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幽暗的宫门,仿佛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存在一样。
“大人帮忙向陛下说说情吧,娘娘已经这样跪了很久了,可陛下就是不见。都快要一年了……娘娘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宫女大着胆子上前来,小声地禀报。我一惊,脱口而出,“你说陛下一整年没有见红妃娘娘了?”
“是啊,大人刚回来所以不知道吧,陛下这一整年都没有找过人侍寝,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而且上次听说有个女子在花园里面企图引起陛下的注意,可被陛下杖责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招惹陛下了。”那似乎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宫女说起来,表情还是颇为忌惮的。
这个时候言默从宫里面走出来,宫女连忙给他下跪请安。红惜彤的目光中有满满的期待,可言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娘娘,小的说过了,不要再跪了,陛下是不会见你的。”听了他的话,红惜彤的眼眶迅速红透,低下头不说话,但也不起身。言默摇了摇头,看见我,笑了一下,“大人来了?请随小的进来。”
“你……知道我要来?”
“小的不知道,但是陛下知道。”言默说完就转身进去了。我跟着他进入宫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头看了红惜彤一眼,一朝得宠,天下皆知,她曾经是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女人,而是命运之神似乎不再眷顾她,她的未来就像宫殿前灰蒙的影子一样,暗淡无光。
宫内更加地安静,本来简朴的摆设因为没有人气而有些清冷。姜卓坐在书桌后面,桌上的奏折堆了厚厚一叠,他脸上都是疲惫,有些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宁神。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这让我想起了陆弘熠诡异的府邸。
“王,您看谁来了?”言默上前喊了一声,他应声睁开眼睛看过来,笑道,“你来了?”
我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朝着他跪了下来,“王,臣不想看着应人杰的才华埋没在这里。臣带她离开西地的时候曾经允诺过,臣要在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她,臣不想要食言!”
言默看了姜卓一眼,就退了下去,姜卓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拉起我,“不要跪在地上,天很凉了。”
“可是,你就忍心让外面的那个女子跪那么久时间吗?”我抓住他的手臂,“她是真心爱你的,你不要为难她。”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她每天都要在门口跪,怎么说她也不听。”
我咬了咬牙,“你让她爱上了你,现在又这样抛弃她,算什么呢?王,你太残忍了。”
他望着我,嘴角扬起了温柔的笑意,“爱情都是自私的,我爱你,所以我是属于你的,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只属于你,再也容不得别人。”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眼中有一抹苦涩,“其实你何尝不残忍?因为你爱他,所以你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无论是我,还是夜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更新撒,好吧,是今天。
文部宗正(三)
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宫灯橙黄的光线中忽明忽暗,我自知理亏,就转移了话题,“王,关于应人杰……”
他接着我的话说,“我打算让她后天在殿前比试。如果她能连胜三场,那么苏天博就应该没话说了。”
“王,你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应人杰做官的吗!”我欣喜道。
“当然。你也说了,应人杰是个将才。”他起身,走到书桌后面,俯身在桌子上翻找什么,找到了之后挥手让我过去。我凑近一看,发现是一份墨迹未干的圣旨,下边已经盖好了红色的王印。
“给你猜个东西如何?”他扬了扬嘴角,“猜不中要受罚。”
“罚什么?”我警觉地往后挪了挪,“不猜行不行?”
他伸手把我拉到身边,笑着说,“我又不会吃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对下一任的无冶县令没兴趣,恩?”
“无冶县令?!”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一脸得逞地望着我,很显然是一早就知道我对这个有兴趣,而且,这个男人天生很自信,他知道我绝对猜不出来。我耷拉着脑袋说,“好吧,我猜不出来,怎么罚?”他忽然侧仰起脸,凑到我面前,我连忙大叫了起来,“喂,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上次在山顶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大笑了起来,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你啊,半分都不肯退让么?拿去,看完你就明白了。免得说我以老欺小。”说完,他把圣旨放在我手上。听到他说以老欺小的时候我本来很想笑,可又实在好奇手中的圣旨,就强压了下来。
“王,你居然提拔王鹏当县令?县丞是杨顶天!可是他们并没有参加文试,没有任何的官凭啊?这样子恐怕哪以服众吧!”圣旨上的内容让我十分地意外。
他叹了声,“你啊,去赴任以前,都不看王榜的吗?王榜颁布了新的官吏选拔制度,就是为了缩短文试太过繁杂的程序,而直接有效地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泥鳅和我在无冶县的时候,都注意观察了王鹏和杨顶天,发现他们治民用的是真心,这种品德非常难能可贵。会读书的不一定能做个好官,而王朝需要的是体恤百姓的好官。”他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地写了起来,我第一次看他写字,虽然觉得他跟姜小鱼的字写得很像,但姜小鱼的太过于秀气,他的就霸气十足,有一种跳脱了笔锋的恣意。
我捏着圣旨,想了想说,“皇上,还是让他们参加来年的文试吧,毕竟这么多年,只有通过文试才能被认可为真正的官吏。”
“无冶万事开头,既然已经放权自治,县令自然也要别出心裁。”姜卓写好了之后,把纸放入一个信封之中,语重心长地说,“无冶新令在实施的过程中肯定还要面临很多新的问题,你开了个好头,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我们都不能预料,所以只有熟悉的人才能把这个位置干好。”他侧头看我,“我并不是徇私,我是一个爱着你的男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君王,这点不会改变。”
我为此刻隐匿在他目光和眉梢之间的风采心折,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的眼角,他伸手抓住我,一下子就把我扯进怀里。“听说你还只有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调戏明皇了?”他靠得我很近,嘴唇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的脸颊,那种让人折服的帝王之气似乎只是刚刚的幻影。
“我什么时候调戏他了!”我皱起眉头反驳,可是脸却红透了。
他敛住笑,故意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告诉我,不调戏他,以明皇之姿如何能看上一个小土豆?”
土豆?!夜朝夕居然敢告诉他!“我靠得是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我恼怒地去掐他的脖子,他忽然收住我的腰,趁机亲了我一下,很认真地说,“我也会的。”
什……么?我要掐他的手软在他的肩膀上,姿势就像在搂着他的脖子一样。可我没注意到这些,只是问,“什么你也会?”他扯了扯嘴角,手掌紧贴着我的脸颊。他的眼睛变成了极深沉的蓝,那旖旎的色彩牢牢地咬住了我的目光,“如果你是在我的身边长大多好,我也会爱你疼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何况,你本来就是我的!”
我像受蛊惑一样,闭上眼睛等着他靠近的吻,灯火躁动不安地摇曳,我跟他的呼吸默契地融合在一起,就像延续了前生的缠绵。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味道和他的拥抱,就像习惯不把他当成君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也许,我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他了,一点点。
有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我连忙推开了他,尴尬地退到了一边。
来的人是湛锋和湛虏,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看了多久。他们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起向姜卓行礼。
“石头,你来了?坐。湛锋也坐。”姜卓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异常,反而很大方地招呼他们入座。我知道他对湛虏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情,如果说陆弘熠对湛虏的是喜欢,那么姜卓对湛虏的就是依赖,这跟他提起阿七的时候眼中涌动的感情异常的像。
湛虏说,“王,最近兴起了神秘组织。断尘道。”
“断尘道?”姜卓皱起眉头,“有没有查清楚底细?”
湛锋接着说,“陛下,这个组织总是在各地组织流民反抗官兵,而且不仅仅是我国,就连和国也屡遭他们的骚扰。据报,这个组织的总部在,北边。”
“鬼狱之地。”姜卓的脸色往下一沉。这么多年我时有听到别人讳莫如深地提起北边,问过夏夏,夏夏也不肯说,今天我终于有幸听到了,却终于明白了众人绝口不提的原因。
湛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王,您把那件重要的事情跟她说了吗?”
湛锋摸了摸脑袋问,“哥,什么重要的事情?跟谁说?”
湛虏的目光转向我,平稳地说,“不日,和国将派来使者与我朝商议贸易等问题。主管外交的文部宗正负责接待的事宜,而且使团由明皇亲自带领。”
我只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响,一口气差点没有缓过来。湛虏的意思就是说,聂明烨将要来永昌了?而我这个新任的文部宗正负责接待和国的使团?这不是真的!我迅速地看向姜卓,姜卓也正看着我,那抹蓝色的幽光极复杂地涌动着,有一种情绪犹如一粒露珠滚落叶面,稍纵即逝。
姜卓似乎在等待泥鳅,湛锋退出去巡逻,石头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喝着茶。他有文官的风雅,我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微笑以外的表情,但是,他的目光在看不同的人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他看陆泓熠的时候,是宠爱的,看姜卓的时候是亲近的,看我的时候……我能理解为,那是一种淡淡的怀念,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暗含在眸光的深处。
我满脑子都是聂明烨要来永昌的事情,所以他们两个断断续续的谈话我基本上没怎么听。言默又上来添了几次茶,最后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下,“大人,晚上喝茶太多,对身体不好。”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陆弘熠就来了,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东西,银色的大眼睛秋波一样地流转。他把东西一下子都放在姜卓的桌子上,抬手抹了抹汗,“王,这次的文试波折真的很多,而且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姜卓随手拿过一分绢帛翻看了起来,“什么波折?”
陆弘熠双手背在身后,跟孩子一样调皮地说,“大宛府有一名试子是个女的,而且她明目张胆地参加考试哦……”
“女子参加文试?不是不被允许吗?”我脱口而出。
陆弘熠摊了摊手,依着湛虏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就喝。湛虏摸了摸他的头,他附在湛虏的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湛虏笑着点点头。他这才转向我,“没办法,人家拿出了一套套的证据,还说既然陛下废除了昊天律中女子不能读书识字的律令,那女子为什么就不能参加文试?而且这个女子出身显赫,所以当时大宛府的官员就让她进了考场。”
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便问,“这个女子是谁?”
“苏天博的族妹妹,也是未婚妻,苏丽秀。”陆弘熠很肯定地说,“县令大人应该认识这个女子吧?”
他那么问我,摆明了就是知道苏丽秀曾经去过无冶县,如果我矢口否认,好像在隐瞒什么一样。想起那日在无冶见到的那个俏丽的女子,我丝毫不怀疑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是,我如实回答,“这个苏丽秀确实去过无冶,我见过她。但我确实不知道她……”
陆弘熠打断我,“大人,无冶县的弘文会你还记得吗?你知道弘文诗集中,最出名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回忆起来,当初四仙楼内的确传出了很多很多优秀的歌赋,但是有一个女子特别的出众,几乎折服了八宝楼内所有的男子,她的名字我好像听王鹏提过,但是忘记了。陆弘熠这么提起来,我觉得有一些蹊跷,“难道,大人你想说的就是……?”
“是的,那个女子,据说真名就是苏丽秀。我特意把她的卷子从大宛府提了上来,王你看。”陆弘熠起身,从厚厚的一叠卷子中取出了一份递到了姜卓的面前,姜卓打开仔细一看,点了点头,“看这笔力,不是一年半载能够练出来的,看来这个苏丽秀也是自小就饱读诗书。”
“还有啊,王你看这个。”陆弘熠又找了找,抽出了一份卷子。我现下才有些相信治国星是事事亲为了,他天天都那么忙,可漫长的文试,他从会试就开始关注着,还把优秀的卷子都看过了一遍。也难怪夜朝夕不想做官,有一个陆弘熠,姜卓该把夜华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这是谁?”姜卓站了起来,他的眼中放出了那次文试看到《望岳》时的光彩。陆弘熠眨了眨眼睛,“王,说起来这个孩子毕大人也认识呢。”
“你也认识?”姜卓看向我,我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否认。但看到陆弘熠的目光,又觉得不对劲。等一下,我走到姜卓的旁边,探头一看,“难道是晴暖?”
陆弘熠马上点头,“是的,这就是无冶县的沈晴暖!这个孩子了不得,一张卷子,被千里迢迢地送到永昌,涵谷府监考的老头都对他刮目相看!”
姜卓的眼中都是激赏之色,他自己本来就文武双全,对诗文也很有研究,看来晴暖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满十四岁的沈晴暖,那个有着腼腆的笑容和梅花一样风骨的少年,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不久之后,他站在明光殿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我不会忘记,那个少年曾跟我说,他有一个梦想。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会天,陆弘熠询问了一些无冶县政令实施的情况。临走的时候,我拉住姜卓,轻轻地说,“红妃毕竟是女子,天这么冷,会病的。唯一并不是去伤害,如果你的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绝望之上,我不要。”
他点了点头,低头亲了我一下,“回去的路上小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到他的话,陆弘熠一怔,湛虏的笑容更浓了一些,但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就俯身告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尽力尽力……
文部宗正(四)
我也准备告退,他却拉着我的手,让我等一下。“言默,去取一件披风来。”
“不用了,我不冷。”我摇头想要叫住言默,他却给了言默一个眼色,言默就不再迟疑地退了下去。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笑的问题,忍不住问道,“王,你一年都没有碰过女子了,不会……难受吗?”想到之前我当少常侍的那会儿,他可是几乎天天都离不了女人,这会儿突然性情大变,也难怪宫里宫外流言漫天,连湛锋都误会了。
“怎么,你担心我?”
我学着无冶县那个军官的口气说,“是啊,陛下是王朝的朝阳,恩泽广布全国,要是有个什么……王,要不今天晚上还是招红妃娘娘侍寝吧,您看如何?”我刚说完,头上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痛死了!
他不怒反笑,忽然凑近我说,“孤觉得毕卿的提议甚好,孤近几日寂寞难耐,不如由毕卿相陪?”
“不行!我是男的!”我下意识地抓着衣领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好撞到进来的言默身上。言默迅速地退到一边,然后恭敬地把手中的披风交给姜卓,淡淡地问,“王,何事这么好笑?”
“在调戏土豆块。”姜卓看着我,戏谑地说。
我气得一转身就走,他迈前几步抓住我,硬是把披风给我披上。说来也奇怪,这个披风的大小居然刚刚好,不像是他的尺寸,反而像为我量身定做的。他严肃地说,“好好好,别生气,不是调戏土豆块,是爱护土豆块,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我气呼呼地冲出大殿,连告退都省了。欺人太甚,还有那个夜朝夕,没事为什么把土豆块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