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瞧着他,无奈的叹口气,把毛巾往他脸上一扣,说:瞎想什么呢!剩下的自己擦吧。取下安小连勾吊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就走出去了。
安小连扒拉下脸上的毛巾,看着高森晃出去的背影,心情很郁闷。
晚上睡觉前,高森把要洗的衣服归拢到一起,都塞到洗衣机里,穿着睡裤,光着膀子躺到了床上抽烟,看看旁边躺着的安小连还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拍拍他:准备睡觉。就掐了烟,关了灯。
安小连闭上眼躺了一会,却睡不着。因为这几天白天睡得太多了,他一点困意也没有。很无聊,转头看高森,看他翻过身去,背朝向自己睡着。昏暗的光线中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身体的轮廓。
安小连翻过身去,与高森面朝一个方向,在黑暗中盯着高深的背发傻。他仿佛看到了那道长长的刀疤,从右肩斜劈下来,越过脊梁,延到了左腰处,象一条蛇。安小连想当年那一刀一定惊心动魄,高森又是怎样挺过了那一刀。他很想知道,他想让高森跟他说一说,可高森从来都不曾提及。
安小连在黑暗中伸出手去,手掌虽然缠了绷带,手指却还露在外面。他的手触到了高森的背,开始慢慢的摸索,在右边的肩岬骨那儿找到了刀疤的源头。他的手指顺着刀疤的走向开始缓缓的向下游移,象一个温柔的小兽在用鼻尖不停的嗅着摩挲着他感兴味的玩具。
高森没有动,仍旧维持着背对着安小连侧卧的姿势,黑暗中象巍巍不动的一座山。可是安小连知道他醒着,因为他能感觉到当他的指尖轻柔的抚过时,高森背部肌肉猛得一僵,继而是肌肤表面轻微的颤栗。虽然是细微的,但在安小连敏感的指尖下,却象是闪电一样激烈和震憾。安小连的手指开始象弹钢琴一样跳舞,沿着那道疤痕的小径敏捷轻盈的向下。他听到高森的呼吸不再均匀,手指下敏锐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紧绷起来,象一只正在蓄势待发的豹。安小连挪动身体,移近了高森,几乎就要贴了上去,他的手完全抚在高森的腰上,顺着高森裸露的腰线就要摩挲到前面去。
高森忽然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手猛得按住安小连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紧紧抓住那只手腕,扔了出去,顺势推开了安小连。
黑暗中,高森也不开灯,沉默着。安小连只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安小连也坐起来,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高森坐了一会,就站起来,走出卧室。安小连听到卫生间开门关门的声音,淋浴头洒水的声音。过了一会,水声停了。又过了一支烟的功夫,高森才又回来了。
黑暗中,安小连能感觉到高森冲了澡,抽了烟。身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和硬派的烟味。高森回来坐在了床边,看到安小连仍旧坐在床头,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脸,高森也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高森平静的说:睡觉吧。别坐在那儿了。
安小连说:你骗人。你不但骗人,你连自己都骗。
高森问:我怎么了?语气中带着莫名,还有点儿惊讶。
安小连说:你明明有感觉的。你还不承认,你还要装!你还装什么事没有,什么事都不知道。
高森没说话,手伸在床头柜上摸黑找烟。
安小连说: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就是喜欢装得很直。
高森摸了了半天没摸到,干脆就把台灯打开。台灯的光线很柔和,突然的光亮也没有让两个人有什么不适应。高森坐在床边,也不回头看坐在另一半床上的安小连,只是找到烟,自己用打火机点着了,夹在手指间慢慢吸,看烟雾缭绕的变化。
安小连忽然扑过来,扳在高森的肩膀上,高森也没躲。安小连在高森的耳边质问: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只喜欢女人。你不可能只喜欢女人。
高森闷闷的正抽着烟,突然就笑了出来,因为觉得安小连的这种断言很可乐,很匪夷所思。他问:你凭什么这样认为?是什么让你这么认为?
这回论到高森转过头来质问安小连了。
安小连一点也不怕,盯着高森的眼睛,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你又没有出去找过女人。更何况,刚才你都有感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耍赖不承认?
高森无奈的苦笑:谁被这样摸会没感觉?
安小连理直气壮:那为什么我一开始摸你,你不躲开?
高森被击中要害,一时语塞。安小连得理不饶人:没话可说了吧?
高森无语,抽烟。安小连诡异的笑笑,从后面搂住高森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柔声在他耳边说:哥,你跟个和尚似的不近女色,为什么啊?我猜你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要是没问题的话,我知道你一个人也挺难的,干吗非得死要面子硬撑着自己解决?要不我帮你解决吧。顺便你也可以帮我解决了啊。
高森差点呛着。回头看了看安小连,说:够了啊。放手吧。没空跟你瞎胡闹玩。
安小连说:我正跟你讨论正经事呢,怎么是瞎胡闹呢?
高森皱起眉头,说:有完没完?安小连说:没完。你要不说清楚就一直没完。
高森烦躁起来,语气放严厉:行了!我数一二三,再不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安小连耍赖说:你敢对我怎么样?打伤我你还得伺候我。
高森沉下脸,开始数:一!二!三!
刚数到三,安小连立刻撒手,跳到床角。高森转身做了要抽他的姿势,扑了空。
安小连在床上又蹦又跳,得意的笑:打我啊打我啊过来打我啊。
高森毫无办法,无奈的看着他,说:你不用睡觉了,就在那儿跳一夜算了。
不再管他,自己抱了枕头毯子,到沙发上自个睡了。
安小连很失败,跳了一会,就很泄气的在床上抱着膝盖蹲下来郁闷。他想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十)
高森带着安小连去包子铺吃包子,遇到了大条,还有他的几个手下。
大条走过来,笑嘻嘻的与高森打招呼 〃森哥早啊,带着弟弟来吃早饭啊?〃,不客气的在高森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拿起桌子上一笼新上的包子就咬一口。
〃嗯,好吃!〃大条夸张的惊叹,反客为主的连连招呼高森与安小连,〃快尝尝!蟹黄馅的好吃极了!别光看着我吃呀!快吃!快吃!〃
高森面色平静的问他:有事吗?
大条吃完了手里的包子,拿起餐巾纸擦着手,说:〃森哥,我还真有点事想找你弟弟说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他自己的私事,不介意我就在这儿说了吧?要不,〃他看向安小连,亲热的提议,〃咱们另找个地方说话,不打扰森哥吃饭了?〃
安小连迟疑的看看高森,又看向大条,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事?
高森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大条说:也好。那我就说正事了。小连,我这里有样东西得给你看看。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抖罗开,铺展在桌子上,一只手压在上面,推到高森和安小连面前。
安小连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刷白,嘴里嗫嚅了一句:它。。。。。。它怎么在你这儿了?
高森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张借据,借了本金五十万,借期两个月,到期连本带利归还。借款人签字是安小连,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签名。
高森转过头去看安小连,眼中满是惊讶和疑问,安小连又心虚又惭愧,低着头不敢与高森的视线接触。
大条观察两人的神情,得逞的奸笑,顺便回答安小连的问题:你也不用管这张条子怎么到我手里的。只是这上面的两个月马上就要到了,我去找过你干爹了,他说他不管这事,让我来找你。这老头大概还不知道在跟谁打交道,火气还挺大,口气还挺冲,骂骂咧咧,还骂你安小连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我也不管你和那老头之间有啥恩怨情仇,我就管这签过字了不能反悔对不对?!老头说他没钱,没钱没问题,那就用点别的抵呗!老子也没收他多,就收了他一只手一只脚,算是给他个教训,知道字是不能随便签的。怎么样?你干爹出了一手一脚,这剩下的钱该你还了吧?!
安小连听着,听得一惊一乍。刚开始听大条说找过他干爹了,脸上现出些期许的神情,等到听到下面的话,又失望又害怕,一言也不敢答话。
大条故意等着安小连的回应。一时之间,桌前坐着的三人陷入沉默。
高森突然发话:大条,你想怎么办吧?
大条看着高森,象是突然注意到他似的,虚假的陪笑:〃森哥,我还真差点忘了安小连是您小弟,您理应罩着他是吧?!这样吧,即然森哥在这里,我就对安小连你说句掏底的话。〃他转向安小连,态度特别诚恳,〃其实这事,我们老大有过交待,说即然你大哥是森哥,那就看在森哥的面子上,这笔钱再延期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要是再不还钱,我们老大可就不顾及这点兄弟情面了。
安小连忙勉强笑着说:谢谢大条哥啊。一个星期后我保证还钱,随叫随到。
〃那就好了,〃大条收好了借条,揣在怀里,微笑着说,〃话我也说完了,两位慢用。我可就先走了,〃说完便得意洋洋的带着手下走掉了。
桌子前面就剩高森和安小连了。高森面朝向安小连,直盯着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借二十万不够,又借五十万?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问这话的时候,高森握紧拳头,真恨不得伸手抽他。但还是压抑住情绪,努力克制自己。
安小连飞快的抬头看了高森一眼,估计也被高森的脸色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一缩,象是躲避挨打似的。
高森怒喝:说呀!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抽了他脑袋一下。不重,但还是把安小连吓得一罗嗦。
安小连捂着头哭丧着脸说:别打我,我说就是了。就是上次我说的认识的一个人,以前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他说他病了,要看病,我就帮他借钱。上次十五万是找大条借的,这次的五十万可就不是找大条借的了,大条他也没那么多钱借我,钱是我找当时认的一个干爹做保从另一个地方借的,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借条就被转到大条那个混蛋手里了。
安小连看看高森没什么反应,委委屈屈的顺口就开始为自己推脱:其实刚开始借的时候,我是想着干爹能帮我还的,老家伙当时也说好的,还说他的炒的楼盘在升值,赚大钱呢。可后来。。。。。。后来老不死的太变态,我就跟他闹翻了,他也就不管我了。。。。。。事情就这样。
高森没说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其实他心里有点不太相信安小连。后来胡乱吃完早饭,高森把安小连拎回家,命令:在家给我老实呆着。自己就去找卡尔向他打听安小连借钱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小连也不敢反抗,乖乖的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怯怯的看着高森出门。
晚上,高森在卡尔上班的酒吧里找到卡尔,两个人在后门聊这件事。卡尔说:小连说的是真的。他帮借钱那贱人以前也是在这酒吧里上班的,当时我们三个人玩的还挺好的。这贱人平时装得特别象,显得特别可怜,说是肾有毛病,可能真得挺严重,整天瘦得跟个鬼似的,跟吸毒的没两样。我就不怎么吃他那一套,小连就特别信他,把他当好朋友,他说什么小连都信,都去帮他。我都劝过小连,说你都不知他什么底细,干什么那么帮他。小连就不听,还特傻,骂我不是娘生的,没有同情心。我就不管他了。后来这贱人看到小连认了一个干爹挺有钱,就开始打小连的主意了,又装病又装可怜,说要去外地找医院治病,要借钱。小连就帮他找大条借了十五万。打发他走后没几天,他就给小连打电话,说住院了,正在等着换肾,因为时间来不及了,要在黑市上找卖器官的,急等着钱,让小连赶快给他汇五十万过去。这种没谱的谎话小连居然都信了,连夜到处借钱。最好找他干爹又不知从哪借到五十万过去。小连还要去亲自去看他,等他做手术的时候陪他,这贱人怕揭穿,扯了一通谎,说是怕小连过去看他病成那样伤心,所以就是不让小连过去。小连还特别感动,跟我提这事,还哭得泪水涟涟的。把我气得半死。我说你神经病啊,为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吸粉的,把自己卖得什么都不剩了,至于吗?森哥,我告诉你,他当时认得那个干爹真得不是个东西,把小连玩得挺惨的。还嘴上说得特别漂亮,说能帮小连还钱。小连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跟着那死老头。小连看我骂他,还冲我吼,说他妈就是得这个病没钱治死了,他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再这样。我说你真把自己当亿万富翁了,说到底不还是一个靠别人买的东西吗?你能救得了谁,谁也救不了,到时候连自己都救不了。这话可被我说中了吧,五十万过去,贱人没了消息,死老头楼盘卖不动,快破产了,也不管他了,把他踢出家门了。妈的,我看贱人要真是换肾,我也不是咒他,准是死在手术台上了,要不是换肾,带着钱跑了,肯定出门就被车撞死,被男人玩死。
高森一直在旁边抽烟,没说话。卡尔说:森哥,小连现在打算怎么办?我看还是赶紧跑路吧,可就是跑不掉,被大条找到,那就惨了。大条这狗娘养的最狠了。恨就恨我也没能耐弄到那么多钱帮小连一把。
高森拍拍他的肩头,说:没事,你也不容易,安小连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然后就走了。
很晚才回到家。安小连看他回来,观察他的神色,看他双眉紧锁,一言不发,知道他很难办。
安小连沉默了一下,说:哥,我知道你挺为难的。你别往心里去。钱是我借的,哪能让别人替我去还?上次你替我还了二十万,我心里一直特别感激你。哥,你那么好,我也不想老是拖累你,这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好了。
高森问他:你打算怎么解决?
安小连一时也没想好,严肃的思考了一下,大义凛然的说:也没什么打算。过了一个星期再说吧。大不了到时跑路呗。
高森问:你想跑到哪去?
安小连说:〃没想好。不过呢,〃他眼睛看向远方,脸上露出无限憧憬的神情,〃我想到一个有海的地方去。我小时候在我妈那看过一张明信片,是外国寄来的,特别漂亮,是个码头,停着船,都漆成红白两色的,天和海都是蓝的,远处还种着椰子树,我想在住在那时一定特别舒服。〃
高森实在忍不住,骂他:还在做梦呢!
安小连看看高森,撅起嘴,说:我就在脑子里想想都不行啊。
高森无奈的看着他,一脸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的表情。其实高森在回来之前,他去找过柏林借钱。柏林也很为难,说这次这么多钱,自己就没权力这么做了。他提议高森最好去找老爷子说说看。
高森有些难堪,当初他刚出狱,老爷子让他回社团,他没怎么响应,一直在外面闲逛,也没怎么帮老爷子。结果现在自己有了困难,又去找老爷子帮忙,显得很没好意思。
最后高森还是去了。老爷子见到他很高兴,问他最近都在外面逛什么呢。高森看看站在老爷子身边的杜力,突然想老爷子恐怕对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清楚。他就笑笑,然后尴尬的说明了来意。
老爷子也不见怪,一边听一边点头。等高森说完,老爷子说:莫展这小子做得确实过份,完全不把我的人放在眼里。都是小彬那个兔崽子纵容指使的。唉,我是没有办法管得了这群不肖的东西了。不过欠帐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家小弟的钱他自己还也罢,你替他还也罢,总还是得还上才行。
高森点头称是。
老爷子想了想,说:我现在暂时也转不出那么多钱。这样,大森,有个活你帮我个忙。我在A市有笔钱,一直收不回来。你要是有时间,帮我跑一趟,收一下,总共几千万的事吧,收了钱,你真接提一百万走。
高森也没多想,一口答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