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你身边- 第1部分

　　天上星光寥落，仿佛隐藏着的眼睛，偷偷窥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　

　　高天明匆匆走在这条幽静的小街上。此时正是后半夜，由于工作需要，他几乎每天都要在这个时间段回家。春天的晚上，空气格外清冽，似乎还残留着冬日恋恋不舍的痕迹。高天明走路的速度飞快，嘴里叼着烟，频繁地冒着烟气，消散进黑暗里。他一路走着，不时紧张地回头，好像有人在后面跟踪，可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高天明拐上一条很偏僻的小道，一路上没有灯光，两侧黑黝黝的平房阴森而恐怖，仿佛在向路上的他挤压过来。繁华的天堂市，居然也有这样落后的角落。　

　　前边就到家了，高天明把抽剩的烟蒂弹到黑咕隆咚的角落里，大步流星走进公寓楼。门开了，如水的灯光洒满整个房间，他脱掉黑色的风衣，一米八五的身高，加上孔武英气的面孔，更显得他英俊风流，可那张英俊的脸上总笼罩着一层阴云。　

　　房间里很凌乱，高天明把衣服胡乱扔到床上，走到床边的电脑前，俯下身子按下启动键，然后坐在电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电脑启动完毕，顺利接上网络，高天明移动鼠标，在屏幕上游弋不定，刚想点击桌面上一款游戏的快捷方式，很快又改变主意，打开了网页。主页是他常去光顾的一家大型门户网站，找到邮件系统后，他输入自己的ID和密码，很响亮地按下了回车键。　

　　更多浓重的烟气从高天明的鼻孔和嘴里涌出来，几乎遮住了他的五官，明亮的灯光也黯淡了许多，整个房间里处于一种十分怪异的氛围中。　

　　“妈的，今天怎么这么慢！”看到网页一片空白，高天明等得不耐烦，抽烟的空隙，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粗话，一只手在电脑桌上有节律地打着节拍。他看了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等待，空白的网页上出现了一些色彩。　

　　就在这时，一阵缥缈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似乎来自楼上，可仔细听听，又像来自身后。高天明立即紧张起来，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眼珠子随着那声音左右游移着。　

　　该来的始终会来吧。高天明手上一松，烟头滚落到地板上，他霍地站起来，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仿佛听到召唤一样麻木地走到厨房门口，然后停下脚步，好像面前有一堵透明的墙阻挡了他的去路。　

　　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两只泥泞的脚印。　

　　第一章　泥泞的脚印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远处小凌河上碧波荡漾，倒映着模糊的天，和来往穿梭的模糊的人影。南真朝河边走去，抬头看看天，虽然阳光明媚，一阵阴冷的感觉还是从脚后跟慢慢爬上来。　

　　河堤上，一些踏春的人络绎不绝，在这其中，有一个落寞的身影，一直对着河水发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南真刚走到他身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戴小东已经转过身来，似乎后脑上长着一双眼睛。“老三，我真的很害怕。”　

　　老三是南真大学时在寝室里的排名，戴小东排第七，虽然他们毕业两年多了，但彼此见面还不时会冒出当年的称谓，听起来十分亲切。然而戴小东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大大出乎南真的意料。　

　　南真一怔，推了推眼镜，“难道……你又看到了？”　

　　戴小东平静地看着河水，机械地点着头。　

　　南真索性坐在了青石河堤上，看着细浪推移的河水，“老七，你别胡思乱想了，那不可能是真的。”　

　　戴小东很固执地反诘：“怎么不可能是真的，当时你也在场啊。”　

　　南真无言以对，当时自己的确在场，而且也确实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人间地狱，云中洞天。”　

　　南真猛地打了个寒战，迅速抬头看着戴小东，而对方也同样在看着他。　

　　“老七，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南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古怪的嗓音，他朝四周看去，可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别人。　

　　戴小东异常镇定，“我什么也没有说。”　

　　南真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刚要站起的身体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按回到河堤上。　

　　来小凌河公园里游玩的人渐渐多起来，总让南真觉得是在梦中，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虚幻的白烟。　

　　“难道……你也听到那句话了？”戴小东的脸色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挨着南真坐下来。　

　　南真有些糊涂，问：“什么话？”　

　　“人间地狱，云中洞天。”戴小东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　

　　南真心头一寒，身体不自在地挪动着，“原来你也听到了……”　

　　戴小东点点头，苦笑着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在家里听到这八个字，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想，我的家里一定有鬼！”　

　　南真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盯着被风激起千重细浪的河水，小声说：“刚才一定是错觉……不可能的。”他回忆着刚才那个古怪的声音，那是个男人说出来的，声调慵懒平和。　

　　戴小东转向南真，镜片后的眼睛看起来很模糊，“老三，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到我家后发生的那件事？”　

　　听到这句话，南真的身体触电般抖动了一下，那天下班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黄昏，南真刚走出公司，一眼看到门前站着的戴小东，他正一动不动地迎着向外而出的人潮，镜片后一双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往来，直到看到自己，才迟疑着走过来。　

　　“老三，你出来了。”戴小东紧张地朝四周看着。　

　　南真扭捏地笑了一下，像看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很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向后面看了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找我？”　

　　虽然他们同在一个城市，可是各自繁忙的工作让他们很少见面，只是互相通过几次电话。老同学的突然出现，让南真感到一阵不安，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当时戴小东那张苍白瘦削的脸，还有对自己说话时那紧皱的眉头。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南真收起笑容。　

　　戴小东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老三，你能到我家里来看一下吗？”　

　　“怎么了？”南真有些糊涂，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春天的小草一样萌发出来。　

　　“我家里……闹鬼。”　

　　看着他惊惶怯懦的样子，南真几乎就要笑出来，“老七，这都什么社会了，你真会开玩笑。”　

　　戴小东有些着急，“我说的是真的，我家里真的有鬼！你别不相信，如果你跟我回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那一刻，南真突然很想和他一道去看看，再说多日不见，老同学之间感情有些生疏，聚聚也不错。就这样，他们来到戴小东所住的公寓。一路上，两个人沉默不语，南真试图寻找一些话题，可是戴小东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他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戴小东所住的公寓在一座五层的白色小楼里。站在三楼戴小东的房门前，看着他开门的背影，南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冷，仿佛知道会有什么东西随着门的打开而跑出来。　

　　门开了，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此时正值黄昏，房间里光线黯淡，看什么东西都朦朦胧胧的。　

　　“坐吧。”戴小东有气无力地说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卸掉了身上的重担，然后去冰箱找水。　

　　从戴小东的身上，南真再也找不到大学时那个开朗活泼的大男孩的影子了，眼前的人多了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　

　　“说吧，鬼在哪儿呢？”南真试图让气氛融洽一点，可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诡异无常。　

　　戴小东把一瓶汽水推到南真面前，自己拿着另一瓶，仰起脖子灌下了一大口，南真看他的喉结有节律地滚动着，不禁联想到他吞咽的究竟是不是饮料。　

　　戴小东擦了把嘴，坐到南真对面，有意无意地看看周围，很神秘地说：“它就在这个房间里。”　

　　房间里除了有些晦暗，十分安静，隐约能听到外面的汽车声。南真盯着戴小东，看他不像在开玩笑，这才朝四周看去，小声问：“它在哪儿？”　

　　“它肯定就在这里。”戴小东恐惧地看着周围，又灌下一口汽水。　

　　“你别开玩笑了，哪儿有？”戴小东古怪生涩的话让南真全身起鸡皮疙瘩，不自在地活动着身体。　

　　戴小东心神不宁地从茶几上拿起烟，“你听我说，三天前，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就在刚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脚印。”说到这里，戴小东抬眼下意识地看了看南真。　

　　南真正拿着汽水的手定格了，很有兴趣地问：“然后呢？”　

　　“那双脚印好像刚从一个泥泞的水坑里走出来的，而且还是光脚。那天在我离家上班之前，房间里好好的，谁知等我回家之后，就看到地板上泥泞的脚印。开始我以为家里遭贼了，后来仔细一查，什么东西也不少，对方显然不是为钱来的。就在我困惑不解的时候，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戴小东的声音越来越小，南真只好向前探着脖子听，直到听说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时，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人间地狱，云中洞天。”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南真大吃一惊，刚开始还以为是戴小东在作祟，可仔细一琢磨，那声音根本不是老同学的。　

　　“老三，刚才——”没等南真说什么，戴小东已经瞠目结舌了。　

　　南真盯着戴小东，“那不是我说的。”　

　　房间里越来越暗，气氛也空前地沉默压抑。南真看着戴小东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浓厚的烟雾遮挡了他的脸，南真刚想提出回家，老同学抽烟的动作却戛然止住，双眼盯着身旁的地板。南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双脚印。　

　　他们俩都穿着拖鞋，而地板上留下的却是泥泞的光脚的印记。　

　　“他来了。”　

　　听着戴小东恐怖而喑哑的嗓子，南真感到脊背上刚刚吹过一阵冷风，似乎那脚印的上面就站着一个鬼，或者是一个透明的人。　

　　戴小东离开座位，大概是想跑，可是身体一软，跌在了地上，四肢挥舞着，像只翻倒的甲虫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南真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一时进退两难。　

　　“老三，它来了！它来了！”戴小东一边挥舞手臂一边大叫，仿佛要赶走面前这个谁也看不见的鬼东西，眼镜也掉在了一边。　

　　南真懵了，顺着戴小东的目光看去，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一双相同的脚印。　

　　此时戴小东又对他吼道：“老三，你快走啊！别管我了！”　

　　南真没有走，急忙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可手指哆嗦得十分厉害，好容易才拨通了110，没等说什么，只听戴小东朝他吼：“不要报警！”　

　　南真迟疑着放下电话，茫然不解地看着戴小东。这时，地上的脚印消失了。　

　　戴小东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脸上爬满了虫子一样的汗珠，喘了半天，才完全恢复过来，抓起地上的眼镜，费力地站起来。　

　　南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老七……你没事吧？”　

　　戴小东显得十分疲惫，戴上眼镜后，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事。”　

　　“老三，你玩电子游戏吗？”　

　　南真正在回忆那天发生的怪事，突然听到戴小东在问他，看着面前的浑浊的河水，愣了片刻，苦笑着说：“很少玩了，平时太忙，想玩也没时间。”　

　　“也是，你玩过网络游戏吗？”　

　　南真感觉戴小东问的问题都很怪，“我不玩网络游戏，一般都是单机版的。”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戴小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拍拍南真的双肩，起身走了。　

　　就在戴小东说话的一瞬间，南真觉得仿佛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脑子里多出一些十分缥缈的东西。看着戴小东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阳光下，南真的眼前浮现出他那阴郁的脸，他一定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自从那次听戴小东谈论家里闹鬼之后，南真又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去了，偶尔会突然想起戴小东说过的话，就安慰自己，那天看到的都是错觉。　

　　直到一个月之后，南真接到了一个电话，话筒里传出一个女生甜美的声音：“请问，你是南真吗？”　

　　南真生性内向，从来没有要好的女性朋友，此时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居然心跳加速，嘴也结巴着：“我……我就是。请问……”　

　　“哦，我是戴小东的同事。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是这样的，因为戴小东突然从公司不辞而别，而我们只从他留下的资料里找到你的号码，所以只好给你打电话，想问你知不知道戴小东的下落。”　

　　南真蹙紧眉头，“你说什么？戴小东不辞而别？”　

　　“是的……这样好不好，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还是见面详细谈一下比较好。”　

　　南真同意了，下班之后，来到电话中约定的地点，那是一家很有特色的云南餐馆。刚一进门，他便暗暗叫苦，今天，听到戴小东离开公司的消息时，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放电话之前居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字，此时看着大厅里一桌桌的食客，他迟疑着放缓脚步，一时有些茫然。　

　　这时，在一处角落里，一只手臂高高扬了起来，“这里。”　

　　南真快步走过去，脸上浮出一片潮红。面前正站着一位美女，只见她身材窈窕而不失丰满，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服，一头秀发染成深红色，很自然地垂落下来，看起来十分细腻，又说不出地曼妙别致。南真不知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拘谨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刘晓暹，是戴小东的同事。”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落落大方地坐下来。　

　　南真局促不安地坐着，脸上发烧一样热，“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南真？”　

　　刘晓暹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你了，一个大作家，网上有你的文字。这都是戴小东告诉我的。”　

　　南真羞愧得无地自容，感到鼻梁上汗腻腻的，推了下眼镜，支吾着说：“不是的……都是自己瞎编的。”　

　　此时服务员端上了过桥米线，还有一些小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进入正题。　

　　“戴小东已经有三天没来上班了，我们给他打过电话，没人接，再打他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幸亏我在他留在公司的资料里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一想你们又是大学同学，所以就来麻烦你，看看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南真放下筷子，“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啊，我们很少联系的。”　

　　“他没和你说过要去哪儿吗？”刘晓暹歪着头问。　

　　南真摇摇头，紧跟着又补充说：“他哪会跟我说这些，不过……”　

　　“不过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刘晓暹表现出一丝不悦的神色，白了他一眼。　

　　南真没想到她是这样快人快语，脸上烧得更厉害了，汗水成股地向下淌，“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的。”　

　　“那你总得说出来，我才知道该不该相信。”　

　　“一个月之前，他告诉我，家里有鬼。”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南真眼前的漂亮女生不见了，换成了戴小东布满阴云的脸，镜片后有一双模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