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玩。”我悄悄地走到夜朝夕身后,拍了一下夜朝夕的肩膀,夜朝夕转过头来,笑着看我,“在说弘文会的事情,陛下想请我主持,扩大影响,这样治国星就能顺理成章地废除女子不能读书的律令。”
“真的吗?”我几步走到姜卓面前,兴奋地拉着他的袖子,“王,可以废除了?!”
姜卓点了点头,低头笑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又牢牢地占着道理,若孤不废除,岂不是昏君了?”
我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没有人说你不废除就是昏君。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立这种律令嘛。”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孤都退一步了,你还抓着不放?若爱卿真的觉得不废除也可以,孤大可不必召集五部卿,会同文丞修改律令了。”他微侧头想了想,沉吟道,“其实修改律令委实很麻烦,孤应当再慎重考虑……”
“王!”我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他大笑了起来,在场的几人纷纷看过来,也都随着他畅笑。斜阳外,几点新绿,拟是寒冬尽。
娘跟雯姨前脚刚走,湛虏也奉旨回朝了。可姜卓仍旧留在无冶,还要我天天拿着政务向他汇报,衙门开会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来旁听。我有的时候总是愤懑地想,他这个君王是不是太清闲了?但经过他手把手的教导,政务居然一下子轻松起来。最神奇的是,我眼见他只用半天的时间,就把好几天积攒下来的政务轻松地处理完。
这个人真的是神么?
“你看这里……”他拿着笔把一句话圈了出来。我凑上去一看,吐了吐舌头,“呀,忘记了。”我忙把文件拿回来,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细心地修改起来。他的一丝不苟,比起聂明烨分毫不差,我绝不敢掉以轻心。
屋外有人走过,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永昌城年会的事情。每到新年,作为天下最繁华城市之一的永昌,就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来庆祝。甚至有人千里迢迢从别国赶去,只为了看除夕夜燃放在永昌天空的璀璨烟火,还有去人潮涌动的新年年会凑热闹,品尝众多的小吃和观看风格迥异的各类表演。
我凝神听了一会儿,抬头却看见姜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目光凝视着我。
“王?”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握住我的手说,“孤很想留下来陪你过新年,但是这几日泥鳅频频来信催促,孤得在新年之前赶回去了。”
我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政务虽然繁杂,但也要讲究方法,再不准你把自己累到倒下!”他俯身把我整个人抱进怀里,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有细密的吻落满我的脸庞。“有时候,真希望你只是一只金丝雀儿……”他伸手摩挲着我的嘴角,喃喃地说。他眼中那片深蓝的海,印照着我疑惑的脸,似有新雨落在其中,荡起了阵阵涟漪。几乎是想都没有想,我脱口而出,“我会回去的,用不了多久,我会把无冶变成昊天的明珠,你等我!”话一出口,我立刻懊恼地低下了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是承诺?亦或是给他希望?
良久,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我别扭地移开目光,心中像有一面小鼓,咚咚地跳个不停。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夜他的那个笑容,因为整个漫长冬季的寒冷,仿佛都随着那个笑容散去。
最后他说,“小家伙,永昌再见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一次连夜朝夕都不知道。我追到城门的时候,只来得及捕捉到几声模糊的马蹄。他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无冶的冬天冷,他一旦离开,那种能透到心底的温暖仿佛也不见了。“戚璟萱,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摸着腰上的河清剑,轻问自己。
空气中有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我一转身,看见夜朝夕迈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我身边停了下来,目光并不看我,而是看向远方,“知道他为什么要多留这么些天吗?”
我沉默不答,可答案清清楚楚地陈设在心里,我想抹都抹不掉。
夜朝夕勾了勾嘴角,“丫头,你已经能独当一面,办完明年的弘文会,为师差不多该走了。”
“师傅!”我心中一动,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不要走师傅,我舍不得你。”
他抬手抱着我,轻叹了口气,“璟萱,你是不是,从来都只把我当成师傅?”
“师傅?”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心中满是震撼。他叫我名字了?他眼中涌动的感情是?
“有些爱,永远只能放在心里。因为无法给这个爱下保证,也无法期待这份爱能是她所要的幸福。所以,什么都不要问。”夜朝夕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鲜明的表情,那是一种未名的苦痛和难以言状的遗憾,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是对他内心世界的污染。
“大,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杨顶天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我跟夜朝夕相拥,吓了一大跳。但他立刻恢复正常,伸手指着衙门的方向,“县丞大人的未婚妻来了,副提辖大人要跟人打起来了!”
我跟夜朝夕随着杨顶天,迅速地返回县衙,还没到县衙,就看到一个男子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以后,闷哼了一声。仔细一看,并不是无冶的人。应人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震耳欲聋,“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知不知道羞耻?我跟你说了不在就是不在,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迈步进入县衙大堂,看见王鹏和众衙役牢牢地拉着应人杰,应人杰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一身锦衣,眉目秀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她身边围绕着好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各个摆着架势,似要动手。
“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大喝一声,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那女子仔细地打量我,看了一眼我腰上的剑,温吞地说,“想必这位就是威名远播的无冶县令毕大人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稳重地蹲身行礼,落落大方,我挑不出刺儿,便还了一礼,回道,“本县正是无冶县令毕守一,不知姑娘……”
她本就生得娇美,一笑,更是惹人怜爱,“我叫苏丽秀,是天博哥哥的未婚妻。”
“苏小姐,本县失礼了。”我忙又行了个礼。她既然姓苏,必定也是大户,礼仪不可缺失。“请问小姐来无冶县所为何事?”
“我路过无冶,就顺道来看看天博哥哥,可是,原来无冶县的待客之道是这样的。”她的一双眼睛看向应人杰,应人杰挥开王鹏上前一步,“你这个姑娘真奇怪,我好生告诉你县丞大人在城中商号,不在县衙,你偏不信,硬说我失礼,这会儿倒在大人的面前告我状了?”
我看向王鹏,王鹏点了点头,证实了应人杰的说法。
此时,苏丽秀轻笑了一声,“哦,我想起来了。一直觉得你面熟,你就是到大宛府找天博哥哥的那个侍从对不对?我那天看到你跟天博哥哥在花园里面拥抱了,原来你是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到星期五之前会是两天一更吧。希望大家见谅。鞠躬,烟有在尽力哦。
欢迎更多的潜水员浮出水面喘口气,烟真的会很高兴,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动力。
昊天明珠(四)
“拥……抱?”王鹏愣愣的重复了一声,目光投向杨顶天,杨顶天的脸色也是大骇,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应人杰。
应人杰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地别过头,倔强地望着墙角的一棵枯萎掉的矮树,并不打算驳斥苏丽秀的话。应人杰是直肠子,不出言反驳,说明苏丽秀所言非虚。
这个时候,苏天博的声音从衙门外传了进来,“人杰,我叫你与我一同……”他的话音,在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急急停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苏丽秀的眼中滑过一抹狡黠,只是她的神色转变得极快,立刻对着苏天博盈盈地蹲下身,喊了一声,“天博哥哥。”
苏天博愣在当地,下意识地看向应人杰。
应人杰大概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咬着嘴唇,仍旧不说话。
偌大的县衙大堂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我刚要开口,自我身旁走过的苏丽秀哑声在我耳边说,“大人,交给我,请静观其变。”她说话的速度极低极快,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苏天博的身边,亲昵地拉着他的袖子,“天博哥哥,婶娘想你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苏天博勉强地扯开一个笑容,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应人杰身上。就算我再不关注他们平常的状况,也已经觉察出了端倪,只怕是早在大宛府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互生情愫,居然还不动声色地藏了这么久。很显然,这个苏丽秀不是来破坏的,反而像是来点火的,我自然乐见其成。
“天博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那个女人,她比我好看吗?”苏丽秀粘腻的声音就像果脯一样。
夏夏和湛锋一起走入县衙,看到眼前的情景皆是一愣,还是夏夏反应快,几步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袖,悄声说,“公子,怎么了?”我极力克制住笑,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她看好戏。
“丽秀……”苏天博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轻轻地把苏丽秀的手拿开,苏丽秀却反握住他的手,伸手勾住了苏天博的脖子。众人都捂着眼睛不敢看,只有应人杰直直地盯着他们,眼眶迅速地红透,而后,居然不顾湛锋的阻扰,一步冲上前,把苏丽秀狠狠地拉开,“你不许碰苏天博!”
苏丽秀几个踉跄,被她带来的壮汉扶稳,不怒反笑,“怎么,我是从叔叔认可的儿媳妇,你是什么?凭什么不让我碰天博哥哥?你是天博哥哥的什么人啊?”
应人杰没回她,反而转向苏天博,“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一定要娶她?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你给不给我机会?”
苏天博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应人杰会如此大胆地表白。我在心里暗暗地给应人杰鼓掌,敢爱敢恨,干净利落,毫不扭捏造作,不愧是女中豪杰。
“好,如果你不愿,从今以后我们就再无瓜葛,属下告退!”应人杰一抱拳,迅速地向衙门外冲去,苏丽秀最先反应了过来,笑道,“天博哥哥,快追啊,我可是帮你把人家的真心话逼出来了呢!”
“天博,愣着做什么,真的不喜欢她,不要她么?”我上前使劲地推了推苏天博,他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向外追去。
时间过得飞快,春天来的时候,无冶连着下了好几场暴雨,我每天都要撑着伞去浪江边,察看水道和明珠堰。农人们守在农地里面,屏息看着浪江的水翻滚着流向远方。每一年都泛滥的江水,这一次居然静悄悄地流过了无冶,乖顺得就像一只小绵羊。那一刻,我同所有人一样,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明珠堰的工事继续改良,它真如姜卓所说的一样,成为了浪江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已经有其它府县的官员前来无冶考察学习,我让有经验的农人组成了水利部,专门把治水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他们,希望能造福更多的百姓和地区。
浪江的水患解决之后,农事大兴,几乎每家每户都承包了土地,纷纷种上了合宜的种子。不再受水患侵害的无冶百姓,充分发挥了无冶的精神,辛勤耕耘。每天我站在绿油油的田间,环视一望无际的农田,想象着秋天时候的景象,心里就像蜜一样甜。
弘文会也紧锣密鼓地筹备并举办了。因为夜朝夕的主持,所以弘文会声名大噪,几乎影响了整个昊天王朝。两家酒楼之间的空地和街道上摆起了很多的座椅,很多远道而来的文人甚至席地而坐,共享盛会。不仅仅是男子那一楼座无虚席,就连女子的那一楼也是人潮涌动。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女子中也不乏佼佼者,很多人立时扬名,诗文成为传诵的典范。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听王鹏绘声绘色地说起的,因为那一天,恰好是我送晴暖去参加会试的日子,所以错过了。听说当天很多出色的诗文被有心人记录了下来,第二天就有人在无冶的街头结集售卖,几乎一经推出,立刻售罄。
晴暖几乎轻而易举地通过了会试,并夺得了第一名,成为了无冶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文试的会试中取得第一的人。沈大娘非常高兴,专门携着晴暖到衙门来跪谢。她抓着我的手说,“大人啊,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连忙扶他们起来,心中明白,下一块的状元玉,极有可能会落在这个含蓄腼腆的少年手中。
有的时候,我走在无冶的街头,看到小贩的竹筐里面新鲜的果蔬,看到小女孩拿着书本朗朗地念书,看到酒楼食肆的繁华,看到集市商铺的兴旺,耳边听着各种各样热闹的声响,心中会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我知道,无冶已经成为了昊天的明珠,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把光明洒在了这片土地上。
等到秋季的时候,农田大丰收,我在田头品尝了稻穗的味道。一片片金灿灿的稻田,印照着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脸,我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被高高地抛了起来。十里稻花香满园,仓廪大实,府库充盈,曾经这里的荒芜已经一去不回,迎接无冶的,将是辉煌的明天。
我把这一点一滴都写到信里面给姜小鱼,我内心的喜悦还有满足,无冶的稻穗,无冶的土,无冶的书,无冶币,只要能寄去永昌的,我都寄去了。他虽然很忙,但总是不吝夸奖,并提出中肯的建议,我每次拿着信都在想,回到永昌,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还有,他。虽然不再联系,我总觉得他在关注着无冶的每一个变化,我数次想要提笔给他写信,满腹心绪,却不知从何理起,每每只能悻悻放弃。但我知道,无冶的今天,有他不可磨灭的功绩,他像浪江边的那块石碑一样,深埋在所有人心里。
这一天,衙门里的人坐在院子里一起赏月,因为夏夏的女儿身还没有曝光,所以跟湛锋不能太亲密,反倒是苏天博和应人杰,已经拉着小手,依偎在一起,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一对。
杨顶天拍了拍王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句,王鹏凑到我身边来,低声说,“大人,你看我们把县丞和副提辖大人的婚事给办了吧?”
我差点把手中的水喷了出来,笑道,“县丞可是兴侯的爱子,你们敢把他的婚事私了?小心兴侯找你们麻烦!”
王鹏缩了缩脖子,杨顶天却吼了起来,“大伙儿都来说说,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兴侯同意?我老杨就不明白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看对眼了,就一起过呗!”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夜朝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寻觅出色的教书先生,很多在弘文会上脱颖而出的文人墨客,都留在了无冶继续讲学研习,无冶的学风一时大盛,无冶学堂规模宏大,名动昊天,我上奏朝廷,正式建立了观月书院。
我笑说,“顶天啊,你这样不行,要多跟着王鹏还有晴暖学习,肚里没有墨水,将来可无法独当一面啊。”
杨顶天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自然,“我老杨只种田还不行?!”
王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大哥,只是种田是讨不到媳妇的。现在乡亲们的日子都好了,要赶紧想着成家呀。最近,小弟我总看见你在书院门口看一个叫……叫什么的女学子来着?”
“好啊王鹏,你居然敢跟踪我,看我的厉害!”杨顶天大窘,扑上去就要打王鹏,两个在众人的笑声中闹了起来。
就在我们笑闹的时候,长廊那里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我扭头看过去,发现是穿着统一铠甲的官兵,他们的衣着跟我在追云王宫看到的近卫一模一样。只见他们迅速地排成两列,一个人从他们后面缓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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