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
“这刁民妨碍公务!”胖兵官指着倒在地上的童梦,大声地回报道。
马上的官兵皱起了眉头,看着他,“你可知道这是谁?”
胖兵官一愣。
“得得得得”又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骑马的官兵忙掉转马头行礼。我仔细地看了看,带头的那个人,居然又是他!他还真忙,刚出了文试的考场,街上的闲事又被他撞上。行到近前,他勒住马缰,整个队伍便都停了下来。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扑倒在地上的童梦,口气中有一些愠怒,“胡闹。”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倒在地上的童梦忽然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他,似乎极力克制着欣喜又掩饰不住对他的敬畏,连忙正襟跪好,居然一下子又细细地哭了出来,“我……我输了,第一场就被淘汰了……”
“童梦蝶,冒充男子进入考场是欺君大罪!看在童太师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的口气很威严,不容人置喙。所有人都谦卑地低着头听他说话,没有人敢仰视他,没有人敢出言反驳,就连不明白他身份的普通百姓都畏惧地看着他。因为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已经彰显了他的身份,他不是什么平头百姓,也不是布街里一般得势的小民,他有可能住在锦园,也有可能是追云王宫里众多高不可攀的大官之一。
他侧头向身旁的官兵使了个眼色,那个人马上翻身下马,把正在地上哭泣的童梦拉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听错,他刚刚说的是童梦……梦蝶?!莫非这个童梦是女子?惊讶未完,童梦蝶已经一把扯下了头上的书生帽,一头长发流泻了下来,引得四周一片惊叹。是了,那样一张脸本就应该属于女子,那样的娇弱的身形也只女子才有。
他轻扫了一眼马下的几个少女和老者,“把这几个犯了律法的人都关起来。”
“是!”一直低着头的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重新把人押好,准备带走。
“等一下!”不能再袖手旁观,我大踏步地走入人群之中,一下子站到了他的马前。马儿受了惊吓抬高马蹄向后仰起,几乎要把他甩出去,他迅速地稳住,勒着马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看向我。
那目光让我的脚突然有些发软,那种威严和霸气为我生平所仅见。而他身后那些骑在马上的官兵全都用吞下一个鸡蛋的目光看我,面面相觑。
没有理会他们惊诧的表情,我扭头看向身旁的那个胖兵官,“请问,昊天律是怎么规定的?”
胖兵官马上扭头看他,似乎在请示能不能说话。得到他默许的眼神后,胖官兵的底气也足了,大声地说,“昊天律规定,女子不得学文识字,不得诵诗书!”
我冷冷地一哼,“这条法律本来就是个错误,而制定这条法律的人更是愚不可及!”
“放肆!”一声历喝吓了我一大跳,马上的男子眼中燃烧着火焰。
我双手背在身后,学他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他忽然下了马,几步走就到了我的面前。站到他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小的可怜,他就像雄健的大鹏,我像发育不良的小雀,力量对比悬殊,我踮起脚,身高都超不过他的肩膀。
他俯看着我,表情冷淡,目光却犀利,“女子既然不能入朝为官,不能出将入相,学习诗文有何用?用来祸国殃民,还是魅惑男子?”
“可笑!不学三纲五常,怎么懂得相夫教子,不学礼义廉耻,怎么懂得与人相处,不学圣贤古训,如何持家有道!”我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大为光火他脑子里面对于女人的理解居然这么粗浅,“在你狭隘的目光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无才有德,一种是有才无德,你知不知道,一个强大的国家培养女子的方式应该是让她们有才有德,不是这样的女人怎么教育孩子,不是这样的女人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让这个国家进步!按照你们所谓相夫教子的思路,下令不让女子学习,就是把代表国家未来的孩子们的启蒙教育生生地扼杀在幼时,他们的童年是和母亲密不可分的,一个优秀的母亲抵得过十个夫子,你到底懂不懂!”
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一动不动地注视我,有一瞬,我害怕他会叫人把我抓起来。半晌,那片波涛汹涌的深蓝大海归于宁静,一股异样的夺目光芒渐渐地从他的眸中散发出来,我想起了前世见过的绚烂的烟火。他忽而转身重新上了马,调转马头而去,一句话都没再说。押着童梦蝶的官兵还在呆望着我,看到大队人马离开,连忙手忙脚乱地带着童梦蝶追了上去。
啊?居然就这样走了?!
少顷,一匹马掉转头回来,马上的官兵举着一个令牌来到士兵们面前,那个胖兵官定睛一看,吓得当场跪了下来,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小的冲撞了天家,小的罪该万死!”
“把人给放了。”那个骑在马上的官兵说完,侧头看了我一眼,“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完,他策马离去。
我胆子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个将军,干嘛搞得像我顶撞了国王一样啊。我撇了撇嘴,对着他们的背影哼了哼。
围观的人群渐渐地散去,老者和少女跪谢我的恩德,我却顾不上他们,闪身躲进了客栈,远处走过来的那个身影让我心神俱散,稍稍探头看了看,还是不敢相信。
他来永昌了?他居然来永昌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下………………飘走………………估计会被打……………………⊙﹏⊙b汗
天下君王之庐山真面目
也许是我一时眼花,也许是我思念成疾,待我再探出头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除了他的身影留给我的巨大震颤以外,街上一如平常。
三天后,我终于站在了宏伟的追云王宫的南门前。城楼上翻飞着昊天的王旗,穿着统一服装、站得笔挺的士兵直直地看着前方,他们的盔甲和长矛闪着银光,照亮了冰冷的城墙和石砖。城楼下是一扇高大厚实的朱漆大门,大门紧闭,两边各站着四名士兵,我们二十人跪在由朱漆大门延伸出的红地毯上,等着文部官点名和核对身份文牒。
点完名并核对无误之后,朱漆大门被士兵们用力地推开。视野里最先出现的,是红地毯尽头的那一座宏伟的宫殿,那就是追云王宫中心轴上的第一座主殿,国王议事和举行大典的明光殿。琉璃瓦,汉白玉的围栏,宫殿四面檐角上的雕塑显得森严庄重,宫殿的主体涂着红漆,红的窗,红的门,红的柱,犹如一朵巨大的蔷薇在广阔的视野中怒放。
我们随着文部官进入了大门中,地毯两旁的士兵按次序正身行礼,在一种严肃而又激动人心的氛围中,我的心雀跃不已。
“宣今科二十名进士进殿!”甩着拂尘的内侍在石阶上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我们全都俯身低头,缓缓地步上左边的石阶。汉白玉的石阶,几乎能把人影清晰地印照出来,我在光影之中,看到自己闪闪发光的眸子和一张张洋溢着期待和激动的年轻的脸。
跨入略高的门槛,大殿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我们二十个人身上,左边是文官,右边是武将。他们的表情大都森严,肃穆,目光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
在这里站着的,是昊天如繁星一般的贤臣良将,他们伴随着昊天的崛起昌盛,一起写入了王朝的金卷玉史。正在金銮上坐着的那个人,就是举世皆知的无上苍王,他已经是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父亲,已经坐在王位上十余年,长得应该……偷偷地抬起眼睛,金阶,飘着缕缕轻烟的青龙鼎,带刀盛装的侍卫,我的目光一下子停住。
那个带刀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陪在蓝眼睛身边的武将,也是安平城那少年口中的“湛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迅速地低下头不敢再往上看。那个蓝眼睛,难道就是?!天……
“跪!”内侍又喊了一声,我的脑袋在嗡嗡地作响,呆呆地跟着所有人跪了下来,齐齐地喊道,“拜见陛下!”
那自金銮传出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山,“你们是今次文试的佼佼者,自州府郡县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今日在这明光殿中,决出前三甲,希望你等好好地表现。”
“定不负陛下的希望!”我怔怔地跟着周围的人念着,脑中早就已经一片空茫,过大的震惊仿佛一个漩涡一样在脑海中旋转着……居然是他!
“殿试的内容由我儿来宣布。”
一双白色的,用金线绣着螭的靴子应声从文臣列中走了出来,进入了我低垂着的眼帘。我使劲地抓着上衫的衣摆,掌心全是汗。
淡淡的声音缓缓地在大殿上响起,“本殿是昊天王朝的大王子姜瑾瑜,殿试的内容是棋盘对弈。你们二十人一一与本殿对弈,评判是在堂的众位大人和父王。”
这个声音!我差点倒退一步,可怜的心脏已经受不了惊吓。
得到苍王的允许,身边所有的人都抬头瞻仰圣颜,只有我仍旧低着头,失神地盯着鞋尖。脑海中纷乱地闪过很多记忆的片段,我甩了甩头,努力想让我那极好的记忆力和听力此时失常一些。
王子淡淡的声音穿过人群,直向我而来,“本殿听闻今次文试,有一位十五岁的少年表现出众,颇得陆大人赏识,由他先来。”
神仙姐姐……我终于无奈地抬起头,看向他。站在我前面的试子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我跟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那个淡淡的,眼睛透着蓝光,气势迫人,城府极深的少年,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袍,戴着金冠,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了,也只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才能配得上他,他浑身的贵气和光芒,是粗布麻衣都包裹不住的。
他看到我的时候,目光闪过惊怔,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那笑极艳丽,也有胜过女神的高洁,却莫名地让我心慌。下棋我根本就下不过他,他还知道我是女子,这下二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怏怏地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大殿上立刻响起了一片议论声,我在数道灼人的目光中,于少年的对面坐了下来。时光交错,白驹过隙,我望着他的脸,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次的安平城,我跟他对弈。
“小民见过大殿下。”我有气无力地抱拳行礼,脊背僵硬,筋肉绷紧。
“不用多礼,本殿和你,并不陌生。”他把黑子推到了我这边,执黑子的先下,他这是要让我。
横竖是死,死就死得壮烈一点。想着,我便决然地落下一子,不太敢看他的表情。脑海里面胡乱地闪过很多念头,那小女孩居然是个公主啊,是苍王膝下唯一的女儿,受尽苍王的疼宠,难怪那个武将不让我摸她的头,要知道她是公主,我死也不敢摸啊!
“认真点,拿出你全部的实力,这次可没有人需要你救。”少年紧跟着落下一子,淡淡道。他说话的时候,嘴巴基本上不动,声音的大小也控制得刚刚好。
他真的很厉害,我光想着怎么不让自己的棋被他吃去已经够费力,根本没心力去管进攻更别说吞下他的一颗白子了。没下一会儿,我已是大汗淋漓,他却依然气定神闲,仿佛我们只是在玩寻常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好像跟我同一年生吧?只是略大了几个月而已。同样是人,同样是爹妈生养,怎么就能差这许多!我愤愤不平,义愤填膺,可瞅到他可恶的淡然的脸的时候,却忽然想开了。防守的结果也是早晚被他吃掉,不如直接进攻,总是这么被动,就绝对没有胜算了。
打定主意,我开始转变战略,一改碍手碍脚的保守下法,冒起突进。夜朝夕曾经跟我说过,越是碰到高手,越不能受制于他,更不能按常理出牌,大凡高手,都已经深谙一般的棋路,只有出其不意,才能险中求胜。
看到我落子,少年淡然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他微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明亮,闪烁着光。
我们这盘棋下了很久,我用尽生平所学,下得筋疲力尽,他依然落子镇定,不慌不乱。汗水像瀑布一样盖过眼睫,我用手背不耐地抹了抹,看着密密麻麻的棋子,有些眼花缭乱。
周围大臣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轰隆隆的,响过雷鸣。议论不时地传入我的耳中,我分神听了听。
某大爷,“这个少年居然能跟殿下对弈这么久,老夫上次可是没下半盒棋子,就输惨了。”
某大叔,“他的棋路很古怪,从来没有见过,可是似乎能突出殿下的包围。”
某大龄青年,“小小年纪,很有魄力,你看到殿下的表情没,那是碰到对手的时候的眼神。”
再回到某大爷,“能被殿下看做对手,不简单,不简单那!”
随着姜瑾瑜把五个白子拿走,整个棋盘已经再也没有能放棋的地方,胜负已定,我抹了抹汗站了起来,对他恭敬地行礼。
“殿下胜十五子!”内侍高声地喊道。
我默默地退下,心中难免挫败,十五年,从来没有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那日与夜朝夕的对话仿若还徘徊在耳边,可心中陡升了一股无力感。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
路过那些朝臣的时候,看到他们灼灼的目光,我吓了一大跳。他们居然纷纷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大声赞道,“少年真厉害啊!”
“继陆大人和殿下之后的又一个神童!”
“了不得啊,谁家的孩子,老夫要讨了做孙女婿!”
赞叹声像滔天巨浪一样席卷过来,我被淹没在声声的赞扬中,无法冷静地思考,只得迅速地退回自己所站的位置,低下头去。
第二场对弈的试子似乎颇为惧怕姜瑾瑜,上前的时候,走路是同手同脚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也执黑棋,可刚放下棋子,又迅速地拿了起来,放到了另一个地方,犹豫再三不能定。姜瑾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着落子。他们两个一个下得犹犹豫豫,一个下得云淡风轻,没过一会儿,那个试子就跪在了地上,低头认输。
后面的对弈进展得相当快,几乎是十几个人加起来,不及我的一局。唯一让姜瑾瑜的目光闪了闪的,是冷静而又沉着的苏天博,可据我这几天对苏天博的了解,这是他最不冷静的一次,他突围得很辛苦,表情很僵硬,显然也不是姜瑾瑜的对手。随着他败下阵来,二十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胜过这个大王子!
姜瑾瑜优雅地起身,对着上位行礼,“禀父王,对弈已经全部完成,三甲由父王和今试主考陆大人定夺。”说完,他侧身后退了一步,入了文官列的第二位,表情一派清和,似乎刚刚和二十个人的对弈,就像做了一场简单的游戏。
“陆大人,近前。”内侍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陆弘熠行了礼,走上了金阶,整座宫殿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回到了来时的肃穆和庄严。
不过一会儿,陆弘熠就恭敬地退了下来,朝向跪在地上的我们,大声地宣布,“根据陛下还有几位主考对统考和殿试的综合考量,我宣布,今次文试的第二十名是……”
名次一个一个地减少,那就意味着我的排名在一点点的前移,被点到名字的试子一个一个地走上前,接受陆弘熠授予的名次玉和官凭。随着第四名受封完毕,大殿上只剩下我,叶文莫,苏天博三个人。我们三个顿时面面相觑,文试的前三甲难道就是我们?
文试的前二十名,已经拥有了官籍,由吏部分发人员进入各个部门或下派到地方,从此入仕。而前三甲除了由国王钦点以外,一入仕就可从五阶官做起,可谓平步青云,也无怪每年的文试资格,都被试子们挤破脑袋地争夺。
前三甲,按例是要先宣布状元的。
“今次昊天文试的第一名是……”陆弘熠故意卖了个关子,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目光却飘向我这边。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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