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以来的疏离道歉。因为对于我来说,信赖,是要构筑在时间的基础上,要是你愿意给我时间,我很乐意再次与你做朋友,阿远。”
这一声“阿远”,让陈宁远的心漏跳了一拍,原本阴晦的心房,变得亮堂堂的,他抓握住聂明烨的手,看着他俊美如铸的轮廓,不知怎么的,眼中就涌起了热泪。
此后,聂明烨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开始真诚地对待身边所有的人,陈忠,陈宁远,欣然,还有聂明磬。他对李湘兰还是一样地好,两个人相敬如宾,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看来,淑妃的眼睛里总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思。
定王聂明磬时不时地会站在院中的大树底下皱着浓浓的眉毛发呆,王宫还没有建好,他们都还住在聂府。聂明磬好像总是独自回忆着什么人,什么事情,想到好玩的地方就会一个人呵呵地笑起来,可是笑过了,就会唉声叹气,完全不像他以前的作风。他似乎总是在反复叨念着一个名字,念完之后就会很愤懑地拍打充满硬褶子的树干,震得树叶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地落。
“磬儿?”聂明烨走过去,那个站在树下的少年转过头来,一脸的阴霾马上换成了灿烂的笑容。聂明烨知道,虽然没有记忆,但他们都对他很好,他心里很明白。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有的时候是国事,有的时候是以前的事情,一个早上的阳光就在他们的交谈中悄悄地溜走了。聂明磬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下,聂明烨了然地笑道,“恐怕是饿了,我们兄弟一起吃饭?”
“哥!”聂明磬欣喜地喊了一声。
“咦?”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两个人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她似乎迷路了,站在院子里面嘟着红红的嘴左顾右盼,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打量着他们。聂明烨心中一动,俯身向她拍了拍手,“好孩子,过来。”那孩子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笑得像一朵小花一样,蹒跚着步伐向聂明烨扑了过去,聂明烨稳稳地接住了她,也迎来了满怀的奶香。
在她柔软幼小的身体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面炸裂,聂明烨一手扶住头,一手抱着女娃娃,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他看到了很多纷杂的画面,画面里面的场景在不停地转化,但是都有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有时她拉着他的衣摆,有时她噘着小嘴,有时她亲昵地抱着他,有时她喜滋滋地亲他。那个女孩长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很丑,但是他的嘴角却随着脑海中的那些片段,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忽然,就有了一种春天踏青时候的快意和舒畅。
“叔叔,你长得真好看。”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哥哥,我喜欢你,你长得真好看。”一声清脆的女音在聂明烨的脑中响起,他的心被紧紧地揪着,脑内的疼痛加剧。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恢复清明的意识,但疼痛把他压进了黑暗。
黑暗中,只有前方,有一点点的光亮。聂明烨循着眼前的光亮往前走,那个光亮越来越大,然后把原先的黑暗替换成了一片雪白的梅海。一株梅树下,站着一个一身水湖蓝的少女。她的头发很黑,黑发上沾着几片花瓣,黑白分明的色彩牢牢地吸引着人的眼球。聂明烨更近了一点,看清了她婀娜的身姿。
熟悉,有一种刻入骨髓里的熟悉。
少女抬起白皙的手,衣袖滑了下去,露出月光般的前臂。她侧过头来,探头去吻掌心的花瓣。玲珑的鼻梁,比梅花更剔透,殷红的嘴唇,调皮地嘟起来,贴上了雪一样的花瓣。缤纷的花雨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她美得那么触目惊心,他呆愣在原地,有一声呼唤几乎要脱口而出。
从小,他就被身旁的人夸赞,说他的姿容惊为天人,可在这个少女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流过名山大川的河,美则美矣,却没有那种磅礴动魄。
少女好像发现了他,转过头来,笑得宛如一现的昙花。她是尘世间最美丽洁白的精灵,瞬间就能俘获一颗心。“相公,你来啦?”她向他跑过来,他觉得整个春天都在追随着她轻盈的步伐。
“萱儿……”他喊了出来,带着悸动的喜悦抱住了她。那一刻,满足得,立刻死去也无憾。
“相公,我要生个像你一样的儿子。”她仰起头来娇娇地看他,脸上有淡淡的两抹红晕,美丽,已经无法用来形容眼前的女子。
他丝毫挪不动自己的目光,熟悉而又陌生地抚摸着她的乌发,他听见自己魔障了一样轻柔地说,“好。”
“我们一家三口去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吧。”她的眼睛,萃取了白昼中最耀眼的几点光芒,又像是倒映在波澜里面轻轻晃动的太阳。
“恩。”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只要是她说的,就都好,只要是她想要的,粉身碎骨也要让她得到。
“相公最好了!”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芳香萦怀。接着,她的影像渐渐幻化成了无数小水泡飘散到空中,迎合着梅花的舞。他用力抱住的,只是一片虚无。
好梦,总是容易醒的。
聂明烨坐了起来,他的眼帘里,映着一个绝尘的白衣女子,他知道她是谁,她是那个少女的母亲,是圣雪族的族长,是当年名闻天下的妙手医仙,秦悦薇。
白衣女子摘下面纱,一声香叹,“都想起来了?”
他低头,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有点乱,你们不想看聂明烨的跳过去。我知道大家还有很多的疑问,下一章章揭晓……不要用锅盖砸我哦。本文12月9日(星期三)入V,在此前暂停更新。星期三补更三章,欢迎届时收看。
当时只道是寻常(中)
秦悦薇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顾慎之的猜想跟她的一样,只是碍于当下的地位形势,顾老不便出面。
但李富这个人如若不除去,聂明烨的苦难就不会停止。她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仅因为他是阿宝最爱的人,也因为他身上有戚沐阳那种温暖的气质。这样的人,本来该是老天的宠儿,本来该与阿宝琴瑟和鸣地生活在一起,但却……
聂明烨哀嚎了一声,伸手狠狠地砸向了床板。
他做了什么?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她日日守在池塘边只为了求见他一面,她喊他“相公”被他冷言拒绝,他让她亲眼目睹了他和李湘兰的恩爱,他最后居然还把她从燕塘关赶走……“唔……”他抱着头痛苦地叫了一声,全身蜷缩成一团,但那要断他筋挫他骨的疼痛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凝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地绞着他。
“萱儿!”他忽抬起头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跳下床,向门口冲去,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又把伸出去的脚生生地收了回来,凄哀地说,“她不会要我了……不会再要我了……我抱了别的女人,我背弃了我们的誓言……”说完,他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手指死死地扣着门上的镂空雕花图案,大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人的一生,总会做很多的错事。
有的时候,是幼年淘气时,惹哭了邻家的小女孩,有的时候,是青年义气时,扯着嗓子与友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争吵,有的时候,是放开至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秦悦薇经历了以上种种,所以当她看到眼前的男子,那俊美的容颜扭曲成一团难以言喻的形状时,心中多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所以她说,“聂公子,错不在你。”
聂明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背影颤抖得像随时会轰然倒地一样。
“还有,”秦悦薇顿了顿,似不忍心再说,但又必须得说,“刚才我给淑妃把了脉,是喜脉。”
如果,过去的二十五年,他从未体会过毁灭,那么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就是在要掉入悬崖的时候,被人用力地掰开抓着崖壁的手,就是在大海中挣扎沉浮的时候,脚踝被系上了沉重的大石,他在想,也许死了比活着好,若那日带着她的爱恋坠下燕塘关,会让他死而无憾。
如今的自己,伤了她的心,绝了她的情,弃了她的誓,有什么资格去说自己是爱她的?有什么资格去找她解释,再重新把她拥入怀?
秦悦薇站了起来,有些同情地看着聂明烨。回想起那日他赶到雪之琉璃宫时看到璟萱花的心痛,回想起那日他跪在她的屋子前只求告知阿宝的去向,回想起他给她写信时那满纸的恭敬和乞恳,回想起阿宝的泪水和心意,她缓缓地说,“我了解我的女儿,若你愿意,还是可以去无冶找她,她不会嫌你。她对你的心,比我们任何人想得都要坚定。”
“萱儿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已经不配……”他喃喃地说,仿佛行尸走肉一样。
“你要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不在它的本身,而在于它是对谁说的。如果你的心同她一样,就去找她,她自己会做出选择。”秦悦薇起身朝外走,这间屋子虽然很大,却意外得让她觉得窒息。姜卓很好,那个她的所爱教育出来的孩子,真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但是,阿宝的幸福,只有让阿宝自己去选,才是对阿宝最好的。
她去寻了顾慎之,两人彻夜详谈,因为北地骚动,圣雪族有要事,第二日,她就不得不返回了。
聂明烨在房中坐了好久,不点灯,不吃饭,反锁着门。有时他平躺在床上想她,有时会翻箱倒柜的找过去她用过的很多东西,做得乱七八糟的女红,跟聂明磬弄坏的弹弓,还有画的奇形怪状的糖葫芦。她爱吃糖葫芦,她很贪嘴,她爱爬树,她喜欢跟聂明磬斗嘴,那些东西里面都有她幼年的影子,他把所有的东西抱了个满怀,紧紧地,然后一个人在黑暗中痛哭出声。
他的精神一直很恍惚,累了就睡,梦中全是十年来的光景,醒了就发呆,一遍遍地寻找她的影子,许多日以后,当聂明磬他们再也忍不住终于撞开了门,他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口里还剩一口气,念得,全是“萱儿。”
陈宁远和陈忠在床前跪了下来,聂明磬扑到床边抱起了他,“哥!你要把自己活活地折磨死吗!国家,我们,全都不要了吗!”
“我要萱儿,我要萱儿……”他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
“哥!”聂明磬着急地叫了起来,顾慎之提着药箱从门外而入,匆匆地下针。老人家的眼睛红红的,不停地说,“作孽啊作孽啊……怎得忍心把一对鸳鸯活生生地拆散啊……”
李湘兰站在门外,默默地流着泪。他的痛苦,都加诸在了她的身上,她知道他有多爱那个女孩,也知道终有一天,当他想起来的时候,会有怎样万劫不复的痛苦。那夜,她不小心听了顾慎之和妙手医仙的对话,她一直觉得奇怪,明明他好好的,爹为什么要让她陪他回房用药,原来,这失忆的背后,还有她爹不为人知的阴谋,她已经没有脸再见他。
原本无拘无束,天性散漫的聂明磬,开始学习政务,他与陈宁远两个,把沉重的负担从聂明烨的肩上卸了下来,让他安心地养病。聂明烨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找他的萱儿,可他的勇气,随着宁儿和欣然的一番谈话,灰飞烟灭。
那日,欣然在绣香囊,宁儿好奇,就坐在旁边看。不知怎么的,说到璟萱也绣了一个菊花的香囊。
宁儿低声地说,“其实,皇上临幸淑妃的那夜,奴婢看到小姐就坐在窗户底下,她流了好多眼泪,全身都在发抖。奴婢怕她出事,就跟着她,她好像把送给皇上的那个香囊沉进了燕塘关的池塘里……”
那一刻,他的手捂不住整个心脏粉碎般的痛。
他策马飞奔去了燕塘关,命人抽干了池塘里的水,自己在泥沼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寻那个香囊。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满手污泥地挖出了那个香囊,但同时因为体力透支而昏倒在了泥泞里。
醒来以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晒干的璟萱花塞进香囊里,放在紧贴在胸口的地方。他不再理国事,而是每天去蝴蝶谷,静静地坐在湖边一整日,望着天边的云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那么平凡单纯的心愿,却被他给踩在脚下生生地践踏,那是他守护了十年的女孩啊,那是他爱了许久许久的萱儿啊,那是抱着他说要一直陪伴他从此温暖了他一生的最爱啊,居然,那样去伤她……他无法原谅他自己。
她那日跪在自己面前说再也不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一个人藏起来伤心流泪的时候,他在哪里?她把香囊丢进池塘的时候,有没有恨过他?
“萱儿……萱儿……”他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泪水滴在身边的花朵上,花朵晃动了一下,把泪珠抖进了土里。
“皇上,去找她吧。她不会怪你的,一切都是臣妾的错,由臣妾来承担罪过吧。”李湘兰在他的身后跪了下来,她不忍心再见他这样活在痛苦和自责里,如若当初,她不执意要嫁给他就好了,远远地看着他快乐,远比这样看着他痛不欲生好得多。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人,她的爱害了他,害了他所爱的。
聂明烨没有回头,他不想看见她,虽然他知道错不在她,“湘兰,朕不会赶你走,你肚子里面怀着的,毕竟是朕的亲生骨肉。但朕不想再看见你。若不是你们李家,若不是你爹,我和萱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说出来了,终于说出了不想再见她的话。她默默地站起来,轻柔地说,“臣妾会走的,皇上休了臣妾也可以。但是皇上,臣妾想说的是,您整日在这里伤神,璟萱也不会知道,不如去一趟天朝,问明她的心意,这样对大家不是都好吗?毕竟十年的感情,不会说没有,就没有的。”她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蝴蝶谷。她知道那个关于蝴蝶谷花开的约定,她也知道她眉心的朱砂本来要点在那个女孩的额上,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快乐起来,她愿意让出所有的一切,替她自己和她爹赎罪。
聂明烨本已打定了主意要去找她,因为他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放开她,可就在他要离开的当晚,聂府突然被人突袭了。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不知怎么潜入了聂府,他和聂明磬,陈宁远三人,费了好大的劲与黑衣人缠斗。
待打退黑衣人,天空已经破晓,宁儿慌慌张张地跑到院子,伸着手指着后院的方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间凌乱不堪的屋子,椅子都倒在地上,床单凌乱。床上躺着的人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身上不着寸缕。白皙的皮肤一片青紫,空气中还有污秽的味道。
“湘兰?”他唤她,缓缓地靠近床,她却好像没有听见,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
当时只道是寻常(下)
李富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很意外地,没有找聂明烨闹,而是安分地陪着已经丧失心智的李湘兰。聂明烨虽然奇怪,但断尘道在民间兴起,民不聊生,他无心旁顾,去天朝的事情只能一天天地搁置下来。他常常忙得睡不着觉,只有忙到没有休息的时间,他才能忽视掉心中疯涨的思念。上次受伤,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顾慎之远行为他去找药,他头疼欲裂的时候,让膳房照着顾慎之留下的药方煎药。
这次陈忠特别留意聂明烨的饮食用药,样样亲自把关,不敢再出丝毫的差错。
聂明烨的心全在无冶,关注着无冶的一举一动。明珠堰开创了水利工程的先河,引无数的工匠前去观摩。无冶自治,男女共事,弘文盛会,他为她每一个创举性的成就高兴。
这一夜,聂明烨正要端起药碗喝药,被匆匆冲进门来的顾慎之吓了一跳。顾慎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碗,就像那里面装着致人死命的药。
“唉,晚了!臣罪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