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寒栗,在这大热天里,汗在他身上出现,他似乎是患了摆子,内冷外热,嘴唇青紫!
战飞羽不理他!
其余的人的视线,却集中在战飞羽身上,他在这竹棚下变成了孤独的,寂寞的“寡人”。
摇摇头,略微清醒一下脑子,内腑的伤痛,使他更觉悲惨!然而他还有希望——回到金家园子,那儿才是他的天堂,他在那儿,可以横行,可以任意,永无顾忌,那才是他的王国,江湖,这儿毕竟不是金家园子!
回去!回去!心底在嘶叫,他听着那种无力又无助的嘶叫,慢慢又激起了他的潜力,艰困的,一步步,向前挣扎,目标是那竹棚酒店门口!但,他每走一步,都似要费尽全身所有的力量,他的伤实在不轻,每一步,似一天,一月,一年那么长才能完成这么一段短距离的目标。
金不换的行动,无人注意。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此时却双双走到战飞羽桌前,娇笑连连,朴少姑道:“战爷,你就将理由说说吧,唔!”
冷漠地,战飞羽道:“姑娘要我说什么理由?”
朴幼妮媚笑道:“哈!战爷,您又来啦!您可是真的贵人多忘事?”
战飞羽道:“我忘了什么?”
娇嗔,嘴一突,朴幼妮一扭身嗅道:“您到底要玉美人做什么吗?”
双目一瞪,战飞羽诧道:“姑娘,我几时说过,我要那玉美人了!”
神情一怔,朴氏姐妹,面面相觑!
南宫秋却怒哼道:“不要,你趟这浑水干吗?东西到了手上,说不要,你道我们是三个小孩?”
战飞羽道:“你是说那玉美人在我手上?”
冷然的,南宫秋道:“不在你手上,难道还在我手上?”
战飞羽凝重的道:“不错,在我手上是有一件东西,可惜不是那玉美人,你相信吗?”
南宫秋冷笑道:“鬼才相信鬼话!”
战飞羽蓦地向东方俊人道:“你怎么说,阁下!”
沉思有顷,东方俊人道:“我只是疑惑,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不要玉美人,又何以要拦住我?”
战飞羽道:“我是为你着想,理由刚才已说过了!”
东方俊人接道:“只是你要我把怀中之物拿出来?这不算要呢?这是一件,再就是你怎知那东西在我身上?”
这话一出,南宫秋与朴氏姐妹倏然双目一亮,盯向千里盗东方俊人!
东方俊人未待战飞羽开口,即道:“你们三位不用摆出那副架式来,要想抢,恐怕还不那么容易如愿,刚才讲过了,打不过可绝对有信心跑得,更有把握一对一的情况下,捞点本回来,群殴吗?那就要比比脚程了,何况我既然承认东西在我手,这种状况之下,我不会再要了,谁要,那得看谁能够有本事把握保有他,而自信不为天下第一名捕追踪才成。”
南宫秋道:“我自信有资格保有它!你即不要,拿来吧!”
东方俊人马猴脸露出无比的诧异,厉声道:“凭你,哼!
不是我老人家骂你,凭良心讲,你我二人,虽未见过真,但你也会育这种感想,我强不到你哪里,你也胜不到我哪里,我老人家没自信的,恐怕阁下也无能为力,我倒很佩服你这份大言不惭的胆气!”
怒目一瞪,南宫秋反击道:“我南宫某人,绝不会心存逃避,更不会人还没见,就打定了主意‘溜’!南宫某人就是同那天下第一名捕面对面的拼个死活,也绝不会有那种‘鬼’主意,那种没有骨头的窝囊想法。”
马脸拉长,大吼道:“南宫秋,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疯言疯语,你能同第一名捕拼命,难道我老人家不能,哼!”
适时,棚门口暗影一闪,一条高大魁伟的身影,迈步踏入,那一步如龙行,如虎踞,沉稳得似一座山,压向地面。
蓦然——
“哥儿,你不能走,你走了这台戏就唱不成了!”
低沉恢宏的嗓门,出自那魁伟身影之口,他是对那艰困的,一步步挨命般挣扎到门口的玉锁公子金不换说的。
话声甫落,双手疾展,好似雨打沙窝,刹时间点了玉锁公子金不换的十处大穴,将他定在当地。
恢宏的声音又起:“哥儿身负如此严重内伤,竟不知调养,岂不是对自己过不去!就请在此地休养休养,呆会我们好赶路!”
拍拍手,似是在那金不换的身上,沾上了灰尘般要将它们拍落。
然后扭转身,面向战飞羽这个方向,微微一笑。
那是国字脸,满面红光,浓眉如戟,鼻阔唇厚,一双如隼般锐利的眼,放射出双道晶光,一身粗布白衫,五络长髯飘洒胸前,花白的衬托出一股威严的神韵。
恢宏的声音,在两道锐利如隼的晶光扫射全棚一眼之后,凝注在千里盗东方俊人面上道:“东方兄有意与老朽拼命?”
东方俊人硬挺的道:“阁下何人?与老人家我称兄道弟?”
笑笑,转眼望向南宫秋道:“南宫兄亦有此意吗?”
南宫秋道:“与天下第一名捕郭大公对对手,乃武林梦寐以求的登龙术,只可惜老朽无此机缘,看来今日定能如愿以偿!”
东方俊人接道:“原来阁下就是第一名捕郭大公,郭老捕头,东方俊人真是三生有幸!”
悻悻然的,东方俊人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饰匣,与那南宫秋给朴氏姐妹的一模一样!扬了扬道:“你所寻之物在此,只要你能将东方俊人打发了,此物就是阁下所有,怎么样?大捕头?”
郭大公点点头,恢宏的声音:“东方兄虽不认识老朽,老朽却曾见过东方兄二面,只可惜那时是在黑夜,东方兄走得又急,兄弟又有公事在身,无暇与东方兄攀交!”
马脸一红,东方俊人道:“怎么,大捕头见过我,还好,还好!”
这两句还好之中,所包含的意思,在场之人,可没有一个体会不出来的,那是庆幸,又是解嘲,一个扯旗儿的同捕快碰面而不交手,那是多么的微妙?奇巧!
双手一拍,郭大公道:“两位既然都有意与老朽比划比划,老朽可不便推拒,只是老朽自知无法接得下二位联手,亦知道两位不屑群殴,那么就由老朽来陪两位各自玩上一趟,一者对公事可以交待,再者也印证印证,煞煞两位的手痒,只不知哪位先来?”
名捕岂是仅靠武功胜人,那不卑不亢的话语,那技巧的安排,扣得这两位老江湖死死的,不干也得干,想走又不行,武林人物对于名的爱惜,有时是比性命还重要的,郭大公可深深的体会到这点,更知如何利用。
“飕”的一声,黄影一闪,落入战飞羽手中,东方俊人道:“姓战的,我让你保存了,我老人家输了,此物请给那老鹰犬!”
丁铃铃“锁鞭”出手,马猴脸凝霜,东方俊人沉稳而冷凛的道:“有道是笨鸟先飞,扯旗儿的先上!”
拍拍手,郭大公道:“为公的多数是近身搏击,没有趁手的兵刃,就此陪东方兄玩玩!”
长鞭打闪,彩云飞舞,光影暴射,透穿气流,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啸!
光彩流灿,交织纵横,妖烧盘旋,穿走腾掠,如狂风骤雨,如云蒸霞蔚,如银河倒泻,如朔风猎猎!
这是千里盗东方俊人的绝活,压箱底的工夫!
郭大公猝然斜移,身形移动的同时,一溜乌影,飞射暴飞,左袖如鞭,透穿五彩缤纷的光影,盘折缠绕,刹时间两股劲力,纠缠一起,袖白如雪,鞭光如霞,直如两条盘龙,不停的劲催伏下盘旋!
倏然暴射,郭大公的另一只长袖,闪向千里盗东方俊人的面门,那白长袖下,一双快捷的手掌,似灵蛇般在长袖的掩映之下,蓦然点中东方俊人执鞭的右腕。
左掌飘抖,将闪向面门的长袖击提得高飞折翻,东方俊人同时蓦觉右腕一麻,“锁鞭”脱手而飞。
丁铃铃声中,灰影倏扬,长啸声中,穿窗而出,千里盗东方俊人,连成名的兵刃都不要了,啸声缭绕隐隐远去,拍拍手,郭大公道:“这老偷儿的腿,实在太长了!”
双目晶光陡盛,继续道:“南宫兄号称天下第一快刀,老朽侥幸,曾蒙江湖朋友戏呼第一捕手,来,来,咱哥儿印证印证!”
神情凝重,南宫秋道:“第一名捕名不虚传,南宫秋有唇!”
僭字在舌尖上打颤的刹那,银色的光芒,冷电流蛇一般映闪入眼,激起漫空飘忽的晶莹幻光,流金砾石,如森林银光,徘云御气般罩落。
一身白衫宛如一身的雪,倏旋向右,郭大公在连串刀影流射中,再弹跃而起,双掌连击,汹涌的掌劲,如排山倒海,如狂卷怒涛,如巨浪倒灌,如泰山压顶,挤压向如涟漪光闪,圈圈扩展的凝映刀光弧网中的南宫秋。
怒叱连连,蓦然刃挺光敛,一抹寒光,倏然冲天而起,刺向半空的郭大公飘闪身影。
鲤挺,豹子翻身,暴然下落,蓦然贴地翻滚,刀光如慧星扫射,倏忽射落翻滚的人影!
猝然飞旋,贴地翻滚的身影,突似翩翩穿帘的乳燕,双剪一绞,双腿分处,上踢面门是虚,下踢手腕是实,“砰”的一声暗响,一溜白光,直射竹棚棚顶,赫声中,尽没入柄,长刀隐入竹棚之上。
怔了!人影飘闪停位后,南宫秋老脸赤红,赦然的一抱拳,道:“承让!”
扭头向棚外走去!
郭大公望望那失意的背影,蹒跚的消失于酷热的毒太阳底下,不禁摇摇头,收回目光,返身向战飞羽道:“老弟别来无恙?恐是无报答了!”
目显晶光,不以为意道:“老爷子,许久不见,难道没有别的好说吗?”
哈哈大笑,畅意的道:“好!好!战老弟,老朽从今再不提就是了!”
战飞羽微露笑意,这才道:“如此战飞羽才敢攀老爷子这份交情!”
“参见师父!”
“青楼双艳”朴氏姐妹,蓦地双双矮了半截,脸上流漾出一片钦敬诚挚,哪里还有半点妖媚?齐齐向郭大公拜了下去!
战飞羽怔得张口望着郭大公。
第一名捕笑道:“你不知道吗,他俩是我的徒媳!”
扭头道:“起来!起来,见过战飞羽战大侠后把金家公子,带上车去吧!给他服点药!”
浅浅一礼,朴幼妮道:“请战大侠包涵小女子无礼!”
战飞羽抱拳道:“倒要请姑娘海涵才是,战飞羽才是真正的无礼!”
郭大公哈哈大笑道:“自己人,就别客气了,你们先走,我同战大侠随后就来!”
朴氏姐妹,告退后,战飞羽蓦地诧异地道:“老爷子,什么重要之事,竟然隐瞒不说,还要——”
郭大公摇摇手,截道:“我们路上谈吧!老朽正有事情你帮忙!我郭大公这块招牌,或许就此……”
战飞羽蓦地豪迈地道:“走啊!老爷子,天下哪有解不开的死结,除非他不是人干的,只要是人干出来的,没什么大不了,我们也是人!”
郭大公目中晶光陡亮,豪情顿起,一老一少,也不知是哪位扔下了一锭纹银,抓起桌上的黄绫包裹,相偕走向棚外,投入烈日之下。
神手无相三十四、毒日、禅语、话解暑
三十四、毒日、禅语、话解暑
离竹棚酒店远远地,一个亩许方圆的池塘边,两棵大柳树的荫影下,一辆奇异的轿式马车,停靠在那儿。
轿车奇异之处,乃是与众不同的特别狭长,车辕处,伸出一根长扛,长扛两边,各套一马,神骏高大,那根伸出的长扛上,前后各撑出一支铁丝,二寸粗,比马头高出尺许厚,又分向外弯,成了个倒北字形,在那外弯尽处,自此至后,各搭上了一块油布,伸展到马头前,延在车辕上,那轿门的上方!
这是一个特别的设计,专门为了马儿遮荫用的设计,想见车主对这两匹马儿的爱怜。
马儿的装饰与普通的拉车骏马没什么两样,只是在每一个马的四只蹄子上,却都包上了一堆厚厚的毛毡,肥肥大大的,使两只骏马,显得甚是笨拙。
战飞羽站在车前,望着这两只骏马的八只蹄子,出了一会子神,然后,抬起头来,向身旁的第一名捕郭大公笑笑道:“老爷子的心思细密极了,无怪你刚刚来时,听不到蹄声!”
郭大公手持长髯笑道:“其实没有什么,三里路外,将这特制的软蹄,给它们套上了也就是了!这是痛苦的经验,这辆车子,走到哪里不啻是我的招牌,我怎敢让他惊走了猎物?”
战飞羽双目凝注向车轮,只见那车轮也多了一圈东西,细细望去,不禁芜尔道:“连车轮也套上了外套,也真亏你想得出!”
得意的笑笑,郭大公道:“这是我一位做毡生意的朋友给想出来的办法,一切都是他一手包办,家里还预借了好多副呢!只可惜每次出来,总要毁上两副,这还是珍惜着不敢经常用,否则那要用多少。”
车棚也与常用的不同,混体黑色,除掉车前门帘外,从外面看上去,再无一个窗洞。
战飞羽道:“这厚黑布里面,可还有学问?”
赞许的,郭大公道:“战老弟真厉害,黑呢之内,乃是一个整体的机关铁匣,四周除掉有暗刀,飞箭,飞镖之属外,必要时还可喷点毒气出来,车底夹层装了些炸药!”
双目精光陡射,战飞羽道:“这岂不是一轮万无一失的囚车?”
长叹一声,郭大公自嘲的道:“我这混了大半辈子的公门中人,不正是个长期囚犯么?老弟,这车子囚我时多,囚人时少,岂不正好?”
干一行怨一行,看来这天下第一名捕也有着一肚子苦水,无处申述,战飞羽同情的,意味深长的道:“老爷子,有这么两句名诗,艳得很,你听说过么?”
惊诧于战飞羽的活语,怎地会突然有此雅兴,突然转得如此遥远,如此离奇?然而郭大公的双目中,还是露出了无比的兴趣,急急的询问神色!
战飞羽微微一笑——这个笑是不常展露的,但一旦展露在他的面上,却有一种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如近旭阳的亲切之感,这状态,可自那经验丰富老到的郭大公的神色中,看得出来。
只听战飞羽慢吟道:“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
声音清晰而悠长,听入郭大公耳中,初期的感受是战飞羽这向来不苟言笑的人,怎会如此的“胡闹”?他两个徒媳,尚在车中,而战飞羽却吟诵出如此的二句艳诗来,这真是岂有此理!
故而显现在郭大公那赤红的颜面上的,是一抹轻微的不豫之色!
然而,旋踵间,郭大公沉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似在体味这两句诗的弦外之音,与言外之意……
郭大公浸在情里,抑是……不管如何,他的思绪是凝住了,专一的,因为车厢中,那极度轻微,但却甚是清晰的两声连续的低声娇笑,并没有惊醒他!
战飞羽一双寒凛的眸瞳,注视着郭大公忘我神色,不由得微笑着暗暗点头!
许久!许久……
悉嗦之声不闻,车帘起处,战飞羽眼前蓦觉一亮一一
“青楼双艳”朴氏姊妹,此时站在车前,一式的青色衫衣,不施脂粉,朴素无华,除了双双在脸上现出一股娇媚以外,再见不到在酒棚中的那种妖媚之气,倒是纯粹的流露出一股质朴,纯静,大方,文静的一派闺秀气质。
这大大的出乎了战飞羽的意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朴氏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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