样，我们永远在一起。曾经，我们能够这样的，你那时失忆的时候，我们不是很幸福吗？忘记过去吧，雪儿，求求你，忘了吧……”
她的眼角泪光在闪烁，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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