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一早,殷寻借口跑腿,一直观察着茹儿的动向。当她再一次抄小路去厨房时,殷寻躲在转角的树丛里,用自制的昏睡针将其迷倒,拖入早已选好的一个杂物间内。
殷寻身材窈窕,力气却很大。她把茹儿安置在西南方堆叠的木箱旁,接着便脱下自己的衣裳藏好,光着身子站到了茹儿面前。
她唤出一只灰色的甲虫,小心地托在掌中,凑近了茹儿的额头。只见茹儿原本光洁的眉心缓缓蠕动,探出了几根细若发丝的触须。与此同时,殷寻手里的甲虫亦振动胸腹,将那些触须尽数吸了进去。
吸完触须的甲虫变成了艳红色,个头也由拇指般大越缩越小,最终竟然变得细若米粒,托在指尖,如托着一滴鲜血。
殷寻将母蛊按在眉间,轻轻一揉,放手之后,她眉心便多了一点嫣红的花钿。
殷寻心念一动,花钿处便延伸出无数细线,细线蜿蜒缠绕,迅速的把她裹成了一个蚕蛹。
待细线退去,花钿也一同隐没在眉间。而此时的殷寻,已经完全变作了茹儿的样子,从雀斑的形状到脚踝的小痣,一点一滴,分毫不差。
殷寻用茹儿的衣物穿戴好后,又在她身前用现成的木块石子摆了个简易的阵法。
如此一来,一般人哪怕误入这间屋子,也不会轻易地发现了她。临走时,她又小心地查探了动静,在确定四周没人以后,才迅速地闪出了房门。
按照前日的观察,一般这个时候,茹儿都是要去厨房端一杯琥珀蜂蜜水,送到刚醒的陈玉瑶房里。因为刚才的变脸耽搁了些时间,殷寻便加快了脚步,往厨房行去。
一路上遇到几个打招呼的小丫鬟,她便学着茹儿平日的做派,略显不耐的点了点头。
然而待她端着那素色的瓷盏回去时,到底晚了半刻。
陈玉瑶已由另外两个丫鬟服侍着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见殷寻进来,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动作这么慢,你是要渴死我不成?”
“奴婢知错了,请小姐恕罪。”殷寻立刻跪了下来,将瓷盏高举过头顶。
陈玉瑶也不叫她起身,只命旁边的丫鬟接了瓷盏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接着便慢条斯理地拨弄起盒中的首饰。
“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自不忍心罚你。”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不过府里的规矩不能废。
这样吧,我听说库中新入了一只丹珠雀翎的簪子,你替我将它取来,便算将功折罪了。
你叔父是库房的总管,想必这对你来说,也不算是难事吧?”
殷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上辈子的太阴会上,陈玉瑶也是戴了那簪子的。她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簪子不但漂亮,而且是一件低阶的防御法器。
陈玉瑶资质普通,十四岁了还没能引气入体,更别说使用法器了。因此陈灵瑄见其戴这簪子,便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暴殄天物。
陈玉瑶恼羞成怒,便把责任都推到茹儿和周成叔侄身上。说是他们见这簪子精致,才特意拿来讨好自己,而自己并不知情。
因为这事,茹儿判了杖刑,周成也丢了库房总管的位子。现在看来,这俩人还真是憋屈。
如今陈玉瑶明明是有所求,说的却像是自己施舍了莫大恩惠似的,这虚伪的样子倒是与上一世别无二致。
殷寻心中冷笑,也顺势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假意为难了一阵后,才在陈玉瑶的逼视之下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陈玉瑶这才满意地挥挥手,吩咐她退了下去。
殷寻揣着一副委屈的样子,红着眼往周成的住处走去,心里却在默默盘算。
看来就算没有今日的迟到,陈玉瑶也会挑个错处,让茹儿办了这事。不过如今的状况对她来说,反而是正中下怀。
同身蛊的母蛊可以完美复制子蛊的外貌和气息,但它的使用同样具有局限性。
首先,母蛊的使用者精神力必须高于子蛊。其次,母蛊所经历的事情同样会反应在子蛊的记忆中,不过由于同身同息,被寄宿者会认为这是自己亲身所做。
因此在使用同身蛊的时候,不能随意做出与原身性格能力明显相悖的事来,不然子蛊无法接受这些记忆,就会导致精神受损甚至引发反噬。
殷寻本就打算找个由头跟周成去库房一趟,如今有了陈玉瑶的吩咐,更是顺理成章。
这样哪怕茹儿醒来接收了这段记忆,也不会有所排斥。
毕竟上辈子她经历的,极大可能便是同样的事情。
第7章 叔叔,求收留!()
按照事先探听的路线,殷寻跨进了周成所在的四方小院。
周成正准备出门,见她红着眼过来,立刻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茹儿?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黝黑的脸上是真真的关切。
“告诉叔父,叔父定给你出气!”
周成三十出头,长相端方。作为陈府的库房总管,其自身修为也有炼气九层,仅次于由本家派遣保护的筑基期修士。
修炼到这个境界,其神识和感知已经远超凡人,再加上茹儿是他唯一的侄女,周成对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分外熟悉。
这也是为什么殷寻如此小心谨慎,甚至不惜动用养了两年的同身蛊的原因。
此时看着他护短的模样,殷寻突然觉得有点羡慕。
作为一个没有家族庇佑的散修,周成能在四十岁之前达到如今的修为,其天赋不可谓不高。
据传他本可以拜入羲和五峰,但为了照顾自己大哥的遗孤,才蜗居在陈家当个小小的库房总管。
茹儿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性格也有些娇纵,但周成对这个侄女却是真心疼爱。上辈子为了让茹儿免遭杖责,他不仅主动请辞了总管职位,还生受了陈灵瑄刁难的二十下打神鞭。
再后来,他带着茹儿离开了陈家,又几次因为她的拖累濒临死境。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抛下这个孩子。
以至于当时蟒山一带的修士都知道,要对付黑脸周成,先就得抓住他身后的女孩儿。
彼时的殷寻已经凭着手段,成为了陈沐房中一等的持灵侍婢。她还记得陈沐在听说周成的事后,很是唏嘘了一番。
他先是嘲笑陈老头有眼无珠,白白浪费了这么个软肋明显的人才。接着又不屑于周成的愚蠢,认为茹儿不死,此子不堪大用。
“若我是那周成的朋友,必替他结果了这女孩儿的性命。”
陈沐靠在殷寻温软的大腿上,手指来回摩挲着她凝脂般细滑的肌肤。他眼神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心颤的森寒。
从那时起,殷寻就清楚地知道,无论这人对她有多么宠爱,在他的大道面前,自己永远不值一提。
而那唯一萌动的初恋心事,也在这一刻,被她悄无声息地捻碎了。
殷寻搅了衣带在指尖揉搓,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把陈玉瑶的要求说了一遍。
她撇着嘴,鼻子微微抽动,左脚状似无意的蹭着地面――这些都是茹儿紧张时常见的小动作。
周成听完,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有些迟疑地说:
“这可有些难办那簪子入库时我曾亲自点过,乃是一件低阶法器。小姐尚未引气入体,拿之根本无用。
“况且这簪子送来的时候,正和其他几样首饰一起放在红檀木的妆匣里,想来应是老爷给小姐准备的嫁妆之一。如今这样冒失的拿出来,怕是有些不妥啊要不,我先去问问老爷的意思?”
陈玉瑶既然差茹儿来办这事,必定是先在陈老头那儿碰了钉子。况且周成只知道红檀木一般用来装点嫁妆,却不知这嫁妆的归属不是陈玉瑶,而是东府里即将出嫁的表小姐。
所以明面儿上的讨要是万万行不通的。
大黑脸,对不住了,今天这库房她非进不可。
殷寻垂下眼帘,拉住周成的袖子,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呜要是老爷能答应,小姐早把簪子要来了,又哪会来为难我呢?呜呜茹儿也不想二叔为难,可这簪子要是拿不回去,小姐一定会打死我的”
她红着眼,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样子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周成最怕她这样,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八尺高的壮汉,此时却无措得像个孩子。
“呜呜二叔你也说了,那嫁妆本就是小姐的,早点拿晚点拿又有什么关系嘛?
“而且陪嫁的东西那么多,老爷哪会认得一根簪子?小姐就是看着东西漂亮,想这几天戴着玩儿玩儿,等她兴致过了,咱们再偷偷的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这”
周成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点了点头。
“好好好,二叔答应你就是了,快别哭了。”
唉,这么好的叔叔,怎的她就没遇上?
殷寻停止了抽泣,扬起脸来,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二叔你对我最好了!”
阳光透过树梢落进院里,照在她明媚的笑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碎金。就连那几粒小小的雀斑,也显得格外的可爱生动起来。
周成看得有些怔住,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殷寻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竟给周成的心境造成了这样大的变化。她牵着他的衣角,用有些软糯的少女音低声道:“二叔,让茹儿陪您一起去吧。”
此时的周成还沉浸在刚才的笑容里,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带着殷寻向库房的方向行去。
库房在府中的西南角,是并排的两间大屋。屋门前下了禁制,还有两个家丁把守。家丁们见周成过来,都恭敬地行了一礼,侧身让出道来。
殷寻过去的时候,周成本就打算出门,所以库房的玉牌也是带全了的。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玉片,玉片呈碧绿色,四周有简单的花样纹饰,最中间用篆体刻了个“陈”字。
周成把玉牌对着那透明的禁制障壁轻轻一按,只见一道青光闪过,禁制已然解开。
殷寻有些无奈,这样简单的禁制,若是放在前世,她动动手指便能破解。可恨如今修为已失,自己这资质引气尚可,可若要筑基,必须先润养丹田,封闭一脉,其间的花费实在太多。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大费周章。
殷寻抿了抿唇,轻轻地摇了下周成的衣袖,用充满希冀的语气恳求着:“二叔,茹儿从没见过库房里是什么样的,这次能跟您进去看看么?”她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保证:“茹儿就看看,一定不乱动”
周成本想拒绝,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
他叹了口气。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对这些东西好奇也是常理。况且有自己跟着,也该闹不出什么事来。
“二叔可以带茹儿进去,但茹儿要答应二叔好好听话,不能乱跑。”
“嗯嗯”
殷寻乖巧的点头。
“茹儿就站在二叔身边,哪儿也不去。”
第8章 临场变卦()
牵着周成的衣角,殷寻亦步亦趋地进了库房。
她睁大眼睛,小心地四处张望,嘴里还不时发出赞叹的低呼,俨然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周成不疑有他,拍拍侄女的头,径自往摆放妆匣的地方走去。
殷寻心中暗笑,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对自己的表情动作可谓掌控入微,扮演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当然不在话下。
粗略地打量了库房的格局之后,殷寻眉头微挑,不由得有些吃惊。
这地方虽只有十余丈宽,但却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整个库房底面靠墙,另外两个侧面是造型别致的实木雕窗,都贴着用于加固的黄色符纸。
其左右各是两架丈余高的多宝阁,上部分成无数小块,整齐地摆放着各种丹瓶、玉简;下部则做成一排排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镌刻着几行小字。
殷寻扫了一眼,初步判定那里面装的应是分类叠放的符录。
多宝阁之后是三面环绕的放置台。宽约三尺,全部由青雨石砌成,直通到库房末端。台上放着各种箱匣,角落里也堆着不少零散的法宝、阵旗、飞剑等。
放置台围绕的中心,是七八座参差排列的实木架子。架子和放置台之间留出丈余距离,以方便人、货通行。
殷寻踮脚看去,只见架子四周流动着一层银光,所放的都是矿石、兽皮、灵骨、药材等需要特殊保存的原材料。
陈玉瑶所需的簪子就放在左边台上的红檀匣子里。
周成拿起那枚宝光莹莹的玉簪,偏过头问殷寻:“茹儿,可是这一根?”
殷寻抬眼瞧去,只见那簪子凤首细尾,乃是由整块的绛红灵玉雕琢而成,其上以暗金描刻纹路法阵,以深绿如墨的瞳石镶成眼珠。
最令人称奇的,当属那凤首上的三缕翎羽。
那是三根六阶鸾雀的顶毛,并且一模一样,流光溢彩。
要知道,鸾雀似凤,但每只鸾雀都只有一根顶羽,且大多颜色驳杂。要找齐三根配色完美一致的,实属难得。
它们半嵌在簪中,如同自玉石中长出,仿佛下一刻,这凤凰便会破玉而出,翱翔九天。
这样美丽的簪子,尽管只是一件低阶法宝,也足够女修们爱不释手了。
前世在太阴会上见这簪子,殷寻便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爱美的心理作祟,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这东西好似被陈灵瑄要了去,她便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她已是阅尽千帆,所见的高阶法宝数不胜数,比它精致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可为何这亲近之感,却不降反增?
殷寻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分毫不显。她眨巴着眼睛,露出小女儿般的痴态:“好漂亮的簪子!小姐说的,应该就是这支了吧!”
“嗯,做工的确不俗。”
周成取了个锦盒,把簪子放进里面。
“等茹儿长大了,二叔送你个更漂亮的。”
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殷寻点点头,适时地显出几分羞涩。
“那茹儿现在便给小姐送去?”
“这东西比较贵重,我随你一道去吧。”
周成把匣子收进储物袋里,又整理了一下台面,这才牵着殷寻往外走去。
自始自终,殷寻都显得格外乖巧,没有离开周成身边半步。
周成有些欣慰,暗道这小丫头终于懂事了。所以他也没注意到,在两人跨出库门的瞬间,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球从殷寻裙角滑出,骨碌碌地滚到了角落里。
两人从库房出来,周成重新合上禁制,又例行叮嘱了看守的家丁几句。
接着,他才摸摸殷寻的头,拉着她往陈玉瑶所在的琼花院行去。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殷寻准备充分,倒也不曾露出破绽。
她惊讶的发现,这个看似粗矿的汉子,照顾起孩子来却是异常的温柔细心。难怪茹儿虽然父母双亡,却能够在这陈府养出几分倍受宠爱的娇纵。
不多时,琼花院雕着两幅对开牡丹的院门已经近在眼前。
殷寻眼珠一转,扯了扯周成的衣袖:“二叔,前面便是小姐的院子了,接下来便让茹儿把簪子拿进去吧!
“不然被人看见您进了小姐的地方,还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话而且这里距离这么近,断不会出什么事的。”
周成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的确有道理,便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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