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两腿儿一蹬……”了情怪道:“何谓两腿儿一蹬?”梁萧道:“死了呗!”
了情叹了口气,苦笑道:“梁萧啊,大禹为民造福,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咱们应该敬重他些。”梁萧不好跟她顽皮,只得笑道:“是,是。大英雄大禹去世,他的儿子小英雄夏启做了夏朝的皇帝,把那本《连山》奉为神书,作为占卜凶吉的依据。夏启之后又过了许多年,又出了个大英雄商汤,灭了夏朝,建立商朝。《连山》落入商朝宰相伊尹之手。这伊尹也是个聪明人,他花了许多功夫,对《连山》增删整理,写出了一本《归藏》。‘归藏’的意思是‘天地万物,莫不归藏于其间’,足见伊尹对这本书十分自负,后代的商王,都以它勘定祸福。”
他说到这儿,但觉世事倏忽,兴亡难知,不由叹道:“可惜‘祸福天注定,从来不由人’,无论《归藏》怎么了不起,过了好些年,商朝也快完了。那时天下乱纷纷的,商纣王火烧了屁股,四处抓捕对头。他怕周国的诸侯姬昌谋反,把他关在了一个叫羌里的地方。这姬昌也是个聪明人,他在监牢里百无聊赖,穷究《归藏》一书,突发妙想,写出了大名鼎鼎的《周易》。至此,易数得以圆满,其中的智慧光照千古。所以说,这三部书名目有异,实则一气贯之。”说到这儿,梁萧一敲脑门,“说到这儿,了情道长,我不明白了。这三部书中,若论精奥完备,公认《周易》第一。听道长的意思,却是《周易》不如《归藏》了。”
了情道:“若论登峰造极,自然当数《周易》了。古今学易者如过江之鲫,解注之书汗牛充栋。只不过,学者们只凭一己好恶,胡批乱注,闹得一本《周易》酸气冲天。殊不知易理源自天地,性任自然。唉,天长日久,好好一本《周易》,竟被一群腐儒弄得不伦不类、四分五裂了。”
梁萧深有体会,拍手赞道:“道长这话说得精到。”了情摇头说:“这些话不是贫道说的,而是出自那位大宗师。他说《归藏》继往开来,已得卦象三昧,故而取其精髓,揉和武功妙诣,在而立之年创出了一门剑法,名为‘归藏剑’。”
梁萧脱口道:“归藏剑?天地万物,莫不归藏于其间?”了情听他一语道破剑法微义,欣然笑道:“不错,归藏剑有八剑道,分为乾、坤、巽、坎、离、艮、兑、震,依《归藏》之理交相生衍,幻化天地万象。梁萧你瞧,这便是乾剑道。”说罢撤出竹萧,在梁萧面前一招一式地演示起“乾剑道”。“乾”者天也,剑势高远,如万古云霄,空灵无极。
梁萧看了两招,心中透亮:“了情道长费这许多唇舌,竟是要指点我的剑术。但她何不言明,偏要绕了这许多弯子?”归藏剑着实妙不可言,一经使出,他的双眼顿被牢牢吸住,不忍离开。
“乾剑道”包容天象,与“天行剑法”庶几相近,变化之繁,犹有过之。前后八十一个“大剑势”,每个“大剑势”又包容八十一个“中剑势”,每个“中剑势”又包括八十一个“小剑势”,环环相套,生生不穷。
了情口说手比,花了一个时辰,才将一整套“乾剑道”演完,说道:“梁萧,你瞧明白了吗?”梁萧点头说:“大体明白了。”了情听得一愣,“乾剑道”变化繁复,为诸剑之首,不信道:“好啊,你使出来给我瞧瞧。”
梁萧默默理了一下思绪,撒开长剑,兔起鹘落,将“乾剑道”从头至尾地逐招使来。了情越看越吃惊,梁萧使得不快,可是进退趋节,挥洒自若,剑招间起承转合,丝毫不爽。梁萧一遍使完,停身问道:“小子使得对么?”
了情呆了一会儿,摇头说:“真如做梦呢!那位大宗师见了你,也必定很喜欢。”梁萧心中得意,笑嘻嘻地说:“道长过奖,许多变化我也记不分明了!”了情失笑道:“你若全部记下,岂不成了神仙?我自忖不笨,但学这‘乾剑道’,足足花了六天。”她心绪激动,忘了自称“贫道”,与梁萧你我相称。
其实,“乾剑道”招式繁复,义理却不出“古算术”的藩篱。梁萧通晓算学,关节处并非死记,也凭数理推演,他见了情面带喜色,说道:“道长传授如此剑法,小子无功受禄,心中难安!”
了情微微一笑,说道:“也难怪你疑惑。当年那位大宗师授我剑法时曾说,归藏剑奥妙无方,领悟者万中无一。贫道若得良材美质,不妨代为传授,否则剑法失传,反而不美。哑儿学了几招,限于天资悟性,十成剑法发挥不了三成。我见你自创剑法,聪颖过人,便想试你一试,如今看来,贫道还是走了眼!”
梁萧得她看重,胸中热血滚沸,朗声道:“既然这样,道长便是梁萧的师父,请受我一拜!”他纵然骄傲,也知了情传授这路剑法,乃是给了天大的好处,感激之余,兴起拜师念头。正要跪下,了情伸出双手,将他扶住。梁萧只觉一股柔劲涌来,沛沛洋洋,颇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能耐,禁不住随她搀扶起身,心中好不吃惊。
了情防他再拜,双手并不收回,半笑半嗔地说:“胡闹,我一个女道士,收什么男徒弟?”梁萧对女师男徒本无所谓,但见了情在意,也只好罢了。了情瞧他一眼,笑道:“剑法出自那位大宗师,贫道不过代为传授。你若有心,来日遇上,拜他为师最好!”
第105章:授艺之恩()
梁萧知她故意留下余地,好叫自己拜那位大剑客为师,心中更加感激,拱手说:“道长不收梁萧,授艺之恩,梁萧终身不忘。”
了情笑笑,让他将疑惑说出,逐一为他解说。乾剑道的心法并非全是数术,也有不少武学。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待到星汉西流,梁萧已将“乾剑道”的心法领悟了三四层。正待再学,了情见他一宿未眠,怕他次日精力不济,便催他回去休息。
梁萧心绪激动,回到床上反侧难安,好容易睡了两个时辰,就起床抱剑出门。此时天已大亮,忽听剑风呼啸,抬眼看去,哑儿正在松林里练剑,起落进退,疾若闪电,一把短剑寒光四溢,森森剑气激得松针乱飞。阿雪在一边观看,一见梁萧,招呼道:“哥哥,快来,哑儿的剑法真厉害。”
梁萧皱眉道:“阿雪,你不知好歹,偷看他人练剑可不对。”阿雪颇是委屈,低头说:“可是哑儿让我看的。”哑儿也跑上来,板着俏脸,拿剑指着梁萧。阿雪忙说:“你别动手,他不是骂我!”
哑儿看她一眼,又冲梁萧扁了扁嘴,慢慢放下短剑。梁萧“咦”了一声,笑道:“好呀,阿雪你什么时候跟她狼狈为奸,一个鼻孔出气?”阿雪挽住哑儿的手,笑道:“哥哥你不知道,哑儿面冷心热……”哑儿忽地伸手拧她一下,阿雪疼叫出声,哑儿跳开,自个儿舞剑去了。
阿雪嘻嘻直笑。梁萧奇道:“出了什么事?”阿雪道:“昨晚我和哑儿住在一屋,但又不懂手语,正不知怎么好。哑儿忽地用纸写字,问我叫啥名字。就这么着,我们笔谈了一宿,纸写完了,哑儿就写在我手心,写了又抹。哥哥你想不到吧,哑儿看上去冷冷的,心却很好。”
梁萧微微一笑,转眼望去,哑儿剑法变幻莫测,偶尔也使一招“乾剑道”,不由心痒难忍,纵身上前,叫声:“看招!”长剑一挥,正是“乾剑道”的招数。
他忽然使出这路剑法,哑儿瞪眼垂剑,忘了抵挡,梁萧长剑及胸,她才缓过神来。阿雪失声叫道:“哥哥……”叫声未落,梁萧笑笑,举剑在哑儿肩头拍了拍,嘲讽道:“你不会还手么?”
哑儿俏脸一沉,回剑刺出,梁萧有心练招,也以“乾剑道”抵挡。但他初学乍练,十分生疏,数招不到,被哑儿一剑拍中手腕,痛彻入骨。梁萧龇牙骂道:“小牛鼻子……”不料左颊又挨一记,疼得他嘴也歪了。
两人拆了二十来招,梁萧一心练剑,始终以“乾剑道”迎敌。结果只听噼啪声不绝于耳,哑儿拿宝剑当荆条,一手叉腰,摆出三娘教子的架势,横抽竖批,打得分外开心。
阿雪虽知她不会刺伤梁萧,也瞧得心惊肉跳,连叫“罢了”。了情听了叫声,出门一看,大大皱起眉头。
梁萧连挨了十多下,浑身火辣辣生痛,猛地失去耐性,骂道:“让你牛鼻子再打!”把剑一丢,猛扑上去,正要以死相拼,忽听了情叫道:“慢着!”
梁萧看到了情,微觉尴尬,心想:“糟糕,只顾着骂‘牛鼻子’,不防连了情道长也骂了。”不觉脸颊发烫。了情叹道:“哑儿,我教了他几招剑法,你陪他练练,点到即止,不许趁机打人。”哑儿连连摇头。了情皱眉道:“你这孩子,又闹什么别扭。”哑儿望了梁萧一眼,忽用剑尖在地上写出一行字:“小贼讨厌死了,我才不陪他练剑。”
梁萧面色刷白,怒道:“你不肯就罢了。我才不稀罕!”说完挥袖就走,阿雪跟着追出。梁萧怒气冲天,只顾发足狂奔,片刻工夫,走得不见了踪影,阿雪叫了两声,眼圈倏地红了。
了情满心气恼,想要斥责哑儿两句,终究面软心慈,又知这徒弟天生哑疾,心性不同常人,倘若言语重些,只怕闹出事端。想来思去,只好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暗暗发愁。
梁萧一气奔出老远,坐在一块石头上,心想:“小哑巴分明嫉妒我,怕我学了剑法,打她个落花流水。呸,不陪我练剑,谁稀罕么?”想到这儿,仰望前方路径,曲折幽深,直通山顶,不由动念:“山顶上必然人烟稀少,我先上去练好剑法,再找小哑巴比剑,杀她个落花流水。”
想着展开轻身功夫,一路攀上,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接近东峰。遥见一座八角小亭,搁在一块岩石上方,亭角伸出悬崖,状若飞鹰。亭旁一块石碑,大书对弈亭三字,字旁有注:“宋太祖输华山处”。
梁萧少时听父亲说过,宋太祖赵匡胤没做皇帝时,曾在此地遇上道士陈抟。陈抟未卜先知,心知这红脸小子来日贵不可言,便拉他下棋,并以华山赌注,说好赵匡胤输了,来日做了皇帝,就免去华山的赋税。赵匡胤连输三盘,结果输了华山。
梁萧想象当日赵匡胤输了棋的倒霉样,暗觉好笑。走入亭中,见有石桌一方,上刻纵横棋盘,两角各有棋子一盅,盘上也摆放黑白棋子,似为一局未完残局。不由心想:“此地似有人来,棋子怎也不收拾干净?”他不通棋道,但见黑棋白子左右相围,斗得激烈,但激烈在何处,他却说不上来。
忽觉背后有人注视,梁萧心头一凛,回头喝道:“谁?”身后空旷,寥无人迹。不由心想:“疑心生暗鬼么?嗯,上山徒耗时光,这里地势平坦,又没人看,正好练剑。”取出宝剑纵跃刺击,练起“乾剑道”来。练了一会儿,转身之际,忽觉颈后微微湿热,似有人兽呼吸,他汗毛陡竖,回手一捞,手掌过处,空空如也。
梁萧略一沉思,掉过身子,背朝东方。这时午时未到,阳光自东向西照来,将他的身影投在地上。梁萧低头细看,地上除了自家影子,还有一条人影,儒巾长衫,身形颀长。
梁萧心头剧震,厉叫:“谁?”那人见他看出端倪,笑道:“我乃罔两。”“罔两”一语出自《庄子齐物》,指的是影子的影子。梁萧不知这两字的出处,脱口骂道:“什么王娘?我还是李爹呢!”李你谐音,他恼恨那人戏弄,趁机占他便宜。
那人大觉气恼,骂道:“小子不学无术,该打!”伸手一记,打中梁萧屁股。梁萧臀上如被火烧,暴跳如雷,看准人影方位,反手就是一剑。那人嗤嗤一笑,人随剑走,始终不离梁萧身后。
梁萧左右开弓,剑刺手抓,好似狗儿咬尾巴,哪里够得着。惊怒之余,翻滚后刺,凌空飞劈,诸般法子使过,屁也没摸着一个,每每站定,又听那人嗤嗤发笑。
梁萧怒意渐去,惧意横生:“这人身法邪乎,莫非不是人,是山里的精魅?”想到这儿,脊梁上蹿起一股寒意,几乎想要拔腿逃走。可转念一想,若连对手的面目也没看见,岂非太过无能。他眼珠一转,忽地纵出数丈,站在对弈亭后的岩石边缘,背对悬崖,心想:“瞧你这次站哪儿?”
忽听那人笑道:“这招也不管用!”梁萧大惊:“哎呀,他真是鬼么?咦,别忙,我还没退尽,后面还有余地?”他心知转身观看,那人定又转到身后,也不转身,反手佯刺一剑,吸引对方眼神,跟着后退一步。对方若是人类,势必站立不住,翻到梁萧前方,若不闪避,必被挤下悬崖。
哪知右足跨出,一脚踏空,梁萧心叫不好,左足欲要稳住,不料石上生苔,滑溜异常,一时站立不住,向着崖下翻落,心中大叫:“哎呀,难道是跳崖的冤鬼找替身……”念头还没转完,手腕被人一把扣住,整个人悬在半空。梁萧惊魂未定,举目一望,一个儒生冲他微笑。儒生年约四旬,须发蓬乱,五官十分清瘦,眸子湛然有神。他的左手攥着梁萧,右手攀着上方的岩石,五指陷入苍苔,好似生铁浇铸。
梁萧瞧他是人类,心中稍安,想到戏弄之事,正想叫骂几声,下方一阵风起,山高风大,梁萧恍如秋千晃荡,心子也提到嗓子眼上。儒生哈哈一笑,手臂迎风一振,喝声:“上去!”
梁萧耳边风响,腾云驾雾般翻上崖顶,还没落地,儒生后发先至,翻身飘落。梁萧又气恼,又是骇服:“这人是何方神圣?”
儒生打量他一眼,笑道:“浑小子,赌气不是这样赌的。落下去,只怕摔得连罔两……哈哈,连影子也没有了。”梁萧怒道:“你还有脸说,都怪你装神弄鬼,我没招惹你,你干吗来作弄人?”儒生笑道:“我在这儿下棋,谁叫你来扰我?”梁萧啐道:“你一个人下个鬼棋?再说我上山时又没见你。”儒生两眼一翻,冷笑道:“我就爱一个人下棋,怎么着啦?你上山时脚步太响,扰人清静,害我忘了下一步的走法!我不作弄你,还有天理吗?”
梁萧不通棋道,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一时竟被唬住,便道:“好,我不扰你下棋了,我上山顶。”儒生道:“那也不行。华山一条路,你待会儿下山,我正想到紧要处,岂不又被你打扰了?”梁萧怒火陡起,但想终是自己不对,忍气道:“那我下山好了。”儒生冷笑道:“好啊,你害我忘了棋路,就想溜回家?”梁萧一怔,心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坏书生要我怎么样才甘心?”
第106章:白梅含香()
儒生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这样好了,你乖乖呆在这里,一动也不许动,待我想起棋路,才许离开。记住不能乱动,若有声响,又会扰了我的思绪,害我从头想起。”梁萧怒道:“这叫什么话?你十天想不起来,我岂不要等你十天;一辈子想不起,我岂不要等你一辈子!”
儒生笑道:“不错!你不答应?”梁萧气道:“当然不答应。”儒生道:“那我只有用强了。”作势动手,梁萧急退两步,手捏剑诀,凝神以待,生怕被他逼着一动不动,站个三天三夜。
儒生目不转睛,盯他半晌,忽地一手叉腰,哈哈大笑,笑得满嘴胡须颤个不停。梁萧诧道:“你笑什么?”儒生也不理他,前仰后合,只是狂笑,一手按腰,一手指着梁萧:“哈,真笨,哈哈,真笨,哈哈……”梁萧怒道:“我怎么笨了?”儒生笑道:“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么?天下哪有这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