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秀才摇起破扇,嘻嘻笑道:“池老大说得是,这叫做前当猛虎,后有雷池,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进一步必成丧家之犬,退一步则变落水之狗,更好痛打。哈哈,除非它背生双翅飞过去,不过狗插双翅便叫不得狗了。”释天风奇道:“不叫狗,那叫什么?”贾秀才笑道:“释岛主问得好,狗生双翅当然叫做飞狗了。”众人哄然一笑,气势又复高涨。
梁萧眼见一水茫茫,无舟无楫,心想自己脱身不难,如果带上风怜却有许多不便。思忖间,忽听风怜低声道:“师父,其实……我是故意让他们拿住的。”梁萧奇道:“这话怎讲?”风怜脸一红,低头道:“那天你匆忙走了,我骑马追赶也没赶上。我怕你想不开,又急又怕。后来我见秦伯符和释夫人乘马过来,便想他们人多势众,若要找你容易许多,是以上前挑衅,故意让他们捉住,告诉他们你已知花小姐的消息,进括苍山去了。他们听了怕得要死,严加防范不说,还派了许多人手寻你。”说到这里,她看了花镜圆一眼,花镜圆也正瞧着她,风怜微笑道:“也多亏圆儿说项,这里人待我都挺客气。”梁萧听她一说,忍不住瞧了花镜圆一眼,哪知这小家伙却狠狠回瞪,眼中大有敌意。
第276章:天罚剑()
风怜见梁萧怔然不语,心头七上八下,怯道:“师父,你怪我么?”梁萧道:“怪你做什么,可既然来了就难以轻易离开了,你怕不怕?”风怜轻咬朱唇,道:“我不怕,大不了一起死!”说着双眼凝视梁萧,透出温柔情意。梁萧听了这话,傲气陡生,冷笑道:“风怜,不许提这个死字。他们要想杀我师徒怕也不易!”末一句直若刀剑相击,众人听在耳里无不心惊动容。
梁萧说完这句,语气又转温柔,对风怜道:“剑和马呢?”风怜一指秦伯符道:“剑在他背上,马在天机宫里。”梁萧见秦伯符的肩头露出半截剑柄,扬声道:“秦天王,你背上的宝剑还请物归原主!”
秦伯符双眼一转,心生疑惑:“他们如此看重此剑,难道这宝剑有甚奇特?梁萧武功已高,不可让他如虎添翼。”当下手捋长须,只是冷笑。“天罚剑”在风怜心中重逾性命,见状粉拳紧握,怒道:“痨病鬼,你想赖我剑么?哼,不还剑来,我把你胡子拔光!”众人瞧她生气之时,粉面上只得三分怒意,另七分却是娇憨,全都嘻嘻笑了起来。
风怜只道他们笑自己不自量力,羞怒难当,只觉一把火从心尖上烧了起来,烧得耳根也滚热发烫,正想拼死夺剑,忽听梁萧淡淡说道:“风怜你退开!我为守剑之人,神剑落入他手当由为师取回。”风怜双目一亮,喜道:“师父,你……你肯收下剑了?”
梁萧默默点头,风怜心知他当着众人应允,绝无反悔之理,不禁眼开口笑,再一想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又不觉泪涌双目,点点珠泪挂在那张笑靥之上,便如春花初绽、含露犹香。
梁萧却没留意她那些小小心思,迈上一步冲秦伯符拱手道:“秦天王小心,不才取剑来了!”群豪见他夺剑之前竟出声招呼,气焰嚣张已极,顿时嘘声大作。
秦伯符深知梁萧本领,并不当他口出大言,冷然道:“妙得紧,你只管来取!”解下天罚剑丢在台上,一足踏上。他本意是不愿宝剑碍着手脚。风怜却是怒从心起,喝道:“痨病鬼,你再踩宝剑,我……我将来也把你踩在脚底,叫你翻不了身。”秦伯符全副心神系在梁萧身上,闻言并不理会。
天机宫众人都觉如果被梁萧夺走宝剑,大失颜面。突然之间,童铸、杨路、明三叠各上一步立在秦伯符前方左右,花清渊微一迟疑也移到秦伯符背后,如此一来便结成一座五行奇阵。要知这五人均是天机宫第一流的高手,这五行阵一成,足以抵挡天下任何强敌。
释天风瞧得不悦道:“五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梁萧笑道:“那也无妨。”身子微躬,恭声道:“得罪了!”忽地趋进丈余,童铸,杨路四掌齐出。梁萧身子斜转落到二人身侧。童铸、杨路掌力落空,匆忙转身防御,梁萧仍不出招又是一转,身子撞向秦伯符与明三叠,二人方要出掌,梁萧再度旋身避过。群豪见他一味躲闪似是落了下风,纷纷鼓噪起来,大声出言讥讽。
梁萧广袖低垂,一步数转,只不出手攻敌,但所到之处却尽指五行阵的破绽。结阵五人不敢怠慢,唯有随他转动。不知不觉,五人几个转身已然面面相对。梁萧看得清楚,陡然纵起,连劈四掌,几乎同时击向童、杨、秦、明四人。四人但觉劲风袭来好比巨石压身,各自奋起功力,挥掌抵御。不料这当儿梁萧掌力烟消,身影俱无,四人身子一轻,浑身功力已被梁萧逼出,收束不住。童、杨、明三人三双肉掌几乎不分先后拍向秦伯符。秦伯符如何挡得住三人合力一击,掌力交接便觉一股腥气直冲喉头,双膝发软,几欲坐倒在地。那三人被“巨灵玄功”一阻,也各自退了一步,胸闷异常。
花清渊低呼一声,一个箭步抢出,举手扶住秦伯符,取了丹药给他服下。梁萧此时无人阻挡,飘然掠上,将天罚剑捞入手中,秦伯符急道:“糟了,宝剑!”花清渊摇头叹道:“秦兄,虚名何足道哉,身子才是要紧!”头也不回,运掌抵在秦伯符后心,源源度入真气。秦伯符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梁萧听了这话,心中暗叫惭愧。
忽听有人纵声笑道:“精彩,精彩!出掌诱敌毫厘无差,脱身夺剑间不容发,十年一别,尊驾的功夫越见高明了。”梁萧转眼望去人群中足不点地走出两人,头戴小帽,长髯及胸,梁萧但觉二人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其中一人笑道:“尊驾不认得老衲了么?”拿去小帽,露出一个光头,继而扯掉髥须,一张肥脸堆满笑意,竟是狮心尊者,另一人也脱帽去须,双颊瘦削严厉,却是龙牙上人。
群豪一片哗然,梁萧也觉奇怪:“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狮心尊者细眼眯起,仔细打量梁萧,笑道:“阁下既是梁萧平章,也是闯入大天王寺的假面人吧?”梁萧适才引此击彼挫败五大高手,与当年在大天王寺中不发一招、慑服降魔九部如出一辙。
梁萧见狮心尊者瞧出端倪便不再掩饰,点头道:“尊者慧眼。当年在大天王寺中,梁某为是非之身不便表露真容。”龙牙上人得他亲口承认,双目透出灼灼精芒,狮心尊者冲他使个眼色,笑道:“老衲理会得,原来假面人便是梁平章,梁平章就是假面人,难怪均是了得……”话音未落,忽听“银弓落月”张青岩厉声叫道:“你们两个乔装打扮有什么阴险勾当?”
狮心笑而未答,龙牙已重重一哼,冷笑道:“老爷们说话,你乱吠什么?”张青岩大怒,欲要回骂,却听身旁那豹髯汉子道:“张兄且慢,这两个人我认识。”张青岩一怔,却听豹髯汉子恨声道:“这两人是西域喇嘛,瘦的叫龙牙,胖的叫狮心。近年来一直在江南为恶,四处挖人坟茔,窃取珠宝,更纵容弟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群豪闻言,无不愤激,纷纷破口大骂。龙牙、狮心了无愧色,嘴角挂着轻蔑笑意。
张青岩越发气恼,朗声道:“李英,你拿得准么?”李英愤然道:“怎么拿不准?我的几个师叔师兄,因为路见不平和这瘦喇嘛的弟子大战一场……”张青岩急道:“结果呢?”李英脸色涨紫,嗓子一低:“结果,结果咱们伤了四个,那……那瘦喇嘛还没出手……”
张青岩话没听全,扯起弹弓一发七弹,嗖嗖嗖向狮心尊者打去。狮心尊者足不抬,手不动,含笑望着梁萧。龙牙却陡然抢上,劈空三抓将七枚铁弹一咕脑抓在手里,张青岩不料一日之中,生平绝技两度失手,不觉呆在当场。
龙牙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嘿的一声,两掌合拢,指缝中红光殷殷,白气蒸腾,须臾间,他两手突分,人群中惊呼大起,敢情七枚铁丸竟被他熔铸成一颗大逾儿拳的殷红铁球。梁萧微微皱眉,心想十年不见,这喇嘛的“大圆满心髓”越发精纯了。
龙牙心中得意,傲然四顾,却听释天风笑道:“这熔铁成球也不算本事。”龙牙脾性暴烈,闻言怒哼一声道:“倒要见识见识释岛主的本事。”将手一挥,烧红的铁球呼的向释天风飞去。
释天风见那铁球炎风四溢,来势奇缓,分明蕴含极大劲力,当下微微一笑,轻轻伸出食指顶在铁球下方。铁球登时停在他指尖,滴溜溜旋转不已,众人登时大声喝彩。
龙牙脸色铁青,冷笑道:“释岛主还会变戏法吗?”释天风笑道:“好啊,老秃驴,老子再变个戏法给你瞧瞧。”龙牙听他出言不逊,顿时双眉陡立,目有怒意。忽见释天风握住铁球,双掌一搓,将铁球搓成一根铁棍,而后手握两端,左右用力,铁棍拉长变细,直待双臂伸直再将细铁棍居中对折,左右拉伸,好似这铁球铁棍一到他手就变成了粉球面团,可以随意捏塑。狮心、龙牙瞧在眼里,双双变色。
这么折叠拉伸反复十次,偌大铁球被拉成一根根细长铁丝。释天风住手笑道:“瘦秃驴,我这灵鳌岛的拉面功夫如何?”龙牙还未答话,凌水月啐道:“你的就你的,什么叫做灵鳌岛的拉面功夫?”释天风赔笑道:“夫人教训得是,名声要紧,别让旁人把咱们当成开面馆的伙计。”凌水月白他一眼,说道:“这还差不多。”
常人瞧释天风做得容易,武学高手却深知其中难处,铁球到底不比面团,最难得的是要将铁丝拉成一般粗细,抑且根根不断,不但要极深厚的内功,手上的劲道更须奇巧无方。不仅狮心、龙牙惊惧,梁萧也由衷赞道:“释岛主这个本事,梁萧自愧不如。”释天风哈哈笑道:“小子别忙服输,老夫的本事不止于此!”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细铁丝对折一回,左右用力,但听嘣嘣连声,细铁丝断了大半。敢情人力有时而穷,铁丝细到极处,经不住释天风逞能,一拉之下纷纷断绝。
狮心尊者见状,大笑道:“这就是释岛主的本事么?”释天风死盯着断丝,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气呼呼地一掷,大生闷气。狮心尊者微微一笑,向梁萧作礼道:“梁萧平章……”梁萧打断他道:“尊者叫我梁萧便是。”狮心尊者笑道:“哪里哪里,平章人虽不在,军中余威犹存。将军的旧部土土哈、李庭连破蒙古诸王,军功之盛一时无两,强如窝阔台汗海都,一闻土土哈之名,也是望风而遁,不敢与敌!”
第277章:一举两得()
梁萧淡然道:“过去的事再也休提,梁萧一介草民,不足尊者一哂。”狮心尊者笑道:“哪里话,平章武功天下无敌,狮心素来佩服,圣上自来求贤若渴,平章若肯回头,前途依然不可限量!”说到此处,他细眼歪斜,向群豪一瞥,高声道,“至于这些南朝余孽,无德无能,敢与平章为难,全都不知死活。我师兄弟虽然武功低微也是心中义愤。嘿,今日与平章为难,便是与我师兄弟为难。平章大人,拣日不如撞日,咱们不如放开手脚,就地大杀一场,杀他个血染湖水、尸横遍地,也叫这些逆贼余孽知道我大元朝的厉害。”狮心深知梁萧陷身困境,若无外力相助,决难退走,自己加以援手,便如天降甘霖,梁萧万无拒绝之理。此人威名素著,朝野皆知,自己若能将其收服,已是莫大功劳,若再借他之手重创这些南朝余孽,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群豪越听越惊,梁萧一个已是棘手,若与这两个番僧联手,后果堪虞。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梁萧身上。
凌水月也想:“梁萧攀上这两个番僧,事情可是大大不妙,但老头子许了诺言,又连败两场,倘若违诺出手,灵鳌岛数百年的威风势必堕了。何况梁萧有恩于我,老身不能过份偏袒天机宫一方。”心中两难,分外犹豫。风怜却想:“这两个和尚不是好人,却是大好臂助,只不知师父心意如何?”转眼望去,梁萧神色淡然,不见喜怒。龙牙脾性火爆,不耐道:“梁将军,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何必犹豫?”梁萧淡淡说道:“犹豫什么,我不过好笑罢了!”狮心皱眉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梁萧微微一笑,说道:“想我梁某再是不堪,又岂会与盗墓淫贼为伍?龙牙、狮心,尔等也太小瞧人了吧!”
此言一出,木台为之一静,花清渊心头如释重负:“我到底没看错,这孩子纵然大节有亏,小节上却决不含糊。”当即撇下心事,全心给秦伯符疗伤。
狮心、龙牙一肥一瘦两张脸涨如猪血,四眼大张,死盯梁萧。贾秀才忽地越众而出,破扇指点二人,嘻嘻笑道:“妙哉妙哉,梁萧与尔等为伍当然不妥,他是人,尔等便是狗是猪,他若是猪是狗,尔等就是猪狗不如……”龙牙脸色一变,重重哼了一声,足下木板忽地出现一道焦痕,疾若蛇行向贾秀才脚下爬去。梁萧瞥见,叫道:“当心。”
贾秀才正说得高兴,忽觉脚上灼痛,低头一瞧,鞋袜裤脚火苗乱窜。他吃了一惊,慌忙纵起,可那道焦痕跟踪而至,贾秀才犹未落地,焦痕早先到他脚底,只两个起落,贾秀才衣裤尽燃成了一个火人。众人瞧他手舞足蹈,满身火光,俱都惊呆了。池羡鱼情急关心,箭步蹿上,伸手拿住贾秀才胳膊,只觉一股热流直涌过来,衣袖顿时燃了,他顾不得许多,抓起贾秀才几步抢到台边,哗啦一声将他浸入湖里,直待得烟尽火熄方才提上岸来。贾秀才衣衫俱破,毛发焦枯,满身灼伤处处,当真十分狼狈。
池羡鱼放下贾秀才,两手叉腰,怒道:“上人好手段,池羡鱼还要请教。”龙牙望天冷笑,足下又多了一道焦痕向池羡鱼延伸过去。
池羡鱼虽知这道焦痕古怪,却想不出应付之法,可大言已出,绝无退缩之理。正觉惶惑,眼前人影一晃,花清渊袖手站在前方,温言道:“池兄,这点儿雕虫小技,花某先挡一阵。贾兄弟伤得不轻,你带他下去医治。”这番话既给池羡鱼台阶可下,又将担子轻轻接下。池羡鱼衷心感激,只瞧那道焦痕来势一缓,如活蛇般扭动数下便在花清渊身前两丈停住。
花清渊微微笑道:“上人的‘大圆满心髓’神通了得,怎却勘不破悠悠世情?”龙牙上人被他瞧破根底,心头一凛,闷声道:“花宫主见识了得,但不知武功如何?”两人语带机锋,漫然问答,足心却不断涌出内力,遥相攻守。
“大圆满心髓”乃是密宗绝学,汲收烈日精华为己所用,高明者往往身具无俦阳劲。不少高僧圆寂之前都会召集门下弟子,催动阳劲自焚己身,烧得尸骨无存,故而世称“虹化”。龙牙的“大圆满心髓”练至八重,叫人无端焚烧,大非难事。花清渊见这喇嘛内功奇特,池羡鱼万难与敌,情急间挺身而出,他武功本高,这十年更有精进,比龙牙只高不低,只是性情冲淡,不为己甚,虽占上风,也只将阳劲阻住,望他知难而退。
狮心尊者见状,暗暗运气,将内力逼出足心,与龙牙的“大圆满心髓”合成一股,急向花清渊攻去。他的“慈悲广度佛母神功”登峰造极,较之龙牙还要厉害。花清渊只觉对方劲力骤增,难以抵挡,那道焦痕一摆一扭、一寸一尺地爬将过来,额头顿时渗出细密汗珠。
梁萧心想:“这两个喇嘛以二敌一,厚颜无耻,我出手取胜不难,但臭喇嘛纵然可恶,却打着助我的旗号,我不受他们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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