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放下了步话机,用袖口擦了擦脸,从泥土里抽出一只爆破筒,跃出了战壕,凛然地俯视着敌人。王成猛然拉开了爆破筒,纵身一跃而下……
银幕下,李萍一边感动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凝神看着银幕……
包装车间内,姐妹俩又谈论起永恒的话题——电影。
靳英:昨晚你又去看通宵电影了?肯定有《英雄儿女》,是吧?
李萍点了点头:我已经看过十二遍了,可还是看不够!
靳英:你现在是不是特希望王成拿着爆破筒来救你?
李萍轻轻地叹气,道:本来我不想告诉吴天亮这边发生的事,免得他担心。可厂里就这么拖着不给盖章,他肯定也着急。我要写封信,告诉他,让他帮帮我……
靳英:这信你早就该写了。他是个当兵的,肯定有办法救你!
于大路这几天情绪稍微好了些。尽管李萍一直不认可自己,两个人形同陌路。但是单位领导还都站在自己这边的,李父也满意自己,这让他有了信心,他相信“十一”的婚礼指日可待。
那个有着一个大窟窿的组合柜,要尽快补上。这天,厂里没事,于大路早早下班,打算回家忙活这件事。
正要下楼,厂办刘主任从后面追上他,神秘地说:大路!大路,来来来……
刘主任将于大路给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有些鬼祟地关上了门。
于大路奇怪地看着刘主任,道: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刘主任从抽屉里又掏出一封部队的信来,道:李萍那个、那个当兵的,又来了一封外调函,催问结果。我是好心给压下来,没敢报厂长书记。可我也不能老压着不报啊。这封信要是报上去,书记厂长就该更着急了。
于大路:那该怎么办?
刘主任:大路啊,咱们这么多年不见外,关系就不用说了!为你,我这可是在犯错误啊!
于大路:谢谢,我心里有数。
刘主任:谢谢就远了!咱俩谁跟谁!我呢,也是想为书记厂长分忧,他们俩为你和李萍的事,可是没少走心思!把你老丈人都给请到厂里来……
于大路:还老丈人呢……
刘主任: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大路啊,我这当哥的,有句话要说,你可别介意。
于大路:你说,我听着。
刘主任:抓生产你是一把好手,可对付女人,你也太笨了点!这女人……对付女人有时候你就不能太中规中矩了!
于大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刘主任:想当年啊,我追我们家那口子,她也是死活不同意。你猜怎么着?
于大路:怎么着了?
刘主任:嘿嘿,我编个理由把她给约到家里去,生米煮成了熟饭!
于大路:这怎么行?
刘主任:怎么不行?你这么喜欢李萍,难道你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你身边飞走,嫁给别的男人?
于大路:……
刘主任:我告诉你吧,你记住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你早该死心才对!
于大路认真地听着。
于大路走进包装车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见李萍正坐在电瓶车上,在写着什么。于大路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萍。
电瓶车上,李萍的饭盒放在一边,没有吃。
李萍正在写信:
天亮:
你好吗?工作很忙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到我的信。上封信我向你求助,外调的事情办得不顺利。只因为车间主任于大路追我,而厂里的厂长书记都偏袒他,不给盖章。爸爸也一心让我和他结婚,不给我户口本。他每天都要跟我谈,让我嫁给于大路。
于大路家具都打好了,连结婚的日期都给定下来了。他们是串通好了,向我逼婚……我感觉自己像棋子,命运被别人掌握着。婚期一天天近了,我很怕。你快想办法吧,天亮,帮我,帮我们。
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部队里的事,我不懂。
哥哥帮不了我,靳英也帮不了我。她只能替我委屈,她说,没想到,要嫁个人都这么难,这还会有幸福吗?我想,好事多磨、苦尽甜来,越是艰难,就越是有幸福在前面,你说对不对?
我记得我们临分手的时候,我说过,我等着你。当时能看出你挺高兴的。现在我还得说,我等着你!
期盼你的回信。
萍
×年×月×日
一下班,她就来到邮局,把信捧在胸前,祈祷般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检查信封书写无误,才小心翼翼地投进邮筒。
李萍刚一转身,看见于大路在邮局门口等着她。于大路道:我想跟你再谈一次!
李萍:没必要!你早该死心才对!
于大路:可我还没有死心!要是这一次还是说服不了你,那我答应你,我就去找厂长书记,让他们放你走!
李萍:当真?
于大路:我于大路堂堂七尺多高的男人,能说了白说吗?
李萍冷冷地看着于大路,神情透着庄重……
于大路家里,被砸的组合柜还没有修理,露着一个窟窿。
李萍看看,家具还没有打完,跟上次她从这儿走时几乎一样。
于大路道:家具还没有打完,没有心气!可要打,也快!十天八天就成!那天你走后,我都想把这个家一把火给点了!
李萍:何必呢?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
于大路:你不承认,可我早就在心里把你当成……当成对象!在进公安局之前,我就拿你不当外人了!虽然我没有对你当面说过,可这心里头说过好多遍!你,李萍,就该是我的!就该是我的女人!
李萍: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第一天进厂,是你把我从厂部领到车间去的。你还记得在路上你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于大路:说过什么?我不记得了……
李萍:你不是对我说的,是对厂办刘主任说的。
于大路:我对他说什么了?
李萍:你说……这一群娘儿们,没几个顺眼的,也就这个李萍还不错。
于大路笑了,可意识到了李萍在愠怒,收住了笑。
于大路: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就算我说过了,又怎么了?
李萍:你不觉得太粗鲁了吗?
于大路:我是个工人!从技工学校毕业进厂到现在,一直在车间里干活!你别用知识分子那一套来卡我!
李萍:我没有卡你,你怎么样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但是你,就是这句话让我倒了胃口!
于大路看着李萍,叹气道:那以后,我注意!我改!行不行?
李萍:你应该注意,也应该改!但别为了我,我跟你无关!
于大路:那好……李萍,你就告诉我,让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答应跟我结婚?
李萍:我告诉你你也做不到。
于大路:你说你说!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李萍: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于大路:你到底想要什么?要是这“四大件”还不够,你就直说!
李萍:我想要幸福,你给得了吗?
于大路好似被噎了一下,看着李萍。
于大路:幸……福?
李萍:你大概从来没有在乎过幸福这个词,可我却每天都把幸福在心里默念好多遍。我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幸福而来的。要是在婚姻里都找不到幸福,那这样的婚姻我还能要它吗?
于大路:你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李萍: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只是要让我从心里感觉到幸福!这你给不了我!
于大路低下了头,嘴角在抽搐着。
李萍转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挺好的家具,别再砸了……
于大路抬起头来,看着李萍。
李萍伸出手去。
李萍握住了门把手。
李萍将门打开了一道缝……
你躲开!让我走!
李萍正要走出去,忽然,于大路道:等一等!
李萍刚愣神停下手,于大路就扑过来,推上了房门,将李萍就势给挤到了门上。于大路的两手都在推着房门,把李萍给圈在了胸前的臂弯里。
李萍有些惊愣地看着他。
于大路很近地看着李萍,几乎脸贴着脸,道:李萍……你要就这么走了,再也不会进这个家了……
李萍不语,冷冷地看着他。
于大路:那我就求你……求你别这么走了!求你留下!求你当我的对象当我的老婆当我的女人!跟我“十一”结婚!我,还有这个家,都给你!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这还不行吗?
李萍:你躲开!让我走!
于大路:不……他妈的,不!
于大路猛然将李萍给拉过来,拦腰抱起来……李萍愤怒地挣扎着,捶打着于大路,可于大路有些疯狂了!于大路不顾李萍的挣扎,将李萍抱进了卧室给压倒在床上!
于大路一手压着李萍,与她撕扯,一手急急地解着自己衬衣的衣扣……他越来越冲动……他的衣扣解不开,索性猛然一扯,将衬衣给扯开了,裸露出了厚实的胸膛来!
于大路松开李萍,脱下了衬衣……可忽然,他愣住了,慢慢停住了手。
于大路看见被他压躺在床上的李萍,一双眼睛冷冷地愤怒而又庄重。
李萍不动,就那么用刀子似的目光剜着于大路。
李萍近乎冷酷地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信你敢!
于大路像是被击了一掌,有些清醒了,慢慢移开,形似跪在床头。
李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就奔了出去。
李萍将那道房门关得嘭然一声响,震得于大路一哆嗦。
于大路猛然抬起手来,沮丧地啪啪两声,结结实实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二天一上班,于大路就沮丧地来到曲书记的办公室,宋厂长正好也在。
于大路脸色沉郁地道:书记厂长都是好意,是为了帮我,这我心里有数。可我……还是放李萍走吧。
宋厂长:怎么了?你不是还在调度会大声嚷嚷李萍是你的老婆吗?怎么现在又要放她走了?让她去嫁给别的男人?
于大路:强扭的瓜不甜……
宋厂长:瞧你这个出息!想吃瓜不强扭那瓜能跑到你家里去啊?
曲书记:既然大路不想再跟李萍结婚了……
宋厂长:别!现在没有既然了!于大路,厂里定下的事,就不能翻来覆去的让人看笑话,你不怕丢脸,我还怕丢人呢!上次我到局里开会,局里都有人问起你和李萍来。你想让我们不盖章我们就不盖章,你想让我们盖章放人就盖章放人了?
于大路:我也是怕书记厂长为难……
宋厂长:都已经为难了,还怕什么为难?!“十一”这顿喜酒,我还非喝不可了!
曲书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宋厂长:都说李萍像个天仙,卷烟厂能有个天仙,好啊!可这么个天仙,愣要给放走了,难道卷烟厂就没有男人了?!
李萍和靳英在往电瓶车上装着一箱箱香烟。
靳英:吴天亮还没有回信?
李萍:我刚去传达室看过,没有!我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也出事了?
靳英:他能出什么事?
李萍:上次他来信,说他们部队正在大山里打隧洞,三千多米长的隧洞。到了雨季,就怕冒水,一冒水就容易引起塌方……
靳英:你多想了!他是个首长,又用不着他去打隧洞!
李萍:可他在信上说,他经常去隧洞跟当兵的在一起。
靳英:别着急,没准赶上雨季,邮路不通畅,再等几天!
李萍沉思不语。她有些焦灼又有些期盼地想: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哪个人的信,从来没有过!还没有结婚,我的命运就与吴天亮拴在了一起。他已经像是我的一个亲人,在遥远的地方,让我牵挂他。而我,也在等着他,等着他来帮我,离开卷烟厂……
晚上,李萍和靳英更衣时,靳英很替李萍委屈地说:要嫁个人都这么难,你说,这还会有幸福吗?
李萍说:有!我相信有!越是艰难,就越是有幸福在前面!
靳英说:你能看到吗?
李萍说:离我还远着,不过,迟早我会抓住幸福!
一周过去了,吴天亮音信皆无,李萍的担忧更加强烈。这天,刘主任一早就来找李萍。
刘主任道:哎呀,李萍,快,有个当兵的来找你!
李萍一阵激动:当兵的?是姓吴吧?
刘主任:不姓吴,姓郑!是为外调函来的。我想带他去见书记厂长,可他却不干,死活非要先见你!说等见完你再去见书记厂长……
李萍:他在哪儿?
刘主任:在厂部楼下,快点走。
靳英也跟着,刘主任拦阻道:靳英你就不用跟着了,书记厂长还有话让我捎给李萍呢……
靳英:有话你就说啊!怕人可就不会是好话了!
李萍:算了靳英,你先回车间等我……
这就剩下三天了
李萍将洗澡的东西交给靳英。靳英只好停下脚来了。
走出一程,刘主任回头还看看,见靳英没有跟上来,便对李萍道:李萍啊,曲书记和宋厂长都让我转告你,对部队上来的同志,你说话可要有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免得让人家部队上的同志误会了。
李萍:我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先告诉他厂里一直在拖着不给盖章。
刘主任:可不能这么说!哎,李萍,千万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了,不就把书记厂长给出卖了吗?不等于给卷烟厂抹黑吗?
李萍转头盯视着他,道:那你们怎么就不怕耽误了我?
刘主任:唉呀呀……哦,你看你看,他正在等你呢!千万注意啊,注意!
两个人说着话,来到了厂部楼下,一辆吉普车停在厂部楼下,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官,正等候在那里。
刘主任带着李萍向他走去,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李萍。
刘主任:哎呀,郑同志,让你久等了,久等了……
军官很干练的,没有答理刘主任,看着李萍:你是李萍同志?
李萍:我是。
军官:我是吴天亮一个团的,叫郑军,团参谋长。我请你出去吃个饭可以吧?
李萍:好啊。
刘主任:不用出去,就在厂里食堂吧,我来安排……
郑军拉开吉普车车门,对李萍道:请上车。
李萍上车了。
郑军也上车,很麻利地发动开了机器,驾车离去。
刘主任看着离去的吉普车背影,道:这还挺、挺傲气的!
郑军驾车向厂区外驶去。他从反光镜朝后看看已经被甩远了的刘主任,轻轻一笑,道:是这样,我正在北京总参参加一个培训班,上午,吴天亮用军用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遇到了刁难,让我就近来帮助你,尽快办理好去部队结婚的手续。他正在抢任务,请不了假,无法亲自来接你,就委托给我了。你好像被“扣押”了?
李萍:那倒没有,可说来说去厂里就是不肯给盖章。不过,你来就好了!
到饭馆后,郑军和李萍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李萍:我爸是不同意,但厂里也是在借故拖延,恨不能把这事给拖黄了。
郑军:不怕!我现在就需要你一句话,你是自愿嫁给吴天亮吗?
李萍说:当然,当然是自愿!
郑军说:好,那你就给写下来。
郑军从包里掏出一本信笺纸,又掏出一支钢笔,放在了李萍的面前。
李萍:都要写什么?
郑军:很简单,我自愿嫁给工程兵某部政治处主任吴天亮。再签上你的名字。
李萍没有迟疑,提笔在那信纸上写着。
郑军看着李萍的笔下一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