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说:你要是承认了,就会被取消保送资格,就上不了大学了!
王小毛还是低头不语。
李萍有些急了,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说:小毛,姐说的话你听着没有?要听姐姐的话,千万别承认!就说你写的是小说,都是虚构的,不是真的!事实上也不是真的!要是……要是……你实在顶不住,那就往我身上推!你听着没有?把责任全都推到姐身上来!
王小毛轻轻地摇着头,道:姐,我就是宁可不上大学,宁肯被赶出西南工程局回老家,也不能往姐的身上泼脏水!
李萍不安地看着王小毛,急得团团转了……
在纪检委办公室,王小毛坐在郑军的面前,始终低着头。
郑军:王小毛,下午铁道部纪检委的同志要找你谈话,我和李书记也一起参加。你,能明白这次谈话的轻重吧?
王小毛点了点头。
郑军:这次谈话是要做记录的,要向铁道部纪检委汇报,所以,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问题。
王小毛抬头看着郑军。
郑军:你呢,也不用太紧张,局里是了解你的,我和李书记,都了解你,所以,你想好了再回答就行。
王小毛独自坐在工程局会议室那里等候着,很孤独。
他与李萍的交往在眼前闪现着:
李萍在车站下车,王小毛第一次见到李萍……
李萍忧郁的神情……
李萍看见搭起的葡萄架,喜悦地浇水……
李萍在公园里,被风吹起了飘逸的长发……
李萍焦急地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说:小毛,要听姐姐的话,千万别承认!就说你写的是小说,都是虚构的,不是真的!事实上也不是真的!要是……你实在顶不住,那就往我身上推!你听着没有?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来!
……
李萍焦虑不安地在客厅转来转去……
郑嫂来了。郑嫂也替李萍紧张。
郑嫂:不知道开始谈了没有?那王小毛平时看着挺随和,可就怕到了紧要关头他会较真!这部队上的人,差不多都这个脾气。这事一较起真来,可就麻烦了!
李萍:你说……我去找书记他们谈谈行吗?
郑嫂:你去?你这不是要引火烧身吗?
李萍:我就是一个家属,烧着了也不怕。可王小毛……王小毛那么想去读大学,这机会多好啊……要就因为这事耽误了他,我一辈子都会觉得欠着他的了。
郑嫂:你欠他啥?又不是你举报的。
李萍:可他刚开始来这儿,是想帮我,这我心里有数。局里要是非得处分他,那就处分我,我替他行不行?
郑嫂:你呀,都急糊涂了!你是家属!连个工作都没有,想处分你都没法处分,你咋替得了他?再说,局里也不会那么做啊!再再说了……你,现在就想着让王小毛躲过这一劫,可吴天亮呢?你们家老吴呢?你替了王小毛,那不就等于承认你和王小毛有事了吗?那以后让老吴咋办呢?
李萍一下子怔住了。
李书记、郑军,还有两个部里纪检委的同志,分坐在工程局会议室那里,看着王小毛。
王小毛坐在他们的对面,低着头。
李书记:王小毛啊,组织上找你了解了解,谈谈话,是很正常的,不用紧张嘛。这个,你平时就喜欢写作,这西南工程局上下都知道!可有些事情,写在纸上,就不能瞎编,瞎编就不好了!对你不好,对别人也会有影响,对局里更会有影响。你,别老低着头,抬起头来。
她就喜欢上了
王小毛抬头看了书记一眼,就将头又低了下来了。
李书记:有些事,你当小说来写,就会引起误会,是吧?你自己说说吧?
王小毛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几位领导的上方,说:我在日记里写的,不是瞎编,没有一句假话,都是真实的!我不能欺骗组织,不能欺骗领导,更不能欺骗我自己。那些事,虽然我并没有实施过,但我都想过,几乎每天都想。我……喜欢我姐,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现在我要是说我写的不是真的,是假的,那是对她的亵渎!
李书记瞪大了眼睛。
铁道部的人在记录着。
郑军也攥紧了拳头,要不是有铁道部纪检委的人在场,他非抽王小毛两个大嘴巴不可!
静默。
有些尴尬的静默。
李书记打破了静默,道:本来这次是要保送你去铁道学院上学去的,你知道吧?
王小毛:知道。
李书记:可现在出了这种丑事,就得取消你的资格!
王小毛低下了头:知道。
李书记:不仅上学的资格要被取消,你还要被辞退处理。
王小毛:知道。
李书记愤然地拍了茶几:王小毛!你什么都知道可怎么就都承认了?哦,不对!你什么都知道都清楚都明白可怎么就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瞎写什么你?!你不仅害了你自己,也败坏了吴处长和吴处长家的声誉……
王小毛:以后别再叫她吴处长家的,她不喜欢听。她叫李萍。
李书记:叫吴处长家的,怎么啦?啊?都叫我老婆叫书记家的,局长老婆也都叫局长家的,郑处长老婆叫郑处长家的,怎么啦?
王小毛说:那是对她的不尊重,是对她们的不尊重。
李书记:那你尊重你自己吗?尊重西南工程局吗?啊?!
王小毛不语。
气氛更加沉闷、紧张。
停了停,王小毛道:请还给我。
李书记和郑军还有那两个部里的同志互相看了一眼,好似都不明白王小毛要的是什么。
王小毛抬起头来,道:我接受任何处分,但请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
黄昏,王小毛推门进宿舍,他手里拿着日记本。
刘新正在给小提琴上着琴弦。
王小毛盯视着刘新,刘新却有些满不在乎地也盯视着他。
王小毛将日记本猛然摔到了床铺上,将刘新一把揪起来,出手一拳,把刘新给砸到了门框边摔倒了。刘新爬起来,挥动着小提琴反击,王小毛将小提琴给夺下来,啪地给砸了!
王小毛与刘新厮打着……
两个人还都算是男人。虽然在厮打着,却没有喊叫。
王小毛和刘新忽上忽下,打得两人都气喘吁吁……
夜晚,吴天亮家里,饭桌上,已摆上了饭菜。
李萍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在等候着吴天亮。
钟表在当当的报时,她好像都没有听见,依然在一动不动……
李萍的神情充满了忧伤。
在招待所雅间内,郑军和吴天亮正在喝酒。
吴天亮:不早不晚的,你非要请我,知道你是有话要说。说吧,我边喝边听。
吴天亮说着,独自饮了一杯酒。
郑军看着他,笑了,道:我本来是要劝你,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好。
吴天亮:你是不是觉得我丢大脸了?
郑军:这事对你,肯定要有影响……不管是从形象还是心理,肯定有!这两天,我也听到一些传言,越传越离谱,还有的说,王小毛帮着搭的那个葡萄架,就没安好心。有人都看见过王小毛和李萍在葡萄架下怎么怎么着了……人言可畏。
吴天亮:嘴巴长在别人的鼻子底下,要传什么我管不着,但别让我听见了!谁要敢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他!
郑军:你……不会对李萍怎么样吧?
吴天亮看着他,未语。
郑军:王小毛也承认,这都是他的单相思,所以,我希望你和李萍别受影响。关键是你,不能因为这事跟李萍找碴儿,更不能动手打骂。
吴天亮:你今天请我,就是要劝我这个吧?
郑军点了点头,道:是我老婆给我打的电话,让我一定一定劝劝你,回家别跟李萍动手……
吴天亮看着郑军,突然笑了,笑得郑军一愣。
吴天亮探过头去,道:你说心里话,你爱你老婆吗?
郑军:你什么意思?
吴天亮:你说,爱,还是不爱?
郑军:我老婆跟我结婚十几年了,我从没有对她说过我爱她。刚结婚的那会儿,她还老问。可我一次也没有说过,说不出口。这些年,她跟我钻山沟,给我生儿子,洗衣服、做饭、照顾我……我还真离不开她了。你说,我不爱她爱谁?
吴天亮:要是再遇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你换吗?
郑军想了想,道:我怕是舍不得。
吴天亮:那你就是真爱她。我劝你等一会儿回家,你就告诉你老婆,说你爱她!
郑军:这话,让一个大老爷们儿说,总觉得太拗口了。哎哎……这怎么变成你来劝我来了?我和我老婆也没啥事!
吴天亮:我和李萍有啥事?我和李萍也没啥事,你劝什么?
郑军一怔,看着吴天亮,笑了。
疼疼老婆去!
郑军端起酒杯来,对吴天亮道:那就干了这一杯,回家,
夜更静寂。李萍依然坐在饭桌旁在等候着……
院门响。李萍起身,开亮了门口的灯,照亮了吴天亮进家的路。
李萍将房门打开,迎着吴天亮进来。
吴天亮进门,看着饭桌上的饭菜,道:你还没有吃啊?对不起,老郑非拉我去喝酒,忘了打电话告诉你了。
李萍:哦,我还炖了蘑菇汤……
吴天亮:是吗?那你热一热,我喝一碗!醒醒酒!这个老郑,哪天我非把他给灌醉了不可。下棋他能赢我,喝酒他可赢不了我!
李萍给吴天亮斟上茶:你先喝茶,我去给你热汤。
吴天亮:好好,热完我陪你吃!以后啊,过了七点我要还不回来,就别等我了,你先吃!
李萍端着汤锅进了厨房,将汤锅放在炉灶上,却迟疑没有点火,有些失神地在想着什么……
郑军回到家,靠在床铺上,双脚耷拉在床铺下,郑嫂正在给他洗脚。
郑嫂不无担心地道:老吴真那么说的?不会和李萍动手?……男人遇到这事,可都忍不住的!
郑军端详般地看着郑嫂,神情有些异样。
郑嫂:我替李萍担心呢……
郑军还是那般神情异样地看着郑嫂。
郑嫂察觉到了,可却疑惑地:咋的啦?你、你看啥呢?
郑嫂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怎么了,下意识地抬起衣袖来擦了擦。
可郑军还是那么端详着她。
郑嫂:我脸咋的啦?你看啥呢!
郑军笑了,笑得郑嫂更加不知所措。
郑军道:老婆……我想说一句我、我我我……我爱你,可可……说不出口啊!
郑嫂大愣。
郑嫂看着郑军,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跪在地上前仰后合,碰翻了洗脚盆,那盆洗脚水也给碰洒了,满地流淌着……
郑嫂起身将郑军扑倒在床上。
郑军:水……水都洒了……
郑嫂:洒就洒了,还顾得了它?!……高兴死我了!我这还是头一回听见你说你爱我!再说一遍我听听!
郑军:老婆……我我我……爱……
那“你”字还没有出口,郑嫂就已将郑军的嘴巴给吻住了……
吴天亮已洗完躺在床上,李萍洗完进卧室,擦了擦,躺在了吴天亮的身边。
床头的台灯,发出朦胧柔和的光。
两人许久无声,静得都能听见心跳了。
吴天亮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道:你都听说了吧?王小毛不仅被取消了保送上学的资格,还被辞退了……
李萍无语。
吴天亮:他要不承认就好了,李书记和老郑都会帮他向铁道部纪检委的人做做工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偏偏死拧,承认了日记本上写的那些,都是他的心里话。
李萍: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吴天亮:局里处分决定都上报部里了,还怎么挽回?
停了停,吴天亮又说:可他写的那些东西我不信。年轻人好幻想,好做梦……你也不要去相信!
李萍又默然了。
吴天亮侧过身去,关了台灯,道:睡吧,明天还要下去跑一跑。
幽暗笼罩而下,有一丝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过来,映照着李萍的脸。
李萍躺在那里,禁不住地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葡萄架上,已经爬满了繁茂的枝叶,一串串碧绿稚嫩的葡萄挂在上面,煞是好看。
李萍和王小毛就坐在秋天的葡萄架下。李萍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她脸色苍白地望着王小毛。
王小毛看着那些碧绿的葡萄,道:姐……葡萄快熟了。
李萍忍着内心的难受,道:是,看着它们长,一天比一天大。小毛,等葡萄熟了,我摘几串给你寄去……
王小毛点了点头,道:姐,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真舍不得……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了他眼里噙着的泪水。
李萍突然心动,一股泪水也涌了上来,盈满了眼眶。
但两人都忍了又忍,没有让眼泪流淌下来。
天渐渐黑沉下来了,但李萍和王小毛还坐在葡萄架下。
王小毛道:姐……天黑了,我就不等吴处长了。等他回来,就说我来是向他道歉来的……虽然我觉得我、我……我我爱上姐没有错,可这会给他带来伤害,会影响他,所以我要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给他抹黑的,也不是故意要让姐难堪,姐……
李萍:小毛,不用说了,姐心里都知道……
李萍的声音哽咽起来。
那我就走了
王小毛站起身来,说:,姐。
李萍也站起身来,道:我去送送你吧,明天就不好送了。
李萍和王小毛一前一后走出小院。
王小毛道:姐,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可李萍没回,依旧跟在王小毛的身后,走去。
从家属区到局单身宿舍楼那条小路没有路灯,有些黑。此时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李萍和王小毛向前走着走着走着,李萍忽然听见了王小毛那忍不住的抽泣声。
李萍难受地叫了一声:小毛……
王小毛就站住了,看着李萍道:姐,我从心里舍不得离开姐……
李萍听出王小毛带出了哭腔。
李萍说不清哪来的勇气,一下子把他抱住了。王小毛也顺势把她抱住了。
他哭泣着说:姐,我走了会想你的。
李萍再也控制不住了,流着眼泪说:我也舍不得你,也会想你。
两人紧紧搂抱着,轻轻地哭泣着,最后还是李萍先回过神来,松开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小毛……走吧,别忘了给姐来信。
王小毛也小声地说:姐,你回去吧,我会给你来信的。
说完王小毛就走了,先是走得很迟疑,但后来越走越快。
李萍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模糊,脸上的泪水在无声地流淌着。
王小毛的行李已经捆好了,依然如军人的行李般方方正正。王小毛将那本蓝皮日记本小心翼翼地装进了箱子里,关上箱子,扫视了一眼刘新。
刘新坐在床铺上,看着他。
刘新:小毛……我没有想到你会被辞退……
刘新的嘴巴上,现出一团青乌,显然是被王小毛打得还没有完全好。
那把小提琴已经碎成几段,丢在床铺上。
王小毛过去,掏出一摞钱来,分出一些,丢在了小提琴上,道:赔你的小提琴钱。
王小毛又分出几张钱,丢给了刘新道:还有药费!这下,我就不欠你的了!可你记住,刘新,你是欠着我王小毛的!你会欠一辈子!
刘新慢慢道: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王小毛:不用!我不想多看你一眼!
刘新:可我要不送你,没人会送你!你让西南工程局的人丢脸了!
王小毛:那我就自己走!
王小毛背起背包,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刘新听见关门声,浑身一震,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