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感知到动静的是靳明月,他目光一紧,皱眉,想说些什么,余光看了一眼竹林深处,又放下话语,转身离去。
竹林本是乘凉好去处,现在却无比燥热,仿佛太阳的光线集中在这一小块地方,地上虫蚁瞬间化为粉末,悄无声息。
无形之中再次撩起一场大火,竹叶泛黄,失去水分,迅速老去。
竹子的躯干干瘪焦黄,一捏就可以碎。
死去的竹子范围以赵区区为中心点渐渐扩大,那团白雾也随着这恐怖的温度蒸干水分散去。
风微微袭来。
漫天灰烬纷飞,竹林化作虚无。
不过短短一瞬间,当日光洒下来,落在她眉心的一霎那,她睁开了双眼,也看见了这幅被毁坏的一塌糊涂的景象。
她暗自为自己点了个赞。
地上已经龟裂的不成样子,数千条裂缝在土地之中延伸,她低头望了一眼,踢了一脚面前干裂无比的泥土。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她皱眉。
“你也觉得有些过分?”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吓她一跳。
赵区区立即抬头,看向来人,脑海中出现了三个字,梅先生。
这人一袭广袖宽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很高,相貌普通,但眼神很严肃,最有特点的是两条眉毛,赵区区从未见过这个时代有人可以拥有如此粗厚浓密的眉毛,很有喜感,当想笑的那一刻,却遇上了那样严肃的目光,硬生生的又给憋了回来。
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矛盾,喜感与严肃,严谨与宽和,不可思议却理所应当的结合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要告状()
“你毁了我的竹林。”梅先生说话也是一板一眼,听不出来有别的什么情感,比如愤怒,
这明显不是赵区区想要的对话,她一直坚信一件事,会咬人的狗不叫。
梅先生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很危险,真的很危险。
“我觉得你这里的竹子,不够好看。”她煞有其事的说道,同样的一本正经。
这个答案梅先生毫不动容,他幽幽说道,“你毁了我的竹林。”
这话重复了两遍,赵区区忽然有个直觉,倘若在他说第三遍之前还未有方法令他消除怒火,想必她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立即说道,“是这样的,我想重新给你种一片…竹林。”
说罢,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会种啥?
狗尾巴草?仙人掌?
梅先生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这里现在什么都种不了。”
他是从客观的角度去分析,赵区区很欣赏这样的分析,因为他没有直接否定她会种竹子的诚心以及能力。
“我听见你先前的话了。”话题转的很快,梅先生继续说道,“你说喜欢竹子的人,是君子?”
赵区区笑了,“是咧,君子!”
梅先生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你说的对。”
“…。。”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君子……。赵区区眼里掠过几分惊讶,想不到这人也玩冷幽默。
呵呵呵呵呵呵
她干干的笑了两句,以作附和。
“所以我凑你的时候一定会留情,我喜欢说实话的孩子。”梅先生肃然说道。
赵区区耳朵忽然有些失聪。
他说什么?
凑她?!
刚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一个君子的脸色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她有心想理论一番。
一道藤条忽至,未等她迈出脚步逃之夭夭。屁股便火辣辣一疼。
卧槽!
真打!
“等一下!等一下!”她捂着屁股逃窜,那藤条似乎长了眼睛一般,无论她如何遮掩。下手是一样的稳准狠,不过半刻钟,她已经躺在地上流出两道悔恨的泪水了。
太疼了
“你是靳明月带来的,他比你强。”梅先生停手走了过来,“他躲得快。不然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赵区区欲哭无泪。已经不想和他说话。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解气了些许,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会找他算账的!”
“……。”
赵区区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不关他的事。”
“小娃娃挺讲义气。不过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确实是他指使你干这件事的。”
梅先生说的义正言辞。赵区区泪流满面的缓缓站起身,负手在后,说道,“他说什么了?”
“他让你放心大胆的去做这件事。其意思就表明了这事他会一力承担,我已经想好了,等阵域的考核结束之后。我必定要去首阁告他一状!”
赵区区睁大眼睛,很想问问梅先生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朋友间的鼓励。什么叫做阵前心理辅导,什么叫做随便说说不必当真。
但一看见这严肃的目光,她也便明白了。
这人认死理,他觉得靳明月是幕后元凶就不会轻易改变。
赵区区给靳明月暗自鞠泪一把,随即可怜兮兮说道,“梅先生,我就是仰慕你的风采,特地前来拜见!”
梅先生很享受这样的夸奖,双目炯炯的看着她,眼里全然一副是的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这么优秀,尽情的来称赞我吧!
“靳明月是我逼他带我来的,事情也是我干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件事?”
“我必然要去首阁告他一状!”
这事没商量。
赵区区干干的笑了两句,随即说道,“我还有一件公事。”
“说。”
“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次参加考核中学生一员,就是来的晚了些,您网开一面让我进阵域吧。”
她黑亮的双眼泪光闪闪,带着几分祈求。
“往届从未有学生迟到过,你是谁带过来的?”
她目光一闪,靳字在口中回转了一下,终是没说出口。
梅先生已然想去告状了,她再说一句,是不是又往他罪状上加了一条?
“是靳明月。”梅先生从来不会输疑问句,说是靳明月就是靳明月,与事实差不了多少。
“不是!”赵区区大声否定,拖出了一个替罪羊,“是天书带我来的!”
“天书?!”梅先生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就是它带我过来的!”
“你叫什么?!”
“赵区区”
“赵括是你什么人?”
嘶
好熟悉的问题啊。
她有一片刻怔愣,随即说道,“我父亲。”
梅先生开始沉默,笔直的身影变得有些惆怅,良久,他才淡淡说道,“原来如此。”
这人在心里又下什么定论了。
赵区区暗自嘀咕。
“也罢,我便送你去阵域,不过有一个条件。”
“啥?”
“你只需要闯过我设立的一个阵法,与其他人不同,他们挨过子夜便通过审核,你必须破了我的阵法才算正式通过测试!在里面,一天破不了就呆上一天,一个月破不了就呆上一个月,一年破不了……”
梅先生很有话痨的潜质,赵区区忍痛抬首说道,“停,我知道了,我干!”
事情到了这一步,跟他讲道理肯定讲不通。
不如直接应了,免得在浪费时间。
梅先生点头,大手一挥,一道菱形水门在空中出现。
赵区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梅先生能够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两条眉毛向下一弯,整个人气质顿变。
“这就是你的女儿?!”梅先生低声说道,目光带着几分好奇,“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你的天赋。”
随即他抬头,看向满目疮痍的土地,气愤无比的甩了甩袖子,“该死的靳明月!”
………
阵域号称有三千阵法,自然不是开玩笑的。
它拥有着天启院无数阵法大师的结晶,许久之前,阵域不过是一个散尽灵气的洞天福地,偶尔机遇之下,一位天资惊艳的阵法高手在其中布置了一道敛灵阵,想法十分大胆,他将附近几座山的地脉全都移花接木,接到了阵域之中,这便是阵域最先发展的原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来,我见,我征服。()
阵域的来源不过是一个敛灵阵,其后数十年,这位开创者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阵法演练,基本上在书上出现过的阵法,他都会布置出来,且将它们放在一起。
阵域之内最多的便是连环阵,而在他之后,更有无数好奇者在其中探险,破阵之余再加上自己的独特想法,再创造一个阵法,毁坏,创造,再毁坏,再次新生,如此循环往复,阵域的阵法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数量来形容,更可怕的是,它的诡谲程度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到。
这样一个具有传奇性色彩的阵法大师争锋之地,如今用来考核,听起来确实有些大材小用,然而,却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
天启院无数山峰的凉亭之内,或多或少的坐着一些人,其中有六部廷司的老师,也有六部之内的学生,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天启院最令人遐想的一个院子也来人了。
天启首阁之下,有一泓院,里面住着一群他们所不能理解的人,他们强大而特殊,这是众所周知,也是众人艳羡的一个地方。
在这个强者云集的天启院,一泓院似乎成为了最强者的标志,他们努力的修行,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就是为了进入一泓院,可以直接面对首阁的那些老人,然后得到指点,一飞冲天。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在修行的路上,良师是不可或缺的!
“他们怎么也来了?”有人窃窃私语,目光好奇,“一泓院的人不都是无大事不出门吗?”
“我有内部消息!”
“快说!”
“听说这一届学生,有三个可以直接进入一泓院的名额。他们是出来欢迎新人的。”
“什么?!”有人跳脚,想也不想就回头向凉亭一个中年人喊道。“老师,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努力了数十年都未曾有机会进去的一个地方现在居然有三个实力明显不如他们的人新生跳进去!
这简直是在打脸!
眼红的人多得是,那凉亭里的中年人乐呵呵的笑了两下,说出令人心碎的答案,“**不离十。”
**不离十?!
这是真的?!
“不服!”喊出来的人气势汹汹的就跑到中年人身侧,说道,“老师。这是谁定下的?!”
“你想干什么?”中年人好脾气的笑着。看起来分外好说话。
“我…我要”他支支吾吾,与中年人对视,而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忽然就明白了,下这个决定的人肯定是他所不能冲撞的人,其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自然。这个决定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干扰而受到否决。
所以,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丧气的低下头。一步一步离开。
“放心吧,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一泓院的人也是很骄傲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使了使眼色。“骄傲的人对与同伴,也是有要求的,不要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身边凑。”
这话声音不小。许多人都听懂了。
年轻人随着这人的目光看过去,他看见站在云雾之中的那些笔直的身影。忽然就松了口气。
是的,他们强大,所以骄傲,自然不会随意的认可一个人。
该着急的不应该是他。
他挠了挠头,对自己刚才的莽撞有些好笑。
只是,还是好奇,这三百新生中,到底是哪三个人可以进入一泓院?
…………。
赵区区进入了阵域。
下一秒。
她开始惊叹世事的奇妙,以及,自己的狗屎运。
梅先生给她设置的阵法,她有见过,并且在许多年前还经历过。
她站在满是书籍的屋子里,鼻子有些发酸。
那年,在西凉,赵括让姚寻将她骗去洪钟寺让她读点书,然后进了这个书屋,一模一样的书屋…。。
一瞬间,她想起了许多事,或许,赵括是算好了她今天会遇到的情况,才让她提前经历。
这算走后门吗?
她取下面具,擦了擦泪光,喃喃说道,“你在哪里。”
赵括的行踪一直成谜,她走遍大江南北都没有寻到,甚至中间还相信了不虚山那朵可以许愿的莲花传说,一路走过来,她丢了很多人,比如当年一直跟随她的姚寻,还有瞎子,还有哥哥,直到现在,她孑然一身,走上了当年赵括给她指明的道路。
“去天启院。”
这条路隐隐约约若影若现的存在于她的生命轨迹中,而此时此刻,见到书屋的这一刻,她才真切的看明白了这条路。
有些事,开始重叠了。
她忽然明白,在这条路走的更远些,离父亲,就更近些。
她捂着脸,狠很的深呼吸了两下。
然后她抬起头,从怀中掏出了小镜子,仔细凝视自己的面容,坚定的一笑。
赵区区,你有一个新的目标了。
你必须变得强大,变得光芒万丈,让他无所遁形。
……。
书屋的阵法,她早先年便研究过,那时候她试过许多办法,比如以阵破阵,当时还受到了胡律的嘲笑。
不过现在,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会让他瞧瞧。
什么叫咸鱼翻身,什么叫女大十八变,什么叫葱还是嫩的香……。
一言以蔽之,她不会再像当年那么狼狈了。
她闭上眼睛,用念力感知这个阵法的所有变化,然后扶着书架,走着奇怪的步伐。
屋子里的光线时明时黯,如同被一闪一闪的灯光,纤细的身影在其中漫步,自信而骄傲。
“与之前的阵法有所不同啊。”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顶上的光亮,眨了眨眼睛。“老酱油瓶子装新醋。有意思吗?”
逆时这个阵法顾名思义就是扰乱时间,令阵内的人渐渐迷失心智,它的最先起源不过是一个故事,烂柯。
这是逆时的第一代,也是赵括所经历的第一代。
后来又有爱读书的人喜欢在里面,将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将这个阵法改变了一番。这是胡律和她当年所经历的。暂且称为第二代。
而如今。这个由梅先生所变化的逆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这里的时间会加快,会踩着节奏的令人心慌。与第一代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加厉害。
这个阵法从第一代到所谓的第三代,她都快摸透了。
于是,她选择一个最不温和的破阵方式。
“酱油瓶子一直不舍得换。瞧你们给小气的!”她扬眉一笑,随脚踢倒右手边的书架。尘土飞扬间,她手心发烫,印在地上的那一本书上,她控制着温度。令书籍的灰末形成一个曲折的道路。
她脑海中回忆着一副地图,那是在大周皇宫之内逃窜时候记下来的。
她当时跟周浣说过,大周皇宫的阵法是由屋檐上的檐兽交错连接而成。可惜没人能理清这些线段连接组成的图案。因为太过复杂。
而她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她后来一直回忆几座宫殿的位置。将其中的点点连接在一起,窥见一角后,再来根据前世的各类迷宫图,创造了一副新的路线。
此时此刻,这些书籍便是沿着她所创造的路线铺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屋内响动大了许多,地下开始出现裂缝,为新的阵法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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