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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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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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中为之一静。伯颜瞧梁萧神色,心道不妙,正要呵斥,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怪响。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引得人心悸魄动。梁萧忘了骂人,转眼看向帐外,伯颜也命那速查探。不一阵,那速便引了一名百夫长进来。

    伯颜见那百夫丈神色惊惶,沉下脸说:“慌乱什么?现在慌乱,打仗怎么办?”百夫长咽了口唾沫,忙施礼道:“启禀丞相,右军营中出了怪物!”伯颜皱眉说:“胡说,青天白日的,何来怪物?”百夫长道:“小将不敢胡言,这声音便是怪物发出来的。”

    众人均是一凛,凝神倾听,又听百夫长道:“先前小将部下兀突海的帐里传出响声,初时大家没有在意,以为兀突海睡觉打呼噜。我想大白天偷懒睡觉,很不应该,就让呼和台去揪他出来。”

    伯颜道:“白日睡觉该先打棍子,然后示众!”百夫长道:“是啊,哪知呼和台进帐,叫了声‘咦’便再无动静!小将心中奇怪,又派人进去,不料一个个有进无出。怪声却越来越响,初时像草笛,渐渐变成牛吼。小将正想亲往一探,这时兀突海却来了。”脱欢奇道:“兀突海不在帐子里么?”

    百夫长摇头道:“他在外面守卫,听说帐里出了怪事,二话不说,一头钻了进去,只听他大叫一声,声音便没了。怪声越叫越响,一会儿工夫,整座大营都听见了。大家打起仗来,刀枪弓箭都不畏惧,可这件事委实古怪,怕是邪物作崇,凡人战胜不了。听说胆巴尊者在此,小将特来相请尊者,降服妖魔!”他两眼盯着胆巴,满是祈求之意。说话间,怪响越发奇怪。低落处如箫管细细,高昂时如瓦釜雷鸣,调子起伏无端,极尽变化之能事。

    伯颜心头惊疑,微微皱眉。胆巴略一沉吟,站起道:“丞相,胆巴前往一探,看是何方妖物。”贺陀罗也慢慢起身,笑道:“洒家陪尊者走一遭!”胆巴知他武功深不可测,师父八思巴也让他三分,当即合十说:“有劳先生。”

    伯颜内心对密宗法咒不以为然,但军中士卒迷信鬼神,若不用些手段,只怕动摇军心,于是笑道:“我也陪尊者去吧!”胆巴笑道:“何劳丞相大驾,请烫好美酒,胆巴去去就来!”大袖一拂,与贺陀罗联袂而出。

    众人重又落座,心中却不安稳。不多时,怪响一缓,忽地停了。脱欢击掌笑道:“尊者好神通,却不知抓住了什么怪物,本王倒想瞧瞧。”方要起身,忽听呼喝声响,正在疑惑,那报信的百夫长又惊慌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丞相不好,胆巴尊者受伤了!”脱欢奇道:“妖怪咬伤了么?”百夫长摇头道:“那不是怪物,是一个人!”众人一惊,伯颜道:“你将缘由说来,不可遗漏半分!”

    百夫长说:“尊者到了营中,对那帐篷念了一会儿咒,双手推出,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将帐子吹得老远。”伯颜心想:“那是密宗的大手印!”又问:“帐中有什么古怪?”

    百夫长道:“听来古怪,看来却不古怪。呼和台、兀突海几个人横着竖着躺了一地,床上睡了一个人,衣服破破烂烂,那怪声是他在打呼噜!”脱欢喝道:“胡说,如此声响,岂是人力发出?”百夫长哭丧着脸道:“实情如此,小将不敢乱说。”伯颜面沉如水,淡淡说:“好,你接着说。”

    百夫长应了一声,续道:“胆巴尊者见那人昏睡不醒,就说:‘何方妖孽,到此作崇?’声音老大,震得我头晕眼花,耳间嗡鸣!”阿滩叹道:“胆巴师兄的‘狮子吼’真是一绝!”百夫长道:“狮子吼小将没听过,但老虎吼叫也不过如此!那人惊醒坐起,揉了揉眼,瞪着尊者问:‘你在叫么?’就看他胡须长长,头发蓬乱,却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胆巴尊者见他不像妖怪,便说:‘阁下……’话未说完,老头身子一晃,拿住尊者的胸口,将他掷了出去……”

    众人闻言无不失色。胆巴自幼跟随八思巴,深得真传,不论佛法武功,都是密宗有数人物。谁料一招间被人掷了出去,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百夫长不觉众人神色有异,又说:“尊者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地。老头笑着说:‘大和尚,本事不错!’尊者说:‘我是喇嘛,不是和尚。’老头笑道;‘管你是喇叭还是笛子!来,打我六掌试试!’”

    众人听得这话,又是一惊,伯颜心想:“这人太托大。胆巴的‘大手印’境界不凡,墙壁碑石一推即倒,换了家师也未必能硬受他六掌!”

    百夫长接着说:“尊者神色惊讶,合十说:‘阁下来自何方?为何装神弄鬼?’老头不耐说:‘你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尊者还在犹豫,贺陀罗先生笑道:‘老先生敢这么说,尊者打他两掌,料也伤不了他!’”梁萧听得冷笑,心想:“贺陀罗奸猾,他没有十足把握就怂恿胆巴出手,自己守在一旁好渔翁得利。”

    百夫长又道:“尊者对老头说:‘得罪了!’老头说:‘你来!’尊者到他身前,挥手打了一掌,老头退了一步,尊者却退了两步。”伯颜道:“那人受伤了?”百夫长摇头道:“没有!”伯颜浓眉一挑,微露讶色。

    百夫长接着说:“尊者呆了一会儿,又打一掌,老头又退一步,尊者仍退两步。他弯腰合十,骨头发出剥剥之声,忽地涌身上前,双掌齐出,在那老者身上连打四掌……”脱欢不待他说完,拍手道:“是了,老头被打死了,胆巴被他劲力回震,受了微伤?”

    百夫长摇头说:“没有,老头退了四步,什么事没有,尊者却跌了一丈来远,脸色血红透紫。”伯颜拍案而起,厉声道:“胡说八道!这人以血肉之躯,挡得住十成功力的大手印?”他这一喝有雷霆之威,百夫长吓得趴在地上,惶恐道:“属下句句属实!”

第155章:阁下是谁?() 
伯颜自觉失态,皱眉坐下,说道:“后来呢?”百夫长道:“胆巴尊者吸了口气,起身说:‘阁下武功盖世,敢问高姓大名?’老头伸手搔了搔头,喃喃道:‘高姓大名?高姓大名?’他说了两句,忽地双手捶头,大声叫嚷:‘想不得,想不得!’一掉眼,瞪着尊者说,‘喇叭笛子,你打我六下,我也打你一下!’只一晃,抢到尊者面前,两人照面,尊者就飞了出去,吐出一口血。”

    众人心头一寒,均想:“这人何方神圣?他挨了胆巴六掌,胆巴却连他一掌也接不下?”

    百夫长说:“我们一见尊者受伤,提着兵刃要上。贺陀罗先生忽地抢在前面,两人来去交锋,快得看不清楚。老头连叫:‘好本事,好本事!”听他口气,似乎十分欢喜。斗了一会儿,我见难分胜负,带人一拥而上。老头说:‘好啊,我们来玩小鸡捉老鹰!’舍下贺陀罗先生,在校场上兜起圈子……”

    脱欢皱眉说:“自古老鹰捉小鸡,哪来小鸡捉老鹰?”百夫长苦着脸说:“小将估摸着,老头是说,他是老鹰,咱们都是小鸡。小鸡捉老鹰,自然捉不到。我们一百多号人拦他,明明看他奔近,大伙儿合身扑上,却连他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脱欢皱眉道:“他从人头上跳过去了?”百夫长摇头说:“他看人过来,不跃不跳,一晃身就从人群中穿过,像是一团清风,捉不到,也摸不着。”说到这儿,见脱欢满脸不信,正想赌咒发誓,忽听一声长啸,苍劲雄浑,冲天而起。跟着又是一声怪叫,尖利高昂,夹杂咝咝异声。

    百夫长神色一变,叫道:“他们过来了……”

    伯颜浓眉一皱,挺身说:“咱们去瞧瞧!”率众走出帅帐,一转眼,帐中只剩梁萧一个。他狂喝滥饮,醉到七八分才站起身来,只觉胸中翻腾,不由扶着帐壁大声呕吐。

    恍惚中眼前人影晃动,梁萧抬眼一看,帐中多了一人。狮鼻阔口,剑眉斜飞,相貌威严不凡,须发却很蓬乱,衣料质地上乘,也已污秽破烂。他稳坐上首,抓着酒肉大吃大喝。

    梁萧微微一惊,脱口问道:“你是谁?”老头停住吃喝,闻言面露苦恼,摇头说:“不能想,不能想……”梁萧道:“不能想什么?”老头道:“想我是谁!”梁萧更奇,问道:“为何不能想?”那老头两眼一翻,大声说:“因为一想就错。”

    梁萧莫名其妙,回眼一看,帐外亲兵个个呆若木鸡,听到帐中说话,竟也不见动弹。他心头一跳,按剑喝道:“你有何贵干?”老头笑道:“吃饭,吃饭!”

    梁萧皱了皱眉,又问:“老人家,你从哪儿来?”怪老头说:“我从海上来!”梁萧道:“坐船吗?”怪老头两眼一瞪:“胡说,我自个儿划船来的!”梁萧说:“那还不是坐船!”怪老头搔头道:“是么?”刚要思索,忽又摇头:“不能想,一想就错。”

    梁萧耐着性子问:“你划船来干吗?”怪老头道:“找人打架!”梁萧道:“找谁?”怪老头道:“找和尚!”梁萧奇道:“什么和尚?”怪

    老头搔头说:“记不得了!”他忽一瞪眼,拍案叫道,“小兔崽子,问来问去,想让大爷犯错!”手一挥,两个瓷盘一左一右击向梁萧。

    盘子来势迅疾,梁萧情急中双手分出,扫中两只瓷盘。瓷盘向内旋转,“哐当”一声,在他胸前撞得粉碎。这一招出自楚仙流的“寂兮寥兮”,梁萧如法炮制,一举破了怪老头的杀招。

    怪老头不怒反喜,纵身跳起,油腻腻的五指如鸟爪落下,梁萧闪身避过。老头一抓未中,更加高兴,笑道:“我叫你躲!”势若疾风,又出两爪。梁萧低头闪过一爪,长剑出鞘,使“明夷剑”刺他右肩。老头矮身让过,抓起一根筷子,笑道:“来,你拿刀子刺我,我也拿筷子刺你,看谁先刺着谁。”说着举筷刺来,竟也是一招“明夷剑”,迅疾狠辣,更胜梁萧。

    梁萧大惊失色,变招“大有剑”,怪老头随之变招,也使一招“大有剑”。梁萧更惊,纵身后跃,变招“小畜剑”,怪老头也使“小畜剑”,后发先至,挑中梁萧的虎口。

    梁萧长剑落地,失声叫道:“你也会归藏剑?”怪老头笑道:“你也会归藏剑?”梁萧一皱眉,展开“十方步”,蹿到怪老头身后。双掌一并,“三才归元”还没拍出,便眼前一花,不见对手形影。跟着背后劲风急起,忙使一招“天旋地转”,旋身攻那老头左胸,怪老头也随之急转,攻他左胸。无论招式心法,均是逼肖梁萧。

    两人掌力一交,梁萧跌出丈外,落地时气血翻滚。心想老头与公羊羽必有渊源,“归藏剑”、“三才归元掌”均不管用,只有用别种武功应敌。他使出石阵武学,先一招“伏羲问卦”,双掌猝翻,不料掌势一动,怪老头也使出“伏羲问卦”。梁萧心中骇然,先一招“周文王卜龟”,再变一招“鬼谷子发课”,两招连环。怪老头微微一笑,随之变出两招,招式心法与他一模一样。

    梁萧吃惊得无以复加,当今世上,石阵武学只有他会,怪老头使得如此神似,委实可怪。一转眼,两人拆了一十三招。梁萧灵机一动,忽地脱口叫道:“老头儿,你偷学我的武功?”话一出口,怪老头也叫:“老头儿,你偷学我的武功。”两人异口同声,两句竟如一句。

    梁萧恍然大悟,他使一招,怪老头便学一招,不但学得神形兼备,还能后发而先至,克得他无法可施。想到这儿,梁萧使一招“扪虱论道”。北朝王猛面见秦王苻坚,一手入怀扪虱,一手指点天下大事。这招使出,左手指点对方穴道,右手入怀,掏出匕首暗器,施以突袭。梁萧出手时,故意加之变通,左手指点如故,右手忽然圈转,反拍自身心口。怪老头见状,也依样画葫芦,左手指点,右手拍胸。

    梁萧这掌拍落,心想老头如果照势打落,势必伤了自己,是以掌到胸口,内劲一收。谁知怪老头也随之收劲,不但未曾受伤,左手五指仍向他胸口点来。

    梁萧不料对手连内劲变化也学到十足,错愕间,人已退到帐角。仓促间一个筋斗纵起,使招“广成子倒踢丹炉”,自上而下踢向老头心口。老头照葫芦画瓢,也使一招“广成子倒踢丹炉”。两人一上一下,身形交错。梁萧背心一痛,被老头踢个正着,满腹酒水急剧翻腾,哇地吐了出来。

    这一吐十分出奇,老头无法照做,气得哇哇大叫。躲过秽物,人如风行草偃,贴地滑出丈许。

    梁萧翻身站定,抬眼一瞧,怪老头瞪着自己,大吹胡子道:“小子,你这吐水的功夫叫什么?”梁萧背心疼痛,没好气地说:“这叫天河倒悬!”怪老头搔头道:“天河倒悬,没听说过……啊哟……不能想,不能想!”他双手又敲脑袋,神色惶急。

    梁萧心想:“老头儿我打不过,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正欲转身,帐外白光一闪,贺陀罗掠入帐内,瞧见怪老头,阴沉笑道:“相好的,你躲到这里来了!”怪老头两眼一翻,冷冷道:“你是谁?谁是你相好?”

    贺陀罗心想:“老骗子,刚才跟我打得要死要活,现在假装不认识了?”冷笑一声,双拳齐出。

    这两人相距十丈,梁萧不觉诧异:“他一拳之威能远及十丈?”贺陀罗逼近三丈,倏又变掌,再近三丈,又变作拳。忽拳忽掌,连变三次,二人相距不过五尺。怪老头两眼圆瞪,盯着贺陀罗双手,神情十分专注。

    贺陀罗双掌又动,梁萧心想:“变拳还是用掌?嗯,是了,用掌。”不料贺陀罗大喝一声,双拳齐出,怪老头闪身出掌,二人换了一招。劲风陡起,四周杯盘纷落,叮当不绝,偌大帅帐也为之摇晃。

    两人各各后跃三丈,忽拳忽掌,忽爪忽指,遥遥出招,口中呼喝不断,绝似喝酒兴起,彼此猜拳。梁萧早先猜错了贺陀罗的拳掌,此时从旁瞧着,忍不住暗里猜测二人出拳出掌,还是出指出爪。十余招看下来,仅猜中两三招。更奇的是,贺陀罗出手清楚明白,怪老头却没模仿他一招半式。

    梁萧屡屡猜错,心中沮丧。眼见两人出手越来越慢,劲风越来越强,贺陀罗手上一滞,怪老头跨上一步,掌势斜带,贺陀罗掌力偏出,拂中帐壁,支撑帅帐的木柱断了三根。梁萧见势不妙,飞身退出帐外。只听连环三响,帅帐坍塌落地,将二人盖在下面,只见两道隆起忽进忽退,宛如龙蛇拱动。

    帅帐垮塌,伯颜率众赶回,令人取来弓箭,扯得满满,对准帐下之人。但那二人形影来去如电,一时敌友难分。

    众人正觉不耐,一声异响,牛皮帐破了两道口子,两条人影不分先后跃在半空,闪电般换了七招。贺陀罗一个趔趄,忽地向后跌出。

    老头怪叫一声,纵身抢进,连出四掌。贺陀罗闪过三掌,第四掌再也无法躲开,正要抬掌硬挡,伯颜放开弓弦,三支羽箭连成一线向怪老头射到。怪老头不敢托大,硬生生收回掌势,身子微缩,躲过一箭,双手急抡,又荡开两箭。不料贺陀罗趁乱出拳,击中他的胸口。怪老头厉声长呼,身形逝如轻烟,起落间倒掠十丈,越过众人头顶,消失在一座帐篷后面。贺陀罗也翻身落地,长吸一口气,白脸上腾起一股黑气。

第156章:笑阎王() 
伯颜收起弓箭,浓眉紧皱。那三箭有他浑身之力,不料无一中的。怪老头挨了贺陀罗一拳还能来去自如,武功之高,可惊可畏。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此人来历,只得问贺陀罗:“先生看出他的来路了吗?”贺陀罗闭嘴不语,这时青影一闪,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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