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庞不忘以老江湖模样指导後进似的,道:“他们目前同路前来灵石县,只是目的地相同。况且,眼下彼此间也没什么生死深仇,彼此相互观察对方也好日後计量。”
现下所在,他们一伙子人可是大大方方的坐在吞星山庄在灵石别馆的对面酒楼──星前岩酒馆。
唐凝风在此,老实可也老实不客气的跟着落坐。
“唉!我们跟那个四掌柜的很熟吗?”俞欢公子瞅了唐状元一眼,哼哼道:“人家绝对是冲着你来──。”
“这点哥哥我完全知道。”
唐大公子皱着眉,反覆思量了好几回,歪着头道:“就算当日在夸父山下秘道洞内一战未分胜负,也犯不着黏成这般,乾脆挑明了放手打一架算啦。”
他嚷得大声,好故意瞧瞧对方反应。
那位老实兄可不太老实,白胖胖圆脸没啥表情,只顾朝着身旁美人招呼:“欧阳姑娘,咱们先来个灵石县有名的梦熊藏冬如何?”
这道菜,乃是以熊掌切丝和鸡肉条交卷後,放入冬瓜内蒸煮,外锅则用龙虾熬汤,再置以竹叶包裹,清香悦嫩犹胜天九翅、极品鲍。
欧阳梦香温柔一笑,风华倾城轻轻柔声回道:“谢谢公子细心,就依您作主──。”
两人间像是情人对话,直叫我们唐大公子插不下话。
“算啦,唐状元,人家可没空理你呢!”
足利贝姬大美人瞅着那厢人家甜蜜,有那么一点英爽中带着羡慕,道:“中原诗词写得好,只羡鸳鸯不羡仙,瞧起来有几分是如此!”
唐大少爷耳里听大美人吟了这句诗儿,忽的脸儿也红了那一下,自个儿有些尴尬笑了两声,道:“那咱可真是煞人家的风景啦!”
这两人对话,有些文不对题。
文不对题,看着、听着在旁人眼里耳里,又似乎别有意题。
藏二小姐咭咭轻笑,冒出了一句:“我们都踩到门口来了,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
好问题。他们已经坐了好片刻,兵王一脉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更清楚,这回人质真是在山庄内,难道不怕他们就这么冲进去救人?
“皇甫追日既然和唐状元有约,他相信你不会出手。”欧阳梦香忽的隔桌传话,温柔有力十分自信:“所以,唯一可能就是只有俞欢少侠。”
因为,无论是足利贝姬、庞不忘、藏雅儿都不在武林典诰排名。
他们不是不能做,而是依惯例,只要有典诰排名的“大侠”在场,一般是不会先出手抢功。
这是一种尊敬!
“难道他们就不怕俞哥哥的闪电刀?”藏二小姐可不服气。日昨那一战,俞哥哥可是令人崇拜得五体投地。
“是武林中人,谁都对俞家闪电刀法绝对尊敬。”
欧阳梦香不疾不缓,微微一笑中柔声回道:“所以,兵王之一的吞星公子可能会直接向俞少侠挑战。”
如此一来,就如同唐凝风被皇甫追日约死,动弹不得。
问题是,俞欢又不可能拒绝对方的约战。
无论是武林典诰上排名的条例,或是他俞家的名誉,都只能接受兵王吞星的挑战。
咱们俞欢少侠叹了一口气,眼前吞星别庄的大门,果真出来一列人马,当前的正是那位管家模样,有些贼贼的齐长记,後头则是杨大雪、柳风起捧了个挂披红布金盘。
金盘上,很明显有封信函。
“宗师尊当时为什么撤刀退兵?”
灵石县外,满山遍野落雪尽覆。这风情,有故乡北国的味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着双眼。意念驰奔,想起家乡的酒窖气息,在冬夜里特别温暖身子和心情。
想当年,几许年轻壮男,高歌入深山,缉熊捕杀。多少豪情,一夜烈火熊熊,醉酒舞刀,笑声尽穿天穹。如今,五十年岁匆匆过,回看人生总畅意。又何求?!
“我将这把刀交给!”
老人淡淡悠悠答非所问,将数十年从不离身离指的名刀,丢向对面年轻女子。
那女子花容惊异,急急忙忙跪在雪地上,恭敬垂下头以高举的双手接着正着。
她的手臂白皙,和满地的雪相映在月光下,彷如光华。而刀,刀鞘墨黑,似乎是染多了敌人的血,在月光下反而有种肃杀邪气。
“师尊……。”那女子急声想问。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四十年未曾有的温柔,自顾自的缓缓道:“是我唯一认可的传人,现在我命令拿这把刀了我!”
女子表情陷入极深痛苦,全身颤抖,跪而不动。
“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声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杀师尊,却可宁死。”
“啐!废人──。”老人勃怒,骂道:“拉刀出来,看看刀身上刻了什么?”
女子双膝跪陷入地,以右手惊颤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鲜红:从容生死是武道!
“为师四十年前败在俞傲闪电刀,没有自尽以对武道,已是大错。四十年後再败在俞家闪电刀第三代传人,又未能死于此刀锋刃,更是遗憾。”老人愤声冲掼山野:“如今,连自己刀身刀法都不死于其中,岂不是极大羞耻?!”
那女子全身抖动,握刀在手总是挥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杀我,是能继承我柳生最後刀法精髓成为真正传人──见师杀师,便成死神!如果心软,我柳生刀法灭绝,就让我杀了,以免日後後人谤我名声──。”
老人喝骂中,以腰际另把长刀破空直劈。
刀锋所过,卷起万般飞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惧交集,以老人所赠的刀相挡,只敢挡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愤言:“如果不杀了我,怎么有资格以天心死神刀传人去杀俞家闪电刀传人?”
他连舞了十七手绝杀刀法,那女子尽了全力避过,老人仍旧是骂着:“如果杀不了俞欢,又怎么有面目让柳生刀法在世?”
“师尊又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乱中,回问。
“因为只有杀了我,心中仇恨才能将天心究竟杀技完成。”老人大喝:“唯有以死相对,才能破太虚之刀!”
既已心死,太虚即我。
我即太虚,法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蓦底窜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杀了这废物──。”
刀下,狂肃难言,天地当真变色!
女子尽生全力,反刀向上挡着。
却是,一刃插入师尊喉间!
女子惊呼,这才发觉,自己背後那树,有四五只剧毒“红珠黑鬼”蜘蛛,跳跃要咬自己脖颈。而师尊落刀,转劈为扫,尽狙杀灭,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难以言喻,望着师尊双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却有安详,喉间咕噜咕噜没半点声音可以发出,却是,嘴角一丝笑意扬起。
“以後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女子的念头千纷万乱,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师尊相见时,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几乎饿死。
在最寒最冻的时候,有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从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岁的自己,声音温柔的有如父亲:“以後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女儿──,我的传人──。”
记得清楚,师尊当时昂首天穹,望着正轮明月,放声大笑:“就是我的人生骨肉,就是我的刀法骨肉,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门,天心死神刀第二代传人!
俞欢少侠的脸色就像被人在嘴巴里塞了五个生鸡蛋,而且还是带壳的那种。
柳生天心的体,被人运进了灵石县、运进了星前岩酒馆、运进了俞快刀的眼瞳孔子里。
陪同首,只有一张短笺。
短笺上只有用血写得简单一句:柳生水月奉师之命,杀!
俞少爷好一张苦脸,挺无辜的望向足利贝姬,嚷嚷道:“这又是们扶桑那门子风俗?”
足利大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一代刀法宗柳生天心的遗体,回道:“这是柳生宗对俞家刀法的尊敬。”
以死,表示自己并非贪生之徒。
以命,表达对手武术造诣崇隆。
“但是哥哥我没有要杀他呀──!”咱们俞公子可是又急又怒:“况且,那一刀他也挡住了!”
“挡住却破不了!”
唐凝风的声音也有了一分尊敬,对着柳生天心的遗体合十一揖,边道着:“柳生宗是一位真正为武道的殉道者,足以和我们中原历代名侠同等受敬。”
俞欢呐呐了片刻,又道:“那这位柳生水月有何意图?”
“杀你!”
足利贝姬真是叹着气:“一生一世,她唯有杀了你以後,才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我到底招谁惹谁啦?”
俞欢真想昏倒,然後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梦。
想想,一日之内,悟透实战闪电刀法精髓,本来是十分得意情事。谁知,前头来个兵王吞星下战书;现在又来个柳生水月想要命。
“现在哥哥我终于有点明白……,”俞快刀朝唐大状元叹了一口气:“七年前你在五台山一战惊动武林後,好一段时间江湖上没人知道你这小子下落──。”
因为太有名。
人间情事,是毁随誉至;江湖之中,则是杀随名来!
因为人人都想成名,因为有名就有利、有权、有势。
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败一个已经很有名的人!
宗无畏心中一阵感动。
因为,龚天下无言之中自己决定往嵩山少林的方向走。
龚天下的决定,“法救小僧”庞动战完全不会反对。当然,藏雪儿、龙征也没有异议。
甚至,连兵王羽墨也一路同行!
这位昔日魔教教主感动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龚兄弟真是关心宗王师的情况,所以想早点一探究竟。甚至,看看是否能尽心尽力,救助一把。
少林印性德高望重,他带着宗王师回少林必有道理。
龚天下赶路赶得很快,想是要在半途中相遇。这中间,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个男子真是顶天立地。”
宗无畏心胸十分快意,总觉得老天还是有眼,让自己一生多桀中,始终能遇着这么一个汉子。
他看了一眼策马驰风的羽墨先生,这蒙古人骑术极好,自在的彷如以眼漫步平地。
“为什么兵王羽墨也一道同路?”宗无畏纳闷,却怪异自己没有江湖中人该有的不安和疑惧。
难道,绝谷相处,大家真是成了可以相互放心的朋友?!他害怕自己失去戒心,更害怕自己竟然完全放心!
“宗教主担心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忽的转首淡然一笑,优雅从容之极:“兵王绝杀盯着令公子,他知道本座正在前往途中,不会冒然出手。”
宗无畏一楞,随即想放声大笑。流目间看着前骑庞动战,安安详详在马背上随着蹄起蹄落,合而为一。
“人生真是无常变异──。”
宗无畏内心感叹一声:“原是死敌相对,如今却可肝胆相对;原本霸气人间,当下又落发为僧。宗无畏啊──,宗无畏,你自己心性死守一隅,是对是错?!”
最前头,是维摩大犬放足狂奔,领着这六人六骑前行。像是知道印性大师行径,毫不犹豫!
如果连狗儿也能明了人间情事,宗无畏在彷然间略有所悟,我今为人,真正该当者何者?
山风带雪阵清凉,一犬六骑,动中有静。
静的是,群己之间,一种莫名的安详和协!
第十七章 刀出天地
“俞家闪电刀,用心化神,练神还虚,练虚还实,练实还真……。”柳破天尖锐的声音冷冷淡淡响着:“真正只有俞傲在断臂之后,才达到练真还用,练用还圆的境界。”
兵王吞星静静听着眼前这位当今天下第一奇人的分析。
每一个字,他都刻到心坎里去。
不仅是生死,不仅是胜负的问题。而是,自己这一生数十年,终于寻找到人生中真正想出手的目标。
如果不是最顶尖高手,如果不是传奇,武兵何益?
“俞灵只达到练真还用!”柳破天晃着那颗大脑袋,哼哼响着沙哑刺耳的嗓音:“至于俞欢,嘿嘿──,依你们描述,不过在生死关头突然体悟运用到练虚还实而已──。”
皇甫追日看了吞星公子一眼,沉声缓缓道:“依天师之见,今夜柳生水月和俞欢一战……。”
“柳生水月已尽得柳生天心真传──。”
柳破天抬了抬眼皮,嘴角略为两下牵动,才尖着嗓子道:“不过俞家刀法最惊人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封吞星轻呃了一声,接问道:“天师何指?”
“潜能!”
柳破天微微闭起了双目,说出了一句似明非明,很有禅机的话语:“刀出天地,流转生死;空中妙有,当下死了便是更生!”
既已死,又如何重生?
“无我为人!”
柳破天陡然接了一段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电”,在一切有为法中为最后悟证出脱。
俞家闪电刀法,似有若无的惊人魄力,不是来自于“快”,而是来自于超解世间一切意识观念。
所以,当用刀的人以不可能的角度出手,你才会觉得这把刀来得好快!
“俞家刀法真正的精髓……,”兵王吞星忽然完全明白了过来:“并不会是因为‘敌人’而出,而是因为‘救人’而出刀?!”
“杀人”,充满肃煞霸气。
“救人”,却是充满天地慈悲。
柳破天冷冷淡淡的笑了,眼角抹过一道嘲讽的光采。“要打败俞家刀法并不难──”。
柳破天尖锐的嗓音响着:“只要俞欢愤怒,闪电刀就不是救人的刀!”
愤怒,只会杀人而不会救人。
“这个道理不仅我懂!”柳破天冷沉沉一笑:“柳生天心也懂!”
所以,柳生水月也绝对明白!
什么事会让俞欢愤怒?
柳生水月想得很简单──杀了他所爱的女人。
当然,这事前的情报她收集得十分完整。在决战之前,她要打嬴这一战,只有先杀了藏雅儿。
看来这位姑娘不是那么难对付。
藏门二小姐在江湖上有点小名气,但是在武学造诣上却远远不如她姊姊,人称“藏雪明珠”的藏雪儿。
要对付这个目标是不困难,问题是藏二小姐老是跟着俞欢、唐凝风混在一起,那才是大麻烦。
“唯一令她落单的方法,只有如厕之时!”
柳生水月简单下令给柳生一门的刀客:“送些银子给店小二,假托店老板景仰当今武状元奉上极品茗茶……。”
茶,当然是一等一好茶,而且绝对不能下毒。
因为在那些高手身前,下毒只会坏事。
不下毒的茶,却一样可以要人命。
因为,喝茶会利尿,特别是极品半生茶,速度更快。
武夷山“猴采茶”就是其中妙品。
这种茶叶一斤,足足可以换上百斤上品普洱。
大理一域,不是王公贵胄,想闻个香味都没有。如果冲泡得宜,不仅茶香四溢入口甘甜,而且温润无比,亳无涩味。
“想不到这间星前岩小客栈还藏了这么个好茶?”
唐凝风公子用力吸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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