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哪有这么好心……”忽见凌水月冷冷瞧来,她虽是白发萧然,这一瞥之间却是自具威仪,饶是白不吃粗横惯了,也不觉一时语塞。
秦伯符叹道:“释夫人大约还不太清楚梁萧的为人。他性情偏执,总以一己好恶了断世情。当年他为一人之怒倾城亡国便是明证。唉,如今他定要晓霜亲来才能放人,那又如何能够?若被他知道真相……”他忧心忡忡,摇了摇头,“后果不堪设想!”凌水月也觉事情棘手,敛眉沉吟,一筹莫展。
第271章:抢人()
铁塔上二人迫近塔顶,飞檐渐狭,窄处不及旋踵。抑且雨水淋下,瓦上琉璃倍加溜滑。梁萧怀抱一人,且为只手应敌,面对释天风这等高手越发局促,唯有绕着塔身飞奔。释天风身法迅若鬼魅,时时探出长臂要从梁萧怀里夺人。梁萧本欲将人交给风怜,苦于逼迫太紧,始终不得其便。
又转一周,梁萧心念一转,叫道:“给你。”伸手间,忽将花镜圆送出,释天风想也不想便将孩子接过。不防梁萧一转身,三拳两脚将他逼得慌手慌脚,释天风哇哇怪叫道:“臭小子赖皮,分明是你的人,干吗偏要塞给我?”梁萧笑道:“释岛主不是抢着要么?给了你还要抱怨!这样吧,释岛主真要和不才分个高低,不妨将这个孩子交给我那女徒儿,咱们以之为注,大打一场。”
这提议大合释天风心意,忙道:“就这么说定,谁反悔谁是乌龟。”说到“龟”字,一扬手将花镜圆丢进塔里。风怜伸手接住,但见花镜圆小脸白里透青,歪着小嘴,身子抖个不停;心知他这一回起起落落受了很大惊吓,再想到这是梁萧一手造成,更生愧疚,叹了口气将他搂入怀里,柔声道:“别怕,现在没事啦!”花镜圆略一呆滞,哇地哭出声来。
风怜从行李中取出汗巾给他拭去雨水,又给他除去湿衣湿裤,将他裹在毡被里。花镜圆为花家一脉单传,从小养尊处优,何曾遭受今日这般惊吓,一时噤若寒蝉,任由风怜摆布。只待裹好毡被暖和了些,才略略缓过精神,忆起方才风怜给自己换衣的情形,顿觉一股别样情愫充满全身,双颊阵阵发烫。他忍不住偷眼瞧去,风怜凝视窗外,面上挂满忧虑。
花镜圆但觉四周湿冷漆黑,心生怯意,禁不住将身子挪了挪靠近风怜。风怜似有所觉,回眸道:“还冷么?”花镜圆慌忙摇头,心头暖乎乎的,身子便似就要融化。
风怜叹道:“我师父那样对你,真叫人过意不去。但他这样做必有道理,你可别怪他。”花镜圆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胸中涌起一股酸意,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刀疤脸太可恶,你可比他好上十倍,瞧你面上,我就暂且不跟他计较。”风怜抚着他头,叹道:“真是孩子话。”花镜圆脸色一变,大声道:“我才不是孩子。”风怜笑道:“是啊,你是大孩子,不是小娃娃了,但终归还是孩子。”
花镜圆又气又急,适要争辩,忽见风怜竖起食指,又指了指窗口。花镜圆立时噤声,转头一瞧,忽地一道劲风夹雨扑来打在脸上,又冷又湿,他眯眼望去,窗外两道人影宛若电光火影,隐没无端,天上虽然大雨如注,可一落在二人身上,均被鼓荡真气弹开。花镜圆想起这场比斗与自己的干系,心头一紧,凝神细看。
梁、释二人心无旁骛,出手再不留情,在塔上兔起鹘落,倾力激斗。幸得铁塔四周飞檐乃是前代大匠精心构造,坚牢无比,虽经二人不断踩踏却也承受得住。
斗到约摸五十合,释天风久战无功使出“仙猬功”,真气透穴而出,锐风纵横,无处不在。梁萧与之拆了数招,但觉飞檐狭小,“碧海惊涛掌”大开大阖颇有些施展不开,当即招式一变,使出西游途中所创的“星罗散手”来。这一路武功源自当年的“天行剑法”,十年来,梁萧武功数术俱各精进,便弃剑用掌,将诸天斗数化入掌指之间,一扫呆板生硬,长拳短打一经使开,放乎穹庐,收之太微,飘逸处似星芒闪忽,森严处如北斗阵列,瞬间扳回劣势,与“仙猬功”斗了个旗鼓相当。
又斗半晌,梁萧将“星罗散手”使得性发,招术越变越奇,渐已不拘泥于天象,指掌间山奔海立,沙起雷行。要知道他西游十年,一身算学越发精微,其间依凭数理,自悟自创,练出许多前所未有的绝学,天象地理,万物变化,无所不包,无所不具,藐藐然已臻大成,便是天机宫历代大贤也难望其项背。释天风虽是灵鳌岛百年不遇的奇才,遇上如此对手也觉十分为难,此公老而弥辣,遇强越强,敌手越强他越觉兴奋,斗到快意处,撮口长啸盖住风雷啸响,听得塔下众人魂摇神驰,几乎站立不住。
两人斗到两百招上下,梁萧穷神知化,数理万方。释天风渐觉难以抵挡,忽地绕塔疾走,梁萧正欲追赶,忽见释天风在铁塔对面十指吞吐,指劲却弯曲曲绕过塔身无声射来。这指劲转弯之技委实出人意料,梁萧措手不及,肩上中了一指,火辣辣地疼痛无比。忽觉释天风指劲又至,梁萧匆忙让过,一掌拍出,掌力当空划了个弧形,半途转折,绕塔疾走击向释天风。释天风惊咦一声,连出两指击散掌劲,高叫:“好小子,你也会这招?”
释天风的“仙猬功”又称“无相神针”,既名无相,曲直如意,变化由心。梁萧这屈曲掌力却是出自“星罗散手”,名叫“天弧掌力”,意即天上之弧。当年他在埃及大漠中瞧过一场百年罕见的流星雨,流星慧尾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光弧,梁萧神为之夺,由此悟出这种怪异掌劲,列入“星罗散手”。
如此一来,两人武功相若,均是占不得便宜,只好一前一后绕塔狂奔,各出指掌,虽未面对,但内劲来去,全无征兆,其势更为凶险。
斗了十余招,梁萧的“天弧掌力”到底不及“无相神针”幻奇,渐落下风。释天风觑得亲切,连出数指,逼得梁萧手脚慌乱,然后逆向回奔,右掌拍出。梁萧左掌迎上,两掌一交,梁萧忽地用上“陷空力”,将释天风掌力粘住。释天风算计精当,不待他使出“涡旋劲”便卸开自身掌劲,腰身一弓,百十道锐风破穴而出射向梁萧。
二人面面相对,梁萧左掌正与释天风右掌纠缠不清,突然百道劲气迎面射到,当真无法可想。释天风瞧得劲气中的,胜券在握,想到自己打败如此高手,得意莫名,大喝一声:“下去!”喝声猛厉,数里皆闻。一声未落,忽见梁萧身形后仰,似欲栽倒忽又直起腰来,释天风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觉右掌处一股绝强内劲汹涌而入,他方才那招“百针齐发”倾尽内力,体内正自空虚,加之右掌已被粘牢无法摆脱,顿被那股劲力侵入掌心,瞬间封住三条经脉,释天风半身酸软,只一晃,便从塔顶栽落下去。
换作他人,连中百道“无相神针”只有输光当尽的份儿,但梁萧当年探究黄河河源,遥望“星宿海”,悟出了一门内功名为“汇涓成河”,取法百川归流,成河入海之意,能将同时侵入体内的几股真气化入经脉,再汇成一股真气逼出体外。他初时创出这门内功不过自娱消遣,从没想到当真用来克敌制胜,毕竟遇上高手,以血肉之躯硬挡对方掌风指劲太过凶险,况且梁萧武功已高,自负当世无人同时以数十道真气击中自身。谁知释天风不仅百针齐发而且劲力分散,伤敌有余,致命不足。就在锐劲入体的一瞬,梁萧不及多想,行险使出这招“汇涓成河”,将百余道细锐内劲纳入“手太阴肺经”,放将出来。释天风防备全无,顿然吃了大亏。
凌水月听到丈夫喝声当他取胜,谁料释天风栽下塔来,顿时失声惊呼。便在此时,忽见梁萧一探身捉住释天风的足踝,喝一声“起!”将他拽上塔檐,反身钻入塔窗。风怜见他得胜,心中忧喜难分。瞅了瞅花镜圆,见他小脸惨白,大眼中泪水滚来滚去。风怜心中怜惜,拍拍他头,安慰道:“别怕。”花镜圆揪住她的衣角,拼命忍住泪水。
凌水月和秦伯符情急关心也都上了楼来。凌水月未及开口,梁萧笑道:“释夫人不必忧心,释岛主只是被封穴道。”伸手欲要解开释天风的禁制,忽听释天风大喝一声:“慢着。”忽地一个鲤鱼打挺,腾地站了起来。梁萧没料他这么快便冲开禁制,不由笑道:“前辈内功精湛,佩服佩服。”释天风两眼圆瞪,怒道:“方才是我大意,咱们再比过。”梁萧道:“岛主早先说过,倘若说话不算便是什么?”释天风道:“乌龟就乌龟,我灵鳌岛的功夫一半是从乌龟那里学来的,叫做乌龟也不冤枉。”原来灵鳌岛的始祖最喜乌龟、刺猬,由二者生息之中分别创出“蛰龙眠”和“仙猬功”,奠定了灵鳌岛武学的根基,是以释天风有此一说。
梁萧不料他堂堂宗师如此混赖,一时气结道:“再斗一场,岛主笃定能胜么?”释天风面皮一热,自忖梁萧武功与自己不相伯仲,侥幸胜了还罢,再输一场可就永世不能翻身了,搔头想想,说道:“好罢,武功权且算作平手,咱们再比轻功。”梁萧分明胜出却被他说成平手,端的哭笑不得。凌水月和秦伯符见状,均想由着释天风胡搅蛮缠或能扳回一城也说不定,也都静观其变。
梁萧抬眼望着塔顶,忽地冷笑道:“释岛主,你自在灵鳌岛享福,何苦来架这个梁子?惹下我这个对头,怕是对你灵鳌岛没有好处。”释天风一怔,啐道:“呸呸,胡吹大气,了不起么?”凌水月却眉头大皱,寻思梁萧武功甚高,释天风倘若胡闹太过,岂不是平白给灵鳌岛树下一个空前强敌。略一沉吟,说道:“老头子,罢了,输赢有道,你这么混赖岂不叫人笑话?”释天风素来惧内,听她一说,哑口无言。梁萧瞥了凌水月一眼,心想这老太婆先不作声,非得我疾言厉色她才肯开口。
第272章:再闯天机宫()
凌水月又道:“梁萧,老身向你讨个情儿……”梁萧摇头道:“不必了,花晓霜不来,我绝不放人。”凌水月被他堵住话头颇感狼狈,忽听释天风大声道:“霜丫头怎么能来?她……”凌水月、秦伯符又惊又急,凌水月叱道:“老头子你胡说什么?”释天风惨遭河东狮吼,忙将话吞进肚里,挠了挠头,大为迷惑。
梁萧观颜察色,心中疑窦丛生:“晓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被囚禁,不能出宫?还是重病在身,难以成行……”他左右猜测,一时心乱如麻:“这事颇有蹊跷,怕只怕我在这里耽搁一日,晓霜便多受一日痛苦。好!你们不让她来,我便直捣天机宫,用花镜圆做人质,一个换一个。”心意已决,转向释天风,微微笑道,“释岛主方才说要比轻功,可是当真?”释天风精神陡振,笑道:“比轻功你笃定要输。”梁萧一点头,道:“好,就比轻功。”释天风忽得意外之喜,叫道:“不混赖么?”梁萧道:“岛主事后不混赖,想也无人混赖!不过,比法须由我定。”释天风兴致勃勃,探身问道:“怎么个比法?”
梁萧道:“比脚力,自此出发,谁先到天机宫便算谁赢。”除了释天风,众人无不吃了一惊。凌水月插口道:“这么远……”梁萧不待她说完,抢着道:“若我输了,孩子给释岛主;倘若岛主输了,不得再插手我与天机宫的梁子。”他也知释天风乃是生平强敌,自己此番胜得侥幸,若不能叫他心服,届时天机宫之行徒增变数。莫如再胜一场,叫他无话可说,退出纷争,自己也好专心与天机宫诸大高手周旋。
释天风并无主见,掉头望着妻子,凌水月寻思道:“天风轻功无对。梁萧舍长取短,正合我意。只不过,长途奔走太过费力,天风年事已高,梁萧却当盛年,追逐已久,难言胜败。但眼下别无他法,说不得,只好担些风险。”当即微微颔首,释天风心上一喜,转头笑道:“粱小子,就这么说定。”凌水月道:“今晚大家也都累了,明朝出发如何?”梁萧点头应允。
定下赌约,释天风三人下了铁塔,秦伯符将群豪遣散了,一行人就在“九曲阁”住下。梁萧在塔顶盘膝打坐,涵养精力。次日凌晨,雨歇天青,东方微白,梁萧用过干粮,下了铁塔,风怜也带上花镜圆,跨了火流星在塔下相候。
稍待片刻,释天风夫妇与天机宫诸人也都到了。众人相见更无多话,乘船渡过黄河。踏上河岸,两大高手拔足便走,端端逝如惊电,瞬间只见两个小点。凌水月见二人并驾齐驱难分高下,心中微凛,取胜的把握又减了几分。
风怜见状,催马赶上。诸人早已定下调虎离山之计,欲趁梁萧被释天风缠住抢下花镜圆,谁料火流星不待众人出手,早已泼剌剌一阵疾跑,奔出数十丈外。众人大惊,拍马紧追,但火流星何等脚力,片刻人马无踪只余袅袅轻尘。凌水月和秦伯符相顾骇然,均想:“这梁萧算无遗策,说不定这次比斗轻功也有必胜之法。”
风怜赶出一程迫近前方二人,释天风听到蹄声,回头笑道:“这匹马跑得挺快,莫要被它追上了?”说着加快脚程,梁萧见风怜赶来再无顾虑,催动内力咬住释天风不放。
二人一马沿路飞奔。释、梁二人均已知晓对方虚实,情知来日方长,短途难分胜败,是以饿了同吃,倦了就睡,遇上风雨也各自觅地躲避,并不十分紧急。忽忽行了七八日光景,长江滚滚,已然在望。
抵达江岸,风怜要看江上风景,众人便停步歇息。梁萧极目眺望,但见遥山耸翠,远水翻银,船舶往返,鸥鹭齐飞。想起当年那场血染大江的鏖战,宋元两军无数生灵埋骨江底,而今眼目下却已不见了血火满江、尸骨断流的影子,便似那场争夺天下的大战不过南柯一梦,须臾成空,唯有这条长江逝水无语东流。
伤怀之际,忽听释天风嘟囔道:“晦气晦气,两个小崽子啰里啰唆,这些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瞧的?”梁萧回头望去,风怜骑在马上和花镜圆指点江山,纵情说笑。释天风则背着双手,踱来踱去,一脸不耐。梁萧心道:“此老精力矍铄,奔走已久也不见疲惫,过江之后恐怕还有一场好比。”
释天风踱了半晌,不由着恼,嚷道:“不等了。你们不走,我先过江去。”瞧得附近有船停靠,跑过去抽了一根竹篙,折了一段,飞身踏上,使出“乘风蹈海”的轻功在江面上滑出两丈。风怜惊道:“师父,不好,这老头儿本事太大,咱们快寻船过江。”
梁萧含笑不语,心想用这法子过江不难,但步人后尘算不得本事。他一转念,取来两根竹篙握在双手,左手竹篙一撑,篙身忽屈忽直将他凌空送出三丈。梁萧右手竹篙探出,嗖地插入江水,竹节虚心,浮力甚大;乍沉又浮,梁萧借力一个筋斗又纵出五丈,右手竹篙忽又探出,竹篙沉浮之间再将他送出三丈。两根竹篙此起彼落,远远望去,梁萧就似一只长腿鹭鸶,在茫茫大江上恣意行走。释天风回头一瞧,不禁脱口叫道:“梁小子,好手段!”
二人各逞神通,横渡长江,江上船夫、渔翁瞧得傻眼,只望那两人飞逝如电,你追我赶。梁萧手中竹篙使得性发,忽地后发先至从释天风头顶掠过,左篙一撑,当先落到南岸。释天风尚在江中,见状面色灰败,嚷道:“罢了,小子,算老夫折了一阵。哼,你既然上岸,干吗不先走一步?”说话声中也飞身上岸。
梁萧笑道:“我徒儿还没过江呢!再说释岛主一根竹篙便能渡江,不才却用了两根,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