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很暗。福尔摩斯还是看到面对走廊的铁丝网小窗开着。它冲到窗下,纵身跳到铁丝网去,伸爪一拉,赶蚊虫用的铁丝网立刻拉破。它再跳一次,穿过破洞飞出走廊。
它从栏杆望见,一个男人费力地抱着晴美在走。福尔摩斯迅速冲下楼梯。可惜迟了半步,男人已将晴美抬上车子,关起车门。汽车的车身是铁做的,它的爪吃不进去。
那部白色轿车静悄悄地开走了。
片山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片山兄!”年轻的木谷刑警手里拿著录音机,坐在金崎凉子床边,对片山笑笑招呼。
“她怎么样?”
“医生说,还要两三天才能清醒。”
片山走近床边。金崎凉子的脸毫无血色,一半被氧气罩盖着。若不是胸部还在微弱的上下跳动,几如死人无疑。
片山觉得心痛。都怪自己一时疏忽,铸成大错!
“不必轮班也可以顶得住吗?”片山问。
“放心好了。两三天通宵达旦是平常事!”木谷说。
片山点点头。木谷才二十三岁,大学时代是登山社和足球部的猛将。没有石津高大,皮肤略黑,体胖胸厚,上司时常问他:“是不是穿了防弹背心?”
“好可爱的姑娘!我有这样的女朋友就开心死了!”
“那就好好看守她吧!”
“当然。我不会让人碰她一根手指的!”
“医生例外。你可别把医生轰走了!”片山拍拍木谷的肩膀。“要不要咖啡?我去买给你。”
“好哇,谢谢你了。”
片山走出安静的走廊,想起一楼的入口处有咖啡的自动售货机,于是从四楼坐电梯下去。
他跟一个穿白色睡衣,手拿咖啡纸杯的病人交臂而过。
当他放下一百元辅币,拿起热腾腾的咖啡纸杯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原来是栗原。
“啊,警长,你来啦?”
“顺路过来看看的。不晓得病房在哪儿,正在瞎走。”栗原搔搔头说。
“我来带路吧!先来杯咖啡怎样?”
栗原和片山手持纸杯,在病人候诊的长凳上坐下。
“晚间的医院有点恐怖。她怎么啦?”
“还没清醒过来。木谷君在陪着。”
“是吗?说来事件真怪异。金崎凉子自认是她杀死了山室和大町,又有一个被杀了。说的人也受了重伤。你想,山室和大町真的是她杀的吗?”
“这个……起码有关山室命案,不知道怎么个杀法。”
“如果不是她,为何说是她做的?是否想掩护谁……”栗原沉思着,突然想起。“晓得她的家乡在哪儿吗?”
“不晓得,毫无线索。找过她学校的朋友,一无所知。联络不上她的父母吗?”
栗原摇摇头。“有点不通情理,看来另有蹊跷。被杀的少女不管长得怎么像金崎凉子,前来领遗体的父母不可能看不出来呀!可是不声不响的领走了,你说怪不怪!”
“有没有查询她的父母?”
“联络不上。目前好像从事自由业,居无定处。这点也值得怀疑。”
“那么,她表妹的父母呢?”
“正在头痛着。如果查询起来,就得说出事情真相。我希望尽量隐瞒,所以还没找他们。人都死了,早点通知也是应该的。”站在栗原的立场,说法相当冷酷无情。他叹一口气,把咖啡一饮而尽后说:“棘手的案子。多半是双方在互相残杀。”
“大概是。金崎凉子是因胞姐受辱,想为姐报仇,所以杀掉山室、大町和泉田。另一方面,那批人杀了金崎泽子,碍于社会名誉不能接受警方保护,于是谋杀凉子,不料误杀其表妹。可是随后山室、大町相继被杀,知道危险,所以买凶监视我的行动。”
“然后是金崎凉子被刺重伤,泉田又被干掉!”
“他们现在一定惊慌失措了。”
“希望凉子的神智恢复,那就好办啦。”
“这时很有可能突然醒觉,必须二十四小时监视她。”
“拜托啦。只要知道真实情形就够了。我回去啦。”
“是。”片山苦笑着目送栗原离开。他真是大忙人,连回家也是忽忽忙忙的。
片山拿着买给木谷的咖啡坐电梯上四楼──阿尊到哪儿去啦?依然不见踪影。听说食堂给一头黑猫吃东西。现在去了哪儿?
“喂,木谷,是我。”推门进去之前先喊一声,免得挨揍。“迟了,对不起。刚刚遇到警长在楼下……”
片山说到一半张大嘴巴。木谷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仰望片山。从胸口到腹部一带的白衬衫全是血。
“木谷!”正当他想蹲下去看究竟时,背后传来低吼声──“把门关上!”
抬头一看,从大型氧气泵后面,出现一个男人和一个护士。男人大约二十岁,流氓作风,装扮似曾相识。他用左手箍住护士,右手的匕首贴近她的脖子。匕首上隐约可见血迹。
“你……”
“不准动!关上门,不然我割断她的喉咙!”
片山关起房门俯视木谷。看来他的坚厚的胸板已被匕首贯穿过去,返魂乏术了。
“你以为能逃得了?”
“吵死人!”男人显得十分激动。血液冲昏了头,不知会做什么。护士吓得瞪大眼睛拼命喘息。
片山尽可能平静地说:“你想怎样?”
“进去里面,快点!”男人喝道。片山退进去。男人的目标显然是金崎凉子──是不是想叫他杀她?
护士突然用颤抖的声音说:“氧气……”
片山脸色一变。男人把氧气栓关上了。“你……”
男人的脸抽搐着狞笑。“我要她这样死去!不准动!不然她就没命!”
怎么办?中间有床,片山扑不过去。没时间说服了。凉子危在旦夕。片山的太阳穴有汗涔涔流下。
千钧一发之间,一样黑色物体从床底下飞出来,扑向男人的手臂──是尊!不知几时躺在床底。
黑猫的爪插进男人的肌肉里,男人想挥手摔掉阿尊。就在这刹那,护士挣睨男人的手,趴在地上。片山扑过去。阿尊再从地面跃起,朝男人的脸一把抓去!
“哇!”男人惨叫一声,眼睛被抓伤了,双手掩脸,两指间有血渗出来。男人踉踉跄跄地乱撞。
片山扶起护士。“赶快接回氧气给病人!”护士急忙开栓。片山转身正对男人。男人反射性的转身逃跑。
“不要走!那边是……”片山狂喊,同时听到玻璃窗破裂的声音。男人的身体从视窗消失。片山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男人软绵绵地躺在四层楼下面的水泥走道上。
片山抹掉额上冷汗,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病人怎么样?”他问护士。
“我想没事了。我现在去叫医生。那位刑警先生……”
“已经不行了。请你去吧!”
护士相当坚强,已经恢复镇定。护士离开后,片山蹲下身去对阿尊说:“你做得很好!”然后抚摸它的头。
男人看来实死无疑。到底是谁派来的,再也问不出来了……
最后,医生和护士挤满整个病房。片山请医生确认木谷刑警之死后,向总署报告,然后提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医院。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男人先确认晴美尚未恢复意识后,打开后面的车厢,取出一张折好的轮椅。确定四周无人后,把晴美抱出来,打开轮椅让她坐上去。用毯子里住她的膝头以下,然后把轮椅推向电梯。
男人似乎对这幢大厦很熟悉,利用四十到四十七楼的专用电梯上到四十七楼。虽然搭四十八至五十楼的直通电梯比较快,可是四十九和五十楼是餐厅,还有客人来往,他想避人眼目。
他从人少的四十七商业楼出来,把晴美抱上一楼。当然,四十八楼也没人在。不过,集中监视室的闭路电视会照到走廊,他必须迅速穿过去,虽然监视员不一定分分钟望着电视画面。
男人走进柜台,从里边的小抽屉拿出一串教室的钥匙。然后推着轮椅穿过走廊,来到烹饪教室前,找出适当的钥匙打开,把轮椅推进去。接着脱掉鞋子 爬上烹饪台,拿出螺丝刀,拆掉黏在天花板上面的煤气检知器。再把晴美从轮椅抱下来,使她躺在大町和?本弥生偷情的沙发上。接着把全部偞煤气炉的栓一个一个 扭开,并不费时。
男人捡起煤气检知器和螺丝刀,用手帕抹一抹,让晴美的手握一握,跌到地上。然后他把轮椅推出教室,关上门,再把门边的煤气总掣扭开。煤气喷出来的声音越过房门传出来,宛如响尾蛇发出的声音。
拿着轮椅坐进电梯后,男人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5
“片山兄!”石津从走廊呱嗒呱嗒地走过来。
“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哪!”片山责备他。
“对不起!金崎凉子没事了吧?”
“唔,还在生死边界上飘飘荡荡的样子。”
“听说总署的刑警被干掉了……”
“唉,还是有为的青年。真是惨不忍睹啊!”
“凶手是谁?”
“死了,从窗口跌出去。大概是流氓吧!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斥训他问出主使人是谁……幸好她没事。”片山俯头望望脚边蹲着的阿尊。“全是它的功劳!”
“哇,救命!”石津跳起三十公分。护士从病房探头出来,盯着他说:“请安静!”
“对不起!”石津到五六公尺外的长凳坐下。
“你别大惊小怪啦!”片山笑他。“这么一来,你跟晴美做朋友可不容易了!”
“我会努力改变自己!”石津其实没把握。“对了,晴美小姐是不是出外了?”
“为什么?”
“刚才打电话给她,没人接。”
“奇怪,应该在家的……”片山皱起眉头。不过,有福尔摩斯在,大概不会出事吧!
“哟,是猫!”高中女学生嚷起来。“你看,它坐电梯呢!去哪儿?”
“一定是去吃晚饭。”她的男朋友说。“几楼?”
“五十楼的眺望餐厅。猫儿要上几楼呀?”女孩对电梯旁边的三色猫说:“一起上五十楼好不好?”
三色猫闭起眼睛,一副与卿何关的态度。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三十楼、四十楼,又再慢下来。
“到了,小猫咪。”
门一开,猫儿立刻迫不及待的奔到走廊上。
“它上哪儿去?”
“大概去捉老鼠!咱们走吧!”
“等一等!你看,它停下来望着我们呢!”
“别管它,走吧!”
“嗯。它好像说叫我们跟着来呢!你看它的眼睛!”
“不可能的!走吧,我肚子饿了。”
“我去看一看,马上回来!”
“喂,你发神经啦,不要去!”
女孩不听,跟着三色猫背后走。男孩没办法,叹息一声也跟了上去。
“它下楼呢!一定有什么事,看样子就知道!”
二人跟着下楼。男孩调侃着说:
“我竟然不晓得你懂得猫的心意。”
“别笑我嘛。我小时候养过猫。是暹逻猫,好聪明啊。你不知道,猫的表情多么丰富!”
“我的表情也很丰富呀!”
“傻瓜!”女孩笑了。“咦,它又下去了。”
“下面是普通的事务所。别去了,走吧!”
“可是……”
猫儿在楼梯的休息平台上停住,回头望着他们尖叫。
“一定有事。下去看看吧!”
两人再走下去,猫儿出到楼层外面。
“这里是‘新城市文教中心’哩!”
“干什么的?”
“教英语会话啦、茶道啦、插花的地方。”
“新娘学校?我知道了。它想劝我们加入课程!”
“胡说八道!”
三色猫站着,竖起耳朵,左右回头,突然急步往前。
“这里没人在,有点恐怖。回去吧!”
“都来到这里了……”女孩说着,突然蹙眉。“咦,什么东西的臭味?”
“臭味?没有啊!唔,好像是……”
“煤气!”二人面面相觑。“什么地方漏煤气了!”
“你看!那猫在拉门呢!”
“过去看看!”男孩奔过去把门打开,又哗一声躲开。“好厉害的煤气!”
“必须通知警卫员!”
三色猫扯扯女孩的裙子。女孩抬头一看:“啊,有火灾警报器,赶快按一按!”
男孩拿起手边的座式烟灰缸,打破火灾警报器表层的塑胶板,按了一下里面的钮。立即响起尖锐的铃声,响彻大厦走廊。排烟用的换气装置开始操作。
猫儿冲进教室里面。
“不能进去!”女孩想阻止,可是立刻发现教室的地板上有人倒在那里。
“有人在!必须救出来……”
煤气刺激他们眼泪直淌。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三名穿制服的警卫员奔了过来。
“有没有见到殴袭你的家伙?”
晴美摇摇头。“他从后面突然把我捉住,我没看到。”
片山叹息。“唉。不过也好,幸好你没事。”
明亮的阳光照射到医院的病床上。
“可是,为什么想杀我?”
“唔,也许他们以为你与金崎凉子同谋之故。”
“同谋?”
“只有你能在泉田的红茶里下砒霜。而凉子受重伤,于是由你取代她杀死泉田……”
“开玩笑!我没有那样做啊!”
“我知道,那是别人下的毒。可是凶手不知道呀!”片山突然想到。“对,他是想弄成是你自杀的。若要杀你,何必那么麻烦?他要做成你杀泉田后畏罪自杀!”
“真是岂有此理……福尔摩斯呢?”
“刚刚送去兽医那里了。好像没什么。”
“那就好。它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还有那对情侣。”
“医生说,再迟一些,恐怕你会有后遗症哪!”
“也真不可思议,福尔摩斯怎样跑去S大厦?我想我是被人用车子载去的……”
“福尔摩斯的爪上黏着白色漆料。一定是它坐在车顶上去的。竟然没跌下来,也真亏了它!”
“今天回去,我要请它吃牛的里脊肉!”
片山笑了。“别忘了,它最爱吃的是竹荚鱼干!”
“我几时可以出院?”
“医生说,再过两三天就没事的了。”
病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石津飞奔进来。
“晴美小姐!你没事吧!请你坚强一些!”
片山皱眉。“这么大声,你会把她吓昏过去!”
晴美吃吃地笑。“谢谢你,我没事了。”
“真的?谢天谢地!”石津夸张地大声叹气。
片山站起来?“石津!我要将福尔摩斯爪上的漆科带去分析,请你陪陪晴美如何?有金崎凉子的前车之鉴,万一……”
“交给我吧!即使舍命,我也会好好守护晴美小姐!”石津大拍胸膛。
传来叩门声。“我是竹森……”
片山开了门,竹森幸子拿着花束走进来。
“对不起。”
“哪儿的话。”幸子一面开车一面微笑。“反正顺路,我也正想去中心。”
早上十点。车子朝新宿直驶过去。
“这种骚乱不知持续到几时?”幸子的语调沉下来。“这样下去,学生和讲师都不敢来了。”
“我想,早日逮捕凶手归案就会没事的。”
幸子把车子加速。“有时我会喜欢开快车,不顾一切的往前直走……”
“但是现实里有很多障碍……”
“没关系。”幸子说。“若是有障碍,撞死了反而觉得轻松……”
片山盯着幸子。“你还年轻,干嘛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