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老贼身形立被踢飞两丈,直向万丈绝壑中泻去。
一声令人刺耳惊心的悠长惨叫,随着老贼如殒星下泻般的身形,一直由空中落进深渊里。
衣袂风响,人影闪动,蓝天丽凤、李沛然等,俱都神情紧张,惊魂甫定,纷纷纵至崖边。
十数道精光闪闪闪的目光,低头一看。
只见一道逐渐缩小的人影,翻翻滚滚,坠进数十丈以上的悠悠白云中。
一点灰影,被白云淹没了,但那声凄厉惨叫,和身形下坠带起的呼呼惊风,仍在绝壑中
飘响着。
蓝天丽凤、李沛然等,俱是闯荡扛湖多年的武林高手,看了这种触目惊心的奇险情景,
也不禁面色倏变,冷汗直冒。
正在这时,一声破锣似的沙哑大喊,由众人身后响起:“诸位闪开,这里还有一个!”
众人闻声,俱都茫然一愣,回头一看,只见宋大憨扛着穴道被点的人头狮面龚雨,飞步
而来。
蓝天丽凤立即高声问:“大憨弟,可曾问出他们的来路和企图?”
宋大憨飞步纵至崖边,大声回答说:“都问出来了!”
了字刚刚出口,身形一侧,双手一推。
人面狮头龚雨的一个庞大身躯,直向万丈绝壑中坠去。
绝壑中再度响起一声亡魂惨嗥。
众人看了宋大憨的举动,俱都有些呆了。
宋芙苓柳眉一竖,面色苍白,只气得娇躯直抖。
于是厉叱一声,怒声问:“你为何把他丢下崖去?”
宋大憨鹅卵眼一瞪,两手向大肚皮上一拍,竟也理直气壮地怒声说:“我不丢他,等着
他们将来丢我?”
众人俱都听得一愣,茫然不解地望着这位宋大侠。
蓝天丽凤急声问:“我留你拷问龚雨,到底问出些什么话?”
宋大憨极神气,也极神秘地一摇大脑袋,鹅卵眼一扫众人,小手一挥,急声说:“跟我
来……”
来字刚落,当先向前纵去。
众人看了宋大憨的神气相,惧都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即是聪明绝伦的卫天麟,也不知道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众人俱都怀着好奇莫明的心情,纷纷起身,紧紧跟在宋大憨身后。
越过一片崎岖怪石,穿进一座松竹杂林,林内枝干横生,腐叶满地,阵阵霉气,薰人欲
吐。
卫天麟看了直皱眉头,心说:怪!这位宋仁兄,对此路径为何如此热悉,身形毫不停留,
一直向前疾驰?
看看身侧的蓝天丽凤,同样是黛眉紧蹙,一脸茫然神色。
眨眼工夫,已至林的尽头,尽头即是崖边。
宋大憨一阵疾驰之后,依然气不喘,脸不红,极神气地一指崖下,扯开破锣似的嗓子,
大声说:“诸位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阵衣袂飘风之后,众人纷纷相继到达崖边。
卫天麟低头一看,心头不禁一震,只见崖边,悬着一根粗绳,直达崖下绝壁上的一棵斜
松。
斜松的粗干上,仍系着一根相同的蛟绳,一直垂进弥漫的云雾中。
蓝天丽凤、李沛然等俱都神色愕然,面色大变。
卫天麟看后,转首问:“宋大侠怎知此处悬有蛟绳?”
宋大憨咧嘴嘿嘿一笑,道:“是龚雨招供时说的。”
蓝天丽凤,黛眉一蹙,不解地问:“大憨弟,你对这条秘径,为何如此熟悉?”
宋大憨一晃大头,极得意地一笑,说:“姊姊,不要认为我傻,但我傻人也有傻聪明,
龚雨一说出这条秘径之后,我即扛着他,先来这里看了一次,然后,才扛着了去你们那里,
把他丢进涧里。”
久久没发一言的蒲翠萍,微微一笑,幽默地说:“宋大侠果然一身神力,龚雨那么庞大
沉重的身体,由寨内扛到此地,再由此地扛到那边,才把他丢进深涧里!”
宋大憨心知蒲坛主有意打趣,既然要把龚雨丢进绝壑深涧中,何必又费许多力气扛到那
边去?
如此一想,满面通红,鹅卵眼一转,灵机一动,嘿嘿一笑,又神气地说:“我扛龚雨到
那边再丢进涧里,是证明这个恶徒,我没徇情放他逃走。不然龚雨不见了,帮主姊姊向我要
人怎么办?我说丢进涧里了,但证据呢?”
说着,两手一翻,连连摆动,看来理直气壮。
众人看到宋大憨那副有趣的样子,俱都忍不住愉快地笑了,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立即松
弛了不少。
苓姑娘早已看得不耐,立即嗔声说:“少说几句吧,还不快将拷问龚雨的经过,说给丽
凤姊姊听。”
宋大憨一眨大眼,立即说:“大家走后,我即问龚雨,他们来此做什么?由什么地方进
山?这些人都是些什么来历、路数?想是龚雨见大势已去,同伙来人,死的死,跑的跑,只
剩下他自己,自知不说不行,于是全说了。”
宋大憨说着一顿,鹅卵眼看了众人一眼,嘿嘿两声,又继续说:“想不到黑旗坛主张道
天这小子,居心险诈,野心勃勃,竟然早已蓄意夺取帮主姊姊的虎皮大椅子!”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蓝天丽凤娇躯微抖,粉面苍白,于是忿然问:“龚雨还说些甚么?”
宋大憨继续说:“张道天的狗师父妖道飞拂真人,来山已有数次,每次前来,皆由张道
天预先设好的悬崖蛟绳,登上峰顶。张道天事先早已派好一个心腹香主,在悬崖处迎接……”
卫天麟立即插嘴问:“宋大侠可问出那位香主是谁?”
宋大憨嘿嘿一笑,道:“当时几个香主正在身边,我立命龚雨当场指了出来……”
蓝天丽凤柳眉一竖,急问:“是谁?”
宋大憨毫不犹豫地说:“杞猴孙无端。”
子母梭李沛然对着幻云铁扇黄仲华,忿然说:“这家伙正是筵前要求你与卫小侠比扇的
那个香主。”
蒲翠萍也恨声问:“宋大侠可将杞猴孙无端拿下?”
宋大憨一晃大脑袋,极神气地说:“何需我亲自动手,我只对其余几个香主,大喝一声
‘拿下’就足够了。”
宋芙苓立即嗔声说:“别废话,快往下说!”
宋大憨不服地看了苓姑娘一眼,继续说:“这次妖道邀好几个黑道人物,和他的老情妇
尖嘴恶尼,率领着三寸和尚、北邙双叟,一起前来举事。”
冀察无敌费庭法,听了北邙双叟四字,心头不禁一震,想不到这两个老贼居然竟被妖道
飞拂真人邀来了。
于是,看看子母梭和幻云铁扇,两人也正面露惊容地望着他,似乎在说难怪以我三人功
力,竟不能将这两个老贼击败,原来竟是黑道早年成名的北邙双叟。
李沛然轻轻一叹,说:“看来张道天处心已久,我等尚蒙在鼓里,如果不是卫小侠适在
总坛,张道天同他师父,以来宾身份,乘我等不备,猝然下手,后果实难想象。”
宋大憨立即又说:“这次妖道飞拂真人等人,依然由绝壑中攀绳而上,但等了一两个时
辰,仍未见张道天派人接应。
妖道心中不禁有些怀疑,立即率众,径奔寨门,一问守寨头目,才知张道天已被帮主姊
姊,剑劈厅前。
妖道一听,顿时勃然大怒,见人就杀,如非大家都在黑坛厅上,不知要有多少弟兄遭
殃!”
蓝天丽凤听罢,凤目一扫众人,忿然说:“我想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同谋之人。”
说着一顿,急问宋大憨:“杞猴孙无端,押在什么地方?”
宋大憨立即说:“就在寨门旁边一间石室内。”
蓝天丽凤急忙又对众人说:“事不宜迟,否则同谋之人,必然闻风逃跑了!”
话声甫落,身形已在数丈以外,当先向着黑旗分寨驰去。
卫天麟、李沛然等,俱都纷纷纵身紧跟蓝天丽凤身后。
就在众人尽展轻功,电掣飞驰之际……
突然。
一声凄厉惊心的悠长怪啸,由峰下总坛中响起。
飞驰中的卫天麟,一听这声如鬼哭狼嗥的怪啸,身形骤然一个踉跄,几乎跌仆在地,面
色倏然大变。
一声暴喝,双掌闪电击地,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
继而,双袖一掠,尽展绝世轻功驭气凌云,身形如烟,宛如殒星泻地,径向峰下泻去。
蓝天丽凤骤然一惊,疾声高呼:“弟弟,什么事?等一等……”
话声未落,身形闪电横掠,紧跟天麟之后,疾驰而去。
三堂四坛,宋氏兄妹,俱都大吃一惊,折身紧跟,宛如电射。
凄厉怪啸,依然响彻云霄,震撼全峰。
这时,由第四绝峰上,闪电泻下数道人影,个个身形如烟,快速惊人。
当先一道亮影,正是听到怪啸心急如焚的卫天麟,两道冷电目光,左右闪射,是在找寻
什么。
怪啸似乎有向山外飞走的趋势,卫天麟听了只急得如疯如狂,脚下竭尽全功。
只见一条亮影,眨眼变成一道如飞银匹练,奇迅无比,宛如惊电。
倏然,一声震谷撼峰、地动山摇的巨大钟声,在较技场上暴然响起。
“当”然之声,直上苍穹。
蓝天丽凤粉面大变,翠袖连挥,身如电射。
三堂四坛、宋氏兄妹,俱都全身一颤,知道事态严重。
这时,巨钟愈撞愈急。
怪啸愈去愈远。
遍山鼓声大振,号角疾鸣,并夹杂着尖锐刺耳,划空而起的响箭声。
整个大荆山,宛如山崩地裂,末日将临,乱成一片。
一道如银匹练,划过林顶,越过总坛。
数道身影,倏起忽落,疾如惊电。
卫天麟飞越石堡、广场直奔观武厅。
来至厅前,左右闪电一看,全场空空,仅有四名大汉,协力抱着一根粗约一尺,长约一
丈的巨木,正奋力向大钟上疾撞。
卫天麟飘身过去,怒声大喝:“住手……”
这声大喝,宛如焦雷,四个大汉,俱都吓得全身打了一个冷战,立即停了下来。
卫天麟又大声疾问:“你们为何撞钟?”
四个大汉一看见武功高绝的卫小侠,顿时大喜过望,四人同时惶急地高声说:“卫小侠
快追……”
卫天麟心急如焚,大声急问:“追什么?”
四个大汉,依然嚷着说:“一个身穿宽大黑衫,头罩乌纱的……”
卫天麟神情如狂,暴喝一声:“去了哪个方向……”
其中一个大汉,用手一指二三两峰之间,急说:“由此……”
突然,微风起处,人影一闪,四个大汉面前的卫天麟已然不见。
卫天麟腾身纵上厅脊,继而一跃,升空数丈,双袖疾掠,直向二三两峰之间,电射驰去。
飞驰中目中余光一扫,只见蓝天丽凤方自总坛右壁墙上泻下。
三堂四坛,宋氏兄妹,疾纵如飞,还没越过堡后那片松林。
卫天麟,飞越二三两峰之间,看到矮松怪石中有不少弟兄,正在伸拳,踢腿,挺肚皮,
极像穴道刚刚自动解开,活动一下麻木的筋骨。
布置在峰间的明桩暗卡,看到划过面前,如夜空流星似的亮影,知是卫天麟,俱都发出
一声欢呼,就像久因沙场上的战士,望到了救兵。
卫天麟两眼如电,不断向四野寻视着,他希望尽快发现身穿宽大黑衫、乌纱罩头的影子。
但除了飘荡苍空的啸声和巨钟的余音外,峰外各岭间已是一片寂静。
卫天麟有心狂喊蒙头老前辈,又不知他老人家来此的目的,有心高吭怪啸,将蒙头老前
辈诱回,又怕自己暴露了疤面人的身份。
因此,只急得攀岭登峰,穿林越涧,绕山狂驰了一圈,也没看到蒙头老前辈的影子。
这时,日落西山,暮色低垂,峰下绝壑间,已没入黑暗里。
卫天麟心情沉重,失望已极,相处一年多的蒙头老前辈,情同父子,骤然分离这么久,
方才乍闻他的怪啸,如孤儿遇到慈母的呼唤,恨不能投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
泪,在他的星目中,缓缓流了下来。
他无力地坐在一块青石上,举眼望着灰暗的天空,几片灰色的浓云,缓缓飘动。
他的思维,也随着灰云起伏。
蓦地,沙的一声极轻微的草动声,由身后远处响起。
卫天麟顿时一惊,倏然立起身来,循声一看。
吱的一声,一只五彩山鸡由前面深草中,振翅惊飞。
这时,天色更暗了,整个大荆山,一片沉寂。
卫天麟身形微动,径向山区深处奔去。
飞驰中,一个意念闪电掠过他的心头——大厅横梁上的那张纸柬,究竟是谁钉上去的?
是蒙头老前辈?
不可能,因为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宋大憨向疤面人挑战的事。
莫非是苓姑娘?
但蒙头老前辈,却又在此时现身。
心念间,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轰轰隆隆的巨瀑声。
卫天麟心中一动,暗说,莫非此地距那道绝壑不远?何不过去看看?
于是,折身循声,直向发着隆隆瀑声之处驰去。
飞驰纵跃中,他仍想着方才的问题——是谁冒疤面人的名字,将那张纸柬钉在大厅上。
这时,他决心去试探一下苓姑娘,否则,这将永远是个谜。
因此,身形骤然加快,宛如电掣风飘,已进入浓雾弥漫的黑暗里。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的身后远处,正跟着一个身法轻灵的影子,两只如寒星的眼睛,正
紧盯着他的行踪。
卫天麟一心想着如何进入黑旗坛的步骤,加之那道青色影子,又距离极远,是以没有注
意。
渐渐,隆声震耳,云雾渐重,卫天麟极尽目力,也难看出五丈以外。
几个飘掠之后,转过一座削壁峰角,果是那道宽广绝壑。
再往前驰,怪石如林,水流甚急,晶亮如银的浪花,冲击近丈,此起彼落,叹为观止,
恍如雷鸣的水声,轰轰隆隆,震耳欲聋。
卫天麟看后,剑眉一皱,但他依然沿着壑边,踏着怪石,向前疾进,起落之间,竟有不
少击射空中的水滴,洒落他的身上。
怪。
这些水点,落在天麟的身上,宛如雨点打在荷叶上,变成无数亮晶晶的明珠,纷纷滚落
地上。
天麟心中一喜,又发现身上宝衫的一项功用——入水不浸。
再往前驰,绝壑渐窄,山势渐高,愈来愈险峻。
低头看看脚下,漆黑一片,只听到激流的水声。
仰首观天,乌云遮顶,连个星星也看不清楚。
片刻之后,来至一片萝藤虬结的绝壑,卫天麟立即纵跃上攀,攀至一半,蓦见左侧数丈
外,有一条垂直而下的粗藤。
卫天麟心中一动,立即攀了过去,果然是由峰上垂下来的那条蛟绳,伸手用力拉了几下,
牢固无比。
于是,一提真气,揉身上升,奇快如飞。
眨眼之间,已立身在第二株斜松上。
脚下白云飘浮,一片云海,无边无际,日间在崖上隐约看到的那座矮峰,已完全被白云
掩没了。
天上碧空如洗,皎月中天,光华似水。
仰看崖顶,尚有数十丈,但已听到峰上阵阵如诉的松涛声。
卫天麟看了这幅大自然的美景,心胸豁然舒畅,顿有脱尘之感。
停留一会儿,继续上升,瞬时已达崖边,登上崖边,即是那座松竹杂林。
卫天麟不敢久停,立即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