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金九龙很烦地说。
小王赶紧退了出去。
当金九龙再给贾大亮拨电话时,那边就占线了。
是采宝山正给资大亮打电话u在这之前,栗宝山已分别给黄福瑞、陈宾海、王明示和董玉文打了电话。因为向金九龙下达完命令之后他想,还是事先给常委们通通气为好。他向他们讲,通过几天调查I解,他有一点想法,想和大家见见面,讲一讲。因为没有需要常委会决定的事,所以就不在常委会上研究了。他们当然都表示赞同。这时,他正在向贾大亮说:
“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不在。下午想开一个大会,主要是跟大家见见面,就如何统一人们的思想,随便地讲一讲,也算个就职演说吧。因为不需要常委会作什么决定,所以就不开常委会讨论了,打个电话沟通一下。你考虑有些什么话需要在会上讲一讲?”栗宝山说话的声音柔和而诚恳,特别在说最后一句时尽量让贾大亮听出来是在诚心诚意地征询他的意见。
贾大亮却没有因此对栗宝山产生什么好感。他心想:
“别给我来这一套,要迷弄我,你还嫩点。”但嘴上却用敬重的声调说:“栗书记太客气了,我想不出什么,就依你想的讲吧。开个大会讲一讲挺好。”说话间脑子里闪现出上午的事,随即又敲击说:“上午我叫金九龙问一下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我就下乡了。他给我回话说,没有什么安排。大概是金九龙偷了懒,想当然地假传了圣旨,对吧?”
栗宝山自然知道这是贾大亮有意击他,所以不紧不慢地说:“也不是他假传圣旨,九龙你还不知道,是个很勤快很有责任心的人。他上午一上班就来问我了,说是你叫问的。当时我还没有这个想法。怎么,你没有下乡去?”
贾大亮对此问早有准备,他回答说:“我上午转了两个厂子,下午到城关镇正说要下去,县委办就打电话给镇里,说是要开大会,我就只好返回来了。”
“不过,真要下去了,赶不上参加会也没多大关系,我只是有感而发地讲一讲。”栗宝山想,还是再说两句亲近的话为好,所以紧接着说:“老贾呀,今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何必还要人转呢?”
“因为栗书记太忙,我怕打扰你。”
这时,金九龙推门进来。栗宝山看一眼金九龙说:“都是为了工作,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要说是打扰,叫人来问,不也是打扰吗?那样占的时间更多,而且还得占人家九龙的时间呢。”
贾大亮觉得无话可对了,只好哈哈一笑说:“这样说来,还是我太愚蠢了。好,以后有事直接找栗书记。栗书记还有别的指示吗?”
“我说老兄,别总那样抬举我好不好?什么书记书记的,叫我感到怪别扭的,以后就叫我宝山小弟吧。”
“是吗?那好呀,只要你觉得叫小弟舒服,我以后就叫你栗小弟了。呀!时间可是快到了。”
“对,我们该动身了。”
两个人同时放下电话。
金九龙听栗宝山跟贾大亮在电话里说得那样热乎,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翻动。他在栗宝山放下电话以后,走近去汇报说:“栗书记,一切都准备好了。”
“是吗?现在一切都就绪了?”栗宝山看一下手表,惊喜地问。
’‘是的,可以说一切都就给了。”金九龙很有把握,也很自得地说。
栗宝山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金九龙说:“从你离开我的办公室到现在,一共是三十三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能把通知下到每一个单位,能把多年没有用过的广场清扫准备出来,应该说是高速度。如果要记功,你是头一份。”
金九龙听了,心里高兴:“感谢栗书记的夸奖。不过工作都是大伙干的,我只是动动嘴罢了。”
“可你的嘴怎么动,动好动不好,大伙听不听,关系大呀。不过,还得看最后怎么样。你能保证所有的人都按时到吗?”
“我想…··哦想能保证的。”
“你怎么能保证呢?你保证不了。我的意思是,即是有人不能按时到,或没有去,那不是你的责任。只要你负责把每个单位都通知到了,并且把会场也准备好了,就算百分之百地完成了任务。”
金九龙看着栗宝山,听了他说的以上这些话,心里感到热乎乎的。但忽然又想到刚才贾大亮在电话里训斥他的情形,心里即刻又凉了。
栗宝山注意到金九龙情绪的变化。他说:“金主任,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金九龙正在发愣,没有听清栗宝山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该走了,向栗宝山说:“栗书记,我们走吧?”
“走。”
栗宝山和金九龙相随着走出办公室。
这时候,县委县政府大院里已空空的,静静的,干部们都已往会场去了。街里和路上,人蚁涌动,都在急匆匆往会场方向赶。大家清楚地记得,自一九七六年粉碎四人帮在广场上开过一次万人庆祝大会之后,快二十年了,没有再在那里开过大会。新上任的书记栗宝山,刚到太城四天时间,就要在那里开一个万人大会,不知道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人们揣着新奇,抱着各种各样的希望,全是心气很高的样子。好些行走不便的老头老太太也在亲人的搀扶下朝会场上走。其情景,是太城县从未有过的。
位于县城东边的广场,始建于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代。
当时县上的领导深感没有一个开上万人大会的场所,很难造成恢宏的大跃进气氛,便看上了这片坑坑洼洼埋了许多无主尸骨的乱石滩。于是,一道命令,调来千军万马,起坟的起坟,填坑的填坑,不几天就把这个地方整修得平平展展,又在周围打了一圈土围墙,朝南坐北盖了一个舞台。虽说质量不高,但舞台很高,很大,很有气势。台的两边用水泥塑成两条醒目的标语:“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台的上方亦用水泥塑成三面红旗。场内可容纳几万人。建成后,排过许多大的用场,有辉煌,也有血泪。大跃进年代,曾在这里多次举行动员誓师大会。文革中,成为批斗人的重要场所。后来,这地方逐渐被冷落,场内杂草丛生,围墙已有几处倒塌,舞台上方的三面旗子和两边的标语,因涂的红油漆早已脱落,变得几乎看不清了。被时代遗忘了近二十年的这个地方,今天似乎重放光彩,场内的枯草败叶被清扫了,舞台上面的蛛网被除去了,前台放厂一张桌子,用一块红布围起来,显得十分鲜亮醒目,往后又放了一排桌子,十几把椅子,侧旁的桌子上放着收录机,临时安装上的两个高音喇叭悬挂在台子两侧的墙壁上,现在放着优美动听的歌曲,这一切都使这个沉默了多年的地方一下变得生机勃勃,红火热闹厂起来。
参加会议的人已陆续赶到,熙熙攘攘地猜测议论着,不断朝台上张望。
领导中,栗宝山和金九龙首先来到会场。栗宝山巡视究会场的情景,很高兴,又一次表扬了金九龙。金九龙得意之下,又有了新的点子。他叫来办公室的几个人,叫他们按单位和系统组织队伍,这样谁来谁没有来便于清查,又能使会场有秩序,好管理。并且告诉他们,凡三点钟以后进场的,站在那一边,以示批评。几个人按他的吩咐立刻行动。
场上的人虽然绝大多数还没有见过栗宝山,但依他们的眼力,判断出跟金九龙进场的可能就是新来的书记,所以不少人指指点点地看着栗宝山。栗宝山向近处看他的人一边微笑点头,一边向舞台那里走。
紧接着到场的是黄福瑞和贾大亮。黄福瑞长得高头大马,穿一件灰色风衣,很有县长的风度。贾大亮比黄福瑞矮一头,穿着红都牌蓝色西服,也很有县级领导的派头。来时,是贾大亮主动叫黄福瑞一起走的。尽管私下里贾大亮常说黄福瑞无能,标榜政府工作都是自己干的。但表面上,他一直跟黄福瑞很亲近,把他作为借用的力量。黄福瑞也知道贾大亮不把他放在眼里,好些事瞒着他自作主张。但他不愿意得罪他,只求平平稳稳安排个好地方一走了事。在往会场走的过程中,贾大亮采用询问的办法,摸了黄福瑞的底。当他摸清黄福瑞事先也不知道下午要开万人大会,就婉转地逗黄福瑞的气。黄福瑞听了他的话,虽没有说什么,但脸色沉了起来。入场以后,贾大亮跟黄福瑞并肩走着,有意作出他跟黄福瑞亲密无间的样子。场上的人自然都认识他俩。有的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只点一下头。
金九龙在台上正贴着栗宝山的耳根说什么,见贾大亮上台来了,忽然感到不自在,加之又看到贾大亮一个恶他的眼光,更不知该怎么办了。所好的是,栗宝山这时候站起来,去跟黄福瑞和贾大亮打招呼,才使金九龙得救一般,随栗宝山走过去,向贾大亮歉意地笑一笑。可是换来的,依然是贾大亮生气的一瞥目光。
纪检书记王明示和组织部长萧玉文一前一后地来了。王明示看见会场上这么多人,心想栗宝山何以要这样兴师动众?究竟要干什么?不就是训训话吗,有这个必要吗?事先也不商量一下,都下通知了,才去个电话打个招呼,这不是在走形式吗?他怀着一肚子意见,往台上走去。董玉文叼着烟,笑眯眯很和善的样子。有人打着招呼问他开这么大的会干什么,他先是摇摇头,后又立刻纠正说:“干什么一会不就知道了。”
县政府的几个副县长,人大的主任、副主任,政协的主席、副主席们都来了。最后到场的是副书记陈宾海。他是到二道沟下乡去了,听到开大会的消息以后,坐上车就往回赶。车到广场门口还没有停稳,他就跳下来,一溜小跑,还像在部队上跑操那样,抱着双臂,挺胸昂头,惹动了不少人的眼睛。
这时候,离开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台上的领导已经就位坐好。在第一排就坐的是七个常委:栗宝山、黄福瑞、陈宾海、贾大亮、王明示、董玉文、金九龙和人大主任崔继庭、政协主席马志华。其他的副县长和副主任、副主席坐在第二排。广场里的人,少说也有两万多。参加会的人,都已按金九龙的安排,整整齐齐地坐在下面。负责清点人数的人跑上来向金九龙汇报说,机关、厂矿。学校等县直单位的干部职工,该到的都来了,城镇居民未作统计,也来了很多人。金九龙听了,又给栗宝山汇报。栗宝山听着点头,但他发现还缺一个人。
三点差两分,银俊雅在广场大门口出现了。她穿的还是上午穿的那一身衣服,只在脖子上多了一条彩色围巾。左手提着一只“马扎”,右手拿着一个笔记本。会场上的人好像有某种感应似的,嘈嘈的说话声立时停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朝她看去。她显得十分镇定,进门后看一下手腕上的表,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落大方地往前走着。虽然那么大的会场,几万人的队伍,也没有人告诉她自己单位的位置,她竟凭着判断力,很准确地走到自己单位所在的地方。那地方正在靠近舞台的中心部位。人们好像是众星捧月似地用目光欢迎着她,直到她坐下,几万人的目光还在朝她看。不过,随即起了议论声。
栗宝山这时对坐在他旁边的黄福瑞说:“时间到了,我们开会吧。你主持一下吧。”
“我……?”黄福瑞无思想准备,似有推脱之意。
“你就介绍一下我。不然,大家还不认识我,我怎么讲话呢?”
黄福瑞听栗宝山这样说,有了主意,答应说:“好吧。”于是,他走到前台,对准扩音器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
开会了!”
会场上立时安静了下来。
“现在,我首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新到任的书记。这位就是我们新到任的县委书记栗宝山同志!”
随着黄福瑞的话,栗宝山站起来向全场鞠躬,广场上响起一阵掌声。
“现在就请栗书记给大家讲话。”黄福瑞不好向大家说明会议的内容和议程,只这么一句就完成了主持的任务。
按照以往的惯例,宣布谁讲话以后,都要鼓一次掌。但今天由于台上坐的领导没有带头鼓掌,下面也没有鼓掌。金九龙本来已经张开了巴掌,也临时改变了主意,把手放了下来。
栗宝山从坐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台前讲话的桌子跟前,扫视一下会场,坐了下来。
台下的人发现,这位书记的手里没有拿讲稿,也没有拿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他是两手空空地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这和以往别的领导都不同。
栗宝山落座后,看着大家,静了有十秒钟。会场上鸦雀无声,两万多双眼睛也在静静地看着他,等候着听他的讲话。
“同志们,朋友们,父老乡亲姐妹们!我想向大家讲的第一句话是,我非常感动,从心底里感动,从来没有像今大这样感动过。因为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参加会。
而且,从下通知到开会仪仅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家竟然能够按时赶到,秩序又是这样的好,真是太抬举我了。这也说明,找们太城县的干部群众是非常好的。说明太城是大有希望的!”
会场上响起极短暂又稀拉的掌声。坐在台上的人,没有一个人鼓掌。台上台下不鼓掌的人,除了有某种顾虑以外,有的人对他讲的其中一句不那么赞成。张言党坐在台下最前边办公室那个队伍里,他十分注意观察着台上台下人们微妙的情态变化。
栗宝山接着讲:“我栗宝山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由于历史的原因和组织上的信任,把我推到了县委书记这个位子上来,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干部群众的如此厚爱,我非常的感激,非常的高兴,也非常的不安。我只能说声谢谢,给大家再鞠一个躬,来表示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
他说着站起来,给大家深深地鞠躬。台下先是少数人鼓掌,跟着大家都鼓起掌来。台上依然没有掌声。但当栗宝山给台下鞠完躬,转过身来又给台上人鞠躬的时候,台上的人便一起鼓起了掌。于是,台下又一次鼓起掌来。
栗宝山坐下后接着讲:“同志们,朋友们,全县的父老兄弟姐妹们!我栗宝山虽然无才,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但我绝不辜负大家和全县二十多万民众对我的期望。我有决心跟大家一起凝聚实干,尽快改变太城县的面貌。那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干呢?怎样才能尽快改变太城县的面貌呢?”
讲到这里,他有意停了一会,好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机会。台上台下的领导和群众都知道,栗宝山要讲到正题了。
不同的人,有不问的预测,但都在洗耳恭听新任书记的施政纲领。
栗宝山接着讲:“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光肯定两点:
一点是,太城县这些年确实是落后了,大大地落后了。人家别的县随着改革开放大好形势的发展,一年一大步,一年一个样,产值成倍地翻,收人成倍地长,县城里的高楼大厦一座一座地盖起来,连农村里的农民都住上了小洋楼。远的不用说,就说我们周围临近的县,哪个县不比我们好,不比找们强?这个事实你们承认不承认?”
“承认!”先是居民队伍里作出反应,接着别的队伍里也说承认。
栗宝山接上讲:“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事实总归是事实。可能有的人没有机会出去走一走,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即便是这样,我们县许多企业停产半停产,开不了工资,这总是事实吧?我们县的财政紧得要命,各单位都要不出来办公费,这总也是事实吧?再看看我们的县城有多么破,好多人没有房子住,农村的许多孩子上不了学,这些总是事实吧?所以,找们必须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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