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多时,到了通州地界。九如举目一瞧,忽地咦了一声。梁萧顺他目光瞧去,只见天地交际处,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变越大,顷刻可见须眉,却是灵鳌岛主释天风,但见他神色慌张,来势却快得惊人。九如连叫晦气:“说乌龟,乌龟就到,老乌龟最会缠人,和尚我还是溜之大吉。”九如一拍屁股便想走人,忽听有人高叫:“梁公子,千万替老身挡他一下。”
梁萧循声望去,两人随在释天风之后正向着这方全力奔来。其中之一正是凌水月,另一人却是释海雨。梁萧心想释天风颠三倒四,终非长久之计。他新遭母丧,不忍再瞧别家离散,应声抢出拦住释天风的去路。
释天风怒道:“让开让开。”他无心恋战想要绕过,梁萧使出“十方步”后发先至,又抢在他前面,左掌“陷空力”内收,右掌“滔天炁”外放。释天风躲避不开,只好出手抵挡。拆了两招,他迫退梁萧,忽又虚晃一枪想要开溜。但梁萧早有防备,“十方步”变化无方,结成了一个大小称意的笼子。释天风轻功无匹,论及咫尺变化却不及“十方步”精妙,任是东驰西突也难脱身。九如一边看见乐得大瞧热闹。
凌水月母子赶到,见梁萧不负所托,惊喜交集。但二人攻守太急,想要相助也插不上手。凌水月瞧得九如手中的乌木棒,心头一动,双手合十道:“敢问是金刚行者么?”
“金刚行者”是九如早年的绰号,多年无人叫起。九如听得,不觉笑道:“区区贱号,难得释夫人还搁在心上。”凌水月心中大喜,忙道:“拙夫心智失常,性情乖戾,还望大师广施功德,出手相助。”九如瞧着斗场,白眉微皱,忽见释天风急兜了几个圈子,发声长啸,斜刺里蹿起,这一下势子又快又巧,梁萧一个遮挡不住被他凭空跳了出去。释天风双足还没点地,忽听一声洪钟似的长笑,乌木棒横空扫来。
这一棒来如惊鸿照影,以释天风之能也只得缩身闪避,稍一停顿,梁萧旋风般抢至,又将释天风困于“十方步”中。
释天风脱身不得,哇哇怪叫,出手越发迅疾。两人以快打快,顷刻拆到百招上下。凌水月母子不知梁萧如何强到此等地步,只瞧得惊心动魄,不住称奇。
再斗数招,释天风迭使“仙猬功”,梁萧不胜防范,手忙脚乱。九如见状,乌木棒一抖,喝道:“老乌龟看招。”忽地点向释天风数处大穴。凌水月听得这声老脸羞红,心中暗恼:“老和尚怎么口无遮拦,你叫他乌龟,岂非骂我不守妇道?”但情势急迫也不好多言。
释天风被两大高手夹攻反是精神一振,出手越见神妙,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九如、梁萧越斗越惊,均想:“合我两人之力若还制他不住,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各自动了好胜念头,梁萧足下越转越快,出掌快如闪电,九如手中的木棒更似一条乌龙只在释天风身周缠绕,但他自顾身份,每每出招必先招呼,只不过一口一个老乌龟,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凌水月面红耳赤,大觉气恼。
三人旋风般拆了十余招,释天风忽地一招逼开九如,双目陡增,挥指刺向梁萧眉心。九如见梁萧吃紧,木棒斜飞,喝道:“老乌龟,瞧后面!”棒势如风,点向释天风“鸠尾”穴。释天风怒道:“那又如何?”并不回头,反手抓出,这一抓穷极天下之变化,九如一时不防,竟被他拿住棒头。刹那间,二人一起用劲,只听咔嚓脆响,乌木棒居中折断。九如赞道:“好个老乌龟。”白须飘飘,左拳携劲送出。释天风一晃身,半截木棒刺向梁萧,刷刷刷一连三击,将梁萧前身诸穴一并笼罩。梁萧无奈躲闪,“十方步”露出破绽。释天风将木棒一丢,纵声长笑,掠空而出。众人同时变色,情知任他使出“乘风蹈海”,纵有天下之兵也休想追他得上。
凌水月与释海雨左右抢出,释天风身化流光,势如白驹过隙,自二人之间一闪而过。就在此时,忽见前方人影晃动,花生一个箭步拦在前面。释天风适才几般变化,看来简单,实则用尽浑身之力,此时诸般招式均已用老,避让不及,怒喝道:“小贼秃,滚蛋。”释天风双掌齐发,奋力拍出,花生举臂一挡,登时发声惨哼,跌出两丈开外。
释天风被这一阻也身不由己倒退两步。九如、梁萧早已抢到,九如点他背心,梁萧按他腰胁,释天风虽有“仙猬功”傍身,也抵不住两大高手合力一击,他晃了一晃,咬牙瞪眼,委顿在地。
梁萧纵身抢出,叫道:“花生,你怎么样?”花生狠吸一口气,撑地跃起,拍手笑道:“俺不碍事,就是胸闷些。”九如沉声道:“不要乱动,三长一短,呼吸九次。”花生不敢违抗,依言静坐调息。
凌水月低头查看,见丈夫并未受伤,这才完全放心,长长松了一口气。释天风怒道:“老太婆,我要跟老秃驴打架,不想回去……”九如、梁萧见他还能言语,各各一凛,九如为防万一再点他六处穴道。释天风额上青筋暴出,怒视九如道:“老贼秃,你做的好事。”凌水月眼圈一红,道:“也好,老头子,你既然要走,不如写纸休书先休了我吧!”释天风一怔,低头咕咕哝哝。
凌水月叹了口气,柔声又说:“我想通啦,你定要四处走走,我也不拦你啦!只要你带我同去,不论你赢也好输也好,一路之上终归有个照应。”释天风听了前面两句,神色大转柔和,但听到“输也好”三字,勃然大怒:“我怎么会输?老太婆说话不吉利。”说到此处,眼神忽转浑浊,生出狂乱之色。
凌水月见他心病又发,束手无策,忽听九如笑道:“释兄神功盖世,老和尚自认不如,这场架么,也不必打了。”释天风两眼发亮,叫道:“此话当真?”
九如一晃手中的半截木棒,笑道:“这降龙杖是和尚的招牌,招牌都被你拆了,和尚想不服输也不成了。”释天风眉飞色舞,呵呵笑道:“不算什么,和尚你武功也很好,与我相比,不过差上一分半分!”
第235章:天妒英才()
其实论及武功,二人难分高下,若有输赢,也多是运气。但老和尚胸中长空瀚海,胜负不萦于怀,见凌水月神色凄凉,索性屈己从人,出口认输,解去释天风的心病。释天风心结一解,神志旷然清朗。
凌水月对九如感激不尽,当即放下心事,与梁萧、花晓霜畅叙别情,听说吴常青去世,不觉愣住,半晌道:“天妒英才,吴先生医道绝世,怎么就这样去了?我还想送老头子去崂山,求他医治断根呢!”长声喟叹,愁眉不展。
花晓霜道:“师父说过,心病本要心药医。释岛主他心结一解,只须静养两三月当能复原。”她声音甚小,但字字清晰,语调柔和,令人不由自主便会信服。凌水月笑道:“我却忘了,霜儿是吴先生的高足!”花晓霜红着脸道:“姑婆婆哪里话?我连师父一成本事也及不上的。嗯,我献丑开个方子,释岛主照着服了或许好得快些。”凌水月执住她手,欢喜不尽。花晓霜取出纸笔,写了药方,说道:“三月之内不可妄动肝火,更不可四处奔波劳苦,与人争强斗狠。”
凌水月闻言心想:“以老头子的武功,一旦撒起疯来,我和海雨困他不住。”略一斟酌,笑道:“敝岛在五台山下有所别庄,老身欲携外子前往休养。众位若是不弃,不妨也去盘桓几日。”梁萧摆手道:“我要护送家母南归,难以从命。”凌水月问明缘由大失所望。忽听九如笑道:“和尚也想去五台山参禅,就陪贤伉俪走一遭吧!”凌水月转忧为喜,称谢道:“有大师相陪,万事无忧了。”九如只怕孤掌难鸣,让花生同行。花生听说要与梁萧、花晓霜分别,心中不舍,大闹别扭。花晓霜道:“花生,安置好梁伯母,我们再来寻你。”小和尚知她不打诳语方才收泪点头。
众人依依相别,释海雨将梁萧拉到一旁,低声道:“梁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大恩不言谢,来日但有差遣,灵鳌岛上下慨然赴命,绝无二话。”梁萧允诺,释天风叫唤众人解穴,众人装作不闻,气得疯老头哇哇怒叫。
梁萧辞过众人,与花晓霜、赵昺启程向南,风尘仆仆行了十余日,抵达襄、樊附近的乱葬岗上。梁萧置备棺椁将父母合葬,入土时不免大放悲声,恨不得以身相殉。花晓霜费尽言语,好歹将他劝住。二人在坟前结了两座草庐,守冢尽孝。
闲暇无事,梁萧、花晓霜各自教导赵昺修文习武。赵昺天性不爱习武,进境缓慢,学文倒是一点便透,十分颖悟。梁萧心想:“大宋崇文黜武,亡失天下,这孩子却不明白。”但他母亲惨死,父仇难报,心灰之余,对武功一道也失去兴致。赵昺不肯用功,他也不加勉强。
三月功夫转瞬即过。这日早饭过后,梁萧对花晓霜说道:“三月孝期将满,我想到天机宫走一趟。”花晓霜脸色苍白,颤声道:“你……你又要送我回去吗?”梁萧失笑道:“别误会,我去天机宫是为了我们的婚事。”花晓霜惊喜过望,面色绯红,一颗心突突乱跳,低头轻声说道:“你……你又拿我寻开心!”梁萧苦笑一下,拉住她的手道:“我不算什么乘龙快婿,可也要见见泰山泰水吧。要不你我私定终身,花大叔的脸上须不好看。”花晓霜看他一眼,暗想私定终身有什么不好,想罢又觉自己过于大胆,面颊发烫,默默点头。”
三人收拾东行,走出不远便见大道上烟尘弥漫,一队队人马驰往西南。骑者均是携刀挎剑,器宇轩昂。梁萧冷眼瞧着,暗暗留心。
走了五十里路,赵昺见道旁有座茶社便连声叫渴。梁萧摸出一枚铜钱讨了三碗茶水。正喝着,忽见道上又来两骑在茶社外停住,两名骑士一边谈笑,一边跨了进来。一照面,双方各露惊容。为首的黄衫男子还过神来,笑道:“梁兄弟么?一别数载,叫明某好生挂念!”梁萧长身站起,淡淡说道:“得蒙明主事挂念,幸与不幸倒是难说。”
来者正是明三秋、明三叠兄弟。当年为争天机宫主,明三秋与梁萧在灵台大战,此时相逢,梁萧不免心生警惕。明三秋却意态从容,望花晓霜笑道:“霜小姐也在,真是凑巧。”花晓霜乍见故人,喜胜于惊,问道:“明主事,家父母可还好么?”明三秋笑道:“令尊好又不好,令慈可是大大的不好,几乎连命也丢了呢!”这几句话一出口,吓得花晓霜脸色惨白。
梁萧见明三秋说这话时,面带笑意,不由心想:“这厮当年被我打败,如何得了自由?难道说天机宫又出了乱子?若论使奸弄诡,十个花大叔也及不上他。”他笑了笑,淡淡说道:“明主事很得意啊!”明三秋笑道:“明某数十年心结一朝得解,自然得意。”
梁萧心想这人数十年苦心孤诣,只为争夺宫主宝座,一朝得解,那就是宫主之位到手了。他脸上笑嘻嘻的,手臂忽地一伸拿向明三秋的心口。明三秋见他眼神飘忽,心中早有防范,对方爪势未至他已纵身跃出,梁萧的指尖擦衣而过,心头不由微微一凛。
明三秋更是骇然,本以为这一退足可避过天下任何擒拿手法,谁知几乎儿便被梁萧拿住。一招之间,二人都生戒心。梁萧一挥手,“滔天炁”涌出。明三秋挥袖一挡,一股巨力直冲上来,胸口乍热,暗惊道:“好霸道的掌力。”他身形一转,斜扣梁萧手腕。梁萧见他招式之中几乎再无数术痕迹,不觉赞了声:“好”,翻掌横撩,明三秋爪势回缩,笑道:“足下也不坏!”说话间,两人拆了七八招。明三秋越斗越惊,灵台一战后,他将“东鳞西爪功”练得出神入化,脱出数术约束,更是趋于圆熟自然,不想这生平夙敌竟也精进神速,令人惊畏。
拆到二十招上,梁萧见明三叠负手旁观,心想这厮也不是好人,刷刷三掌向明三秋劈去。明三秋见来势猛恶方要抵挡,忽觉梁萧劲力陡消,未及转念,忽见他倒掠而出欺至明三叠身前,明三叠未及抬手已被拿住胸口。明三秋知他心意,垂手笑道:“避强凌弱,算什么好汉?”梁萧听得一怔,点头道:“好,我不伤他。”随手拍了明三叠穴道,丢在一边,跟着挥掌拍出,掌未至,风先到,笼罩丈余,激得砾石飞射。
明三秋长吸一口气,方要挥拳相迎,忽听有人叫道:“梁萧,且慢动手。”梁萧心神一震,应声收了掌力,掉头望去,十余骑呼啦啦飞驰而来,遥遥还有马车相随。梁萧认出为首一人正是花清渊,数年未见,他唇上髭须已浓,面容却似苍老了许多。
梁萧见他无恙心中惊喜,回顾明三秋,却见后者嘴角含笑。正在疑惑,花晓霜已按捺不住,颤声叫道:“爸爸。”花清渊听得叫声,顾不得骏马奔驰正急,翻身跳落急奔过来,将女儿一把搂入怀里,泪如泉涌,连声叫道:“好孩子,好孩子。”花晓霜百感交集,口不能言,伏在父亲怀里放声痛哭。
梁萧见他父女久别重逢,眼角也是一热。这时其他人马陆续赶到,除了“病天王”秦伯符,童铸、修谷、左元,杨路无不在列,天机八鹤倒来了五个。众人望着梁萧,只见他神色古怪,似惊讶又似愤怒,一时各各下马站立一旁,回头望着两乘马车徐徐驶近。
当先的马车近前停妥,车帷掀开,花无媸缓步踱出,花慕容随在身边。梁萧心中奇怪:“花无媸也出宫来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当下拱手道:“花前辈别来无恙。”
花无媸淡淡笑道:“托福,还过得去。”梁萧不愿与她多说,正欲向花慕容问安,不料花慕容神色冷淡,偏过头去。他心中捉摸未定,忽听秦伯符叹道:“梁萧,你长大啦!”梁萧胸口暖热拱手道:“秦天王一向安好?”秦伯符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捋须点了点头。
花清渊收拾心情,将女儿上下打量,本以为这些日子她必然形销骨立病得不成样子,哪知一见之下,女儿一扫病容,肌理莹润,光彩照人,只是眉宇之间添了几分风霜之色,一时惊喜不胜,叹道:“霜儿,我去崂山探你,只见到吴先生的坟茔,唉,真是急煞我了!”花晓霜叹道:“爸爸,多亏萧哥哥,这些日子,我都与他在一起。”想到梁萧便要向父亲提亲,不觉春色染眉,双颊羞红。花清渊听得这话,面色僵硬一下,勉力笑笑,正要与梁萧说话,第二辆马车却已到了。当下上前两步,掀起车帷,只见凌霜君抱着一个襁褓从车中钻了出来,看见女儿,她不禁泪水夺眶而出,花晓霜也扑了上去,母女二人相对落泪。
花晓霜哭过一场还过神来,望着明三秋道:“明主事,你尽会骗人,家母好好的,你怎么说她大大的不好,几乎连命都丢了。”众人一怔,明三秋笑而不语。
凌霜君双颊泛红,扯过女儿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花晓霜瞪着襁褓中的婴儿,冲口而出:“他是我弟弟?”凌霜君微笑点头,花晓霜顿足道:“既是难产,就该在宫里好好休息,出来了也不能呆在当风的地方!”她心急口快,将母女间的隐秘话儿一气说了出来,凌霜君面如霞烧,气道:“哎呀,你这孩子……”花晓霜还醒过来,也是面上一红挽着母亲走到避风的地方。
第236章:年心结一朝得解()
梁萧恍然大悟,只听明三秋笑道:“花宫主天赐麟儿是大大的喜事,但失了爱女心中抑郁,却又不是好事,今日一家团聚,可喜可贺。”花清渊叹道:“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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