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板上并排放着十余具尸身,其中还有未成年的孩童,每人身上都是布满了刀枪的伤痕。
多尔衮一皱眉,一挥手中的马鞭。清脆的打在多铎的铠甲上,“不是说了要活口吗?”
多铎一阵苦笑,“哥,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些个南人说什么也不投降,我们不动手,他们便会冲上来要了我们的命啊!就那个老头子……!”多铎一指其中一具老者的尸身。
“愣是砍伤了我手下两个亲兵,最后才力竭而死,听说他便是那个什么阁老。姓孙的!”
多尔衮一愣,赶忙滚鞍下马,来到近前。面前的孙承宗虽然早已气绝,但两只眼睛却依然是睁得大大的,不甘的神色跃然于脸庞之上。。…。
多尔衮站定身形,冲着孙承宗的尸身长身一揖。多铎不屑的撇撇嘴,没敢再说话。
“将这位孙阁老与家人葬在城外吧,竖个牌子,给南人指明他的下葬之处!”
多尔衮怅然若失。这一路而来,还没有一个大明的官吏肯归附于大清,不管是眼前的孙承宗还是寻常小吏,竟无一人投降,这些汉人虽然孱弱,但气节着实令人敬佩。
“哥。豪格来了!”骑在马上的多铎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彪军马,对多尔衮说道。
豪格,满清皇帝皇太极长子。身高八尺有余,英武过人,此次率军从董家口边墙破城而入,一个月前,与多尔衮在易州会师,击败卢象昇的宣大部队。现在又和多尔衮联手拿下了高阳。
豪格风风火火的来到近前,在马上对着多尔衮行了一礼。“十四叔,高阳城内存粮不多,不敷大军使用。宁完我派人送信。范家的商号在定州囤积了大批粮草。建议我军攻破定州就食!”
多尔衮挥挥手,多铎从怀中摸出一张牛皮制成的地图。仔细看了看定州的位置,又问了一句,“卢象昇那蛮子如今在何处?”…。。…。
多铎策马凑过来,
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宁完我的探子和我们的前哨送来的消息一致。卢象昇自易州新败之后,便屯驻于真定府神武右卫,收拢残兵,目前动向不明。”
多尔衮凝神思考了一阵,果断的挥手下令。“命令大军立刻转道向南,三天之内,拿下定州,筹集粮草,然后进兵真定,务必要将卢象昇所部一举歼灭。”
“得令!”多铎立刻兴奋起来,刚要拨转马头离开,豪格却忽然说道:“十四叔!”
“大阿哥还不清楚本王的军令吗?要不要本王再重复一遍!”多尔衮冷冷的说道。
豪格一拱手,本文来源:,“末将不敢!只是右翼阿巴泰所部目前兵锋已经抵达宁津,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左翼大军应该即刻东进与他们会师,然后攻略山东啊!”
“哼!”多尔衮嗤笑一声,将地图丢还给多铎。“这还用不着大阿哥来提醒本王。劫掠河北和山东之地,是大军出发之前便已订好的战略。但事易时移,兵家讲究的便是一个随机应变,本王总不能拘泥不化,不知变通吧!”。…。
一旁的多铎不禁笑了起来。
豪格瞪了多铎一眼,虽然多尔衮的冷嘲热讽已经让他满腔怒火,但多尔衮毕竟是这次征南左翼军的主帅,即便自己比他还要大上几岁,但多尔衮却是自己不折不扣的长辈,如此一来,豪格也只能忍气吞声。
“十四叔说笑了,侄儿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河北之地已是残破不堪,南人又抽调各路兵马驰援京城,侄儿是担心大军在此地逗留,一旦陷入四面围攻,便是不妥啊!”
“笑话!”多尔衮冷笑连连,“宁完我的消息本王也曾收到。南人朝堂争论不休,到现在还寄希望于我大清议和,好腾出手来剿灭流寇。高启潜那个宦官领着数万辽东精锐止步于鸡泽,存的便是观望的念头。要不然,为何迟迟未曾增援卢象昇!”
“那卢象昇号称‘疯子’,乃是南人中力主与我大清死战的将领,如今麾下还有万人的兵力,一旦我军东进,他必定会尾随而至。如今之计,我军唯有全歼卢象昇所部,消除后顾之忧。此后,河北之地便任由我军驰骋,如此一来,还算不妥吗?”。…。
豪格一时无言以对。
多尔衮不再多言,拨转马头,又回身说了一句,“大阿哥虽然勇猛,但战阵之事是需要为将者根据变化和形势多多思量才是,大阿哥将镶黄旗的兵马交给鳌拜统带,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多加学习吧!”
一旁的多铎早已乐开了花,多尔衮一声呼喝,带着亲兵和多铎等人扬长而去。
豪格目眦欲裂,手扶刀柄几次几欲抽出佩刀来,最后还是无奈的叹息一声,胸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挥手招来一名亲兵,“告诉宁完我的信使,要是定州城内没有粮草或是他的消息有误,老子扒了他的皮!”
……
赶往京城的信使四天便跑了个来回,带回来的是绝好的消息。都察院御史徐志兴以及六科郎官曾侊已经答应上疏弹劾杨嗣昌,这两人都是卢象昇的同乡,虽然官位不高,却又同乡之谊,私交甚笃,再加上朱平安慷慨贡献出的一笔金银,两人很痛快的便答应下里。
言官,是大明朝独有的一道风景。升斗小民如何了解国家大事,一是通过邸报,二便是听言官的一张嘴巴。百姓中识字者寥寥可数,邸报也就无从谈起。于是乎,言官们的举动变成了街头巷尾、酒楼茶肆中寻常百姓议论的焦点所在。…。。…。
风闻奏事,
不以进言获罪,这是明朝皇帝必须遵守的祖训。一晃两百年过去,大明的言官也养成了敢斗、敢言的彪悍风格。长期以来的权力斗争,也使得言官逐渐成为最好的舆论工具,直到如今,本文来源:,言官们大多已经没有了是非观念,就像是一群关在笼子中的斗犬,只要有人打开笼子,扔过来一根骨头,他们便狂吠着朝目标奔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杨嗣昌、高启潜暗中与满清议和,这在京城已经传的是沸沸扬扬,之所以没人敢动,一方面是没有可供参考的消息,另一方面便是朝局混乱,各大势力偏偏都在此时存了观望的念头,可一旦有人站出来开第一炮,那形势立刻便会热闹起来。
朱平安的打算便是,找到这第一个炮手。周奎不行,只知道敛财,仅从他被文官集团弹劾不下数十次便知道他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他没有,可是眼前却有一个现成的人选。
卢象昇可是根正苗红的文官出身,虽然出仕以来都执掌兵事,在外领兵居多,可不能排除他在文官中的影响力,徐志兴和曾侊便是他手中为数不多可供驱使的棋子。。…。
再接下来,便是要找一个足以和杨嗣昌分庭抗礼的人物。思来想去,朱平安想到了周延儒,根据朱平安的记忆,此人是在崇祯十四年再度复出占据了首辅之位,最后被赐死。但如今的朝局摆在面前,朱平安就不相信这个权力欲极强的老家伙能心安理得的坐在家中养老。他毕竟是做过一任首辅的大臣,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一大批跟随他的文官都寄希望于他的复出。如果运作得当,那这个老家伙便可以提前再度入阁了。
朝中纷乱,正是可供利用的良机。果不其然,根据阴世纲的消息,人老心不老的周延儒居然一早便潜伏到了天津卫的宅子内,悄悄的在暗处观察着朝中的一举一动。朱平安明白,他这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扭转乾坤改变命运的时机。
于是,朱平安便将这个时机送到了他的面前。扳倒杨嗣昌,谋取内阁的一席之地,便是周延儒的目的,在这一点上,周奎、朱平安、卢象昇、杨廷麟和他高度一致。于是,一个小范围的政治同盟悄然形成。(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粮草之谜()
卢象昇和杨廷麟来找朱平安的时候,他正躲在营帐中翻看最近两个月的战报。*朱平安是初来乍到,为了能让他尽快熟悉敌我态势和军情,卢象昇派人将手中所有的战报都送了过来。
“刚刚得到的消息!”卢象昇将一份浸透着汗水,还洒有几滴鲜血的战报递过来,“高阳失守,孙阁老全家以身殉国了!”
卢象昇的声音低沉,眼眶红肿,一旁的杨廷麟虽然极力压制,但看得出此时他的心情也是同样跌至低谷。
“孙阁老困守高阳,曾向本官和高启潜都发来了求救信书,但……!”卢象昇自责万分。孙承宗不仅是朝廷中的老前辈,资历威望无人可比,更是先帝天启皇帝的恩师,他的殉国对于大明朝廷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朱平安站起身,孙承宗的殉国是意料中事,高阳城小兵寡,失陷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孙承宗不愿丢下家乡父老,这才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与城池同归于尽,从个人气节上来说,孙承宗无疑是个刚烈的君子。
但眼下的卢象昇确实没有余力去救援高阳,先不说兵员的问题,单单是粮草如今便没有着落。
“本官估算着,也许这几日便会有圣旨下到军中,陛下一定会催促我们火速进兵,逼迫清军退兵。”
“这是何意,我军新败,不仅没有粮饷,而且没有一兵一卒的支援,如何能和清军力拼?”杨廷麟火冒三丈。
卢象昇无奈的摇头叹息。“伯祥,你还不清楚吗?我等的困境,陛下是一个字都不会知道的!”
杨廷麟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卢象昇话里的意思,“杨、高二贼,堵塞圣听,这天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朱平安摇摇头,“杨大人,与其如同怨妇一般在这里叫骂,倒不如想想我军今后该如何用兵!”
一句话将杨廷麟噎的直翻白眼。
朱平安也没有理他。情知这杨廷麟便是一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倒不用给他什么好脸色,说不定反倒激起他的雄心。能琢磨出一些类似于退至三府的好方略。
卢象昇轻咳一声。这才说道:“本官已经与徐、曾两位大人约定。本月末,他们便会同时呈递弹劾奏章,接下来。朱大人打算如何做呢?”
卢象昇客客气气,朱平安也不好装大头蒜,当下一拱手。“督帅放心,末将已经安排人等在京城散布消息,杨嗣昌、高启潜与满清鞑子暗中议和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师。就算没有实质的证据,也能搞得他们灰头土脸。如此一来,徐、曾两位大人的奏章一上,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逼迫着杨、高二贼不得不用兵与鞑子决战!”
“就这么简单?”杨廷麟闻言,火气又不可遏制的爆发出来。“朱平安,这算是哪门子主意。杨、高二贼欺瞒皇上,就算外边吵得如何惊天动地,他们都有法子向皇上进言,蒙蔽圣听。如此一拖下来,我等困局依然无法化解!”
“还有,你莫忘了,那王朴可是一镇总兵,你说杀便杀了,杨、高二贼必然会以此大做文章,到时候,你这官职恐怕也难保!”
朱平安呵呵一笑,“倒是让杨大人费心牵挂了。只不过,杀王朴一事,杨嗣昌和高启潜恐怕还是会算在你杨大人和督帅的头上,末将官卑言微,大概还入不了他们二人的法眼!”
“你,你你……!”杨廷麟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朱平安居然耍起了无赖,将杀王朴的事情直接推了个干净。
“好了,好了”,卢象昇只得做起了和事老。“伯祥,为何总是与朱大人斗嘴。朱大人自打来到军中,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众人着想。京师的事情,断不会如此简单,你且静下心来听朱大人详谈一二才是!”
卢象昇发了话,杨廷麟也不便再发作,狠狠瞪了朱平安一眼,自顾自的倒碗水,气咻咻的喝起来。
卢象昇的态度让朱平安很是满意。此人虽然于政争一道完全不通,但难得的是自知,将所有在京城运作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相识不久的朱平安,也算是难得的信任。
“督帅言重了。末将刚才所说也是实情。具体的内容请恕末将暂时不能相告,不过督帅请放心,徐、曾二位大人的奏章一上,必然会有朝廷中的有力人物相助,督帅且请放宽心。当务之急,是确定我们进兵的方略,唯有击败或者重挫鞑子主力,朝堂之上才好相互呼应,我等才有一线生机啊!”
朱平安的话发自肺腑,卢象昇也感同身受,虽然不知道朱平安究竟在京师布下了什么暗棋,不过他最后所说却是千真万确,没有战绩,就算朝堂上的局面再有利,也逃不过皇帝的雷霆之怒。
“根据探马送来的消息,鞑子攻克高阳之后,大肆劫掠城镇,看来军中也是缺粮。然后他们整军南下,本官判断,他们应该是冲着定州而去!”
朱平安和卢象昇对着营帐中的地图观察的很仔细,定州就在真定以北不过两百里的地方。清军如果攻克定州,接下来肯定会继续南下,向着真定方向而来,寻机歼灭卢象昇的宣大军团。
杨廷麟讪讪的放下水碗,也站到了地图边。“督帅,卑职还是那句话,我军应该即刻赶赴三府,筹集粮草,招募士卒,补充之后,再作计较!”
朱平安很难得的点点头,“督帅,杨大人所言甚是。目前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我军必须保证要在二十天内牢牢的拖住鞑子,要不然,就算朝堂发生变化也是于事无补。三府是督帅起家的地方,民心士卒都可一用。望督帅早下决心!不过,在撤军之前,末将觉得咱们还有些事情要做!”
卢象昇正在捻须思考,听朱平安如此一说,连忙挥手,“朱大人直言无妨!”
朱平安将一叠厚厚的战报拿过来。“末将这几日一直在看各地的战报。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朱平安冲着一拱手,“末将说之前,还想请教杨大人一个问题!”
杨廷麟顿时误以为朱平安这是在挑衅,当下便不冷不热的回道:“杨某才疏学浅,不敢得朱大人如此高抬!”
朱平安一笑。“杨大人客气了。杨大人久在中枢,应该比末将或者是督帅大人更为熟悉全面的情形,在下确实是有疑问,这才诚心请教!”说完。又是一揖。
卢象昇也开了口。“伯祥。事涉兵家大事,朱大人可不是在说笑!”
杨廷麟只得站直了身体,收起脸上的戏谑之色。向朱平安还礼,“朱大人但请发问,杨某知无不言!”
“说来也简单,杨大人可知这次鞑子入寇,随军能携带多少粮草?”
杨廷麟一愣,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鞑子此次进兵,左右两路人马,合计人数十万,包含满清八旗精锐六万,汉军八旗两万,还有漠南蒙古诸部的骑兵大约一万多人,剩下的便是民壮和辅兵。携带的粮草应该只够月余使用,毕竟满清这次入寇的目的便是劫掠四方,就食于大明,况且去岁和今岁,关外的粮食收成也不好,听闻饿死了不少牲畜牛羊。”
“如此一来,便有些蹊跷了”,朱平安将战报分别递到卢象昇和杨廷麟的手上,“鞑子九月寇边,到如今已近两月,却依然是生龙活虎,丝毫不为给养一事发愁,这是所为何来?”
“沿路城池被鞑子攻陷了不少,莫不是从这些城池中抢来的粮食?”杨廷麟说道。
朱平安摇摇头,“非也,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早在鞑子入寇之时,内阁便下达命令,命令北直隶各地坚守城池的同时,要坚壁清野,不让鞑子从大明境内获取粮草补给。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这道命令,又或者各地官府执行不力,那这些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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