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离开我,但自己还是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安卡,死了?还是被抓走了?”我吃惊地询问道。
“不!如果他真的死了就好了!”老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接着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庞。她瘦削的肩膀耸动起来,十分激动。
“您没事吧,我不是太明白……”我有些不解,也十分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我实在太失态了,这么多年了,每次想起这件事依旧无法冷静面对,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没有告诉过别人,也没人问过我。无论你相信与否,请不要对别人提起,更不要写在笔记本上。”
“嗯,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我渐渐醒过来,不,应该是一种刺鼻的气味促使我不得不醒过来。我看到的是数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整个房间到处是刺眼的鲜红色,
血液在墙壁上、课桌上、地板上缓慢地流淌,粘稠的好像有生命似的。在红色的房间中央,安卡静静地站在那里,那些人的首领被他抓在手里,
如同提着一个等人高的木偶般四肢无力地垂下,鲜血一滴滴地从那人的黑色皮鞋尖上滴落下来。我抬起头,看到安卡将牙齿死死地咬在那人的脖子上,贪婪地吮吸着,在死寂的周围发出液体吞咽进喉咙的‘咕咕’声。
“我已经无法叫喊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被安卡吸干扔在地上。安卡抬起头转动了下脖子,发出了满足的感叹声,就像野兽饱食过一般,接着他朝我看了过来。
“‘你,你是……’我哆嗦着。
“‘怪物吗?不,我只是个吸血鬼。’安卡平静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元首希望可以培育出无敌的不死战士,我们被送去罗马尼亚的吸血鬼元祖之地,寻找成为吸血鬼的方法,结果只有少数几个人变成了吸血鬼。
但那时候第三帝国已经瓦解了,我们被盟军的特工追杀。同伴各个下落不明,我也是偶然回到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才找到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痛苦地用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忍不住憎恨命运的捉弄。
“‘本来想让你以为我死了,但我实在没办法克制想要拥抱你的冲动。我答应过你,和你在一起,陪你去你的祖国看日出。’安卡嘴边全是鲜血,讽刺的是,他却说着如此温柔的话语。
“‘把我,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吧!’我站起来,一只手按住胸口,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安卡愣住了,接着他露出了慌乱的表情,朝后退了一步。我凑上去,解开围巾露出脖子。
“‘咬我吧!不是说被吸血鬼咬过就能变成吸血鬼吗?日出什么的不看就是了!阳光我也不要了,在黑夜里生活也没关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发疯似的喊叫着,安卡将我推到一边。
“‘我爱的是你的灵魂,如果将你也变成了吸血鬼,等于我亲手葬送了你的灵魂,我办不到。’
“‘那怎么办?那要怎么办?你告诉我啊!难道一直这样下去吗?靠吸食他人的鲜血生活?’
“‘亲爱的,相信我,既然他们可以把我从人变成吸血鬼,也可以把我变回去。我向你发誓,无论多困难,要用多长时间,我都一定会变成人回到你身边,陪你看你最喜欢的日出。’安卡走过来抱住了我,深深地一吻后,走到了木门前。
“‘你赶快走吧,最好离开这个国家。我发誓一定会找到你,那时候我将是人而不是吸血鬼。还有,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杀人了。’
“我来不及说再见,安卡就消失在了夜色里。那之后,我立即搭乘德国华人回国的轮船离开德国。回到中国后,我一直苦等着安卡的消息。我很担心,我怕他被那些盟军抓住,也怕他真的将心也卖给魔鬼,变成无可救药的吸血怪物。”
我的笔掉了下来。
“您在开玩笑吗?”我差点跳了起来。她的神情很平静,恢复了原有的高贵姿态。
“不,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向上帝发誓。”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怎么能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吸血鬼存在?除非我疯了。”我不停地摇着头。
“我无法向你证明,年轻人,但是,如果你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的话,或许可以看到他。”老人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
“什么?看到他?安卡?”
“是的,我的感觉告诉我,他今晚会来,会陪我看明天的日出,他所答应我的一定会实现。”老人一脸的肯定。
我甚至一度怀疑老人是否因为年龄过大而使得精神上有问题,但是她说话非常有条理,我说服了自己当天晚上留在她家。
时间很快过去,快到十二点了。我觉得有些困意,但老人还是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窗户默默不语。
不回来了吧,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吸血鬼,她的德国恋人可能早就死在战场上了,这只是她用来欺骗自己的一个谎言。
但我还是陪着她等下去,直到两点钟的时候,我回到里面的床上忍不住躺了会儿。迷迷糊糊间突然被风吹醒了,我揉着睡眼走到客厅门前,看到里面有一个高大的黑影。
我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没错,一个身材魁梧、满头金发、穿着一套黑色休闲西服的外国人站在老人的面前,的确是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英俊脸庞和海蓝色深邃的双眼。
“我回来了。”他说的是德文,万幸我大学选修过,但只是勉强能听懂而已。
“我等你很久,很久了。”老人抬起头,并没有从椅子是起来,或许她年纪太大了。
“我答应过你,现在终于变回人类了,我找回了自己丢失的灵活。以后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吧,我会陪你看生命中的每一次日出日落,永远不会离开。”
这段话他说得很慢,如同念诗一般,不过这也让我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出来。我就这样扒在门边,如同看着电影一般惊讶不已。
这男人真的曾经是吸血鬼?
虽然脸庞苍白而秀丽,牙齿若隐若现,但这能证明他以前会是一个吸血鬼?不过,他这么年轻却是铁一般的现实。
“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坐在躺椅上的老人张开双手,我以为她会激动得泪流满面,但是,她就像看到一个老朋友一样。
“我也是。”那个叫安卡的德国人跪了下来,将头枕在老人的腿上,老人慈爱地用双手抚摸着他的金发。两人低语着,就像夏日里一对相恋的蝉,我实在听不清楚了,只好作罢。
我回到里面的卧室,觉得无比温暖。
对于老人来说,她终于等来了苦苦守候几十年的恋人。虽然时间有点无情,但终归还是有了结果,或许那个叫安卡的男人经历了很多磨难,最终还是变回了人,可以和自己的恋人一起生活下去。
也许是昨天过于亢奋或者是睡得太晚,我直到八点多太阳照到眼睛上才爬了起来。房间里静悄悄的,我猜想两人应该是出去散步了吧。当我走到客厅时,看到那位老人安静地躺在坐椅上,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睛闭着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脸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在地上,我看到一套黑色西装、内衣、皮鞋和袜子,就好像有人如同蛇蜕皮一般将衣物脱下来。当我走进的时候,才发现地上有一层厚厚的乳白色如同骨灰般的一大块颗粒物。整个房间充满了像被烧焦过的臭味。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她没有反应,我伸出手试探了下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逝去多时了。
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死去的老人脸上,充满了神圣的光辉。我打开窗户,那些灰尘被风卷起,飘出了窗外。
因为承诺吗?因为我答应过你,要陪你看东方的日出,哪怕这阳光会将我的身心灼烧殆尽。或者是安卡已经知道老人即将逝去,他希望在这之前完成两人最后的心愿。
总之一起已无从知晓了,这里没有高贵的外交官之女,也没有英俊的日耳曼军人,只有一对普通的恋人而已,一对吸血鬼恋人。
《吸血鬼恋人》完
13。男孩与猫
掉落在地面飞溅起来的雨水慢慢织起了奶白色的水雾,红色的铁门,青黑色完全湿透的土墙,土褐色的瓦,我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地停滞下来,就像是失去润泽的时间齿轮在那一瞬间转动得慢了下来。在铁门后的那片混浊细密的黑暗中,慢慢地流淌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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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时候爱独行,因为干净,天干净,地也干净,最重要的是,街道也比平时干净许多——人少了。
也许从某种意义来说,人是最脏的,悲剧的是,我自己也是人类,撑着雨伞绕过路尽头的角落。我看到地上有朵橙色的圆伞,起初我以为是谁扔到这里的,
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远大于自己身体的雨伞紧靠在背上,青色的铁质伞柄压在嫩白得能掐出水的小脖子上,所以我从后面看去,完全看不到他。
我和男孩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他的神态很专注,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前方。他蹲的地方是一排整齐的瓦房,原本是主人的,后来盖了新楼,腾空后这里就荒凉了下来,
变成了停放车辆堆放杂物的地方,偶尔也有流浪的猫和狗在这里过夜。我起初怀疑这孩子有些孤僻,因为小时候就喜欢在安静的户外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也许有了熟悉感和亲近感,无聊的我索性站在原地看着他。
男孩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那表情跟正在忘我地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似的,微微隆起的脸颊被雨水溅湿了,也毫不在意。我很奇怪他究竟在看什么,从我这里看去,对面长满铁锈的大门里面一片黑暗。
雨水似乎下了很多,掉落在雨伞上也没有了之前的响动和压力。这时候,我看到男孩的表情变化了。
他短而稀疏的眉毛扬了扬,接着薄薄的嘴唇上下闭合着,好像在念叨着某些话,可惜被雨水淹没了,也许他根本只是心里默念。接着,他朝着铁门伸出了没有握着伞柄的手,那手有些瘦削,不过在铁门前停了下来。
掉落在地面飞溅起来的雨水慢慢织起了奶白色的水雾,红色的铁门,青黑色完全湿透的土墙,土褐色的瓦,我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地停滞下来,
就像是失去润泽的时间齿轮在那一瞬间转动得慢了下来。在铁门后的那片混浊细密的黑暗中,慢慢地流淌出一团白色的东西。
我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当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周围的一切又从梦境回到现实。原来那是一只大概两岁大的白猫,准确地说,是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白猫微微低着头,脖子处的毛发因为灰尘的缘故有些干燥和卷曲,不过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这也证明它早在下雨之前就待在这里了。据说猫是极为害怕雨水的动物,
它们对雨的来临有天生的预感。你很少看到猫会被淋湿,因为聪明的它们总能找到避雨之处。
那只猫的大半个身体还隐藏在门后储藏室的黑暗中,就好像有人在一副黑色画布上只画了前半部分的猫。它天蓝色的眼睛盯着男孩伸过来的手,
嘴角的银白色胡须时不时抖动一下,粉红色的舌头快速地伸出舔了舔又缩了回去。它的头依然是低垂着,脖子和颈椎处依然形成角度,那是猫科动物特有的姿态。
我这才注意到,男孩伸过去的手其实一直是紧握着的。
猫的眼睛转动着,时而看看男孩,时而看看那只紧握的手。
男孩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将手打开,朝前又伸了几厘米。我看到他的手心里好像是那种黑色的饼干形状的猫粮。
“喏,吃啊,这是你最喜欢的猫粮。”
雨声小了许多,我依稀可以听到男孩稚嫩的同音,只是不知道这只白猫听得懂吗。
哦?听懂了吗?
那只流浪猫仰了仰脖子,脑袋从铁栅栏间的缝隙挤了出来,耳朵和毛发将铁杆上的红色铁锈擦下来不少。它的动作很小,始终保持着和男孩的距离感,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的动作。
但是它太饿了吧,毫无光泽的毛和瘦弱的身体都说明它这几天饿着肚子。接连不断的雨季不仅让猫无法觅食,更让人也懒得出门。
本来就指望着从附近住户的三餐中捡一些残羹冷炙过活的它,恐怕这几天都这样趴在黑暗中勉强度日,此刻精美的猫粮无疑是一种诱惑。
食物和性欲是可以激活动物本能的两种东西,甚至可以让它们去冒很大的危险。
它终于还是出来了,但尾巴和后腿还留在门里。白猫的脑袋离男孩的手只有不到十厘米,男孩只要稍微伸下手,就可以摸到那个毛茸茸可爱的脑袋了。
我以为他会伸手,不是吗?在这样的雨天,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就为了和这只猫咪亲近一下吗?
哪怕,哪怕摸一下也好吧?
我突然对男孩产生了同情的心理,他一定是个孤僻的小孩,与我的童年不同。他的身边没有同龄人,忙于生计的父母,冰冷的电视与电脑,
束缚于钢筋水泥大厦里的孩子对小动物尤其是这种可爱的精力毫无抵抗力。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用手去接触除人以外活着的生物,一种聪明乖巧难以接近的动物,也许,也许这么近距离的触碰,他也仅仅有这一次机会。
但我错了。
男孩小心地将手里的猫粮放在地面上,然后缩回手,笑嘻嘻地看着那只饥肠辘辘的白猫。猫咪一看再无危险可言,就立即扑了上去,前肢按住猫粮生怕被抢走,
然后一下子叼到嘴里,转头就跳回到栅栏里面去了。这是一只非常警觉的动物,它对男孩的施舍没有丝毫感恩。在它的世界观里,人类这种生物不会有种族之分,
无论是收养它的、抛弃它的、欺侮它的或者是喂养它的,都是同一种,只是它无法理解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突然变幻出几种形态罢了。
但我是大人,我可以理解猫咪的这种自我保护行为。但凡不敢亲近人类的动物多是被人类攻击过的,这是它们的自我保护本能。而没有被攻击过的动物,就对人类没有畏惧感,就好像非洲的狮子,从来不对开车过来的人类有着丝毫畏惧之心。
可是我有些担忧,这孩子会不会愤怒、懊恼,对猫咪没有感恩的行为觉得后悔,而导致他心灵里的那一点善的种子刚在萌芽的时候就受到压制?
可我又错了。
男孩在笑,虽然苍白的嘴唇并不好看,但我发誓,那是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笑。
“还是那么调皮呢。”
男孩终于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我的存在。
“叔叔好。”
很有礼貌的孩子。
“你在这里喂猫?”我转过头看了看里面的猫咪。它吃完东西后正发出喵喵的叫声,又将脑袋伸了出来。据说这种声音是猫对人特有的,表示亲近和索要爱抚和食物的叫声。
可惜这只猫看到我后,又警觉地绷直了脊背,向后退缩成一团,像弹簧一样,整个身体微微发抖,爪子紧抓地面,脖子转过来盯着我,与身体形成了夸张的角度,随时准备逃走的样子。
我意识到自己离得太近了,所以退后了几步。
“是的。”男孩回答道。
“应该有好几次了吧?”
“嗯,这几天都在下雨,它找不到吃的,前几天我路过时它冲我喊,所以我就买了点儿猫粮过来。”
男孩的神态像个大人一样和我对话,丝毫没有任何不安和羞涩,说话的时候大眼睛一直看着我,就像那只猫的神态一样。
“可惜,它好像和你还不太亲昵。”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但我实在很好奇男孩的想法。
“亲昵?”男孩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是啊,连让你摸一下都不让。”
“我为什么要摸它?”男孩再次表示出非常大的惊讶。
这下我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