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铁池不知怎么,虽是与对方初次见面,却感觉到一种未曾有过的亲切感觉,在他下意识的感觉里,总认为能够具有如此清雅脱俗的一副容貌,绝不会是一个所谓的“坏人”!
梁莹莹在乍见此人时,显然吃了一惊!“原来是你——老前辈!”
那人一笑,说道:“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前辈,背后你怎么编排我,还当我不知道么?”
梁莹莹脸色一红,嗔道:“你老人家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又岂能怪罪弟子在背后说你坏话!”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陡然伸出手,向着空中闪烁着青光的那口短剑招了一下,但见青光一闪,那口飞剑已托在了他手掌之上。
像是一条泼刺不休的青色灵蛇,在他手掌上乍伸又缩,频顺跳动不已,却是无论如何,竟然难以脱开他的掌心之上!
遂见青衣人两掌一合,一连在剑上拍了三掌,那口青色短剑一连跳了几下,青光猝收,遂即停住不动。
青衣人转手抛向梁莹莹道:“收起来吧,别动不动就放出来伤人,你当这杨昌是好惹的么!”
梁莹莹接过剑来,还入鞘内,想是因为这个桑姓青衣人上来扫了她的面子,心里老大的不开心,鼓着腮帮子,只管独个儿鼓着闷气!过了半天,她才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惹不好惹的,要不是你老人家捣乱,我早就要他的狗命了,还说什么……哼……”
青衣人道:“你知道什么?果真你要是杀了他,才是为你师徒留下了满天大祸!”
梁莹莹一愣道;“怎么?”
“怎么?”青衣人冷笑道:“这杨昌固然不足轻重,他那个叔祖公铁衫老人,在魔道上却是一等一的高手,慢说是你小小道行,不是他的对手,就连你师父吴仙子只怕也不便招惹!况且你等师徒来此原为息事宁人,得罪了个剑胡子,已是不妙,何得再树此大敌?果真你要是杀了这个杨昌,铁衫老儿复仇的手段,却是更远较剑胡子厉害得多了。”话声一顿,他慨然叹了一声,频频摇头道:“话虽如此,这个梁子只怕仍然是结定了,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吴仙子却未必甘心情愿!”
这番话经他嘴里道出之后,梁莹莹才恍然有如大梦初醒,不禁吓得面色猝然一变!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样,敢是知道害怕了?”
梁莹莹赌气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老人家不是巴不得如此,到时候反正是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我们两家相拼死了一家,你老人家才高兴称心!”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娃子说话好没良心,就以方才而论,我老人家要是袖手不管这件事,看你如何得了,你不但不谢我,反倒怪起我来了”
梁莹莹想是这时静了下来,越想越觉得结下了铁衫老人如此一个大敌,大非妙事,又怕返回之后为师父责怪,一颗心只管七上八下盘算不已!她心里只是发愁,却连对方那个青衣人说些什么也没听见!
青衣人见状才微微一笑道:“女娃子,你可是害怕了?”
莹莹冷冷地道:“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大不了给他们一拼就是了,拼不过就死!”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越说你小孩,越是孩子气,实在告诉你吧!这件事早在我老人家算计之中,回去受师父责骂,禁足三月,那是免不了的,除此以外倒也无什么大碍。”
梁莹莹一听大惊,师父责骂,习以为常,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倒是那禁足三月,却是自己受不了的,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杜铁池一眼,心里一酸,竟自忍不住低头叹起气来!
青衣人见状微微笑道:“你也用不着害怕,你的心事我全知道,按说你人前背后对我多有指摘诬陷,我是不该管你闲事的,只是话可又得说回来,我们到底总是邻居,你师父吴仙子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她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再说——”说到这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俊秀瞳子,忽然瞟向一旁的杜铁池,笑了一下。
杜铁池面上一红,只以为他要出言怪罪自己,心里由不住大为紧张!
青衣人看着他笑了笑,才又接下去道:“再说,你的这个好朋友,却与我有些缘份,我看着他却是十分顺眼,就冲着他,我也不能不管!”
莹莹女孩子家天真,又因昔日师父宠爱过甚,哪里受得住别人这番抢白,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竟自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青衣人似乎也把她没办法,笑着摇了一下头!遂见他探手怀内,取出了一封密函,含笑道:“哭能解决事么?来来来,我这里有一封密帖,上面注明有开启的日期,到时你自开阅,遵照偈语办事,可以逢凶化吉!”
莹莹听他这么说,才止住了哭泣,接过了密帖。
青衣人道:“只是有一样,要是日子不到,你急着开启,那可就只有废纸一张!”
莹莹看了手上密帖一眼,收入怀内。
青衣人微笑道;“今天一早,你和你师父前山后山,声势汹汹地找我,到底又是为些什么?”
梁莹莹脸红了一下,呐呐道:“那是因为老前辈你不遵守与我们的合约,把我们养的黑猿杀死了一半……”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么?”说到这里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瞟看了杜铁池一眼,笑哈哈地道:“这都怪你们养的这等畜牲太可恨了,仗着比人家多,屡次三番地欺凌那些白猿,它们两阵互拼,自然大有死亡,我只是看不下去,略为插手打了个抱不平而已,并没有杀害它们其中之一,怎样说是我杀了它们一半呢!”
梁莹莹噘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有的手断了,腿折了,看起来好可怜!”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这个无妨,断手断脚,我俱已收起,藏在后山地泉穴眼之内,隔日我再看见那批畜牲时,自会为它们接好!”
梁莹莹这才笑了,一面道:“你老人家说话可要算数啊!”
青衣人道:“当然,我几曾与你失过信?好了,你可以回去!”
莹莹道:“多谢你老人家——”遂即转向杜铁池说道:“我还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姓桑的老前辈。”
青衣人插口笑道:“也就是被你师父打败,退隐后山的那个怪人,是不是?”
莹莹脸一红道:“原来我们背后说的话,你老人家也都听见了!”
“当然!”青衣人面带笑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什么事又能瞒得过我?”
杜铁池眼见这桑姓中年异人诸多神奇,莹莹既以老前辈称之,足见辈份甚高!
他不能怠慢,当下忙自恭身拜倒,口称:“仙师在上,请受小可大礼一拜!”
青衣人身子一面让开,笑道:“不敢当,请起!”
说到“请起”二字时,杜铁池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凌空提架了起来!
梁莹莹笑道:“他是我新交的一个朋友,杜铁池!一直就住在北雁却是没人知道!”
青衣人一笑道:“那可不一定!”莹莹一怔道:“这么说。莫非你老人家早已知道?”
青衣人道:“不会比你晚吧?”说时目光一扫杜铁池道:“自从你第一脚踏上雁荡的那一天,我们已见过面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杜铁池为之一呆!
梁莹莹笑道:“真的。”
青衣人道:“你们年轻人做事,太天真了,这种事还能瞒得了人?你以为你师父当真不知道么?”
梁莹莹又是一惊!
青衣老人一笑道:“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莹莹顿时脸上现出了一股恐惧之色!
青衣人说道:“你也用不着害怕,杜铁池如果不是你师父所喜欢的人,岂能容他活到今天?”
莹莹一想,不由得又高兴起来!“那么……”她说:“你老人家看看,我师父会不会收他为徒?”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师父会么?我看是不会!”
“为什么?”
青衣人目光直视向她道:“你也是练剑习道之人,应知天机不可泄露!”
莹莹怔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话!
青衣人遂又说道:“总之,这位杜朋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得友如此,也就值得安慰了!”顿了一下,他笑道:“你师父已在等你了,速速去吧!”
莹莹应了一声,转向杜铁池道:“走,我们走吧!”
青衣人笑道:“他多留些时候无妨,我们还要谈谈!”
杜铁池聆听之下,遂即停了下来。
梁莹莹原想这一次闯祸不小,可能被师父处罚禁足三月,内心对杜铁池难以割舍,是以想背人与他说些体己话儿,嘱咐他一些应该进修的功课,却未曾想到受阻于这个多事的桑先生,心里真是老大的扫兴——
奈何这个姓桑的,似乎来头不小,前此师父与他斗法,看似获胜,其实师父却反到处向他谦让,每次问起,师父也都面有慨色,支吾其词,这当中到底有些什么玄妙,却是不为外人所知!
是以,莹莹对于这位桑先生,尽管学着师父的口气,对他背后批评责怪,见了面却是不敢得罪!
这时闻言,只把一双妙目瞟向杜铁池!面上现出一脸绯红,千般地难以割舍神态!
杜铁池抱拳道:“姑娘且请返回,三月之期很快就会过去,我正可利用这个时间,将你传授我的入门功夫好好练习,你大可放心!”
梁莹莹见他这么说,略似放心!只把一双眸子,瞟向一边的桑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无奈,那位桑先生却偏偏那般地不知趣,只是含着微笑,站立一旁,丝毫没有走避的意思!再不说话是不能了。梁莹莹只得老下脸来,合情脉脉地注视着杜铁池,道:“你切自己多保重……暂时我也不会来看你了,那只雪鸡……也只有你自己弄着吃了!”。
杜铁池点头道:“姑娘放心去吧!”梁莹莹看了桑先生一眼,红着脸附在他耳边,细声耳语道:“你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要离开,万一我真的被罚禁足,我也会抽空偷偷溜出来看你的。”
杜铁池正想劝她不可,只是当着那位桑先生的面,却有碍难,话到唇边又吞回到肚子里去了!
桑先生只是微笑不语!
梁莹莹说完话,把那根先时用以绑杨昌的“霓虹仙索”由地上捡起来,收入囊内,看了杜铁池一眼,点点头道:“我走了。”
却未曾向一旁的桑先生行礼告别,玉臂轻扬,青光一闪,瞬即无踪!
杜铁池心里不无落寞之感!只是当着桑先生的面前,他却不敢现出脸上。
当下向着桑先生深深一拜道:“多谢仙师代为口头遮瞒,小可感激不尽!”
桑先生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杜铁池汗颜道:“那些黑猿原是为小可所伤,却连累了仙师遭受牵连!”
桑先生道:“你果然是个诚实的人——其实,那吴仙子何尝不知道黑猿是你所伤,只是她却不愿意开罪你这个未来的……”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却没有接下去。
杜铁池躬身一礼,说道:“小可来到雁荡已五年,因不知仙师仙居福地,未曾拜谒,尚请恕罪!”
桑先生微微一笑,道:“何须拜谒!我住的地方,慢说你找不着,就连吴仙子师徒,也是不知。”说到这里,他微笑了一下道:“你我虽是初见,可是我对你的一切,却很清楚,五年以来,你韬光养晦,深居灵山,如今总算时机成熟,叩开了仙缘之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可喜可贺!”
杜铁池既惊又喜,呐呐说道:“仙师指的是……”
桑先生道:“你未曾把昨日一切道出与梁莹莹知道,实在是明智之举,须知仙佛渡人,全在一个缘字,看来七修真人当年所留下的偈语,却要应在你的身上了!”
杜铁池聆听之下,却有如丈八和尚摸不着脑袋的感觉,不禁怔在一旁!
桑先生一笑道:“小友!你昨晚可曾跟随白猿,进入一座洞府?那座洞府乃是当年七修真人修真之处,近千年以来,不为外人所知,除了你以外,再无第二人知道它的藏处,岂非是一大喜事?”
杜铁池又是一怔。他忽然想到了方才“金针上人”杨昌所说的话,似乎也曾提到七修真人洞府之事,只是这个对于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庆贺之处,却是他一时难以想透!
桑先生道:“你当真还不明白么?我老实对你说吧!”
说到这里忽然立时顿住,他四下打量一眼,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我来。”
手腕挥处,即见一片旋光,连杜铁池一并拥起,杜铁池方觉眼前红光奇亮刺目,此身已然升空直起,转瞬之间,已换了一个地方!
紧接着足下微微一顿,踏实在地,定目看时,才见来到了一座石室洞口!那石室不若所见“七修真人”洞府那般宽大,但是却极为整洁。室前有一弯潺潺清流,两岸种植着许多红梅,微风徐徐吹过时,花枝轻颤,落叶缤纷,仰视穹空,更不见一片浮云,更不知身在何处;极目四盼,亦不见远山近树,更不知立身之处,当真有“飘飘乎羽化而登仙”的无穷意味;令人不胜惊异!
桑先生已向石室步入。
杜铁池自后跟上。
一只幼小白猿正蹲在洞前石鼓上晒太阳,乍见桑先生走进,低鸣一声,猛地向着桑先生身上跃来!
桑先生伸手接住!
那小白猿叫了一声,攀住桑先生一只胳臂,当作树干一般地盘绕起来。
桑先生哈哈一笑道:“调皮!”手掌轻轻一送,即把这只小猿高送起数丈高下,落在一棵古松枝丫上。
那只小猿吱吱叫了几声,迅速向着树梢爬了上去!
桑先生笑了笑,这才回向杜铁池道:“这只小猿父母俱为黑猿所伤而死,哀鸣荒山,是我不忍,所以把它拾回来给我做个伴儿!”
说罢却在一个铺有细草软垫的蒲团上坐下来。他看着杜铁池道:“用不着客气,坐下说话!”
杜铁池躬身施了一礼,在一张石鼓上坐了下来。
桑先生笑道:“方才说话的地方,离着她们师徒洞府不远,那吴仙子是出了名的耳朵尖,要是被她偷听见了,又是麻烦,所以干脆到我这里来就无妨了!”
杜铁池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除了大小软硬不同的四座坐墩以外,另有一道石案,几尊石鼓,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问洞府唯一妙处,乃是开凿于上好的花岗石上,四壁光洁,打磨得十分光滑,约有一支长有两尺四五寸长短的洞萧,悬挂在墙上,另有一口长鞘古剑,则平置在石几上!除此以外,几乎看不见别的什么物件。
桑先生道:“这座洞府,乃是我一位至交‘小仓神君’修真之所,他因应誓,远往东海,面壁四十九年,这个地方空了可惜,正好前山的吴嫔容不下我,我就搬来这里,倒也安静宜人!”
杜铁池应了声:“是!”
桑先生看着他手上的那只雪鸡,笑道:“你打算怎么个吃法。”
杜铁池窘道:“小可还不知道!”
桑先生道:“你目前尚未习神仙辟谷之术,自是不能忍饥!闲来无事,我且为你烹上一道美味,你吃饱了才好说话!”
杜铁池连忙说道:“就怕玷污了仙师的洞府!”
桑先生一笑道:“我原是戒杀生灵的,即使一只蚁蜂也不忍加害,然而百物兴亡盛衰,也都有一定之数,正如佛家所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即以你所持这只雪鸡而论,弃之反倒可惜,能够勿杀于始最好!”
杜铁池道:“仙师所说极是,小可今后谨记勿忘!”
桑先生点头一笑道:“此处后山,有一处灵火穴口,火焰终年不熄,就为你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