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少言道:“江姐姐本来就是个出世的人,她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不像静顺和慧海。”
孟雨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不错,我看到的都是江姐姐美丽温柔聪明的那一面,谁知道她内里还有那么刚的一面呢。”他沉默半晌又喃喃道:“谢谢她,让我知道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是什么样子,也谢谢她同样用真情回报了我。只是如今一切烟消云散罢了。”
他抬起头,想起慧海和静顺,一时也忍不住笑了。海西决战之后大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静顺和慧海似乎互相很怜惜起来。之后两个人双双还了俗,后来果然开了一家面馆。大约慧海爱吃面的的缘故。
了空和江绿萍都是很通达的人,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如今,他们可能是武功最高的一对面馆老板和老板娘。
孟雨看着表哥:“表哥呢,你现在是国朝权臣,海西的文书恐怕要你先过目吧。”
孟雨的眼神很是犀利。应少言知道,只要一提到萧点秀,孟雨就对他各种不原谅。人人都可以帮她,都可以关心她,惟独他应少言不可以。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大舅哥。
他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你不要瞎猜,我的地位,岂能和王后直接通信。都是和国相书信来往啊,你不会更嫉妒吧。”
孟雨切了一声,脸竟然无端红了。
应少言道:“且尔岑国王的儿子还小,没有袭王位,海西现在听命于王后。海西和国朝的交流都是循例的文书。王后代国王行国书,都是给皇上的,当然也会先转到我这里。不过,王后生的是双胎,儿子留在海西,女儿已经送回江南了。因为王后希望自己的女儿仍然要习国朝的风俗。”
孟雨又忍不住笑了:“海西未婚女子的习俗,点秀姑娘怎么能习惯得了,一定心里十分恐慌。但是江战说过,他的孩子一定要遵从海西习俗,这样才是和海西真正的一心一意,让自己成为纯粹的海西人。点秀姑娘一向对江战百依百顺的,但这件事她还是折中处理了,将儿子留下承担海西的责任,女儿送回江南做个国朝女子了。”
应少言忍不住点点头,他之前并没有像孟雨想得这么深。因为他不可能和江战有很多交流,也无从知道他的想法和他与萧点秀的婚后生活。江战和萧点秀去海西之前,大家有一段时间同在京城,但都避免见面,以免尴尬。但他仍然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萧点秀为了江战整个人都改变了,也许是之前自己太对不起她,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无情地离开了她,所以这个时候遇到体贴她,陪她渡过难关的江战,她从此就全身心地对他好。而且一向性情暴烈的她奇迹般地对江战始终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半点违拗过。只是他们成亲这么短的时间,江战就战死了,应少言心里是很挂念萧点秀的,他很难过她的幸福这么短暂,未来还要替年幼的儿子管理一个偏远的小国,渡过漫长的孤寂岁月。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说,除非她再遇到生命危险,否则她只能深藏在他内心最尘封的那个角落。
而孟雨却想起那个美丽而热情的沙不鲁花儿,其实就连朱妙也是开放而热烈的,他一时对那个妩媚而智慧的女国相也油然而生一种怅惘之情。应少言道:“候灵闪也留在那里了。他纯是因为仗义,海西毕竟国弱,王后是个女子,对海西又不是很熟悉,有个国朝旧交帮忙还是很重要的。当然,国相和沙不该也很忠心。”
第五0四章 大登峰顶()
孟雨道:“是啊,一切都了了。然而国朝又时时处于新的暗波涌动之中,所以,你也不要瞎猜我什么,也不要管我。只要你需要,你不召唤,我也会出现在你身边帮你的。”
应少言听他学自己说话,不由也笑出声。
这时两个人才回到当年好兄弟的情景,孟雨这才看着表哥:“表哥,你的雪卢剑呢?”
应少言愣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这个样子,要剑有什么用,那是羞辱剑呢。”
孟雨突然手一扬,手中多了一把狭长雪亮的长剑:“看看这是什么?”
应少言突然一愣,然后徐徐地向后退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把剑,这把剑陪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陪着他在战场上厮杀。又随着他武功全失而束之高阁。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再看它一眼。
应少言喃喃道:“你去过我家了?”
孟雨神气活现地:“神探当神偷也不比候爷差!”
应少言一时觉得从前的孟雨又回来了,但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拿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从小就嫉妒我有这把剑。本来也是爹留给姑姑的,正好拿去。”
孟雨不答话,扬手向应少言一抛,应少言猝不及防,却仍然下意识接住了。
“表哥,内力没有了,招式还会吧。”
应少言看着手中的剑,这剑就像多年前的恋人。只是小雪会和他闹别扭,他的雪卢剑不会。
他抖了一下手腕,剑尖倏地冲向孟雨。他的速度竟然仍然不慢,但和从前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孟雨用镔铁架微微一架。应少言愣了一下,这是当年孟雨在去北燕之前,表兄弟走到河边,孟雨教他的爹爹剑法中的招式。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尚在人间,几乎是流着泪将所有招式学完的。他不自觉地也用父亲的剑招回应,孟雨陪着他将招式一一走过。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他的武功仍在。那种热血沸腾,激扬青春的日子。
所有的招式走完一遍,孟雨突然开始发内力,应少言根本招架不了,但他勉强抓着手中的剑,不让剑脱手。孟雨突闪电般的上步又错步,闪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肩上。应少言内心的某个角落闪亮了一下,那是在海西。他将手搭在孟雨肩上,将内力输给了他。
他知道孟雨想干什么,刚一挣扎,孟雨低声喝道:“别动!”只手指用力,就按住了他。
应少言随即觉得一股热力进入他的身体,他喘不过气来,又吸不上来气,一时脸都憋得通红。但随即,那股热力走遍全身,他身体的所有穴道似乎都被冲开了,全身每一个缝隙中都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注入进去。
他好像进入到一个迷幻的世界,似乎人又飞回到少年时代。他在回忆中漫游。他的人生并不复杂,到了二十二岁之后才有了大喜大悲,之前都是郁郁难舒的状态。他在思绪的漫游中回想着自己的人生,既有很多悲、苦、愤、郁,也是有幸福和快乐的。他的母亲,小雪,还有表弟孟雨……也是他的好朋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但也不失为一个幸福的人。或许,他最痴迷,难以割舍的武功,又回来了吗?
毕竟,他渴望着再上战场杀敌,让自己的剑溅上敌人的血。
突然,那股绵绵气息停住了,他猛的一顿,清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都是汗滴,右手仍然抓着剑。
他睁开眼,眼前是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表弟。
他为什么穿着黑色的长衫?他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严肃了这么多,眼神也比从前深邃了许多。他穿着黑衣,却很像一个光明使者,至少对自己而言是如此。
应少言突然积聚起力量,右手剑灵蛇一般地刺出。
孟雨一闪身躲过,拔出镔铁剑迎了上去。两个人这次是实打实地在对战,应少言已经感觉到内力完全回到自己体内,而且更强了。但他的剑招却像不往常那样得心应手,他不断地适应着,找着从前的感觉,孟雨明显也在用自己的剑带着他去寻找和恢复感觉。
终于,应少言拔地而起,从空中向下击出一剑。孟雨的镔铁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两把剑石破天惊地撞击在一起。
应少言在空中飘然落地。
他徐徐收回了自己的剑,看着孟雨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喜与感激交织在一起。
孟雨看着表哥,突然嘿嘿一笑:“表哥,你能架住我的镔铁剑,实在是功力飞升啦。话说为了练到能将内力安全输回给你这个娇弱的人,我可是闭关苦练了很久呢。你现在内力比从前更强啦,欠你的我双倍奉还,我都是买一赠一的!”
应少言笑了,他心里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才对,自己终于又可以正视自己的剑了!
但他嘴上却故意不服地说:“不是你说的吗,不会武功也可以当英雄,没准儿人家会以为我很有学问。”
孟雨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盯着他看。
应少言被看毛了:“你干嘛?想吃我?”
孟雨噗地一笑:“哼,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可不想让我最可爱的妹妹有个走一步喘三喘的丈夫。”
说话间,孟雨的镔铁剑已经回到鞘里,他对应少言道:“官民并非一道,本来我也不需要来见你。不过我说过,只要表哥需要帮助,不用招呼孟雨也会出现在你面前。”
应少言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只见孟雨似乎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应少言吃了一惊,他在峰顶四处张望,又去各处寻找,甚至站在崖边向下张望,下面丛林叠翠,接天铺地,别说孟雨,连个其他动物的影子也不见,只有天空飞过的老鸹,一边飞一边难听地叫几声。
他都怀疑他刚才是否真的和表弟在一起了。
然而他低头就看到手中的雪卢剑,那分明是表弟带给自己的。他的眼中不知觉间渗出泪水。他知道孟雨以后不会轻易来找他了。然而,他却一定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不用招呼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应少言佩好剑,向山下走去。有了内力,他走得很轻快。然而,他总觉得周围有人在和他形影相随。他停住,却只有微风和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了。应少言在京城助皇上掌管与治理着国朝,有很多人在帮助他,但也有很多势力和他作对。他在其中周旋,也渐渐心领神悟有了左右国朝局势的一套很实用的手段和策略。然而他始终不是一个铁腕人物,他用自己的韧性与智慧带着国朝这艘大船在慢慢向前走。局势时而平静时而动荡,但他总是能让这艘船不偏离航向,一直向前驶去。
他也始终能感觉到那个影子。他知道,如果哪天他需要了,那个影子会随时变成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全书终
第五0五章 江湖一字令!()
江湖一字令!
王言载被刺杀之后不久,江湖上神秘的“江湖一字令”渐渐为人所知,更在朝野和武林之中传开,也引起很多朝廷重臣的私下议论与警觉。
皇上一向有自己的力量探查国朝各种动向,因此早就知道江湖一字令的存在,却始终渗透不到内里。皇上敏感到,这无疑是吸取了之前刀盟渗透的教训,所以武林各派内里结盟,对外却如钢壁一般,滴水无法渗入。王言载被杀,第一次严重刺激到皇上,他开始觉得国朝的局势再一次有失控的危险,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江湖中神秘的传闻。
宣政殿内,君臣之间正在进行着私密谈话。
应少言沉默了一下,但对皇上的问话,臣下是不能迟疑过久的:“皇上有意让臣下捉拿孟雨吗?”
皇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滴溜溜转起心思。舅舅现在成了个天天喝酒划拳,扔鞋底子的舅舅,但一旦自己决定对表弟不利,舅舅虽然下野,却仍然余威犹在。而眼前这个白净秀气,说话温文尔雅的年轻才俊安国公,会向着谁呢?自己和应少言都是孟雨的表哥,现在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表弟,却又各自心怀鬼胎,也是可笑得很。
皇上一副很念亲情的样子,且振振有词道:“安国公,朕对孟雨,岂能没有亲情?就算他做事冒失大胆,朕却必须一力替他遮盖的。况且舅舅只有这一个儿子,倘若有事,舅舅岂不是年老了还要伤心?”
应少言哦了一声:“臣下愚钝,皇上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孟雨夜入皇上寝宫之事么?”
皇上犹豫了一下,心里不由暗恨:“赶情还是朕求他放过孟雨一样,真真岂有此理。”又不由突然想起当年皇后和李忠义的种种好处,不知为何,到了今天,他仍然认为皇后、李忠义是自己的知己,只是不得已而反;而舅舅、孟雨和应少言,都是天生给自己捣乱的,各种让他这个皇上不舒服。
皇上心里不爽,脸上却完全不露声色:“是啊,就靠安国公一例周旋了。”
应少言心里微微一笑,表面却很恭敬地说:“皇上,孟雨进皇上寝宫,除了皇上,也只有皇上告诉了臣下,臣下才知道。只要皇上未曾告诉别人,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只是,江湖一字令之前只是传闻,如今王大人被刺,表面看起来是江湖中人为之,未必不代表朝中一派的意见。”
皇上心里顿时凛冽起来,江湖一字令是号令武林十二个门派的令牌,令牌中间是个“一”字,而各门派的令牌上方各有一个十二生肖中的动物造型,总令牌的牌头却是一只鹰,而总令牌可以号令各门派行动。然而谁也不知道持有总令牌的人到底是谁,皇上当初就怀疑孟雨,他肯定与此事有关联。但江湖一字令在江湖上有所传闻的时候,孟雨却还在大漠之中生死未知。然而深宫对话,孟雨亲手拿出江湖一字令,无疑给自己这个皇上表哥一个最无情的警告。孟雨不是孟定国,显然已经对皇上一贯玩弄手腕厌烦了。事实上,孟雨最不能忍的就是,多少忠臣良将用血和生命护住了国朝江山,皇上却在背后玩弄阴谋和手腕。
王言载被刺之后,归顺了的诸公大臣,应少言并未与他们为难,但那些企图翻天的死党和一些地下暗势力,却被暗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这期间江湖各派动作迅捷,没有丝毫拖延,却能互相呼应得天衣无缝。皇上除了查出与江湖一字令有关,便再也无法勘破更深,而且江湖一字令在江湖上得以流传,显然也是幕后有人故意放出信息,以警戒皇上。此刻,皇上与安国公的对话也变得很困难。
安国公刚才暗示得已经很明白,江湖十二大门派,分明是与朝廷的某派势力有关联的。他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朝中再起争议,那么必要的时候,武林中以江湖一字令统领的联盟,必将出手,而且会再与朝中势力配合。而朝中势力是以谁为首,应少言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看皇上一时不语,应少言在特赐的高背椅上躬身道:“皇上,武林各派在历次国朝战争中,都为国朝出过力,功勋卓著,皇上不必忧虑。危急时刻,他们必会护卫国朝,护卫皇上。”
皇上气得,心中同时寒得不行,是要护卫自己,却恐怕不是听命于自己吧。
而应少言已经站了起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与皇上谈个没完。不待皇上发话,他已再次躬身向皇上告退。皇上一时又气上心头,这一个一向温和懂礼的西玉州少将军,竟然很有孟定国当年的派头了!
他心中生气,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道了句:“安国公辛苦,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朕会加封卿子应捷勇武候之爵。”
应少言撩衣跪地谢恩。自己的儿子还不到两岁,皇上如此殊恩,已经不再如从前那样是不得不笼略,而是忌惮了。
出了宣政殿,走了没有几步,却遇到一列华丽的车辇,随辇的太监宣了一声:“安国公见过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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