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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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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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剑若飞电,乍起乍落拆了五招,出招虽快,剑身却无半点交接,看似各舞各的,实则无一不是避实击虚的杀招。

    公羊羽五剑落空,心中又吃惊,又难过:“此子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可恨他助纣为虐,武功越强,祸害越大,若不将他铲除,还不知要害死多少宋人?”心肠忽变刚硬,长剑一疾,刺向梁萧面门。

    梁萧向后一纵,忽觉足底踏空,心头大为震惊:“糟糕!后面是悬崖!”刚要稳住去势,公羊羽剑势如风,长驱而来,就在众人惊呼声中,梁萧身形后仰,坠落悬崖。他情急智生,望着崖壁缝隙,奋力运剑刺入,“呛啷”一声,梁萧一手捉剑,身子悬空,随着浩荡江风来回飘荡。

    公羊羽并不追击,拈须笑道:“这招‘猴子上吊’使得好!”梁萧自知难免一死,索性扬声高叫:“公羊羽,你使招‘野狗吃屎’来刺我啊!”他所在方位甚低,公羊羽心想:“如果刺他,势必俯身,形如野狗匍匐,岂非中了他的言语。”犹疑间,背后风响,众亲兵挥刀扑来。公羊羽转身一掌,扫翻四个,众亲兵悚然止步,忽听阿术大喝:“后退者斩!”他军令如山,亲兵们纷纷拼死上前。

    公羊羽笑道:“虾兵蟹将,一点都不算,如果掷出来,老子岂不大输特输。”软剑缩回袖间,一晃身,抓住阿术心口,举在手里笑道,“你口口声声叫人送死,自个儿的本领倒也平常。”诸将眼见主帅被制,无不大惊失色。

    梁萧得了机会,一抖手,拔剑翻上悬崖,半空中沉喝一声,剑行“涣剑道”,涣者巽上坎下,宛若狂风吹雨,向公羊羽背后洒落。公羊羽本是故意放他上来,见势笑道:“来得好。”抓住阿术背心,将他当作盾牌应敌。梁萧剑势不止,刷刷刷一连六剑刺出,剑身被他的内力逼成弧形,每一剑都贴着阿术的脸鼻腰身掠过。

    诸将瞧得惊心动魄,齐声叫喊:“梁萧,你疯了?”梁萧默不作声。他的剑法拿捏精准,看似挥剑乱刺,但决不伤着阿术,反而不时绕过他的身子,刺向公羊羽的要害。阿术知他心意,剑锋掠过额际,也是目不交瞬。

    公羊羽瞧他二人一个超然自信、纵剑急攻,一个坦然受之、托以生死,以他生平自负,心头也掠过一丝寒意:“元人有此将帅,无怪所向披靡。”

    想到此处,动了爱才念头,将阿术拉在一旁,伸指拈住梁萧剑尖,一压一弹。梁萧只觉一股热流从虎口直蹿上来,半条手臂似乎被烈火烧灼,匆忙收剑跳开。

    公羊羽笑道:“泰山崩于前,猛虎蹑于后,其色不变。你这鞑子元帅,定力真是不错。好,梁萧,你我两人赌一回,就赌这平章阿术的性命。你胜了,我饶他不死;你败了,必须自刭以谢。”

    梁萧自知无法逼公羊羽放人,双眉一挑,说道:“你说怎么赌法?”阿术心头一热,甚为感动。公羊羽一时兴起,定下赌约,话一出口,微微后悔:“今时不同往日,稍有不慎,大宋休矣。虽说当年我立下誓约,不问天下兴亡,但毕竟是气话,梁文靖那小子说得对:‘朝廷无能,百姓何辜?’今日此时,老夫决不能容这些鞑子大将活着下山。”

    他心意已决,微微笑道:“好,你猜猜,我手里这个平章阿术,是死的还是活的?”梁萧一愣,心想:“自然是活的。”正要出口,忽又惊觉:“不对,阿术的死活,全都操于他手。我猜活的,他掌力一吐,阿术没命;我猜死的,公羊羽让阿术活着,我也非得自刭不可。”不由怔在当场。

    公羊羽心中焦躁:“小子奸猾,不肯上当,他只要答个‘活’字,我就大发利市,一下赚齐五六两点。”便笑道:“还没想好么?我数到三,你再不猜出,便算是输,一……”梁萧脸色发白,口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羊羽笑道:“二!”正要说三,忽听有人冷冷道:“我猜是活的。”声音不甚响亮,阴沉沉却如闷雷。公羊羽心头一凛,转眼望去,萧千绝黑衣飘飘,卓立在一块山石之上。

    公羊羽微微变色,笑道:“老怪物,怕你猜错了。”掌力未吐,背后一股恶风压来,公羊羽青螭剑反手刺出,顿听虎吼如雷。就在他分神的当儿,萧千绝晃身抢到,挥掌按在阿术肩头,一道内力透肩而入,撞中公羊羽的掌心。公羊羽前后受敌,应付不暇,手腕一热,竟被萧千绝的内劲撞得脱手。欲要再抓,萧千绝已抓着阿术飘退丈余,冷冷道:“老穷酸,你说谁猜错了?”

    公羊羽哼了一声,侧眼望去,那头黑虎三爪踞地,龇牙怒吼,还有一爪不停刨土,爪上鲜血淋漓、剑伤宛然。公羊羽暗生恼怒:“好畜生,坏我大事。”众将瞧这一人一兽凭空钻出,无不大奇。梁萧盯着萧千绝,握剑的手一阵发抖。

    一名亲兵掏出号角,呜呜呜吹了起来。山腰的卫兵听到号响,呼喊着冲上山头。公羊羽目光闪动,忽地笑道:“萧老怪,你有样本事堪称天下第一,穷酸很是佩服。”萧千绝冷冷道:“什么本事?”公羊羽笑道:“你跟风吃屁的本事,称得上天下第一!不管老子身在何处,你总能闻风而来,不对不对,当是闻屁而来才是!”

    萧千绝面肌微一牵动,冷笑道:“不敢当,你老穷酸也有一样本事,称得天下第一。”公羊羽笑道:“老子天下第一的本事不止一样,不知你说的哪一样?”萧千绝道:“别的本事不足道,但你一见老子,便逃得不见踪影,这‘逃之夭夭、屁滚尿流”的本事,萧某很是服气!”

第145章:苦苦相逼() 
公羊羽摇头晃脑地说:“这就是你老怪物不对了。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追女人,古已有之。区区一介君子,爱慕淑女,不好男风,哪儿受得了你苦苦相逼!”言下之意,萧千绝四下追逼,竟是出于断袖之癖。众人愕然之余,纷纷拿眼盯着萧千绝,心想:“这老头儿冷眉冷眼,却有如此癖好?”

    萧千绝气得七窍生烟,怒道:“放屁,放屁!”公羊羽大袖捂鼻,说道:“连放两个,臭极!臭极!”说罢哈哈大笑,笑声冲天而起。山上众人中,除了萧千绝与梁萧,无不耳鼓生痛,头晕心跳,几乎便要站立不住。

    萧千绝听他笑得古怪,暗自留心,斜眼瞥去,宋军阵中飘起一面丝绸风筝,形若蜈蚣,长约十丈。萧千绝心中微觉讶异,公羊羽一抬手,青螭剑嗡然刺出。萧千绝后退半步,信手反击,数丈之内,两团人影呼呼乱转,指剑相击,铮铮连声,仿佛千百珍珠落入玉盘,断是难分先后缓急。

    涌上山顶的士卒越来越多,将两大高手团团围住。梁萧眼看公羊羽前当萧千绝,后是千军万马,有心助他脱身,喝道:“老王八,看剑!”猱身而上,一剑刺向萧千绝。众将见状,无不怒喝惊叫。

    梁萧全不理会,一味纵剑急攻。萧千绝忽然遭袭,不由倒退三步,不料公羊羽怒道:“要你小狗多事?”转剑刺向梁萧。梁萧躲闪不及,眼见软剑穿心,萧千绝忽又逼近,一掌劈来。

    公羊羽无奈放过梁萧,回剑应付大敌。梁萧缓过气来,挥剑又刺萧千绝。萧千绝怒道:“小畜生讨死么!”嘴上虽硬,以一对二终究勉强,只得权且闪避。

    公羊羽得了空子,绰剑又刺梁萧,梁萧这次有了防备,转瞬间二人换过两剑,萧千绝纵身上前,正要出掌,不料公羊羽和梁萧双剑一分,齐齐刺来。萧千绝连变数次身法才得避开,抬眼一瞧,那两人又斗在一起,不由怒火上冲,双掌分击两人,二人只得与他周旋。这么乍分乍合,转眼拆了百招,仍是难解难分。元军将士只怕伤了梁萧,尽管持刀弯弓,可也不敢乱动。

    激斗中,东北风起,宋军那面风筝凭借风势,越升越高,接近石公山顶。公羊羽瞪了瞪梁萧,又瞪了瞪萧千绝,忽地一剑逼开梁萧,向萧千绝拍出一掌,萧千绝挥掌相接。

    二掌相交,公羊羽哈哈大笑,说道:“老怪物,我先走一步!”萧千绝一愣,恍然大悟,厉喝一声,飞步抢上。忽见公羊羽一个筋斗向崖外纵出,口中笑道:“不送不送。”他轻功本自超绝,加上萧千绝的掌力,这一纵远过十丈。石公山高及百仞,任他如何厉害,跳下也难活命,众人只道他临死不屈、跳崖自尽,梁萧更是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江风呼啸,只见那面风筝定在半空,将一条粗大麻索绷得笔直,阳光洒过,绳索晶亮,似是抹过油脂。公羊羽右手一扬,十丈白绫卷上绳索,风筝微微一沉,将他悬在半空。他将白绫分成两股,套在绳上,顺着百丈长索悠然滑下。

    山上哗然而惊,羽箭乱如雨点,向公羊羽射去。老穷酸右手剑光飞旋,将来箭尽数扫落。只因绳索抹了油脂,他去势奇快,有如流星经天,顷刻到了弓箭射程之外。江上两军见此奇景,人人手指天空,发出阵阵惊呼。

    阿术忽地夺过一张硬弓,取出火箭点燃,一箭射向绳索。绳索涂满膏油,一点便燃,腾起一条火龙,顺风吞没风筝。公羊羽骤失平衡,落向江心。这时距离江面还有十丈,万人呼喊中,他一个筋斗翻至绳索上方,迎风展袖,衣衫鼓胀如球,落势慢过绳索,阿术脱口惊呼:“好酸丁!”喝声中,绳索落江,公羊羽踏索飞行,飘飘然滑入宋军阵中。

    梁萧见公羊羽奇计脱险,心中稍定,掉头看时,不见了萧千绝的人影。他提剑追赶,可萧千绝骑虎而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梁萧追到山下,只见一片旷野,没有了仇人的踪迹。

    返回大营,梁萧想到公羊羽帮云殊来杀自己,心中闷闷不乐,草草处理军务,回房躺下歇息。睡在床上,想到公羊羽华山授艺的情形,辗转难眠,不觉夜深。这时忽听屋顶传来凌厉呼啸,不似狂风过顶,却如高手比试武功。

    他心中大凛,披衣出门,抬眼一看,两道人影在房顶上忽来忽去,交错间呼呼作响。

    梁萧认出是公羊羽和萧千绝,大觉吃惊。府内人闻声惊起,纷纷燃起灯火。忽听公羊羽笑道:“萧老怪,这里都是你的同伙,敢与我去城外吗?”萧千绝冷冷道:“去就去!”

    二人身形一分,并肩往城外奔去,梁萧纵身上房,紧随其后。一转眼,三人的脚力分出高下,公羊羽和萧千绝并肩而行,梁萧则落了一箭之地。

    他一气追上城楼,只见那二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早已越城南去,两点人影去若飞箭,转瞬投入暗夜。梁萧心想:“公羊先生又来杀我?我倒要和他理论明白,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云殊错了?至于萧千绝,我与他仇深似海,打仗事小,报仇事大。”于是喝开城门,尽力追赶二人。

    他一路飞奔,不时可见二人踪迹,树折石裂,宛如飓风扫过。梁萧触目惊心,自忖寻上萧千绝,也是必死无疑,一念及此,胸中腾起一股悲壮之气,明知凶多吉少,足下也不稍停。

    向西南追了半夜,两人的足迹忽又浅淡。到了次日凌晨,忽地失了线索,梁萧四处搜寻,也无蛛丝马迹,两个大活人就似凭空消失。

    梁萧一路向前,经过几处村镇,十室十空,不见一个活人。唯见折枪断弓,尸首散落,尸首多为宋元士兵,也有不少寻常百姓,其状惨不可言。梁萧惊疑不定,奔行百里,终于遇上了一群宋人百姓,一问才知有几支元军偏师经过,屡与宋军交战,百姓害怕乱军劫掠,纷纷弃了故园,向南逃亡。

    梁萧见这些宋人个个垢面跣足、神色凄惶,联想一路所见,心中悔意大生。向日他誓言灭宋,谁知一仗仗打下来,竟会落到这般田地。目睹襄阳城内的惨状,他已暗生悔恨,所以至今征战,全因伯颜一统天下、再无战争的壮语。可是一路征战下来,他目睹杀戮之惨,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这一晚,他看尽了千村荒芜、万户流离的惨象,悔恨之余,又觉心意恍惚,寻思这么下去,不知还会死多少人,还要牵累多少百姓。也许真如兰娅所说,这一战之后,纵使永世太平,他的灵魂也不得安宁。

    梁萧呆呆伫立,等到还醒过来,百姓早已远去。望着众人背影,他的心中有如毒蛇噬咬:“萧千绝害我父母尽没,流离失所,如今我又害得这些百姓失去家园,这么看来,我与萧千绝又有什么分别?”

    他不顾性命赶来,只为报仇雪恨,可是这么一想,忽又意兴阑珊,报仇的念头大打折扣。他昏昏然、茫茫然,走了不知多远,夜深时,双腿如灌铅铁,跌坐在一棵大树下面,眺望鬼域似的村镇,狂风掠过树梢,声如人马哀号,听来格外凄厉。

    梁萧心力交瘁,迷糊睡了一会儿,寅卯交时,忽被一声怪笑惊醒。那笑声尖细高昂,夹杂咝咝异响。梁萧惊觉爬起,笑声忽又一歇,四野归于沉寂。

    笑声起处漆黑无光,梁萧心生寒意,循声走了数里,忽见前方房舍井然,原是一座村落。此时天色将明,曙光微微,绰约勾勒出村后起伏的山影。

    这一路走来,梁萧无心之间,已近黄山地界。走近时,村前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元军尸首。梁萧抢上去扯开一人衣衫,见他胸口一团黑印,好似一只极阴沉的眸子,死死冲他盯来。梁萧心头打了个突,细看时,那士兵浑身其软如绵,三百多根骨骼节节寸断。

    梁萧大为惊疑,猜想兵士当是被人一拳震毙,全身骨骼为拳劲波及,统统碎裂。凶手的拳劲之霸道歹毒,闻所未闻,再看其他兵士,均是胸有拳印,骨骼尽碎。

    他沉吟半晌,挖了个坑,将这些人就地埋了,望了村口一阵,抖擞精神,向里走去。他怕凶手就在村中,浑身蓄满内劲,可是走了一程,村中户户门窗大开,户内空无一人。时当黎明,气寒风冷,厉风穿牖越户,凄凄惨惨,仿佛百鬼夜哭。

    梁萧纵然胆大,一想到凶人在侧,也觉心跳加剧。忽听一声大响,不由失声叫道:“谁?”斜眼瞥去,一扇木门在风中嘎吱摇晃,风势再紧,门扇又“砰”的一声打在框上。

    他松了一口气,转眼间,门扇开合之间,似有人影闪动。梁萧心头一凛,飞身纵起,穿门而入,却见室内空空,并无一人。正觉奇怪,忽见地上一道长长的人影,原来晨光初放,将人影自窗外投入室内。梁萧破窗而出,忽见前方大街上,一字站了六人,胸背相连,垂手而立。

    那六人也是元军装束,梁萧一皱眉,叫道:“你们是谁的部下?”那六人痴痴呆呆,不动不语。梁萧心中奇怪,走上前去,一拍最后那人肩头,“扑”,六人如倒骨牌,叠在一起。梁萧大惊失色,凝神一看,六人吐舌瞪眼,早已气绝多时。

第146章:故交() 
六个死者不似村外元军,骨骼完好,身上也无伤痕,只是最末一人断了右手小指,第五人断了左手小指,梁萧看到第四人,审察许久,才发觉他的左足小趾已断。第三人则断了右足小趾,第二人最奇,头发节节寸断,除此再无损伤。梁萧惊疑不定,打量第一人,那人浑身上下丝毫无损,梁萧想了想,撕开他的衣甲,吃惊发现,那人的胸口也有一团漆黑拳印。

    梁萧心头一跳,轻轻“咦”了一声,惊叫声出口。忽听有人冷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梁萧应声望去,远处萧然站立一人,衣着懒散,气派洒脱。

    梁萧垂手起身,叹道:“公羊先生。”略一迟疑,又问,“这些人是你杀的?”

    公羊羽冷哼一声,说道:“无名小卒,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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