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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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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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袍汉子笑了笑,阴沉沉说道:“百年之酒,岂为新封?活人似春来草长,杀人如秋叶凋落,因时而动,又何来万古?”那人大拇指一挑,笑道:“好鞑子,有见识。可惜龙某酒少,要么敬你一斗。”蓝袍汉子浓眉一挑,冲口而出:“龙某?莫不是枪挑东南?”

    那人冷笑道:“不错,老子就是龙入海。”梁萧只觉这名字耳熟,却听龙入海又说:“鞑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妇人能生出儿子,丈夫能养出闺女,天者清虚,却有日月之实;地者沉浊,却有空谷之虚。万物自相矛盾,为何不能有百年新封之酒,万古杀人之枪?”

    这数语奇突,蓝袍汉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这一瞬,气势现出破绽。龙入海等的就是此时,枪缨抡圆,枪尖急吐,赫赫如骄阳腾空,直锁蓝袍汉子的咽喉。

    蓝袍汉子略向后缩,单刀上挑,刀脊磕中枪尖,嗡然声响,噔噔噔,两人各自挫退三步。龙入海一扫狂态,瞧了瞧手中金枪,又望着蓝衫汉子,点头说:“好刀法。示之以弱,击之以强。”

    蓝袍汉子那一丝惑色竟是伪装,若非龙入海留了后招,势必被他挑开金枪,单刀直入。蓝袍汉子心叫可惜,笑道:“阁下也知兵法?”龙入海冷笑说:“略知一二。”忽地噔噔噔踏上三步,每一步均是气势慑人。

    蓝袍汉子冷冷盯着枪尖,横刀于胸,双足与大地相融。一刹那,龙入海扬声怪啸,金枪一晃,有如乱莺出巢。蓝袍汉子直待枪到胸前,方才挥刀横劈,“嗡”,刀枪交击,光影散乱,两人各逞本事,斗成一团。

    两人出手奇快,梁萧起初看不清楚,可是时间一久,隐隐瞧出一些门道。龙入海的枪法看似繁花乱锦,其实神气坚凝,余势绵绵不尽。蓝袍汉子的单刀变化较少,刀光几被枪影掩盖,可是每出一刀,决无多余,总能千钧一发,破去对手枪式。

    斗了七八十合,山丘上人影一乱,龙入海骤喝一声,枪影全无,金枪挑开单刀,直奔那蓝袍汉子胸口。

    胜负将分,蓝袍汉子不挡不避,忽地丢开单刀。龙入海眼前一花,金枪被对手一把攥住,蓝袍人大喝一声,右掌如电掠出。

    龙入海的精气神系于金枪,未料到对手生死关头,居然弃刀用掌,掌法之强,更胜刀法。仓促间躲闪不及,被蓝袍汉子连环两掌击在胸口,不禁倒退六步,跌坐在地。饶是如此,蓝袍汉子也没避过枪势,金枪刺入左胸,蓝衫鲜血殷透。

    龙入海吐了两大口鲜血,蓝袍汉子也摇晃两下,举手拔出金枪,创口血如泉涌。他也不瞧伤势,双目凝视金枪,点头说:“好枪,有名号么?”龙入海微喘数下,抬起双眼,笑道:“有名号,便叫龙入海。”蓝袍汉子一怔,点头道:“好,枪如其人,果然壮哉。”

    龙入海咝咝吸了口气,咬牙道:“你掌法胜过刀法,为何舍掌用刀?”蓝袍汉子叹了口气,苦笑说:“你知道示之以弱,击之以强,就不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么?你枪法千变,我只须弃刀用掌,一变足矣。”

    这两句话出自《孙子兵法》,均道兵法诡诈。龙入海一呆,心想:“虽然不知此人身份,可他将才了得,今日不死,后患无穷!”他奋力一挣,可是力不从心,不由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一声笑罢,喃喃吟道:“细雨初歇,落红飘零,龙入大海,三奇除名。”语声渐微,倒地死了。

    龙入海为“南天三奇”之首,另外两奇姬落红、莫细雨早年死在萧千绝手里,他这一死,“南天三奇”自然除名了。

    蓝袍汉子侥幸胜出,伤势不轻,起初尚能忍耐,时候一久,创口疼痛难忍,肺中空气外泄,摇晃两下,终于不支坐倒。

    梁萧正要起身,忽听远处又传来蹄声。不一时,四骑人马奔到近前,看清骑者模样,梁萧微感吃惊,来的不是别人,却是脱欢主仆。脱欢脸色兀自苍白,其他三人也气色灰败,内伤并未痊愈。

    四人瞧着满地死尸,神色惊疑不定。脱欢沉默一下,忽向蓝袍汉子笑道:“大将军,好本事!”蓝袍汉子冷冷瞧他,不发一言。脱欢见他伤重,微微笑道:“大将军竟与本王不谋而合,也来南方刺探军情。看来大将军此番必是胸有成竹、稳夺帅印了?”

    蓝袍汉子心中雪亮,心知脱欢出卖了自己,引来南朝高手追杀,现下自己所处的境地,比起刚才还要凶险。转念间,忍痛笑道:“圣上让千岁与我各自拟定方略,以定南征大宋的帅位。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小将不敢尸位素餐,必须亲眼瞧过,才敢拟定方略。”

    脱欢听他语气平静,不似身受重伤,心下生疑,看他一眼,笑道:“可惜,过了今日,小王怕是当定了这个元帅了。大将军承让之情,小王铭记在心。来日南征得胜,定当杀羊烹牛,祭拜将军于黄泉之下。”他向三名随从使个眼色,三人各提兵刃,翻身下马。蓝袍汉子武功雄强,换在平时,三人联手也未敢言胜;眼下他身遭重创,任中一人也可取他性命,只不过脱欢以防万一,故而派出三人。

    梁萧心想:“脱欢是个大大的坏人,蓝衣人是他对头,也许是个好人。”他年少识浅,对善恶之分不甚明了,主意一定,起身笑道:“四皇子,你的肋骨还疼么?”柳莺莺见他起身,也只好随之站起。

    脱欢掉头一瞧,脸色大变。他在姑苏被九如捉弄,断了两根肋骨,虽得名医疗治,此时依然疼痛,为除这个蓝袍汉子,始才抱伤前来。哈里斯三人同样内伤未愈,又刚吃过梁、柳二人的苦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对望一眼,均是心生怯意。

    脱欢权衡利弊,忍住恼怒,冲蓝袍汉子笑道:“大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只愿将军福缘深厚,安然返回大都。”

    蓝袍汉子不动声色,淡淡说:“千岁走好,小将不送!”脱欢瞪他一眼,脸色青白不定,忽然转过马头。其他三人也恨恨上马,四人挥鞭夹马,望来路奔去。

    蓝袍汉子见四人去远,拱手说:“有劳二位援手。”柳莺莺冷冷道:“小色鬼,我们走。”梁萧道:“他伤得重,若不救治,只怕活不了。”柳莺莺啐道:“你管什么闲事。哼,这人打斗时使奸弄诡,不是好人。”梁萧笑道:“使奸弄诡,你我差不多?”柳莺莺说:“可没他杀的人多!”梁萧道:“龙入海不也杀了许多人吗?他不杀人,人便杀他,那也没有办法。”

    蓝袍汉子曾在“醉也不归楼”为他说话,梁萧深感其德,对他颇有好感,有意无意总为他辩护。柳莺莺辩他不过,气得顿足道:“他是蒙古人,蒙古人又凶又坏,都不是好东西。”

    梁萧脸色一变,轻声道:“这么说,我妈就是蒙古人,那我也不是好人。”转身向蓝袍汉子走去。柳莺莺一愣,急道:“小色鬼你气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妈妈是蒙古人。”赶上去,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瓶金创药,你且试试。”

    梁萧不会真的恼她,随手接过,给蓝袍汉子敷上。那药十分灵验,很快止了血。蓝袍汉子苦笑道:“多谢二位了。”柳莺莺念起酒楼中与他斗口的事,冷笑说:“你这男子汉大丈夫,到头来,还不是要我小女子来救?”蓝袍汉子也不着恼,笑道:“姑娘说得是,二位救命之德,颜人白终生难忘。”

第77章:风波险恶() 
柳莺莺奇道:“你明明是蒙古人,怎么却叫汉人名儿?”颜人白淡淡笑道:“北地胡汉如一,何必分那么清楚。”

    梁萧为他裹好伤,说道:“你要过江,咱们可以同行。”柳莺莺却说:“小色鬼,我想了想,不过江的好。”梁萧道:“不过江,去哪儿?”柳莺莺笑道:“那些人知道我马快,以为本姑娘会过江走陆路。哼,我偏不过江,给他来个乘船西上,杀奔雷公堡的老巢。”

    颜人白目光闪动,拍手赞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好俊的主意。”柳莺莺哼了一声,也不正眼瞧他,说道:“小色鬼,我问你,我们去雷公堡,也要带上他么?”梁萧道:“总不能救人救一半,丢下不管吧!”柳莺莺轻哼一声,说道:“算了,懒得理你!”

    梁萧牵来一匹战马,将颜人白扶上马背。颜人白扫视同伴尸首,神色一黯,叹道:“小兄弟,十三铁卫随我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劳,今日又为我而死,叫人十分难过。在下身子不便,相烦你挖个坑,将他们好生埋了。”

    梁萧心想:“这十三人舍身护主,义气深重,这个忙不能不帮。”拔出铉元剑,挖了一个大坑,将那十三名大汉埋了。颜人白又瞧龙入海一眼,叹道:“此人豪气干云,枪法了得,小兄弟,你代我把他也葬了吧。”梁萧点头说:“对,他也是好汉。”挖了一坑,将龙入海埋好,削石为碑,镌刻姓名。

    如今多出一人,柳莺莺不便与梁萧嬉笑打闹,诉说体己话儿,心中十分不快,冷冷瞧他忙碌,也不上前帮手。

    三人沿江而行,走不多时,瞧见一座码头,桅杆林立,白帆好似片羽。尚未走近,迎面来了一个艄公模样的瘦小老者,山羊胡须,手臂上青筋暴突,未至先笑:“三位要坐船么?小老儿的船是五丈大船,又快又稳,包你坐得舒服。”边说边指江上一艘大船,船头坐着一个年轻人,斜眼正向这边观望。

    柳莺莺笑道:“我们去江陵,什么价钱?”老艄公冷不防揽了一桩大生意,喜笑颜开,伸出两个指头说:“六两银子。”柳莺莺说:“我先给你三两定金,到地儿了再付其余。”她拿出一块碎银,递给老艄公。

    老艄公大喜,向年轻人招呼:“凫儿。”他当先引路,正走两步,忽听身后柳莺莺惊呼:“啊哟,快闪!”老艄公只觉背后风起,不及转念,慌忙左闪,才跳开,胭脂马从身边一掠过去,惊出老头儿一身冷汗。

    柳莺莺抢上两步,挽住马缰道:“对不住,马儿胡来。”老艄公干笑道:“不妨事,姑娘下次将马挽牢些。”转身仍走前面。

    梁萧与柳莺莺对视一眼,步子一缓,落在后面,梁萧轻声道:“老头有功夫。”柳莺莺说:“是啊,我瞧他眼里精芒偶露,才叫胭脂上去试他,一下就试出来了。”梁萧“嗯”了一声,皱眉说:“还有,他见颜人白浑身是血,也不问上一句,便装我们上船,岂不是大大的不合情理。”

    柳莺莺笑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咱们将计就计,看他有什么把戏。”梁萧也有此念,笑道:“好。”两人胆大包天,一拍即合。颜人白隐约听见二人商议,不由眉头轻皱,默默裹紧伤口。

    船头的年轻人迎了上来,他黝黑皮肤,死眉死眼,看了柳莺莺一眼,低下头,解开缆绳。

    不久升帆起锚,向西行去。一路无话,柳莺莺做了半夜噩梦,这时困倦上来,趴在梁萧肩上打盹。颜人白一言不发,只是运功调息。梁萧闲极无聊,抓了块木屑,着地写出算题,自解自答,自得其乐。

    将近午时,老艄公捧了一钵热腾腾的鱼汤进来,搁在桌上笑道:“江上人家,没什么待客的,这鲜鱼炖汤还算凑合。”柳莺莺闻声醒来,嗅了嗅,笑道:“没有酒?”梁萧皱眉道:“你还喝?没醉够么?”柳莺莺在他背上打了一拳,怒道:“多管闲事。”老艄公笑道:“酒也有,我这就去拿!”柳莺莺气恼说:“算了,他一说,我的酒兴也没了。”

    老艄公赔笑道:“各位慢用。”却站在一边不走,柳莺莺转眼笑道:“你忙着,不用管我们。”老艄公一愣,笑道:“好,我先去掌舵。”说着转身出舱。

    柳莺莺见他背过身子,取出一块手帕,撕成三块,悄悄塞给其他两人。三人有会于心,起身围到桌边,各自举勺喝了一口。柳莺莺手一颤,将勺子里的汤溅在梁萧衣袖上,“啊哟”一声,伸手来抹。梁萧也低头来擦,两人趁此机会,将鱼汤吐在手帕,嘴里没留一星半点儿。颜人白假装肺伤未愈,边喝边咳,将鱼汤全都浸在掌心。

    柳莺莺笑道:“这鱼汤挺鲜。”说到这里,忽地身子一晃,以手扶额,颤声说:“小色鬼,我、我头昏……”梁萧也一晃身,眉间透出迷惑:“我也是……好晕,好晕!”话没说完,颜人白趴在桌上,两人也跟着伏倒。

    舱外一声大笑,脚步声杂沓,几个人并肩入舱。老艄公笑道:“昨晚才收到靳大侠的飞鸽传书,要咱们在江上拦截鞑子大官,没料到今天就撞到点子。我一瞧这厮满身血污,就猜到了九成九。哈,凫儿,老天有眼,活该我白三元立此大功,在江湖上露脸。”

    年轻人口气十分轻佻,笑嘻嘻说道:“爸,没抓错吧?”白三元笑道:“凫儿,教你个乖,鞑子的弓唤作组合弓,与普通弓箭不同,能射八百多步。”只听弓弦响动,似在翻看颜人白的强弓。又听白凫笑道:“不错,真是好弓。”白三元呵呵一笑,大声说:“你们两个站着做什么?先把这染血的东西捆起来。”

    两个船工七手八脚抱起颜人白,捆绑起来。白凫忽道:“爸,这少年和雌儿怎么处置?”白三元道:“全绑了,向靳大侠请功。”却听白凫咕嘟嘟吞了口唾沫,轻笑说:“爸,这雌儿生得好俊,赏给我做媳妇儿吧!”

    白三元“呸”了一口,笑道:“你小子倒有眼光,这小娘皮生得赛比天仙,哈,没想到鞑子婆也有这样的货色。只是胡汉不两立,鞑子婆玩玩便可,做媳妇儿就不必了。”白凫喜道:“多谢爸爸。”白三元咳嗽一声,低声说:“事后一刀杀了,不要留下把柄,坏了我白家的侠名。”

    白凫笑道:“你放心。”走到柳莺莺身前,伸手要抱。柳莺莺听了这对父子的对答,早已恨到极点,只待白凫儿弯腰,运足十成“冰河玄功”,“嗖”的一掌击中白凫心口。白凫哼也没哼,五脏俱裂,登时了账。

    剧变忽生,白三元目定口呆。柳莺莺下手不容情,腾身纵起,一掌向他击出。梁萧也跳了起来,打倒了两个船工。颜人白顾念大局,始终没有挣扎一下,听得动手,才睁开眼睛。梁萧拔剑将他身上的牛皮索割断,斜眼望去,白三元已被柳莺莺一轮拳脚,打得蹿出舱门,落荒而逃。颜人白脸色微变,喝道:“别让他下水!”

    柳莺莺醒悟,正要下杀手,忽听“扑通”一声,白三元跃入江中。柳莺莺暗叫:“糟糕。”只见白三元从江里冒出头来,手持一对蛾眉分水刺,狰狞道:“他妈的小娘皮,老子叫你铁王八落水,一沉到底!”矮身没入水里。颜人白叫道:“不好,他要凿船!”柳莺莺一愣,便觉船身一震,她不会水性,急得跺脚。忽见梁萧奔上前来,不及脱衣,一个鱼跃钻入江中。

    白三元正在凿船,忽觉水波震动,一转眼,梁萧潜了过来。他不敢大意,回身迎敌。只见浪花飞溅,两人载沉载浮,斗得难解难分。

    水下不比岸上,再高深的武功也使不出来。梁萧水性不弱,却只在小溪小河中游过,白三元是江上大豪,蛾眉刺适合水攻,更是大占便宜。不过数合,白三元一刺掠过梁萧腰际,痛得他呛了一口水,拼命挣出水面。白三元紧追不舍,赶到梁萧身后,尖叫一声,蛾眉刺抬起,向他后颈扎落。

    柳莺莺惊得叫出声来,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快似闪电,直奔白三元面门。白三元忙使了个“狮子摇头”,让过头脸,肩头却被一箭贯穿。他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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