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美呀,为你哥哥着想,你要帮我一下。不管怎样,不替阿义找到老婆的话,我死不瞑目啊!”光枝发出如此悲壮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晴美不由叹息。“姑妈大概不会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十五分钟后,相良抱着扩音器回来。山室也从会客室走出来说:“听听看效果怎样。”然后跟着下去礼堂。
十分钟后,晴美向曾根交代一声,下到礼堂去。望望静悄悄的礼堂内部,已熄灯放着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说的样子。晴美不打扰他,静静关上门,把 借来的桌椅放在入口处,布置临时接待处。她还在招贴纸上写着“山室成弘先生特别讲座会场入口”时,已有两三名听讲者来到。晴美请他们在来宾名册上记名。三 点多,走廊已挤满人,山室和相良走出来。
“可以让他们进来了!”相良说。晴美大开礼堂的门扉。
免费的关系,反应异常热烈。三点半开讲,十五分钟以前就满座了。对于后来陆续出现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说抱歉。
三点半,见到山室笑容满脸的登上讲台,晴美才疲倦地在临时接待处坐下。相良从里边出来。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发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费入场,当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讲到五点结束。影片上映时间从四点半开始,在这之间我反正有空,留在这里,如果还有人来,我会说明一番的。”
“那就拜托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吗?”
“可以的!四点半以前你进来吧!不妨喝杯茶再来!”
对于这样的提议,晴美没有反对的理由。
四点二十分,晴美对曾根说:“麻烦你看看柜台。”然后下去礼堂,开门溜进去。坐在放映机旁的相良对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坐那边吧!”
相良用手指示后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过去坐下。山室的声音已有点嘶哑。
“刚才所举的几个实例,不妨观赏片子看看,我想大家会有所领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结标识了,为什么?英文是The End,法国电影是Fin,义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会场爆出笑声。
“大家应该留意到这里出现的完结标识吧!见不到完结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戏还未演完的感觉。一部电影不打出完结标识,看了心里不爽哩!现在先放片子来看!”
山室拿起麦克风离开讲台,移到旁边角落的椅子上。相良开了放影机的掣,跑去关灯。礼堂暗下来,银幕上映出《第三个男人》的最后一幕。音乐响起,山室的解说透过扩音器传出来。
“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个男人》。像这么花时间摄影的最后一幕很少见,留下透视的构图和深切的音乐余韵。多事的美国人、失去一切之后毅然离去的欧洲人。这一幕象征了战后不久欧洲人的心态!”
这是山室派的象征主义。晴美暗笑。旁边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声音。“坐这里还可以吗?”
“嗯。请坐。”
“不。坐久了屁股会痛,我想站一会。”
习惯黑暗之后,隐约可见相良依墙而立。晴美的视线回到银幕。接着是那部片名很长的最后一幕,然后是《旅情》、《大镖客》、《教父》、《离愁》等等有名的最后一幕,配上山室充满“哲理”的解说。
“快结束了吧!”相良自语着,回到放映机旁。
“最后要介绍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后一幕。胎儿在太空里飘浮的印象,象征了全新的科幻电影世界。可惜其后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战》、《第三类接触》那般偏重于感性的一面……”
画面上的映射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关掉机掣,会场更暗了。观众发出松弛下来的嘈杂声。相良的鞋音往门边走,花三四秒时间摸索开关。灯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5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讲台。可是一直不见山室出现。相良沿着墙壁走到前面,对椅子上的山室说:
“老师,请作最后的致词……”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着脸。晴美觉得有异,跑上前去。
“老师怎么啦?”
“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的!刚才明明还在讲着!老师!老师……”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摇,山室的身体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扑倒在地。晴美吓得魂飞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绒衣背染红一片。椅背上也是红的。塑胶椅子上好像有东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声。“他死了!他死了!”
瞬间全场死寂,然后全体起立。晴美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毕竟是刑警的妹妹,晓得这样下去,大家一定抱头鼠窜,造成日后的查案有障碍。
“请大家安静!”晴美嚷着。“不准出去,请继续留在位子上!”
已经有两三个人走到出口处,晴美冲上前去挡住,厉声说道:“请就位!”客人被她的汹汹气势吓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说:
“相良先生!我去报警,请你守住这里吧!”
“知道!”
晴美冲上四十八楼。恰好五点的钟声响起。
“结束啦?”曾根从受理柜台站起来。“干嘛慌里慌张的?”
“叫所长下去!快点!”
晴美拿起电话,拨一一零。
“喂!这里是新宿S大厦四十八楼的‘新城市文教中心’。发生命案了!在四十七楼的M地产礼堂!”
曾根听了睁大眼睛,还是不慌不忙的进去事务所。竹森幸子马上出来。晴美向她说明事情,幸子脸都白了。
“明白了。我马上下去,请你联络管理公司!”
幸子离开后,晴美的紧绷心情顿时松弛,马上觉得疲倦。但她知道还有事情要做,先打电话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后联络片山。
“哥哥!山室老师被杀了!”
“他是谁?”
“影评家山室成弘,那个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色变青的……”
“想起来了。好,我马上来!”
晴美放下电话。命案的事要紧,有关“内衣疑云”的事,改天再说吧!
“名人被杀,案子就难办啰。”栗原警长摇着头俯视尸体。“怎么样?”
南田验尸官悠闲地抬起头来。“背部中刀,直穿心脏。手法相当高明咧!由于透过椅背刺过去,喷血不多。”
“即刻断气?”
“差不多。凶器是锐利的匕首吧!”
栗原点点头,对旁边站着的竹森幸子说:
“竹森小姐,你是这里的所长吧!”
“是。对不起,麻烦了大家……”
“哪里,又不关你的事。这会场是今天特别租用的吗?”
“是的。”
“站在这里谈话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个地方吗?”
“好。不过,如果不妨碍的话,我想先请今天出席的听讲者到教室去,待在这里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栗原首肯。“总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这是全体出席者?”
“是的。我想没有人离开。他们的座位和名字都记下来了,以防日后用到。这是听讲者名册。本来在入口处只要记名就够,也有人把位址和电话都写上了。”
栗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没想到你帮了一个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话去做──她是搜查一课片山刑警的妹妹!”
“真的吗?”栗原恍然。“看来她比哥哥强多了!”
就在这时,片山忽忽忙忙的赶到。白天真是不能讲鬼。
“警长!您也来啦!”
“唔。跟你办的案子有没有关连?”
“目前不敢说,不是没有可能性。”
“好,加进来调查看看。哦,你的伙伴也来了?”
幸子的视线停在福尔摩斯身上。“好漂亮的猫咪!”
福尔摩斯上前行见面礼似的,前肢搭到幸子柔软的玉手上。
“福尔摩斯是吗?你好!”幸子笑着打招呼,福尔摩斯短促的叫一声算是回答。
一行人上到四十八楼的会客室。晴美和相良跟着进来。片山把晴美介绍给栗原。
“今天多得你的帮忙,幸会幸会!”栗原说。
“我真佩服她!”相良说。“若不是她在那时阻止大家留在位子上不准动,恐怕大部份人都逃回家了!”
“说不定凶手正希望如此。”栗原对晴美另眼相看。“可否请你们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们?”
相良按部就班的,从开始讲座的准备工作,直到发现山室被杀的过程一一陈明。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可是……”栗原打住,皱起眉头。
“凶手的杀人技巧未免惊险了些!”片山说道:“山室的话讲完,相良走到放映机前关掣,全场黑暗,他再走到门边开灯。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唔……”相良沉思片刻。“最多不必三十秒钟吧!做做看就知道了。”
“待会实验看看吧!”栗原说。“不过,在短短的三十秒间趁黑杀人,的确是惊险的伎俩!”
“可以肯定在场的人行凶,外人进不来的。”
“就是啊!”相良附议。“里头很暗。假如有人开门,外面的光射进来,马上知道了。”
“这么一来,凶手确实是在听讲者里面。”栗原拍拍膝头。“好,准备确认全体出席者的身份。”
栗原吩咐当地警署来的刑警,把分散在几个教室里的听讲者聚集在最宽大的房间去。再对幸子说:
“对不起,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唯有全体接受身体搜查!”
“好。”幸子有点为难,但不批评。“只是女性比较多……”
“我们有女警,请勿担心。可否请你预备两个房间?小一点不要紧。”
“好。曾根君!”幸子对角落上发呆的曾根说:“麻烦你去拿钥匙给我!”
“是!”曾根急忙走去;仅仅走得比平常快一点。
“找到凶器没有?”晴美问。
“还没找到。我想凶手来不及处理掉,很可能在身体检查时发现凶器。但愿如此。”
“是吗?”晴美蓦地想起似的,望望相良。“那么说来,我和相良先生也要接受搜查了。当时我们也在场。”
“你们明白事理,太感激了。”栗原开怀一笑。
片山觉得栗原的确很有警长风范,待人和蔼周到。然后,片山漫不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来抹汗。
晴美吓得瞠目。片山手里拿着的,果然是女性内衣!晴美拼命向他打眼色,而他浑然不觉。晴美暗里祈祷:趁人还未发觉,赶快收起来!片山又若无其事地把内衣塞于口袋里。晴美舒一口气,决定好好为他想一想!
刚才那位刑警出现,报告说全体集合了。
栗原的说明非常诚恳,唤醒那群闷声不响的听讲者产生市民意识,由不悦的心情转为愿意协力合作。
“他若参加竞选,绝对当选!”相良悄悄对晴美说。
“男女分开,一个一个轮流进去,不会太花时间。”栗原的语气宛若出国旅行的领队,只欠没拿旗子!
最初是相良和晴美接受检查。走进女警所在的小房间前,晴美走近片山身边悄声说道:
“哥哥,今晚会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片山莫名其妙。“干嘛如此慎重?福尔摩斯,你知道什么事吗?”没有答案。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大个子石津刑警。
“片山兄!我打电话到总署找你,他们说你在这里。怎样?找到凶手了没?”
“还不知道。不过好像确是在这二百多人之中!”
“是否与金崎凉子的案件有关?”
“我想不会完全无关。山室曾经一见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就脸青青,起码肯定他认识她的名字。”
“著名的影评家,金屋藏娇也不足为奇。”
“唔。但他是否有能力买下那幢高级公寓则是疑问。”
“说的也是。不过……”石津说着,不小心鞋尖踢到福尔摩斯的屁股。福尔摩斯喊一声,伸出前爪去抓石津的腿。这回轮到石津跳上半天。脚痛和意外冲击发生相乘效果,石津盲目乱撞,直冲正面的门。
“喂,那是……”片山来不及阻止,石津已然开门闯入,碰一声。瞬息沉默过后,一声惊叫声,又使石津滚了出来。
“笨蛋!那是女性搜查身体的地方!”
“真的吗?”石津疲倦地坐在走廊上喘气。“我吓昏了。那只猫……”
“好好在那儿呀!真没出息!”片山谩骂着。
“吓死我也!”石津终于站了起来。“不过,刚才尖叫的女孩长得真不赖!”
“什么?她是我的妹妹啊!”片山大怒。石津愣了一下说道:
“真的?没想到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适时门打开,晴美走出来。石津盯住她。
“这个人干什么?”
在片山回答以前,石津立刻立正敬礼并自我介绍。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刚才冒犯了姑娘,并非有意,请多多宽恕!”
晴美无法生气,差点失笑。
“你就是那个不喜欢猫的刑警吧!”
“是的。我有先天性惧猫症!刚才……这个……真是赏心悦目了!小姐的确魅力十足!”
“多谢你。”晴美只能继续笑。“我要去叫下一位了,不然天黑啦!”
目送晴美离开后,石津叹息说:“令妹真漂亮!”
片山也不能表示生气,只紧绷着脸。
“片山先生!”幸子走过来了。
“对不起,麻烦你啦。”
“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幸子不经意地笑一下。“对了,有位正在等候检查的客人说她想去洗手间……”
“那可没办法,不能禁止。”可是,女人上洗手间一定带皮包。万一把凶器带进去处理掉……“这样吧!凡是要上洗手间的人,请让女警简单的检查一下手提包,可以吗?”
“好。我会如此转告大家!”
一个想去,每个都想去了。结果,三十名妇人在女警面前排队接受检查。先把皮包开给女警查看,然后忽忽走进厕所。有位刑警站在厕所前面点算出入人数。
片山用心观望着,发现福尔摩斯略显紧张的跑过来,凝神目送一位一位妇人拿着手提包消失在厕所里。然后,一名四十左右的胖妇人结束皮包检查,经过片山和福尔摩斯面前时,福尔摩斯猝然扑上去!
“哎!”片山来不及阻止,福尔摩斯已经咬着胖妇的腰部一带。妇人尖叫一声躲开。就在同时,一样东西当声跌到地上。细长的物体,裹在手帕里。片 山急忙上前捡起来看。一把刃长十公分左右的小刀。刀刃部份有一道血迹。片山盯着那个戴眼镜的胖妇。妇人白着脸,浑身颤抖地坐倒在地……
“草间和子女士,住在大田区……”栗原警长平静地说。那叫草间和子的妇人木然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吓得慌了神……”
栗原打断她的话。“请镇静!员警不是推理小说中出现的窝囊人物!”
片山不由窃笑。栗原不喜欢推理小说,尤其讨厌扮演诙谐人物的名探故事。片山不明白,何以他以当员警的职业自豪?
“草间女士,你的位子是最前排的最右端。山室老师的椅子不过离你三公尺左右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