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淡然说道,“你也不需要知道。”
我需要!
赵区区仰起头,看着那稚嫩却显得坚毅的侧脸,嘴里的话忽然没了声响。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隐瞒心事的样子,赵尔尔从来坦荡荡,如君子一般,可如今,却有一件让他在最亲的人面前都不想提起的事。
这就证明,这件事,已经在他心里落了根,难以触动。
也罢,现在不说,去了京城她也有办法弄清楚。
“妹妹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京城是什么样子吗?”赵尔尔拉着她走进厨房,等着赵琳做好饭。
“大约就那样吧。”
皇都之繁华,街巷攘攘,富贵公子骑马倚斜桥,嬉笑**,皇商贵胄往来频繁,锦衣加身,穷苦百姓望尘莫及,敢怒不敢发,茶馆依旧热闹,说尽不平事,昨日月圆,今日月缺,某家公卿忽然亡命,朝堂风云涌,街巷仍闹,脚步声叠起,哪家儿女结姻亲?
“哪样?”赵尔尔看着有些失神的妹妹,有些好奇,她心中的京都是何等面貌。
“哥哥说笑了,我又没去过京都,大约很热闹吧。”
“好!热闹两个字用的好”赵琳走了出来,对着赵区区笑的灿烂,“尔尔跟你说了吧,等春试后咱们就回京城。”
“嗯”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赵琳摸了摸她的头,温婉说道,“等去了京城,我带你们去见姑父。”
“姑父?”赵区区眼中立即亮起八卦之光。
赵琳看她这样子不由得好笑,捏着她的小脸蛋,“他前些年病了,出外求医,不让我跟着一起,最近传来消息,那病好了许多,我得回去看看他。”
赵区区望着赵琳美丽的面孔,甜甜说道,“姑姑现在脑子里全是姑父吧。”
“小丫头。”赵琳风情万种的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呀。”
“我知道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哈哈,姑姑都快得相思病了。”
话落,一片寂静。
赵区区疑惑的看向沉默的二人,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啪”的一声,赵尔尔双手一拍站了起来,说道,“区区,那句话是谁说的,有些意思!”
“什么?”她呆呆的问道,脑子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好像有什么是她记错了的。
“就那句啊,入骨相思知不知……。”赵琳有些梦呓搬的念出了后半句。
“那句话我也忘记在哪儿看到的。”赵区区讪讪笑道。
完了完了,这是个不知名的时空啊,上面所有的历史都与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对不上号,那些名人也不曾出现在这个时空,那些广为流传的惊艳作品完全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现在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会不会让人怀疑她是外太空来的?
然后捉她去浸猪笼?
呸呸呸。
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赵区区你要谨慎谨慎一点,千万不要再乱说话了。
历史无数次证明,出头鸟没有好下场,爱炫耀的出头鸟更是没好结果,若她拿着那些惊才绝艳的诗歌去赢尽世人目光,根本与小偷无二!
她不屑做那样的人。
“妹妹读的书果然非同凡响,这样美好的句子竟然被你遇到了。”赵尔尔真诚赞叹道。
赵区区羞涩一笑,低下头无奈的看着鞋尖。
赵琳依旧沉浸在回忆当中。
……………。
上午。
赵尔尔捧着如砖头厚的策论继续苦读,她拿着那本十四局在醉醺醺的父亲旁边摆弄石头。
“坎位流水,震位主杀,右九步,为惑乱”
今天她准备开始布一个守阵中最简单的迷迭阵。
实践出真知嘛。
她忙的满头大喊,步子跑得飞快,周边的石头全都让她挪动了位置,不一会,这个院子就变了个样子,似乎连日光都有些虚幻。
风轻轻吹动,赵区区站在最中间的石头旁,开始迈着奇怪的步伐,后退七步,左边一块石头忽然挡住了她,左进三步,石头消失,站定时,一根削尖榆树枝正直直的对着她的眼球,差几厘米,眼睛就毁了。
赵尔尔不知何时停止了读书,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一幕。
后退,快后退,就要戳到眼睛了。他在心底呐喊。
赵区区却向前一步,迎向那根树枝。
糟糕!
赵尔尔担心的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眼前风景就换了天地。院子消失了,变成了广袤无垠的星空,空中全是石头,围着他,压迫感十足。
他迫切的想出去,左走又走,却始终没有出路。
身体越来越累,汗水都要浸透他的衣衫了。
那些石头仿佛又变成了可怕的恶魔,紧紧追着他不放,跑,快跑!
“碰”
一声巨响响起,有些许水滴落在他的眼眸,清清凉凉。所有的不适全都消失无踪,心,静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巨响源头。
咦,是个碎酒坛子!
“哥,哥,你没事吧!”赵区区忽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口不放。
星空又变成了院子,他睁大眼睛,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好像做梦啊。”
“以后不许随便布阵!”
院子忽然响起一道严肃而喑哑的声音,三个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那个本该醉醺醺不理旁事的男人身上。
第四章 变()
“区区,我没听错吧,他,他居然说话了。”
“嗯,没听错。”
“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以后不要随便布阵。”
话落,赵区区瞪大眼睛,“对了,那酒坛砸中的位置,就是阵眼!好犀利的目光。”
她望着走的歪歪斜斜的中年人,第一次对这么整日昏沉的父亲产生了几许好奇。
高手啊。
“什么阵眼?区区你在说什么啊”赵尔尔皱着眉问道。
说到这,赵区区到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我按照书上所说,布了一个迷迭阵,然后入阵,准备好好实践一下,谁知道你忽然闯了进来,打乱我的步伐,一下子,守阵变成半杀阵,若不是父亲一下子用酒坛子砸坏阵眼,咱俩可有的折腾了。”
“你说什么?刚刚那是你布的阵?”赵尔尔都要跳脚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先生曾说过,阵法诡谲莫测,非天人不可近,大周战将阵法精通者不过十人!”
“阵法这么稀奇?”赵区区惊叹,对于这个事实有些不能接受,在她看来,阵法是打仗将军的必备本领,谁曾想,堂堂大周,精通阵法的不过十人。
“不,不是稀奇,”赵尔尔倏的冷静下来,看着刚刚到他腰部的赵区区,蹲下来,抚着她的脸说道,“是神奇,区区,你很神奇知道吗?”
赵区区无语。
她两辈子都在学这个东西,好不容易实践一次还被人捧着说,你真神奇,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而且书房中那些关于阵法的书籍不在少数,由此观之,这个时代并未出现文化断层的情况,但为何,就没有阵法大师呢?
第一次,她有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开始对这个时代产生一丝丝兴趣。
“区区你有如此资质,不应默默无闻,去京城我会留心一下,给你找个精通阵法的好师傅。”赵尔尔眼中亮光渐盛。
师傅?
赵区区看了一眼明显不在状态浮想联翩的哥哥,心说你真是走眼了,就从刚才父亲那随意一摔破阵来看,这就是大好的师傅!
“不用了,我已经有了人选。”她轻轻说到,不知道赵尔尔有没有听见。
…………。
月色沉沉,小镇一片寂静。
榆树底下,有两人并肩而立,低低细语。
“大哥,你何苦如此,阿语她已经去了,现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孩子啊!”
“尔尔聪慧好学,策论经书早就背诵熟悉,这年的春试他毫无悬念,过了,他便是大周最年轻的童生,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再过些时候带尔尔回京城去一趟祖宅,老祖宗见了他肯定会心生欢喜,继而大力培养,赵家多年后,又多出一位名扬天下的大才子。”
赵琳借着月色看着身旁这位男人,眼里目光复杂,几年前,他也曾是赵家的希望,大周的名人,多少未出阁姑娘的梦中**,可谁知道,如今的他,与街道醉汉无二,成日无言,浑浑噩噩,若不是今日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她还真以为当年这位让她引以为豪的哥哥已经醉生梦死,不知清醒为何物了。
“尔尔一旦大有成就,当年的那些事就可以抹平了,皇族拿什么来挑你的毛病?”
她言辞恳切,目光坚定,若是一般人还真会为这番话动容,可是,她劝说的这位对象早就身经百战,无视任何话语。
看着这人半点反应都没有,赵琳也有些烦躁!
“罢了,罢了!反正区区尔尔是我养大的,以后他们俩的事情我也继续操劳。”
“不,你管不了区区。”
赵琳瞪目结舌,生气的打了男人一下,“你终于肯吱一声了!还以为你哑巴了。”话落,又想起刚才他说的话,不由更加生气,“我怎么管不了区区了,那孩子冰雪可爱,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我会帮她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区区跟着我。”男人喝了口酒,一锤定音。
赵琳刚想开口问为何,远方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祁阳山的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杀人了!快点逃命啊”
“土匪杀人了!”
赵琳神色一变,眼中惶惶,看向远方山丘,有亮光绵延,如一条火龙。
“糟糕!还是晚了,快,收拾东西,走!”
她回到房间立即收拾衣物,顺便叫醒了赵尔尔,“快看着妹妹,祁阳山的土匪来了,我们得快离开!”
赵尔尔一下子站起身,“什么,祁阳山隶属大周,山上土匪从来只攻击其他四国之人,为何今日会来我们这里?”
“别问那么多,快走!”赵琳目光一寒,“我们连夜赶往朝城。”
赵尔尔被她这罕见的肃杀表情给镇住了。
一时间不敢多言,抱起区区就准备出门。
“哥,等一会。”一直没睡的赵区区忽然说道,“父亲还醉着呢,我得去喊醒他。”
赵琳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想着刚才跑得快,还没来得及提醒那头倔驴,“是极,区区你快去,万不可耽误时间。”
赵区区点头拿起衣服拔腿就跑。
外面嘶喊声愈演愈烈,火光照耀的恍如白昼,马蹄声渐渐传入耳中,再往前一点,她似乎可以看见那些手扬大刀杀人如麻的恶匪了。
”爹,爹。”她脚步飞快,穿堂入室,寻找着平日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身影。
“去哪儿了!”她暗自皱眉,看着空着的院子,随即将目光锁定在书房,“不会吧。”
可是,除了书房,其他地方她都已经找过了啊。
她推开门,整个人都有些愣了。
他在看书。
很美好的画面,那个一袭青衣的中年人,挽起蓬乱的黑发,即便下颚有些碎胡渣,也不影响那一张俊雅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这一世父亲的面容。
认真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昏黄的烛光,泛着墨香微微皱着的书籍,在这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却有一种独特的安宁在感染着她。
一片静谧,赵区区蹲下身子,靠在书架,静静看着这男人。
这人,便是她的父亲,是个不一样的美男子呢。
她托着腮,痴痴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美男子忽然抬头问道,目光空远,似乎在看向他处。
赵区区回过神,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点了点头。
赵区区有些受宠若惊,四年来从未见过这人开口说话,今天一天他就对他说了两句,实在是不可思议。
第五章 书籍三千()
门外兵荒马乱,哭喊声震天,火光摇摆,似乎要烧破黑暗。
屋内却一片安然,赵区区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他问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笑?
难道说是被你的风姿所倾倒?额,会受到鄙视吧这个答案。
好在这个父亲不是深究到底的人,只见他一撩衣摆,风轻云淡的坐了下来,拿起不远处的毛笔开始在案桌上写字。
赵区区一下子回过神,耳中也清晰的听见不远处的喊杀声,“爹,我们要赶紧走啊,姑姑说土匪来了。”
“不急”
赵区区一下子就愣了,暗自赞叹这男人当真好风度!大危之际不改从容,手中狼毫挥洒大气,全然一副任你八方风雨,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态。
决定了!
我赵区区以后的男人也要如此!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不由立即捂脸。囧,她现在才四岁,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区区,你在哪儿,找到爹没有?”门外传来赵尔尔焦急的呼喊。
她立即跑出来,招了招手,“哥,我在这儿。”
赵尔尔大步踏来,“怎么样了,父亲他?”
“跟我进来。”她神秘一笑,心想赵尔尔要是看见父亲这副截然不同的面貌肯定会惊呆了的,却不知,在她生下来之前,赵尔尔已经见过这男人风姿天成的模样了。
她的惊叹注定得不到赵尔尔的共鸣。
果不其然,赵尔尔进来只微微啊了一声,随即跑上前拉起男人的袖子就开始说道,“父亲,万不可再等了,土匪今日气势汹汹,若不快走,恐会有性命之忧!”
赵区区黑线。
不是她说,这样的赵尔尔看起来真的好挫,特别是跟旁边那位一比。
“哎,你们都在这儿墨迹什么!还不快离开!”赵琳挽起袖子,面色匆忙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背着两大坨包袱。
“姑姑,不是,父亲他,他还在这儿写”赵尔尔急地结巴起来,眼见着盗匪愈来愈逼近他们这个村庄,他甚至都能听见院子外面咕噜咕噜的车轮滚动声,那是隔壁几家的马车,或许,这时候,这个村子,只剩下他们一家了。
这么一想,脑海中的忧虑更加沉重。
赵琳也急,扬起手,指着不为所动的男人,大声喊道,“你要是想死你就以后一个人找个偏僻地方去死!别在这时候找死,祁阳山的土匪是出了名的强横痕戾,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你与他们交战的时候,不是没有吃过亏,怎么?现在你很有把握一个人对付他们所有人吗?”
赵琳越说越气愤,眼里的目光看起来都能杀人了。
赵尔尔看的目瞪口呆,赵区区听得目瞪口呆。
这段话的信息量好大啊。
当年,当年,又是当年,听姑姑的意思,当年的父亲还领过兵打过仗,最重要的是,还与祁阳山的这些土匪交过手?
那现在岂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会真如姑姑所说,父亲想仅凭一人之力,大战土匪吧。
偶麦嘎,这世界太玄幻了。
她把目光移到父亲身上,看着那不动如山的身影,想从中看出一丝丝的大战匪军的可能性。
不不不,这男人绝非如此简单。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赵琳却已经冲上前,大拍桌子喊道,“赵括,你到底想干什么!”
“咚”
赵区区跌倒在地。
赵,赵括?
姑姑刚才喊的是赵括这个名字?
她倒吸一口气,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