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分水功!”
明三秋自幼听惯了他的吩咐,真力贯于双掌,霍然向前推出。“灵犀分水功”纯以深厚内功遥击伤人,明三秋双掌一出,梁萧便觉无俦劲气冲决过来,他不敢抵挡,慌忙束手跃开。
明三秋一招退敌,暗骂自己愚蠢。他虽然受伤,内功仍是远胜,只是好胜心起,硬要在招数上压住梁萧,不料受伤在先,又被梁萧瞧破“东鳞西爪功”的拳理,再以石阵武学克制。石阵武学是花流水所创,天机宫的徒手功夫无出其右。明三秋自视奇高,算学败给梁萧,已觉十分丢脸,一心在武功上不落半点下风,所以梁萧招式越奇,他越想一较高下,无意中弃长用短,自然越打越输。
明归旁观者清,忍不住出声提醒。明三秋一举扭转败局,以无上内功遥击梁萧,举手投足如风雷迸发。梁萧空负绝妙招式,一旦无法迫近对手,自也无从施展。花无媸脸色一沉,冷笑说:“姓明的,这是比武还是群殴?”
明归笑了笑,说道:“老夫不过说说而已,你要指点这个小子,那也随你的便。”他佯装大度,却深知内功不同招式,当场指点,也长不得一分半分。花无媸除了生气,别无他法。
明三秋稳扎稳打,反将梁萧逼到台边,忽地运足劲力,喝声:“下去!”双拳陡出,拳风激烈。秦伯符远在三丈以外,也觉劲风逼人,他吃了一惊,与花清渊双双抢出。明归、左元、童铸、修谷四人横身阻拦,只听数声闷响,六个人拳掌相击,罡风四溢。花、秦二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挡不住“四鹤”合击,翻身后退,立足未稳,忽听得梁萧嘻嘻一笑,说道:“偏不下去。”
第53章:以毒攻毒()
众人眼前一花,梁萧身形一闪即逝。明三秋双拳落空,忽觉背后风声大起,梁萧不知何时绕到他的身后,轻飘飘一掌拍来。花无媸瞧得心头剧震,心想:“这门功夫,他哪里学来的?”
梁萧东奔西走,一步踏出,意在八方,落定时却出人意表。偌大灵台成了方寸之地,由他神出鬼没,任意来去。明三秋捉摸不定,不得已收回一半劲力,护住要害。梁萧束缚大减,进退攻守越发奇奥。
明归瞧了一阵,只觉梁萧身法眼熟,心念一闪,忽地双目陡张,叫道:“三才归元掌!他用的三才归元掌!”这话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
花无媸冷笑道:“才看出来么?”明归惊疑不定,盯着她说:“你教的?”花无媸冷笑不语。她见场上二人斗得难解难分,梁萧仗着绝妙身法,东躲西藏,“三才归元掌”的真正妙处,一成也没发挥出来,不由心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路武功是那负心贼创下的,清渊、慕容不能学,这小子却不同,学来对付明家叔侄,也算以毒攻毒。”想到这儿,她扬声说:“明老大,你说老身可以随意指点他吗?好得很,我就指点给你瞧瞧。”说罢目视场中,扬声说:“梁萧听好。”
梁萧闻声一愣,几乎被明三秋一掌扫着,耳听花无媸说道:“三才归元者,气凝于内,神游于外,审敌虚实,伺机而动,此乃攻守之要。”
梁萧听得心中奇怪:“老太婆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也会这路功夫?”他心中疑惑,可惜身在斗场,无法细问,听她说得在理,也就姑妄听之。
花无媸又说:“三才归元掌以心法为上,步法次之,掌法为下,你知道步法掌法,却不明心法。心法有三:‘镜心’、‘无妄’、‘太虚’。前两者是‘唯我’的境界,‘太虚识’是‘无我’的境界。所谓‘唯我’,万物忘形,唯有自身,正所谓:鱼游水中而相忘乎水,鸷鸟乘风却不知有风。”
梁萧听到这里,心念一动,转身让过明三秋左手一招“玄形掌”,一错步,又避过他右手一招“千龙拳”,朗声叫道:“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可恃者唯我!”花无媸喜上眉梢,说道:“对!我有几句口诀,可助你平定心胸,养气足身。”也不避嫌,当着众人说出。但梁萧印证日前所想,好比醍醐灌顶,顿生妙悟。
明归听她口若悬河,心中十分恼怒,可是大言已出,追悔莫及。瞧得梁萧凝神倾听,不觉心想:“这样也好,趁他分神,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叔侄连心,明三秋也是一般想法,诸般狠招毒招一并使出,罡气排空,好似电轰雷鸣。
梁萧得花无媸指点,“神游于外,气凝于内”,耳听说话,心中领悟,对明三秋视如不见。足下三三化四四,四四出梅花,直走到“六六天罡步”,来去自如,竟成周天异象。明三秋招式虽猛,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
花无媸见梁萧如此颖悟,也觉无比惊奇,口中不停,继续传授梁萧料敌破敌的诀窍。她谈的都是大略,可梁萧听之于耳,领悟于心,花无媸还没说完,他已一变退让之势,诱敌入彀,施以反击。“三才归元掌”遇强越强,对手越是全力猛攻,它越有可乘之机。明三秋内伤发作,心气浮躁,招招倾力而为,便如飞蛾扑火,正投梁萧心意。
明归瞧得焦躁,眼望斗场,耳中却倾听花无媸所说的口诀,只盼听出一些端倪。忽听她念到“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省起这三句出自《庄子天道》一篇,当即低头苦思。但这“三才归元掌”拳理玄妙,明归明知口诀出处,可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真意。
梁萧深明拳理,话一入耳,便生妙悟。二人又拆数招,明三秋一拳打空,收势不住。梁萧看得分明,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招“三才归元”按向明三秋后心的神道穴。明三秋听到风声,奋起全身气力,向前纵出丈余。梁萧一招落空,惧怕反击,马上后撤。明三秋这一纵也牵动了伤势,胸中气血翻腾,几乎站立不稳。花无媸暗叫可惜:“这孩子内力不济,要不然,这一掌就可锁定乾坤了。”
又斗数招,梁萧觑个破绽,忽自右方攻到,明三秋不及转身抵挡,他又转到左方。明三秋向左,他又到了右边。二人团团转了十多个圈子,明三秋一连十拳,拳拳打空,胸口无比窒闷,一口鲜血涌到喉间。
花无媸看到这里,不觉动容:“这梁萧真是少有的奇才。刚才我说:‘伤敌一分,反复攻其伤处,一指溅血,引其血流不止。’他学来就用,还用得这么巧妙。”想着大生顾忌,“他为我所用,倒是好事;如果与我作对,真是绝大的祸胎。”
花晓霜始终提心吊胆,很替梁萧着急,眼看明三秋摇摇欲倒,忍不住问:“爸爸,萧哥哥再快一步,便可胜了,为什么总是慢了些,叫人看得心急。”花清渊摇头说:“看来容易做来难。这会儿双方都是疲惫不堪,别说一步,半步也快不了。你别看他们越打越慢,比起快的时候还要凶险呢!”花晓霜心惊肉跳,盯着斗场,不知不觉揪紧了母亲衣襟。
“三才归元掌”极耗内力,梁萧内力较弱,奔走已久,丹田空空如也。明三秋被梁萧的“疲敌战术”扰得心力交瘁,鲜血一阵阵涌上喉头。两人各有各的苦恼,比斗意志,倒胜过比拼武功。又斗十招,梁萧觑个破绽,向前一扑,明三秋听到风声,正要闪避,哪知头脑沉重,两眼发黑,只觉后心一痛,满口鲜血如箭喷出,身子一晃,缓缓跪倒在地。
梁萧打中对方一掌,反被震退了两步,一跤跌坐在地上,恨不能一头躺下,永远也不起来。
这一阵斗了两百余合,胜败交替,变化诡奇,众人看得神驰目眩。灵台上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梁萧与明三秋的喘息声。
“当……”,波斯水钟发出长鸣,酉时已经到了。梁萧听到钟声,神志一清,长吸一口气,摇晃着挣扎起来。明三秋见状也想挣起,可是稍一动弹,五内如焚,眼睁睁望着梁萧一分一寸地站了起来。
梁萧当先挣起,心中狂喜,岂料还未站直,又觉腿酸脚软,向前扑出。这时两人一举一动,无不牵动人心,梁萧这一扑,惊得花慕容失声娇呼,见他踉跄站定,又松了一口长气,心子突突乱跳:“臭小鬼,吓死人了!”
花无媸见梁萧站定,略一默然,走上一步,缓缓说:“恭喜足下,从今往后,你就是天机宫的主人!”
宫中人无一不惊,想到从今往后,就要听这无赖少年的号令,心中均是茫然。秦伯符更想:“我以前还要他当徒弟,现在却做了老子的上司!”接着又想,“当年我打得他好苦,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徇私报复。”想着双眉紧皱,暗暗发愁。花慕容也芳心忐忑:“我以前常和这小子作对,这回他做了宫主,不知要不要找我的茬儿。”
只有花清渊眉透喜色,上前笑道:“梁萧,啊,不,梁宫主,恭喜恭喜。”花晓霜听了这话,才确信梁萧真的做了天机宫主,心头一阵迷乱,盯着他合不拢嘴。
梁萧喘息初定,双颊泛起一丝血色,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花大叔,你可真笨。”花清渊一愣。梁萧抬起头来,扬声说:“这个宫主,我才不做!”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愕。
明归怒道:“岂有此理?你不做宫主,为什么要出手抢夺?”他苦心经营多年,给别人做了嫁妆,心里这口恶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梁萧笑了笑,淡淡说:“没别的。我只想叫大伙儿瞧瞧,胜者未必为王。”众人一愣,梁萧又说,“诸位,如果真是‘胜者为王’,这天机宫主岂不该由萧千绝来做!”
在梁萧心中,萧千绝天下无敌,所以有此一说。天机宫众人却与萧千绝颇有过节,听了这话,无不变了脸色。童铸忍不住叫道:“萧千绝大奸大恶,也配与我等相比?臭小子,你不做宫主便了,不要辱了我天机宫三百年清誉!”梁萧道:“说得妙,萧千绝是大奸大恶,这姓明的叔侄满肚皮诡计,难道就是好人?换了我,宁可要花清渊花大叔做宫主,与大家一派和气,也胜过让这姓明的骑在头上拉屎!”
除了几个主谋,众人对梁萧这番评语均有七八分认同;更觉与其让梁萧这外人做宫主,倒不如让花清渊来做。叶钊、杨路对视一眼,双双站起,走到花清渊身前拜倒,齐声道:“叶杨两家,愿受清渊兄驱使。”秦伯符也拜道:“天机别府三百壮士,全听花宫主调遣。”
花清渊慌忙扶起三人,窘迫道:“哪里话……这、这……”情急间语无伦次。天机宫年轻一辈多与花清渊友善,先时只因父命难违,此时舆情一变,童铸之子童放当先出列,沉声道:“爸爸,当今外夷强盛,汉室暗弱,我天机宫以守护典籍为任,正当隐世不出。若得花兄这等恬淡冲虚之人领袖,却是咱们的福气。”
修谷长子修天赐也说:“不错,若以人品而论,当推花兄为首!”左元之子早夭,孙子左恨弱上前一步,向花清渊一揖到地,默不作声。其他人心中暗许,一时不分姓氏,纷纷拜倒在地。
第54章:舍身饲虎()
左、童、修三老没料到后人们摆出如此阵仗,喝也不是,骂也不是,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明归的儿子明三叠对父亲背地里器重堂兄,早已十分不满,趁机说:“父亲,大势已去,清渊兄量大如海,现今回头,还有转圜余地。”
花清渊无心权位,眼看众人都来推举,又意外,又焦急,忙要申辩,忽见花无媸目中精光射来,只得支吾两声,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花无媸微微一笑,说道:“梁萧,你的美意,老身谢过了。”说着竟要施礼,梁萧却闪身让过,冷冷说:“不敢当,我帮的是晓霜,不是帮你!”花无媸猜他识破了“天机十算”之局,从此再无转圜余地,但她城府极深,笑道:“那是,我祖孙同心,谢还是要谢的。”梁萧两眼望天,只是冷笑。
花无媸神色一缓,转身望着明归,笑道:“老身作主,只要明兄罢手,前事一笔勾销。”明归沉默时许,长叹了一口气,苦笑说:“老夫机关算尽,终究敌不过天意。罢了,三叠,你过来。”
明三叠忐忑上前,明归挽住他手,将自表身份的黄鹤玉佩交给他说:“如今,我便将‘黄鹤’之位传给你,日后明家上下,全都听你节制。”众人见明归让出八鹤之位,均感诧异,明三叠先是一愣,继而狂喜,正要谦让两句,忽觉脉门一紧,竟被明归死死扣住。
明归大喝一声:“去。”手臂一抡,明三叠当空扫向花无媸。花无媸防范严密,没料到明归会拿儿子当兵器,如果抵挡,明三叠非死即伤,不得已向后跃开。明归将儿子在半空中抡了个半圆,所过无不退让。花无媸正欲抢上,又听明归叫声:“接着。”忽将明三叠向她掷来,花无媸不得已,挥掌以柔劲卸开,可也消不去所有力道,明三叠摔得头破血流,居然昏死过去。
花无媸回头一看,明归已经抢到了凌霜君面前。花无媸恍然大悟,他用亲生儿子开路,本意指向凌霜君母子,这两下变化奇突,真是少有的怪招。
凌霜君仓促间挥掌斜斩,明归手一翻,向她脉门拿到,忽觉背后破空微响,反袖一挥,扫落了几枚金针,却是吴常青情急发出。凌霜君趁明归分神,挽着花晓霜的右臂斜跃而出,明归飞身一抓,拿住了花晓霜的左臂。两人各执一臂,齐齐用力,花晓霜面露痛苦,凌霜君只好放开。
明归抓过少女,挡在身前,花无媸正巧赶到,怒叫:“明归!你疯了?”明归眼露凶光,冷笑说:“谁疯了?哼,你说只要我迷途知返,此事就此作罢?呸,你当我白痴吗?花无媸,你还在襁褓中,我就认得你了。你的脾气我会不知道吗?你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想了最恶毒的法子折磨人。斩蛇斩头,你也许放过左老二、童老三,决不会放过我明归,你早就想好了方子,早晚要对付老夫。”
花无媸道:“胡说八道。未行传位大礼,我还是一宫之主,说的话一定算数!”明归冷笑道:“你现在还是宫主,大礼一过,你就不是宫主,到时候你以此为由,又可肆无忌惮地对付明某。”花无媸被他说出心思,脸上一热,心想:“老家伙如此狡猾,真是老身的敌手。”
明归手上使劲,双眼一瞪众人:“全都闪开!”花晓霜手臂剧痛,但怕爸妈担心,强自忍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淌了下来。左元等人也觉明归做得过分,童铸说:“明老大,虎毒不食子,你拿儿子做兵器也罢了!这女娃儿天生命薄,实在不该受此折磨。”修谷也说:“明老大,万事好商量,放了这女孩儿,大伙儿从长计议!”左元却面如死灰,一言不发。今天一败涂地,老头儿已经锐气尽失了。
明归扫了三人一眼,冷笑说:“你们三个从来没出息。算上秋老四、叶老七、杨老八那三个死鬼,当年我们七个,哪个不想做花元茂的乘龙快婿?谁知却被外人拔了头筹。”花无媸神色一沉,怒道:“姓明的,过去的事不用再提!”明归冷笑:“你怕了么,哼,我偏要说。那天晚上,这六个脓包喝醉了酒,在湖边哭得像群娘儿们!”左元三人见他提到隐秘往事,双颊发烧,恨不得钻进地洞。
明归恨声说:“我可不会哭哭啼啼,难过也只藏在心里。我当时就想,我斗不过老子,我儿子未必斗不过他儿子!”他看了明三叠一眼,叹道,“可惜我这儿子,却是一根不可雕琢的朽木。我只能将全付心思放在三秋身上!他不是我亲生,却是我呕心沥血、一手栽培。”
他狂笑数声,瞪着花无媸说:“你说,没有这个节外生枝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