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他再迟钝也听出了欧阳天赐隐隐的怒气。
“欧阳天赐不是你的挡箭牌,方奂言,你要搞清楚──我并不是宇文的代替品!你想要在他那里得到的东西不要到我这里来要!不要拿‘很想你’、‘想跟你Zuo爱’这种可笑的理由来搪塞我,我不是笨蛋也不是白痴,一戳就破的谎言干脆就不要拿出来说!”
“天赐,不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麽事。”
方奂言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逸出来,可说话的时候还是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
“不要这样……天赐,不要连你也……逼我……天赐……我怕得要死……不要让我去想……我会疯的……!!”
“我不会跟别人分享一个情人,如果你要疯,就疯在欧阳天赐面前!”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方奂言像被掏空了心脏,难受得无法呼吸。
“天赐……我求你了……别逼我……!”
一声深深的吐息,像在忍耐著什麽,欧阳天赐问到,“方奂言,如果──宇文在这里,你会第一个找他还是找我?”
“……”
几秒锺的犹豫,男人无情地切断了电话。
握住已经失去联系人、反复提醒著自己“对方已挂机”的通讯工具, 靠在门上的身体缓缓滑落到地面的方奂言,并不知道仅仅一道门之外,小行已经静静地站了很久。
他同样不知道,楼下那辆熟悉的车子里,欧阳天赐抬头看了一眼顶层那没有光亮的窗,之後调转方向盘离开了几步之遥的自己。
谁说的永远(23) 过去的痛(5)
他在里面哭。
把声音压得很低,偶尔会有喘不过气来的错觉。有时会突然没了声响,过一会儿才又抽泣起来。大概是拼命压抑著不想哭结果却适得其反。
行列攥紧了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用力到要抠出血来。
却不觉得疼。
疼的地方都集中在了胸口,心脏的部分。
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勒住,越捏越紧,捏到心脏都要破裂。
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吧?
为什麽给那个男人打电话?!我不是在这里吗?为什麽我就不可以?!他那样伤了你心为什麽还是不停地念著他的名字?!他到底有哪里好?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
想要把他拖出来问个明白,大声地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对我视而不见!”
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终究还是什麽都没做,轻轻地後退,在那个人这几天经常留连的沙发上慢慢地躺下。
翻了个身,用手臂挡住眼睛。这个距离,他的哭声已经几不可闻,可是一旦知道他在哭著,那细线一般漂浮的声音就被自己的耳朵轻易地捕捉到了。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的焦灼感和简直可以用眼睛看到的哀伤,交织成偌大的网,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
不晓得过了多久,方奂言无声地出现在小行身边。
窗外隐去的星光中,透出微微的白,已经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刻。小行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醒著,稍微动了动身体,发觉多了一条毛毯。
“你在这里睡,会著凉的……”
他的声音不意外地有点沙哑,仍然很暗的室内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轮廓。
“啊……谢谢……你,怎麽样了……?”没有动,因为男人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头发。
“没事,让你担心了。”方奂言笑笑。
小行把他要离去的手捉住,捂在自己的脸上。
“奂言,你告诉我……我能做什麽?任何事情都可以,任何事!”
方奂言又笑,像往常那样调侃,“小行,你这样说我会想著占你便宜的。”
“……”把他的手覆在嘴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什麽样的便宜?”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方奂言有一瞬间的讶异,在思考著该怎麽继续调侃他的时候,支撑起身体的小行吻了他的脸颊,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来,又被触碰了嘴唇。
“小行…………?”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可的确是小行的嘴唇主动碰上了自己的。
“你不是说过吗?‘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很舒服’……”搂过他的脖子,小行再度让
唇瓣结合在一起。
这是安慰……?方奂言犹豫著该不该推开他的时候,被对方笨拙地撬开牙齿,拨弄著舌头。
温暖的、柔软的嘴唇和小小的舌尖好像一点点地填满了他空荡荡的胸口,渴望他人体温的欲望推开了理智,他伸出手臂搂住了那比自己纤细的肩头。
变被动为主动,方奂言很快就控制了小行的感官。
隔著衣料的抚摸渐渐不能满足,於是手从腰部进入,熟练地从下到上卷起了他的上衣。光滑的脊背在他的手掌中泛起轻微的颤栗,皮肤上的温度受到诱惑般地升高。
小行在从未经历过的,纯粹情Se的挑逗中迅速而心甘情愿地沦陷,他急切地回应对方的亲吻和肌肤的触摸。
这种反应清晰地传达给了方奂言。
多麽可爱,令人怜惜的宝贝……充满活力,胸无城府,像孩子一样单纯,不,也许他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如果是他该有多好……如果不是欧阳天赐而是他的话……
“你知道……我一向是吃人吃到底的……”
“不要拿那种可笑的理由来搪塞我!”
“如果你要疯的话,就疯在欧阳天赐面前……!”
天赐……………………
放开怀中的身体,方奂言拉过毛毯披在上衣凌乱的小行身上。
“小行,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这麽做的……”他把脸埋在双手间,不敢看小行的眼睛──他怕在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留下的阴影。
微张嘴唇,还在喘息著的小行,定定地看著刚才拥抱著自己的男人。曾经短暂重叠的身体渐渐降低了温度,他摸了一下微肿的嘴唇,好像在确定那上面还有方奂言留下的余温。
闭了闭眼睛,又张开,尽量调整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不……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陡然的激动,让小行捂住了嘴巴,不去看方奂言的表情跑回了房间。几分锺後,他冲出了家门。
方奂言看著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仿佛失去所有支撑一般,颓然地倒在沙发里。
谁说的永远(24) 过去的痛(6)
天空阴沈沈的,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似的。即使不看天气预报,也知道今天一定会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空气中已经泛起冰凉的味道,小行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在低温中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却浑然不觉,仍然坐在栏杆上看著对面的住宅。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刚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路边只有几个稀稀拉拉的摊子卖豆浆油条,渐渐地有人出来晨练,有人出来买早点,有人送孩子上学……
他约摸著,应该快出来了,於是眼睛紧盯著某个单元的门口。
不一会儿的功夫,熟悉的苗条身影从那里款款地走出来。
“心悦。”他叫了一声,音量不大但女朋友还是一下子就听见了。
“小行?!”俞心悦脸上露出惊讶和喜悦掺杂的表情,快步跑过来。“你怎麽来了?”
“啊……来找你……”
“天啊!你怎麽连外套都不穿一件?看冷成这个样子……我回去拿件给你……!”
小行拉住她的手腕,“不用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看著他疲惫的脸,俞心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咬了咬下唇说:“好。”
拐个弯就到的小公园里,平常这个时候是挺热闹的。今天也许是觉得马上就要下雨了,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捡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只是没有再手拉手。
俞心悦看著铅块一样灰色的云朵,没有催促沈默的小行开口,可能的话,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开口。
“心悦……”
她眼睛闭了一下,该来的还是会来,怎麽躲也躲不掉。
“心悦……我……”
即使想著再拖下去只会让双方都难过,可是知道话一出口就会伤害曾经爱过的、无辜的女孩,小行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松地说出来。
“我知道,”仍旧望著天空,俞心悦轻轻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麽……”
呼吸一窒,小行扭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你是想说──分手吧……”美丽的嘴唇微微翕动,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心情却比自己亲口说出来还要难过。
“……你,你……”想说你怎麽会知道,可干涩的声音却只重复无意义的单字。
女孩无声地笑了,无论怎麽看都是比哭还哀伤的笑容,“小行……女人,是很敏感的……”
小行呆呆地看著那仰起的脸孔,纯洁美丽,与最初相遇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
自始至终,一直在变的那个人都只有自己。
少女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小行愈发觉得自己的卑劣,他不敢再看,转过脸盯著自己的脚尖。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好像说的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
听见这样的道歉,在小行看不见的方向,女孩缓缓摇了摇头。
“我啊……早就知道了,你喜欢的是其他的人,即使跟我在一起,心里想的也是别人……这几天没去上课没去上班,也是为了那个人吧?女人呢,在这一方面……是相当敏锐的……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一直没有说……我想,就这样好了,起码……你还在我身边……”
凉凉的水滴落在脸上,然後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促。
“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
小行除了不停地说对不起之外,不知道还能干什麽。“心悦……对不起,我是个差劲的混蛋……!!!我真的……很卑鄙……对不起!对不起!!你恨我吧──!!!”
“对方──是个什麽样的人?”女孩幽幽地问道。
“……是个完全、完全不知道我喜欢他的家夥……!!!差劲透了!可是我还是……还是……”
光是想著方奂言的脸,小行的心就痛得揪成了一团。
还是喜欢她──是吗?俞心悦终於把目光落在前任男友的身上。
低垂著头颅,肩膀和脊背不受控制地颤动著,她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把手轻抚上那不宽阔却始终笔直的肩头,感觉到他蓦地僵直了身体。
“傻瓜……明明是你甩了我……为什麽哭得比我还要伤心呢……?”双手搂过去,最後一次拥抱他──恨不起来,对这个直率又诚实的人,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小行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更多一些。他和她被淋湿的身体,靠在一起也没办法互相温暖。
“笨蛋……!傻瓜……!我明明这麽喜欢你!你是天下最笨的笨蛋……!最傻的傻瓜!!!”
没错,我是个傻瓜,放著喜欢自己的女孩不要,却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丢了魂魄。
这样的傻瓜,已经没什麽好怕的了。
“喂……你!”
又出现在门外的女人,被突然在身後出声的小行下了一跳。
“不要再来了。”小行往门口一挡,冷冷地说。“你希望我报警吗?”
他冻得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浑身湿淋淋的样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盯著女人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会做出什麽狂暴的举动。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来……!”把皮包挡在胸前,女人一直後退。
“滚。”
抽了一口气,女人没有任何反驳转身就冲向了电梯。
小行哼了一声,露出孩子气的神情,带著淡淡的笑意打开门说:
“奂言,我回来了!”
谁说的永远(25) 过去的痛(7)
方奂言听见小行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我把那个女人赶走了。”
小行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头发、指尖和裤脚,身上所有能吸水的地方流淌下来的水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河流。
第一句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方奂言张著嘴看了半天才想起应该要拿条毛巾出来。跑到卫生间里东翻西翻,把一条大浴巾哗啦一下蒙在小行头上使劲儿地擦。
小行低著头任他隔著浴巾胡乱地在自己头上来回抹。
“奂言,我刚才……跟女朋友分手了。”
方奂言停下擦拭的动作,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啊……那……”应该要问为什麽,可是明摆著的答案让他根本问不出口。
“我跟她说……我有一个喜欢到超过喜欢她的人……”
纯棉制的浴巾失去外力的扶助滑落到地面,可是谁也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方奂言把举在小行头顶的双手慢慢垂下,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她问我是个什麽样的人,我说,是个差劲的家夥,可我还是喜欢他……!明知道他喜欢别的男人,我还是不死心……”
抬头看著面前的男人,小行带著微妙的激动无比认真地说:
“奂言,我喜欢你!”
怎麽会这样呢……方奂言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他以为会有抱怨、会有怒骂,会有一切一切负面的情绪,只是没想到,会有告白。
这并不比他预料的好多少,甚至更糟。
“小行,也许……也许,这只是你的错觉……”
“错觉?可是这个错觉也太久了……这个错觉让我嫉妒任何一个跟你有关系的人,让我满脑子装的都是关於你的事……”
“……”
“奂言,你说过,不要随随便便就说爱呀、永远啊,总有一天,会觉得说过那种话的自己很愚蠢……没错,我觉得我很愚蠢,明明说过‘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可是真的就喜欢上了啊!我有时候问自己:到底喜欢他哪里?成天使唤人家打扫、做饭;动不动就占便宜吃免费豆腐;下半身又没节操,喜欢跟不同的男人约会……这样的家夥到底哪里好啊?可为什麽被他抱著会觉得好高兴?为什麽南楠来了会觉得嫉妒?为什麽他说他们分手了我会兴高采烈?我一定是哪里有毛病了……!!”
方奂言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脸颊,那从眼眶里涌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带著不可思议的炙热温度,沾染了他的指尖。
“好奇怪……你这家夥到底哪里好?哪里好……”小行哭著抱紧了方奂言的身体,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方奂言僵直著两手不知道该不该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环了上去。感觉到他手臂在背後的交错,小行哭得更加厉害。
抚著他的脊背,方奂言喃喃地说,“不好……我哪里都不好啊……”
欧阳天赐看著雾气蒙蒙的窗,上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孔。
雨还在下著,明天的气温可想而知会低到什麽程度。
虽然已经在医院待了一整个上午,下午他还是抽空打了电话给特护询问父亲的情况。
好儿子的形象简直无可挑剔。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文件上。
那是几十分锺前到达他办公室的特快专递。
“陆文意,现年49岁,生於19XX年;20岁时嫁给一名普通工人唐军山,婚後育有一子。丈夫曾下海经商,并且小有成绩……”
拉拉杂杂整整好几页纸的内容,是一个女人从身高、血型到出生以後至今49年间几乎所有的记录。
详细到就差没写她有多少根头发、多少个皱纹了。
这个女人本身,无甚特别。
欧阳天赐翻过一页,把视线久久地定在中间偏下的一行:
……18年前,收养了因意外事故而死的好友,方氏夫妇的独生子──方奂言。
谁说的永远(26) 过去的痛(8)谜底算是揭开了吧……
调查,其实从他没有按照约定跟自己联络的时候就开始了。
当时所想得并没有多麽深入,知道他有事瞒著自己怎麽也不肯说,就拜托做情报生意的朋友帮忙。实际上,如果自己稍微再施加点压力,想让他坦白应该不是什麽难事。
但是,虽然嘴巴上说著“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