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表时间: 2006…09…29 22:51 点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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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b by 亦凝/CH3OH
张辽拖着旅行箱的拉杆,走在有些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没戴手套的左手,在阴湿的风中冻得发红。旅行箱的轮子滚过积水处溅起的泥花,不知不觉弄脏了他的裤脚。
下火车的时候,这个陌生的城市正飘着蒙蒙细雨。
他站在出口处,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和嘈杂的人群足足三十秒,最后叹口气将自己投入这片混乱之中。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语言,就连出租车的外形都很陌生。
而那个人,就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一个自己所不了解的世界。曾经的曾经,他们熟悉到连呼吸都彼此分享,而现在陌生正如这座城市。
自外套的内口袋中,掏出小心翼翼折叠好的纸片,纸片上面是地址。司机看过后,熟门熟路的二十分钟后把他带到了目的地。付过车资,在司机帮忙下,睡在后车厢内的拉杆箱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雨,已经停了。只不过天色依然暗暗的。
再度打开那印着地址的纸条,看了半天他确认自己的目的地应该就在眼前这片住宅区中。小区门口值班室的警卫,嚼着一口软软的土话给他指路,可惜他有听没有懂,“谢谢您了,大哥!”最后他敷衍着逃走,决心自力更生。
一幢一幢的摸过来,幸好楼房号码的排列还算规则,找起来不算吃力。拐了个弯,张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上一条小道,直通到头就是他要找的那栋楼。拖着箱子的手有些酸了,他停下来换了个手,继续低头前进。眼角瞟过,他抬头见迎面过来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微微偏身让那女子先过去了。
站在楼下,他调整了半天呼吸才伸出了手指,极力克制下反而起了微微的颤抖。大门上的对讲机忠实的传达着一声声的门铃,每一响都敲击在了他心上……
星期五的晚上,是被划入周末范畴的存在,因此“加班”二字显然不是受欢迎的存在。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心神不宁的样子,童瑞林暗暗一笑,终于开了金口解放了整个办公室。
“童经理你还不走?”
冲黄敏笑了笑,童瑞林回答:“我加会班。不像你们个个都有约会,年轻真好啊。”
“啊……那要不要我帮忙?”努力想以平静自然的方式说出这句话,结果声调还是拔高了。
“你回去吧,女孩子留得晚不安全。”童瑞林补了句玩笑话:“我可不希望半夜送你回家时,被堵在门口的吃醋男友拎住了扁一顿。”
脸色一白,黄敏低下头嗫嚅道:“我、我还没有男朋友……”
“啊,抱歉,看来这玩笑开得冷场了。”不在意的歪歪头松了松脖子,他回办公室前再一次催促黄敏早些下班。
九点半,童瑞林的车子滑出了公司的停车场。橘黄与淡蓝的路灯沿着道路两边延伸,在远处蜿蜒盘曲纠结成一片光点,灿若多年未见的满天繁星。
周末的晚上,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少于往常,他将车驶上了高架。瞬间拔高的车速,因为玻璃隔绝了呼啸的风声,只有轻轻流淌的音乐敲击着耳膜。
过了一个岔口,到了高架的交汇口。放眼望去,沿着高速公路外侧亮起的蓝色光带,犹如舞动的绸带层叠交错华光溢彩,衬着茫茫夜色令人眼花缭乱,却又不忍错开眼。
一个没注意,竟又勾起了心事,纷乱了心神……
快到家时,童瑞林猛然发觉胃肠道又叽叽咕咕造起反来。
吃饭皇帝大,既然他的人生已经枯燥到只能靠加班来打发周末,那至少不能在口腹上亏待了自己。虽然有心放慢了车速沿途觅食,可轮胎滚了没两圈就到了小区门口。懒得回头的他,最后草草的去超市买了份盒饭应付。
走出车库才发现地上有些湿,显然白天已经下过雨了。童瑞林同志不由哀叹下与自然界隔绝的生活状态,只怕他迟早会进化成活动工作着的人形钢筋水泥块。
开门上楼,一阶阶跨步的同时,他自然而然想起“拖着疲惫的步伐”这个形容。胡思乱想时,已经到了自家所在的四楼。
然后——
当童瑞林的身躯扫过感应器,整层的楼道大放光明的瞬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家门口蜷缩着一个人。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被突然的光亮刺得有些睁不开眼,那人抬手挡了一会才慢慢适应了四周。迷蒙的双眼眨了眨终于锁定在面前的物体上……
如果说童瑞林认出眼前之人已惊得没语言的话,那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他僵硬得媲美花岗岩——
“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了你四个小时了。”张辽精神抖擞的一跃而起。
“你怎么在这?”
“喂,不是你说我可以随时来投奔你的吗?所以我就来了。”
“哦……可、可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又怎么样?难道你的信用还有期限?”不待童瑞林的回答,张辽抽抽鼻子,兴奋的扑上——“啊!吃的!”
没错,他扑上了童瑞林手中的便当,不客气的接过来后,感激的一笑:“你真好,我正好饿得三魂见了上帝、七魄见了佛祖呢。”
看他大有当场开吃的架势,童瑞林头昏脑胀的开了门,将这位大爷请进了屋再议。
饭厅中,橘黄灯光笼罩着相对而坐的两人。其中一人狼吞虎咽,另一人边抽烟边欣赏着他的“狼吞虎咽”。
“水。”
“谢谢!”感激的一点头,张辽接过仰头喝的涓滴不剩。
“怎么饿成这副样子?”说实话,认识这么多年,童瑞林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狼狈的吃相。张辽向来挑嘴且爱好美食,能安安分分把一顿饭吃完就求神拜佛了。今天看来真是饿急了。
顾不上理睬他,直到把整个饭盒吃得底朝天,张辽同志才心满意足的仰天一声长叹——“呼,好饱!”摸摸滚圆的肚皮,没忘了加上评语:“不过实在够难吃的。”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童瑞林看见他用餐后的邋遢相,温柔的笑了。伸出手指到张辽嘴角,轻轻一勾,终于将那颗坚强不屈的饭粒弹了下来。
愣了愣,张辽继而漾出了笑:“谢谢!”
童瑞林也是一笑,只不过是那种引起胸腔共鸣的低沉笑声。往椅背上舒服的一靠,他用指头搓玩着从张辽嘴角没收来的饭粒,似不经意的开口道:“吃饱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牙签。”
童瑞林怔了片刻,无奈的失笑,摇晃着脑袋起身从冰箱后找出牙签罐递过去。
“谢谢谢谢。”表达完双份的谢意,张辽不客气的将残留在齿缝间让他不爽的饭菜屑一一驱逐干净。
“我老板到更年期了,心情一个不稳炒了盘鱿鱼请我吃。”
“然后?”
“然后,我就包袱款款来投奔你啦。”
童瑞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淡淡的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张辽瞪着眼看他。这家伙本就看着面嫩,这时更带上了几分天真的神气。
“少跟我玩这套,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边说童瑞林探过身,不客气的伸出两指夹住他鼻子,顺着前后方向拖了拖,“快给我老实招来!怎么就想到了我。”
抢回自己的鼻子,张辽撇撇嘴无奈的开口:“真没什么啊……”眼梢瞟见童瑞林冷冷的神色,赶紧缩回了话头:“你听了别吃惊,就是……那个……我遇上了些麻烦……”
“你没遇上麻烦,我才叫那个吃惊。”
牵了牵嘴角,张辽决定放下分歧,表述重点先:“总之有些不好的传闻……呃,或者说是事实……被散布了出去,害得我不仅丢了工作,那地方也别想呆下去。我平常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到这生死关头就别指望了。所以,只能来投靠您了!”
张辽用“这件美差只能交给你了!”的口气说完了末句话,接着笑盈盈的期待着童瑞林的回应,于是饭厅内飘荡过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香烟燃后的烟雾袅袅直上。
“呃……张辽,我觉得还是要提醒你一下,那个……我们快4年没联系过了。”童瑞林斟酌着开口,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当然不是说不欢迎你,如果你打算在这里落脚,我很愿意帮你留心下以后的住处和工作。”
“啊……你误会我意思了。”张辽双手在胸前乱挥着。
“怎么说?”
“我来不是打算在这地方扎根的,是来转换下心情。”
“怎么说?”
“所以,我会在你这住上段日子,散散心,然后再作打算。今后请多关照咯。”
说完,张辽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用力笑了下,白晃晃得差点耀花了童瑞林的眼。
清晨的空气透着阵阵舒爽的味道。前日的雨水涤去了浮尘,满是湿湿润润的气息。
童瑞林站在阳台抽着起床后的第一支烟,毫不留情的破坏周遭的新鲜空气,其行为令人发指。
心神放松的看对面居民楼的墙壁,光明与阴暗的交界线慢慢滑落,直到整幢大楼被温柔的包裹住。随着阳光抚过整片大地,银白色的天空,露出了蓝色的味道。
雨过天晴……不自觉的浮起微微笑意。
出了房间去洗漱自然要经过客厅,所以看见那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家伙也是很正常的事。
童瑞林当然不是忘了家里多出这么号家伙,只不过在看见他香甜的睡姿以及那颗鸡窝头的时候,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恶作剧的心情遽起,轻手轻脚的掀起他脚跟的被子,在脚底挠过……“啊!”一个猛缩身,被骚扰的人差点滚落地板。
“你干嘛啊?”迷瞪着眼责问道,张辽不满的抱怨:“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也这么无聊?”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童瑞林笑呵呵的回答,乘张辽暂时没抵抗力,伸出两指夹住他鼻子蹂躏了起来。看他为了抢回鼻子露出气鼓鼓的表情,立时心情大好的哈哈笑了起来。
“哼!”怒瞪他一眼,张辽忿忿然卷了被子继续埋头睡去。
“没想到你睡沙发居然睡得着。”童瑞林揉着他的头感叹:“要是放以前,你肯定是折腾一晚都躺不平。”
张辽一掀被子,回头和他对视了半分钟,漾出了一笑:“要是以前,你早就二话不说把床让给我,自己睡沙发睡地板随便哪都成。”
“想得美你!”给了他一记头皮,童瑞林起身去卫生间,边摇头感慨着:“的确啊……我们都和以前不同了……”
和以前不同了……已经都变了吗?张辽愣愣的瞪着沙发上的图案,合不上眼。
刷完牙,童瑞林一探头,只见张辽还在沙发上发懒,开口催促道:“快起来!我叫你起来当然是有事,别赖床了!”
“啥事?”
“去给你买床。”又补了句,“如果你比较中意沙发的话,那就继续赖着吧。”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要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挣取早日有个小、苹、果……呼,搞定!”一边唱着小曲,张辽终于将一头乱毛镇压回原位。
神采飞扬的回到客厅,发现童瑞林正对着电视吃泡面。张辽忍不住怪叫起来:“一大早你就在吃防腐剂!你你你你等不及想赶去投胎啊!?”
“啊?”童瑞林发愣间,手上泡面被张辽劈手夺了过去,“不过话说回来,这味道还真是香……唔……红烧牛肉,好,我来尝两口!”立刻两大口下肚。
“少来!”一个头皮甩上去,等童瑞林夺回自己的早饭,发现只剩下了些汤汤水水。无奈的抛下泡面盒,他起身整理衣装,“手脚快些,早去早回。”
回身看见张辽一脸怪异的表情,像是有话没法出口的样子,于是他问:“怎么了?”
“嗯……”张辽突然有些失措的挠挠头,神情间带上了几分腼腆,“你真的答应我住下来了?”
“是啊,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很好……”犹豫了一会,突然脱口而出:“我没钱付房租,这得先说清楚。”
“客房关着也是关着,再说我也不差那点钱。”
“也许我会住很长时间,长到你烦了、讨厌我了、想赶我滚蛋了,结果我还是赖着不走。”
童瑞林哀叹了一声,无奈的开口问:“你是不是很希望,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啊?”
“当然不是。”
“那还罗嗦这么多!”受不了的瞪过去。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耐心的底线嘛,免得哪天你一个不高兴就把我扔出去。现在没问题了,既然你已经保证过,我就放心了。”
“哦……”花了一秒钟复原,苦笑着问了下:“真打算在这里住下去了?”
“废话!”张辽愉快的回答,直视对方的双眸,晶亮晶亮的。
“哎呀呀,两个大男人去买床诶~~~”龌龊的笑了笑,张辽补上句:“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啊!”
“哦。”童瑞林木木的应了一声。
这样的反应当然不能让张公子满意,他继续追问:“你有没有点脸红心跳?”
“有——才怪。”
“啊……你这死没良心的,就晓得怎么让我伤心!”张辽立时做捧心状瘫倒在靠背上。
童瑞林翻翻白眼,珍惜生命专心驾驶,随便那家伙耍宝去。果然,不去理他自然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微微的震动声,充满整个空间。
沉默来得有点僵硬,童瑞林用眼角瞟去,见张辽就那么瘫坐着不动了。伸手打开了音响,又是那听惯的轻柔音乐,音符间飘过淡淡的忧伤。
张辽突然又开了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买床的事吗?”
“记得。”太过意外的话题,童瑞林简单回答后就不吱声了。
从见面第一眼起,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感情波动,这时似乎有蠢蠢欲动的苗头……不,所有都结束了,结束了。过去的疯狂已经过去,青春年少时的激|情业已消褪,曾经以为的永恒不变,在时光的打磨下现出了并不美丽的原形。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不愿变、不能变的,只要人活在这世上,总得承受或多或少这般那般的无奈变迁。就连感情亦如此。哪怕是最深刻难忘的感情,在疲累的守望多年后,也终究会迎来轻轻放下的那一刻。
因此,对于未来的任何可能性,他已没有去探究的兴趣和精力了。于是沸腾了不到0。1秒的血液,重新在血管中冷静的流淌。
童瑞林挑的这家店,属于中等偏上水准的家具店,打着进口的牌子,价格比起平均高上了那么些,售后服务口碑也不错,因此在当地颇受欢迎。结果张辽欢欢喜喜进了店,看了两个价格后,犹豫了起来。
“呃……这个床的问题……就是会钞的问题……”
“我买单。”猜到他在想什么,童瑞林让他放下心来,“客房一直拖着没布置,我早就想添点家具,以后有人来住也方便。”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相信我的眼光,一定帮你挑张最合适的!”张辽一听就乐了,放下心理负担东看看西看看起来。
对家具不感兴趣的童瑞林,烟瘾上来了,索性跑到店外点上了烟。对着早晨九点钟的太阳吐了个眼圈,转身透过玻璃门就见张辽和售货小姐聊得两相欢,他不时在床上蹦坐几下试试感觉。跑到一张特大号的床前,他没形象的整个人倒了上去,舒展开四肢舒服的稍稍后仰着脖子眯起了眼。
瞬间被电流击中,时光仿佛倒流回那似曾相识的曾经,童瑞林依稀记得他睁开眼后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说,等我们有钱了,一定要弄张比这还嚣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