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却反而在佛法中大彻悟、大解脱?!
他笑出声音来,或许是鬼门关前已是太无奈,想想这一生没半点事可以流传後世称颂,反倒落得没挂碍只想做件好事?
庞动战深吸一口气,望着飞舞的落发,彷如隔世,感慨良深。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以下半辈子弥补上半生的罪愆。
这位昔日的东海霸帝深自忏悔期许,蓦底想到日後将以僧人相貌行世,当以何号为法名?
他心中一念,想到“法救”──自己是被佛法所救;绝不敢自称“法觉”──尚未行一德,凭什么夸言有觉?!
庞动战这个想法浮现,正不知是好不好?
尤其没有皈依师传承,这点令他心中挂碍。
或许是宝藏藏在普陀山吧?那被中土称为观世音菩萨道场之处,这些年来多少耳濡目染,知道佛门中法统传承的特殊重要。
他心中正辗转犹豫,耳畔响起龚天下淡淡道:“家师曾言,若是他日见得不假刀剃自身落发,皈依佛门者,是僧可名为“法救”──。”
登时,庞动战全身一阵颤抖激动,仰天长啸三声,道:“法救愿以一生有余,救尽天下苍生;无论一切善恶,绝无不可救、不可度者,此誓为诸佛菩萨共鉴!”
破烟山庄仍然是喧嚣哗闹。
这些江洋大盗半点也没把那个冒窜出来的年轻人看在眼里。甚至,有些人呲牙咧嘴,嘿嘿冷笑打着人家皮腰带上那块鲜黄宝石的主意:“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
“瞧这公子哥儿,身上一定还有宝。”
“废话什么,做了他──。”
他们可是信心十足。
因为,鼎鼎有名的破烟山庄,也顶不过他们一柱香的攻击!
眼前笑话是,柳破烟的救兵竟然只有一个人。
这实在是太瞧不起人啦!
兵王离魂冷冷嘲讽的笑意在嘴角。
他的目光,原先投射在盛击和应秋水身上。
最後,双瞳精芒,完全只盯向有着阴沉苍白脸色的应秋水。似乎,眼前这九百八十来名好手,只有这个才是对手。
当然有人不相信。
“绿林十三枭”第一个动手。
刹那,十三道身影窜起,个个用的是虎头大刀。
刀风卷下,他们自己都觉得似乎太用力了些。
不错,是太用力──太用力的把刀砍向身旁自己的兄弟。
惨嚎,夹着难以置信的惊呼。
一院子的人忽然静了下来。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十三个家伙竟然像是中了邪一般自相残杀,忽儿间全数毙命,没半个能喘口气说句话。
“他奶奶的,那有这种邪门事!”
有人还是不信,振臂一吼,立即有近百条身影提兵杀前,又急又猛,简直是以命搏命。
兵王离魂不过是两瞳双眸稍一冷冷流转,那近百汉子人在半空,便如同着了魔般,纷纷扫掠兵器,往身旁的人疯狂砍下。
那种惊心动魄的急速杀,没来得及听出有多少人惨叫,咚咚咚的一堆体全坠到地面。
惊人,不,不是惊人,是惊骇、是恐怖。
恁那些江洋大盗杀人如麻,如今也个个觉得胸膛滞息,心理上承受难以言喻的恐惧。
“哇!”蓦底有人大吼一声,狂奔而走。立即,就像风吹草偃,还活着的八百名强梁巨寇,纷纷拔腿就跑。
谁都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人情可以欠着,老命可是只有一条!
这下,咱们鼎大小姐双眸怒张,又气又恼。这些男人真是嬲种,嘴巴叫好汉,脚下跑流汗。不过,她差可安慰的是,盛击和应秋水这两张王牌还在!
只要他们在,柳破天就非死不可。
“夺天人圣术──。”
应秋水冷冷的举起两臂,慢慢在半空中划着圆弧,边沉沉一笑:“中国失传四百年的武学……。有意思,你就来试试天空的“大圆镜返神功”……。”
就在他冷冰冰不带感情的语气中,左右双臂所展划的空间,逐渐凝化出两团气海,似有若无彷如一层薄薄水波。
须臾片刻,这两圈迷离透明的气机慢慢混合为一,好像一大面镜子竖立在“寒蝉”应秋水身前。
兵王离魂脸色沉郁双眉冷挑,俊挺深邃的面庞,呈现前所未有的严肃。
因为,柳破天告诉过他:“大圆镜返,以力回力,其修者若达臻境,如虚空纳万相。任物置镜前,镜中有任物;若以夺天人圣术相对,先机有失。除非用功者能破镜达真,否则作法自毙!”
“当今天下有人会此术?”当时,兵王离魂曾问。
“此法据说传自天竺大修行者龙树菩萨,一千六百余年来列为密传……。”柳破天当时回道:“至今只凭典籍得知,是否仍流传在世,近百年未有听闻──。”
想不到这门传说了一千六百多年的“大圆镜返神功”竟然尚有在世间流传。而且,直接对上了自己的“夺天人圣术”!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蓦底,坐在木轮椅上,那柳破天从望着胞兄重伤倒地的身躯抬起双眼,倏忽更添了苍老几分。不过,语调却是极端冷静:“大者广大,圆者圆满,镜者不拒,返者同量。若一归自身,你即是他,他即是你!”
这话说道出应秋水“大圆镜返神功”妙诀,不但兵王离魂若有所悟,就是那应秋水也为之蹙眉惊心。
难道这个早衰的畸形废人,真是当今中原武林传说中,最神秘兵王一脉的背後智目?
如果真是传说中的这个人,自己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战,绝对不能落在他的眼里。
因为,他没把握可以杀得了对方!
也就是说,他没把握可以阻止在交战过程,柳破天陆续由交手过程看破“大圆镜返神功”的破绽。
他想到的是,如果柳破天一路讲解出这门术,结果只有两个。
输了,自己必死在对方的手上。
赢了,所有的密会全让鼎冷世听闻。
他应秋水是为了报恩,所以也不会狙杀这个女人灭口。如此一来,无论输赢对自己都没半点意义。
所以他非走不可,而且要带鼎冷世走。
“纵使不能报恩──。”应秋水的想法很简单:“最少,不能让恩人的女儿陷入险境!”
应秋水蓦底一个旋身,捞抱来不及反应的鼎冷世便走。
他一窜身,盛击当然也不会留下。
有时候,身为江洋大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不顾仁义面子,不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死撑。
活着,总是海阔天空,笑骂由人又不少一根寒毛?!
“天师父有何打算?”兵王离魂问得十分恭敬。
“先救家兄──。”
柳破天的声音尖锐响起,那颗大头猛力摇了两下,口气充满怒意:“鼎冷世那贱娃儿一搞,我是了身份。如今,只有将我们送到塞外!”
“是──。”
兵王离魂欲言又止,那柳破天双瞳精光一闪,尖着嗓音道:“你想找苏小魂报仇?”
“一切以天师父安全为第一要事。”
兵王离魂像是下定了主意:“最少,也要将两位送到吞星、追日两位兄长手上,如此离魂才会安心。”
吞星公子、皇甫追日,如今正在灵石县城。
不但他们在,唐凝风一行加上老字世家的四掌柜一行也在。
似乎,那里是风云际会。
兵王离魂转念一想,唐凝风即将和兵王追日一战。
届时,银步川那老头不得不到场做见证。
换句话说,要杀银步川,不如在成吉思汗陵以逸待劳?!他想通了这点,更想通了一件事:如今天下武林人人都知道自己要杀银步川以逼出苏小魂。届时,成吉思汗圣陵一战,苏小魂说不定会派人暗中保护银老头。
“兵王追日和唐凝风一战……,”柳破天似乎早已看出这一层可能:“事实上是你更接近苏小魂一步!”
兵王离魂脸上有了一抹光彩。
圣陵一战,就是他狙杀银步川之时。
谁,保护银步川,谁就知道苏小魂的下落!
咱们唐大公子伸了个懒腰,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的问了人家:“我说四掌柜的,你一路跟着哥哥我,有何企图?”
老实那张白胖胖短眉头的圆脸也不红一下,回道:“欧阳姑娘想要游山玩水,在下一路奉陪罢了。”
这话再追问下去就难看啦!
人家小两口子说不得是在培养感情,浓蜜的很,如果再不识相穷追猛问,未免太令人笑话。
“这老小子帐算得精,”唐大公子咬了咬牙,哼哼道:“想不到连太极推拖功夫也是一流──。”
他才喃喃自语骂完,蓦地有人大叫:“救命啊──。”
忽隆一下,随这粗哑嗓音,有个黑鲁鲁汉子闯了进来。嘿,这老小子不就是被柳生天心追杀的庞不忘?
被柳生天心追杀?
唐凝风公子一面孔的没好脸色,揪着人家庞胖子半跌半撞进来的领口,叹气道:“天下那么大,你干啥往这里钻?”
瞧瞧这胖子,满头大汗,不过好像瘦了一圈。
“别闹啦,唐大状元──。”
庞不忘好大喘了一口气,忍不住眼角直瞧门外。
门外,柳生天心正从街道上迎着风沙──不,是随身所过之处,正卷起风沙,一步一步走来!
“你这老小子先告诉哥哥我一件事──。”
咱们唐大状元一副趁火打劫的样儿,嘿嘿不怀好意的道:““李墨凝”到底是谁?”
庞胖子一刹那脸色有够难看,一面子苦瓜唉唉叫道:“我不全都认了嘛?喂──,唐大侠你可别见死不救?!”
“如果你真是李墨凝那唐哥哥我根本不会救──。”
唐凝风没好气的道:“别忘了,你还在考虑拿我的人头去换六大赌坊出标的一百万两耶──。”
这下庞不忘那张脸可是够扭曲的了。
转眼,柳生天心已然到了茶馆入口,正冷冷盯着庞胖子,简直那眼光就像是看着死人。
忽然,庞不忘大大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事到如今只有说出李墨凝真正的身份!”
这话够爆的了,当场一屋子里的人全拉长了耳朵。
咱们唐哥哥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因为,庞不忘是对着柳生天心“招供”,而不是对他唐凝风状元开口。
换句话说,这个姓庞的想栽赃,而且是栽到自己的头上!
“就是他!”
果然,那个死胖子肥嘟嘟黑鲁鲁的手指一伸,差点戳到唐大公子的鼻头上,故作好大一声叹气:“李墨凝真正的身份,正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唐凝风!”
东方生门,壑然开朗。特别翠绿的一道草路,像是被天地生机所触发,绵延直伸出了这片奇门林外。
邝山海拄着木杖,大步向前率先出了树林。
林外,有岁末的风,冷冽中他大大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邝山海忍不住长笑,终究那数十年困锁,就算是仙境,也比不上这真真实实的娑婆世界。
林外有雪,雪中有坟。
邝山海长笑数声後,凝目望去。
此际,藏大小姐已是趋前,玉掌轻抚去墓碑压雪。
斗然,“颜龙月育葬此”,六字跃入众人目中。
墓碑是用整块圆木竖立,并且被人以超绝内力以指代刻直书。好内力,直入有两寸之深。
“看来这是颜龙奇人自书自葬于此?”宗无畏沉声自道:“真是豁达汉子,谈笑生死于无谓。”
“哼!什么豁达汉子?!”
邝山海数十年恼恨一触即发,猛得跨大步向前,抡起手中拐杖,便是横扫劈断颜龙月育的墓碑。
他这动作来得又快又猛,众人来不及反应,便见得那碑“”的硬生生被扫成两段。
“老贼,真是欺人太甚,活人死人都不放过──。”龙征双眉冷挑,将象牙白剑挑执在掌,一指邝山海斥道:“枉你被天下人尊称“奇人”,也不过是心胸狭窄的小人!”
邝山海冷笑一声,正待反唇相讥,蓦底墓碑之前的藏雪儿轻讶呼道:“原来颜龙奇人在碑内留藏遗书?!”
这话惊人,众人不由得循目望去。
只见,那横断裂处果真有一封信函藏置其中。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断口处亦被人以内力留下:“邝奇人山海兄,于永乐九年十二月十二日午时,断碑见函!”
刹时,邝山海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陈。既是恼怒自身被颜龙月育算尽,暗底私心又有一丝佩服敬重。
颜龙月育啊颜龙月育,我邝山海一生当真彻底输在你的掌指捏算中?!
邝山海伸手探取那信函,掌中五指本想一发内力将它粉碎。却是,龚天下忽然开口淡淡道:“家师曾言,若是它日见得颜龙奇人留函,有一段经文转告邝奇人……。”
又是缘道大师卜知未来?
邝山海神情一肃,五指内力欲发未发,耳里听着龚天下缓缓道:“善男子,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当知天根遍满法界;根遍满故,当知六尘遍满法界;尘遍满故,当知四大遍满法界;如是乃至陀罗尼门遍满法界。”
这段经文来自圆觉经,普眼菩萨问法品。
邝山海听闻之下为之一楞,皱眉冷哼:“小子,你有没有记错经文?此段佛典和老夫何关?!”
藏大小姐眼看邝山海要毁了颜龙月育遗函,情急之中仍能以“净心梵音”柔声道:“或许缘道大师所言,和颜龙奇人遗函有关?”
邝山海从鼻孔哼了哼两声,想想也不无道理。便是,将紧捏在手的信函给拆开,摊读里面内容。
“山海吾兄如晤:月育一生难得知己如兄,虽无缘可见,但能相左四十载,亦人生之难得也。想是,此际山海兄之“太乙数统宗”已大备圆满,足堪流转後世,与贵国前朝邵康节同誉,为万古所景仰。
月育私心以为,此术博大为前人所未有,当今世中唯兄台可以成之。无若兄台用心,为红尘滚转,则世人失此天机奥妙,千载以降再无人可堪可破,是以月育为人间着想,乃有请兄台闭关,其立盛名足历千年,远较数十载浮云功名,远甚!
邝兄学达古今,必知法界万相皆有因缘,一切我识根尘,若不为障,即可为用。
所谓“陀罗尼门遍满法界”。贵国上古易经,阐尽天地变化奥妙,兄台已尽得精髓;若能加以参悟天竺佛典,则邝兄所着之“太乙数统宗”将成就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之新象也。
颜龙月育叩首”
邝山海这一展读完毕,刹时发明心性。
想到自古多少英雄功名,早已成为昨日黄花,而这四十载半囚半禁的岁月,自己在无可奈何中将那“太乙数统宗”完成大备,正是将千余年来一切数术总全,并且加以开立新象。
若以名观,颜龙月育让自己流芳百世,果真远胜今日弹指功名。
再以身观,免遭这数十年权势争斗杀身之祸。话说自己不自由,但是那片林里不愁食住,安养身躯极好。
他一生重名,如今得偿;虽破天机,却可安老无灾。如此,急急惶惶想要出那片林,意义何在?!
邝山海忽的一念想起方才龚天下转达缘道大师所言:“觉性遍满,清净不动,圆无际故。”
哗然间,那“太乙数统宗”最後总筹奥妙之处斗然贯达明白。瞬时,他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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