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群豪,无不奇怪,不知道这位一脸花疤,奇丑无比的怪人在找什么,即使腾龙剑客、
飘风女侠、蓝天丽凤等人,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一声宏亮佛号,洪元大师已从椅上立起来,双手合十,神色肃穆地朗声说:“疤面施主
果是信人,遵时赶达摘星台,老衲及各派掌门人,在此候驾甚久了。”
说此一顿,发现神情焦急,寻视全峰的疤面人,双目如剪冷电,突然暴涨盈尺,一直盯
视着南顶一株伸出悬崖的枯松上。
武当、峨嵋、邛崃、崆峒和点苍派掌门人看了疤面人这种根本没有把各派掌门人看在眼
里的狂傲神态,顿时大怒,心中的怒火,立将方才的惊骇冲淡了。
五人正待同声斥责,发现疤面人注视的枯松上,傲然立着一个体形雄健骠悍,身穿无毛
皮衣的中年壮汉,只见他鼻高目陷两眉浓黑,一双湛湛目光也正盯视着疤面人。
蓦见雪山格安长老,面色一变,立即低声警告各派掌门人,立在枯松上的皮衣壮汉,正
是与巴萨岛主有着同等功力的萨格哈。
各派掌门人听到巴萨岛主,无不心头一震,不觉齐向西域第二高人萨格哈望去。
这时,腾龙剑客等人,和全峰群豪,俱都发现了骠悍威猛的萨格哈,由于疤面人立在摘
星台上,全峰群豪被慑得仍无一人吭声,但任何人看得出,疤面人与西域第二高人萨格哈定
有极深的嫌怨。
洪元大师不愧是位有道高僧,他仍希望今夜杀气腾腾的嵩山大会,能够双方和好释嫌,
于是,一俟满面怒容,一脸杀气的疤面人,转首望了过来,立即祥和地说:“疤面施主,武
功高绝,正该自成一派,将本身武学发扬广大,与武林各派,患难与共,携手卫道,希望施
主不要因小嫌而结深怨,翻造无边杀孽,须知善恶之分,全系一念之间,佛云:‘种善因必
得善果,放下屠刀,与佛有缘’,今夜望疤面施主,当天下英杰之前,与各派释嫌修好,忘
却已往积怨,老纳言尽于兹,望疤面施主三思。”
洪元大师说完,再度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全峰群豪听了,无不暗暗钦服,女侠等人听了希望大会就此结束。
岂知,武当、点苍、邛崃、峨嵋四派掌门人,俱都竖眉瞪眼,怒哼一声,一齐望着洪元
大师,认为洪元大师忘了昨夜约定之言,有向疤面人示弱之嫌。
疤面人一看几人神色,不觉仰面发出一声厉笑,接着朗声说:“洪元大师这番话,可谓
说的仁至义尽,在下内心至为感动,在下今夜纵有修好之心,但各派掌门人未必有释嫌之意,
尤其,那些蓄意欲置在下死地而后甘的人,今夜更不会放过一举击毙在下的机会。”
说此一顿,锐利目光一扫各派掌门倏红倏青的面色,冷冷一笑,继续说:“不过,请各
派掌门人耐心稍待,俟在下了却残体之仇,再与各派结清积怨之嫌。”
说罢,转而望着枯松上的萨格哈,厉声大喝说:“恶人,下来纳命罢!”
厉喝声中,双目冷电暴涨,疤面上充满了杀气,右手一按腰间,顺势一挥,嗡然一声龙
吟,光华大盛,耀眼眩目,摘星台上立即罩上一片银辉,腾龙薄剑颤颤巍巍,已握在疤面人
的手中。
疤面人掣出腾龙剑,全峰群豪,立即掀起一阵骚动,各派掌门人面色倏变,数千道朗朗
目光,再向腾龙剑客望来,而腾龙剑客等人,却一齐望着立在枯松上的萨格哈,知道萨格哈
也是参与围攻魔扇书生的恶人。
这时,立身枯松上的萨格哈,浓眉飞挑,凶睛射光,仰面发出一声震谷撼峰的怒极大笑,
接着怒声说,“在下萨格哈,久已响往中原绝学,无时不想一会中原各派高人,今夜如阁下
畏缩不来,倒是在下发扬西域武学的好机会……”
疤面人似乎已等得不耐,继续厉声说:“萨格哈,你可知在下的惯例,疤面人不现身则
已,现身则必杀人,今生你休想再会各派高人了。”
此话出口,群豪骇然,各派掌门人,面色再变,无不希望萨格哈杀了疤面人。
萨格哈勃然大怒,一声厉喝,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双臂一展,直向摘星台扑去,
身至中途,似已力竭,直向崖下落去。
全峰群豪,轰然立起,吓得同时发出一声惊啊。
突然,萨格哈身在空中,双臂一挥,暴起一团耀眼蓝光,身形再度上升,直落摘星台上,
接着一闪,已立在疤面人身前一丈之处,手中已多了一柄蓝光闪闪的喂毒缅刀。
全场惊得一静,接着暴起一声如雷彩声,震人耳鼓,令人欲厥。
彩声一歇,立在突岩上的杜老英雄,立即朗声问:“请问疤面人,阁下手中薄剑乃腾龙
剑客昔年成名宝刃,不知为何落人阁下手中,不知阁下可愿向天下英豪给一个明白交待?”
这句话问得非常重要,不但天下群豪极欲一知,即是各派掌门也正欲一问究竟。
疤面人看了手中薄剑一眼,转首向腾龙剑客等人望来,发现突岩上依然没有他心中要找
的人,立即发出一声悲忿急怒大笑,接着凄然大声说:“这柄薄剑,乃在下得自甘西三危山
恶僧哈普图之手,薄剑既是贵友的宝刃,待在下杀了残体仇人萨格哈,就请老英雄代在下奉
还……”
萨格哈怨声厉喝,飞身前扑,手中喂毒缅刀,幻起一道耀眼蓝光匹练,闪电扫向疤面人
的腰间。
疤面人一声厉笑,身形疾旋如电,幻起十数宽大身影,现出无数腾龙薄剑,寒光一闪,
一声厉喝,薄剑唰声劈下。
剑光过处,鲜血飞射,接着暴起一声刺耳惨嚎,疤面人闪身飘至三丈以外,萨格哈撒手
丢刀,翻身栽倒。
全峰群豪,各派掌门,俱都惊呆了,无不惊得面色如纸,冷汗油然,无人喊好,也无人
喝彩,全峰一片死寂,数千道惊惧目光,一齐呆滞地望着疤面人。
只见疤面人一声狂笑,倏然转身,望着突岩朗声说:“对付各派掌门人,无需再用此剑,
就请老英雄将剑代还贵友吧!”
吧字出口,薄剑抖手投出一道刺目电光,挟着慑人啸声,直奔蓝天丽凤的俊面。
杜老英雄自知无此功力接住飞来薄剑,心中一慌,薄剑已到面前,只见蓝天丽凤上身微
扬玉腕疾翻,伸手已将剑柄握住,迎空一挥,立即交至老英雄手中。
群豪一惊,不少人脱口疾呼,再看场中疤面人,双眉飞挑,目光如电,薄唇掠着一丝冷
笑,已缓步走向各派掌门人前。
各派掌门一定神,呼的一声,同时立起,无不面色苍白,目露惊急,咬牙握拳,望着逼
来的疤面人,俱都预感到死亡之神,瞬即降临。
洪元大师面色苍白,神情激动,望着嘴哂冷笑,面罩杀机的疤面人,朗声宜了一声佛号,
接着肃容说:“善恶施主自择。”
疤面人听后,毫不动容,依然两臂微圈,缓缓逼时,同时沉声问:“在下有几个问题要
请大师据实答复!”
洪元大师毫不迟疑地说:“施主请问,老衲知无不说。”
疤面人沉声问:“三个月前,下柬少林寺的人,可是一位头罩乌纱,身穿宽大黑袍两腿
已残的?”
洪元大师,立即颔首说:“施主说的不错,正是此人。”
疤面人双目冷电暴射,剑眉一挑,神情激动,浑身颤抖,不由厉声问:“这人今夜为何
没来?”
来字出口,目光立敛,两颊泪如雨下,宽大黑袍簌簌抖的更厉害了。
洪元大师,立即涩然说:“那人技艺高绝,轻功盖世无匹,本寺监院三老,协力截击,
均非那人敌手,最后……”
疤面人不由厉声问:“最后怎样?”
喝问声中,双目冷电暴射,怒目瞪视着洪元大师。
洪元大师被瞪视的心神震颤,表情又苦涩黯然,双唇一阵牵动,却没有开口回答。
疤面人再度厉声问:“最后到底怎样了?”
说话之间,咬牙切齿,倏然上前一步,双手微微上提,十指弯曲如钩,恨不得猛地抓住
洪元大师的双肩,急烈摇晃。
洪元大师知道不说不行了,只得黯然一叹,说:“监院三老虽然协力截击,最后依然被
那人逃出了寺院……”
疤面人哪里肯信?双目冷芒一闪,杀机立现,突然仰面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愤长笑。
全峰英豪一见,不少人惊得倏然站起身来,心情紧张,汗下如雨,均感气血翻涌,有些
人的心已提到了腔口,顿感困难。
紧张焦虑,惶忧恐惧的气氛,立时笼罩在各派掌门人之间,使他们每个人都感到“死”
瞬间就要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因而,他们已不自觉地浑身战粟,缓缓提起了双掌,凝聚了毕生功力,决心和疤面人一
拚。
疤面人倏敛厉笑,望天凄厉地说:“天神共鉴,上苍宽宥,弟子为报师仇,不惜为万世
罪人了!”
厉声说罢,双掌猛地一合,面色凄厉地瞪视着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魔魔天尊惊世骇俗绝
学真诀,已闪电般掠过他的心间。
一团炽热如火热流,倏然流过双臂,疾快地达于两掌之间,这霸道绝伦的惊天雷,只要
疤面人的两掌一翻,血肉如粉,鲜血飞溅,一片凄厉嗥叫,惨绝人寰的场面立时展现在天下
英豪之前。
在这一刹那,整个摘星台的四周和台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就在这凄厉场面即将展现的一刹那,武林万世浩劫就要发生的一瞬间,一片死寂
中,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妇人的痛心凄厉哭喊:“不要……”
疤面人闻声一惊,倏然循声看向西北突岩上,只见母亲飘风女侠,面色苍白,双唇颤抖,
热泪像泉涌般滚下来,悲痛惶急,万般祈求地望着他。
疤面人看得一阵心痛,而双掌间铁浆溶岩般的热流已到了掌心之间,如不翻掌即发,势
必轰然爆响,连他自己也要血肉模糊地死在摘星台上,万一发掌,他不但成了武林万世的罪
人,也成了天下最不孝的儿子。
但是,孙叔叔的一生惨绝悲苦,以及最后被少林寺的老和尚们围殴至死的血海深仇就此
罢了不成?
就在疤面人注视着母亲飘风女侠,心念电转,人天争论的一刹那,飘风女侠突然双手掩
面,痛苦缓慢地摇着螓首,不由痛心地低声哭了。
疤面人一见,心痛如绞,而他合并的双掌就像隆声震耳,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心中一惊,厉喝一声,倏然转身,双掌猛向西边那片畸形怪岩推去。
只见一道火红般的刺目光芒如电一闪,西崖数十畸岩间,“轰隆”一声骇人惊天的霹雳
暴响,坚石破空带啸,青烟激旋弥空,在震耳欲聋,群峰齐鸣的爆响声中,突然响起一声悲
愤凄厉长啸。
这声凄厉刺耳,惊心骇人的长啸就响自摘星台上,但是,这一次却是由近而远,直达山
外。
久久,一声宏亮深沉的“阿弥陀佛”,有如天外传来的梵音,立即唤醒了全峰神志恍惚,
目光呆滞,有如泥塑木雕的数万英豪。
当大家神志清醒,又跌回到现实,想到他们立身之处,以及前来的目的时,所有人的目
光,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射向摘星台上疤面人方才立身的地方。
但是,他们的双耳却凝静听着群峰“隆隆”如雷的爆石回响中,径由山外传来的那声悲
愤痛心的凄厉长啸。
这是疤面人嵩山大会后的第九个夜晚。
天,黑的像墨涂的一样,乌云漫天,翻滚飞腾,宛如万马骋驰在疆场上。
雄伟,巍峨,万峰罗列的衡山,被漫天狂奔的滚滚乌云吞噬了。
山风劲疾,吹得古木苍松,枝摇叶舞,平昔如咽如诉的松涛,这时已变而为凄厉,刺耳
的风啸了。
谷峰间,乌云低垂,一片漆黑,常人目力无法分辨出何处是危崖峭壁,何处是崎岖山径,
也无法分辨出是何时辰。
就在这时,一道宽大黑影,挟在滚滚乌云之中,飞驰在谷峰危崖之间,身法之快,捷逾
飘风。
这道宽大黑影,目光如电,闪闪烁烁,宛如黑暗中的两盏明灯,一直盯视着耸入云端几
不能见的紫盖峰顶。
那两道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目光,充分显示出来人的内心,是如何的惶急、不安。
宽大黑影,直抵峻拔的紫盖峰下,飞驰中,一双大袖振臂一挥,身形腾空而上,那两道
湛湛目光,显得更亮更慑人了。
片刻之后,宽大黑影已登上紫盖峰的绝巅。
宽大黑影,身形不停,毫无一丝犹豫,晃身掠过一片嶙峋怪石,纵身飞进一座高可接天
的巨木茂林中。
宽大黑影,飞进巨木茂林中的那种激动神情,宛如久年在外的游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
家园。
这道宽大黑影,正是怀着悲痛心情离开嵩山少室峰的卫天麟。
他身上依然穿着那袭宽大黑衫,脸上,仍覆着蒙头老前辈孙叔叔的人皮面具,在如此凄
风如墨的深夜里,令人看来更显得奇丑怕人。
他离开了嵩山大会的现场摘星台,以九个昼夜的时间,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匆匆赶来
衡山。
这九天下来,他的宝马赤火骅骝消瘦了,他自己也消瘦了。
他一直怀疑蒙头怪人孙叔叔——魔扇儒侠孙浪萍,在下柬少林寺时,被寺中的高手拦截
击伤了,甚至已丧命在少林寺中。
九天前的嵩山大会上,由于魔扇儒侠没有到场,他一怒之下,险些将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悉数击毙在摘星台上。
如非最受他敬仰的蓬头丐和秃头僧舍生拦在各派掌门人的身前,以及他的母亲飘风女侠
适时发声阻止,两百年前魔魔天尊造成的武林浩劫,势必重演了。
任何人看得非常清楚,除非魔扇儒侠出现在天麟的面前,否则,将没人能阻止这场武林
浩劫,将没人能保得住各派掌门人的生命安危。
现在他终于登上了阔别年半的紫盖峰顶。
当他看到绝巅乌云滚滚中的巨木茂林时,内心有着无比的激动,不禁血脉贲张,双目温
暖湿润。
天麟仍以惊世骇人的速度飞进林内,几个飘身,已到了孙叔叔隐居的山洞之前,定睛一
看,他不禁呆了。
一个可怕的意念,闪电掠过他的心头——孙叔叔已很久没回来了。
只见洞前落叶满地,洞口石隙生满了青草,四周一片萧瑟景象,毫无一丝生的气息。
天麟看了眼前的凄凉景象,心中惶急万分,飞身扑进洞内,洞内一片漆黑,孙叔叔果然
不在里面。
凝目一看,不禁惊得一连退后两步。
只见洞壁上所有恶人的绘像,俱被毁掉了,仅西域第二高人萨格哈一人尚属完好如初。
天麟看罢,顿时大悟,知道自己每杀一个恶人,孙叔叔即将那个恶人的绘像毁去。
继而游目一看,洞内清洁如昔,又似乎孙叔叔仍住在洞中。
急步走至孙叔叔打坐的大方石前,俯首一看,铺在石上的柔软细草,并无积尘,伸手一
摸,不禁惊得脱口呼出声来。
大方石上的细草,竟有余温。
天麟惊喜欲狂,断定孙叔叔出去不久,星目中,不禁激动地滴下两滴泪水。
于是,心中一动,倏然转身,飘掠出洞外,身形宛如一缕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