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果然容易出问题啊。一次目的单纯的出游,突然出现的毒蛇居然就成了感情变化的契机。
事实上,小王子约我出去是为了打架。其实最容易与我发生争执的人就是他。他的哥哥也许年纪都比我们大,所以渐渐地不再参与到我们无聊的争吵当中了。
因为我前一天在汗王面前辩倒了他令他非常没面子,于是他很正式地把我约到了四下无人僻静处——也就是离大帐很远的大人不常经过的地方。
打的正兴起的时候,我看到草丛中有一个微微晃动的细长的影子,我纯粹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他是躲过了蛇吻,我的手臂上却被深深地扎进了蛇牙的痕迹。毒液很快进入体内,令我在不久之后陷入昏迷。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早知道这蛇这么毒,我不推开他就好了。
醒来的时候在牧人的帐篷里,右手麻麻的,身边是他焦虑的脸。他的嘴唇异常地肿大。听牧人说,他替我把毒药吸了出来,可是因为没有药,我还是得躺着休息一段时间。
——一定很痛!否则他不会露出那个苦样。相比来说,我麻麻的手臂比他的嘴唇感觉好多了。
看着他在火光下扭成一团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得意地笑。能让这个任性傲慢的小王子吃鳖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啊,更少见的是他居然还肯低眉顺眼乖乖低头守在我身边,想不得意都很难。
他含怨看我笑,突然伸出手捏住我的鼻子。
我岔了气,狼狈地咳嗽。他在一边嘿嘿地奸笑。
心下一恼,强撑着身子扑了过去,趁他措手不及整个人把他压在地上,然后全身没力了。伤员,就是这么不方便。
他要推开我,却有顾忌我的身体,只好硬板板地躺在地上当我的垫子。
我的头正好摆在他的耳边,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的那只小耳朵。
圆圆的,软软的。上面覆盖着一层细细的软毛,在火光下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的感觉令我想到了我最喜欢吃的冰雪莲花瓣,看起来非常可口的样子。
我的肚子似乎有点饿,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咬住了他的耳朵。
用舌头沿着耳廓转了一圈,感觉细嫩的皮肤在嘴里迅速热了起来,被唾液润湿的细毛被逆向舔舐的时候会有微微的抵抗,舌头会因此感受到麻麻的刺激;用牙齿轻轻啃咬的时候几乎可以听到脆弱的软骨发出的喀啦喀啦移动的声音,清脆而且勾动食欲。
恩,口感不错,就是味道淡了点。我模模糊糊地想,牙齿也不自觉地用力,然后一不小心,咬破了他的耳垂。
“哇”地一声他跳了起来,掀翻他身上的我。他捂着耳朵涨红了脸怒视我片刻,冲出了帐篷。
我大笑出口。原来那个坏小孩也有这样可爱的表情呐。真是害人心里痒痒啊。要不是真的没力气,我准保会再追上去好好捉弄他一番。可惜先全身没力,加上被他猛地掀倒在地,不久之后我的笑声变成了呻吟。
好痛好痛好痛!我还是伤兵呐,真敢放着我不管的话回头我好了一定叫他好看——痛得快受不了的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想到这愿望很久以后才能实现。
草原上的蛇毒,无名,却极烈。虽然他算是比较及时地将毒液吸了出来,多拖了一晚,却害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父帅没责备我,只告诉我以后要小心一点,而我伤心的是,好不容易练出来的一点肌肉又渐渐没了。长年坚持晒太阳好辛苦才能晒黑的肤色又渐渐恢复本来的白皙。
呜呜呜,虽说是继承了早逝的母亲容颜是本来的肤色。我还不不太乐意白得象一团白面。那个混蛋小王子嘲笑我的理由之一就是这一身晒不黑的皮肤。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其实有点羡慕他那身漂亮的小麦色。可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在我养伤期间,混蛋小王子一次也没出现过。难怪世界清净了许多。倒是深受汗王器重的大王子常常来探望我。
与他弟弟的任性不同,他是真正的王子,有着承袭自汗王的气度和英雄豪情,以及令人衷心臣服的力量胆识。客观地衡量,他是大草原中唯一一个令我佩服的领袖,他和我谈过以后,我的心底燃烧起强烈的渴望,日后我若能象父帅一样成为一方大将,那么我要跟随的汗王,只有他。
这是一个男人的目标。父帅很早就告诉我,一个男人要有长远的眼光,看中了目标,就要干干脆脆义无返顾地走到底,别再回头。
我把决定告诉了父帅,父帅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赞许而无言。那个时候,我十二岁。
伤痊愈再次出现在练武场的时候,小王子也在。他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别扭。师傅要他上前与我试试身手时,他明显犹豫着,我自然不会放过这嘲笑他的机会,三两句奚落后,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然后我被他摔在地上。
他的力量明显弱了不少。小看人是不是?我虽然养伤花了一点时间,也还不至于从英雄变成狗熊。被他手下留情还真是没面子。我从地上跳起来,扑上去就是一阵扭打。他有点退让,等到他被我摔得五体投地以后,终于动了真火。于是我被他狠狠地撂倒了思念次,直到一身骨头几乎快散架才结束战斗。
男人身上有伤一点也不希奇,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么。看其他人一身黑黑红红的皮肤就算青肿一大块也不怎么显眼,偏生我皮肤白皙,淤血起来就青紫得很吓人。为了不让府里的侍女又有机会唠叨什么“糟蹋了夫人留下的容貌”等等,我偷偷摸了一瓶药膏躲在房间里自己擦。
脸上手上是好处理,背上就难咯。摸了半天也涂不到地方。正当我满头大汗忙着的时候,小王子居然冒了出来,一把抢过药膏替我涂上。
这小子转性了?什么时候懂得关照人呐?
他的脸板得死死的,手下的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淤血被大力揉开,感觉舒服了很多。果然一天的疲惫之后还是要来一场按摩比较好啊。
他的技术还算可以吧,虽然部位生疏了点,好在力量充足。我晕晕欲睡,突然听到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
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本能,纯属本能。我眯着眼睛回答。我不是故意的,他不高兴我也没办法。
他鼓起脸颊,带点不甘心地说,我要是真的很讨厌他,就别做让人误会的事情。
谁讨厌谁啊?还有,我做了什么让谁误会的事情?真奇怪。
他不答,只说这件事情他记下了,这恩情,他日后会还。
什么意思?我看着他,他却不说话,不久之后他就走了。
舞月光十二
日子还是慢慢地过。变故的发生总叫人措手不及又追悔不已。
在一次战争中,父帅遇伏身亡。他的首级被人割下带走,我红着眼带着三百人的精锐追踪了三天三夜,狂飙八百里经历大小十一战后,才把首级抢了回来。
那是我的父亲,我心目中的英雄。身为他的儿子,我岂能让他死后再被人羞辱?
带着头颅回家的路异常的辛劳。心在狠狠地痛,长刀战甲上敌人已经干燥变色的血迹散发着腥臭,怀中用披风包裹着的头颅,重逾墙斤。
远远的看到部落的营帐。一步一步走过去,看到猎猎战旗下伫立着等待着的两位王子,我的眼圈立刻就红了。身体里涌出深沉的痛楚,肩膀大腿上受伤的部位也选在这个时候发作,我晃了晃,在他们面前一头栽下战马,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总……
气血攻心,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然后主持父帅的丧礼。在仪式上,大汗来了,亲自来送别他的战友、兄弟。然后,他将族长的战刀交到了我手上。
从这一刻起,我便继承父帅的位置,成为这一族之长。于是,我的背上纹是了象征族长的烈火狮子,这一年,我十四岁。
再后来,我就成为了真正的大将,用手中的长刀在千军万马中砍出胜利。一身浴血却嘴角含笑,那时候的形象,类似于地狱恶鬼。
西域第一武将的名头,够重,也够张狂。它足以令背是的烈火狮子,愈发地激烈。
汗王渐渐地老了。众望所归的继承人是大王子。在那之前,他大婚。
看着他和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携手进入大帐,我有一点感叹。我的爱情会在哪里?
穿过围绕着篝火歌唱舞蹈的众人,提着一罐酒来到比较僻静的吾人的地方。
明月当空,夜风怡人,吹得人心情舒畅。我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倒在了草地上。
正是七月盛夏抢草最肥美的时节,厚密的牧草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草香。我陶醉地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直到一个属于男人的气息侵入我的警戒范围之内。
睁开眼,不远处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是成年。两三年前倔强跳脱的神态渐渐被沉稳所取代,当初总散发着锐利的攻击性光芒的双眼也渐渐不那么容易被看透。城府和心计让他宛如一匹成年的公狼,用冷静掩饰着锋利的爪牙,却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疏忽的时刻。
他恰好站在我本能布下的警戒范围的边缘,用一双有白天截然不同的眼看我,眸中凌厉的光芒,与月光相应成趣。
在想什么?他问我。
什么也不想。我回答。月光浴而已。
跳个舞吧。传说中我这一族的祈月舞,是草原上最美丽,他没见过,趁着今天大喜事,跳一个吧。
我想拒绝。我本该拒绝的。可是手脚都在听到那个名字后阵阵发氧。确实有太长时间没跳了,杀戮麻木了我的灵魂,我几乎忘记还可以凭舞蹈发泄情绪。而且他眼中蕴涵的企求,令我无法拒绝。说实在的,月光具有过滤和澄清的功效,再狰狞的情绪,在月色下都掩盖着一层淡淡的暧昧的似乎一撕就破的很难用言语表达的温情,拒绝的言辞在舌尖上打了个滚,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我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祈月舞,是我族代代相传的舞蹈。名为祈月,实际上却包含很多很多的意思。比如对胜利的渴望,比如对神明的敬礼,也比如……对凄清的膜拜。
深吸一口气,体会月光在身是游动的清凉,和着心中的节奏,舞动手脚。
摇摆、回旋、停止、飘动。旋律来自天外而非我心,我只是顺应风的呼吸在舞动,然后,我听到低沉的歌声在夜风中起伏。
古老的祈月调在他口中哼出意外的性感,深合舞步的需要。我笑,跳得越发的无拘无束。
很久以后,大汗淋漓地倒在草地上,浑然不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只剩下一臂之隔。长年积累的警戒在这一刻休息去了,只剩下激烈的喘息陪伴着我。
他坐在我身边,用手掌撑地看月亮。口中话轻得几乎可以溶进空气里。
他问我,婚礼上我露出渴望的眼神,是在渴求什么?
爱情。下意识地回答。我也想碰上一位美丽的姑娘并与她结伴百年。毕竟,偌大的族长帐篷里,孤零零一个人实在是很难受。
一定要门当户对的贵族之女吗?他又问。
不一定,我喜欢就好。
不怕族里的人反对?
我大笑。我是族长,我的决定就是一切。我的终生大事谁会反对?我这一族的忠诚心,是草原上最有名的啊。
所以……能获得我这一族的支持,便是父王所说的立国根本?他近乎自言自语,然后问我,我的忠诚,可会改变?
我不知道。我坦率地回答。这一刻我忘记了他是王子,而我只是汗王的下臣。我告诉他,如果是我决定要效忠的对象,是我决定要履行的忠诚,那么,也许永远不变。
爱情呢?我想要的爱情又是如何?
不知道。如果能令我开心,我不在乎是什么形态的。我并没有苦恋的打算。身为武将,我很忙。没有太多时间花在爱情上,开心就好。
这么说爱情和忠诚哪个更重要?
有这么比较的吗?我皱起眉毛。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问了太多私密性的问题,正待闭口不答,却听到他最后一个疑问。
如果有人想同时得到我爱情和忠诚,那该怎么做?
什么意思?我愕然,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
舞月光十三
汗王真的老了,草原上秋风起的时候,他染上了重病。眼见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人们都在担心,他会在什么时候撒手离开人间。可是,他却凭着坚强的意志,挨过了很长的日子。
这两三年来,草原上的形势很是奇妙。日渐成长的小王子、手握重兵的小王子、城府深而谋略重的小王子,渐渐成为朝堂上的一大势力。他的气势,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凌驾于他的兄长之上。有大臣在私底下说,小王子比大王子更有霸王的气概,一旦他有二心,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过这样的传言,却不以为意。草原上最重视血缘的牵系,从来就没有发生汉人历史里的篡位谋权不惜屠尽兄弟手足的事件,我不认为这一次会有例外。另外,既然我把自己的忠诚交给了大王子,断然不会让别的人再有机会伤害我的主君。
说起小王子,不知不觉中,我竟养成了苦笑的习惯。
公事上,我是武将,他也是,自然常常有接触的机会,我们在行军作战方略上并没有太大的分歧,算是合作愉快。私底下,我们的关系却不好说。
他未婚,我未娶,两个单身的男人没事干凑在一起做什么?喝酒,赛马,斗剑,一起消磨时间,心情很好的时候,他拉琴唱歌,我跳舞给他看。
我擅舞,母亲虽早逝,但在她走前,她教了我很多。她说,她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再生个女儿继承她的衣钵,所以只好把舞技传给我。在草原中,母亲曾是一代舞者,所以,我也是一流的舞人。只是,我很少跳给人看,特别是父帅走了以后,除了他,再无人见识过我的舞姿。
事实上,我的舞并非能跳给所有人看,尤其是祈月。那种祈求的舞蹈,从某种角度来说,非常隐私。也许第一次是醉后的无意,以后几次,已是我下意识的习惯。从这一点来说,我对他的感觉,已经超乎一般的同事。
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如何,但确实有什么感觉在静静地流淌。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只是它让我感觉很平实。
这样很合我的心意,无论是退一步或进一步都是非常自然的。退一步云淡风轻,什么都不会发生仍然是同事;进一步,无论发生什么事,彼此都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当我在他床上他的臂弯中醒过来看彼此身无片缕的模样时,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只是很自然地苦笑,然后趁着天色未明收拾自己打算掩人耳目地溜回自己的营帐。可是,从背后伸出来的手臂扣住我的腰身,我感觉他的唇沿着我背上的烈火狮子游移。小睡初醒后低哑性感的声音和着密闭空间中尚未完全消退的米乱气息令人目眩神迷。他问我,为什么愿意让他抱。
因为很舒服啊。我没回头,只轻笑。反正做都做过了,再来讨论原因岂不无聊?肌肤相接的亲热令早晨的低温也再无感觉,我靠着他,听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
只是因为这样?他不满地嘟哝,更收紧手臂,问我,如果没有感情,我会不会因为欲望随便和别人发生亲密关系?
不会。我摇头,接近他,是因为对他有感觉。要不然,我干吗要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
那么,这算不算就是我的爱情?
可以这么说。我微笑。听得出他压在舌头底下的一点点渴望。我知道,我了解,所以我不做迂回曲折欲露还遮的事情,我正面给予回应。
他笑,难得笑出一脸的真心。这一刻,褪去一身的锐利后,他也不过是一个比我小一岁的的,不遮不掩的坦白的男人。
我有事业,有爱情,所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虽然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感觉却更加舒服。我想,这就是幸福了。可是,他的眼光,却在偶然的不经意间,让我生出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