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不如让我们忘记这些疼痛和伤害,也许这样,我们才会得到自己的安慰,也许我们才不会一直伤痛下去。”
接连几天,阿雅都在安慰和劝说着尹如烟,才见尹如烟也渐渐明白起来。本来,她的那一时昏迷全因为周忧的出现,现在周忧既然不在她们那里,尹如烟看不见她,也就渐渐恢复过来。
只有阿雅,因为见周忧可怜,才瞒着尹如烟,偷偷到梅谷里看过周忧两回。见她住的那个破庙有一个房间是完好的,而周忧正是睡在那个房间里,床铺等一切照旧,只是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未免冷清,且要是以后遇到坏人闯入的话,周围的村民离她那也有一段距离,她竟连个救命的人也没有,不免又担心起来。破庙森森,背后是乱坟岗,松林苍翠,阴翳的景色映衬在周忧那个房间里,生出许多的恐惧与忧郁。阿雅后又偷偷梢送了一些以前队里分发的几个玉米给周忧,那个周忧也接受了,她的灶台设在破庙大厅的神龛边角,她才要给阿雅煮玉米,却被阿雅拦住了,说这些玉米是给她平时去山上放牛时候吃的,要她自己留着,周忧才罢手。
却说周忧每天的功课也就是放牛,经过几天的实习考察,她对洛南村的这地方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应该去哪里放,才能更快地把牛喂饱。
而每日与她相伴的,也就是那几只牛与周围的山峦草木,溪流和风。洛南村地属山地丘陵,原始的地貌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原始森林。南方雨水充裕,植被蓬勃生长,阔叶林中,暗无天日,一片沉寂。人走在其中,恰如漫步在生死之间,所到之处,皆是险境。可是必须经常穿越这样的丛林达到山的另一面才有丰富的牛草可供牛的食用。
穿越的时候,人心会变的微弱,行同死灰。一段人迹罕至的路途,需要小心地跋涉。苔藓攀径而过,扶摇树木而上,绿色的帐篷笼罩下来,肆无忌惮的威慑人心。而人是那样的渺小和不堪,人赶着牛群一起穿越,都突然变的安然守本分,蹑足而过,只有跫然的足音萦绕耳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然后丛林外又是另一边天地。那里天玄地黄,青山绿水,一丘又一丘的荒坡,草色绵绵。然后她放开牛绳,任这些牛随自己的愿去吃草。而她亦会躺在一个树阴下面,遥望天际,一轮枯黄的太阳巍巍地屹立在天地间。阳光散落在广袤的山坡上,才见四处山花烂漫,浓烈而又局促的花海堆叠起来,与旁边的绿草成片。尤其是那些杜鹃花为甚,漫山遍野,一簇一簇的花枝随意奔放,鲜艳的花朵压垂在枝头,偶尔风袭,落花成冢,残红堆积,满目创痍。
有时还会下雨,不过山里的雨常是短暂而急促的。惊雷阵阵,顷刻间雨色空蒙,来不及戴好斗笠,身上已经有一片湿衣。也不要紧,过会便能干。
只见雨舞里的山丘,更似人间仙境。那一层一层白帘横挂在眼前,山林被湮没。然后听见斗笠上噼里啪啦的雨滴,如同炒豆子一样,说不尽的激烈和振奋。等一会雨渐渐止息,抬头能见,远边天上挂着七色的虹。那虹像一座华丽的桥,把山的两边连接起来。有一只牛以为那是真的桥,要走上去。然后周忧才匆忙呵住。
午后,阳光开始张扬,丰饶而妖艳的光泽,四处溢射。周忧吃过早上带来的午饭,才在湿漉漉的地上铺一张塑料毯子,睡在上面休息。此时牛也吃饱了,各自躺在草丛里,反刍,牛尾甩动,驱赶身上的牛虻和苍蝇,怡然自得。日复一日,人与牛照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蹉跎光阴。
然后一觉醒来,天色见老,才开始驱着牛群回家。长时间的相处,人与牛还能生出感情来。周忧体惜牛的痛苦,用牛鞭帮牛驱赶它们身上的牛虻。牛也会停住脚步,用温柔的眼神回顾它们身后的人。和人一样,牛是懂得感恩的,它们会愿意人骑在它们的身上,然后载着人走。在它们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灵性和天真善良。惺惺之情与日俱增,最后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所以,当有一只牛失踪以后,周忧会显得异常的焦躁和急切。她把剩下的牛赶回牛棚以后,才回头到山上去找那只失踪的牛。越是急切,越加不容易找到,最后天也灰了,灰蒙蒙的天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人囚禁起来。然后她自己也迷路了。
原始森林中,险象环生,到处是陷阱。她预感到自己走进了末路。黑暗,才刚刚开始。她哭了,孤独,恐慌,迷惑,失望,一起来摧毁她的理智。她出不去了,怎么办呢。她是要困在这里了。她摸索到一棵大树,想要怕上去。可是由于看不见,爬了几次都失败了。越加的恐慌和无助让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她索性坐在地上,什么努力也不做。
而且她又是一个人住,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不是失踪了。而且现在是夏天了,过了春耕的时候,没有人会发现牛少了还是多了,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不见。她就那样孤零零地困在这里,没有人来救她。
这样的时候,人会懂得回忆。她回想起从前至今的事,像看电影一样,虚无,不可理喻。她本来是不相信命运这一回事,觉得她离自己是那么遥远。而今,她却觉得自己像一只卑微的蜗,背负着绝世的耻辱和旷代的疼痛,爬行在命运的井壁上,仰望,是无边的荒凉旅途。她爬不出去了。
又下雨了,南方的夏天,雨水充沛,入夜时候常有一场雨。沙沙的雨水落在肥大的乔木叶上,听着使人心悬。极其剧烈的声音一下子填充着整个丛林。长夜漫漫,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他被吵醒了。这么大的雨,把他修好的屋顶又冲漏了。他不得不爬起来,到灶堂里拿木桶装漏。这样子折腾了一阵,回到床上,就已经硕不着了。屋外哗啦的雨水汇集成河流[奇+書网…QISuu。cOm],一道流到山下。他能感受到雨水奔腾时候的宣泄淋漓。
第二十七章 来客(上)
第二十七章来客(上)
第二十七章来客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哭声,仿佛噩梦侵袭。这么大的雨声里还能听见那样的哭声,莫不是梦里幻觉,还会是什么。他才想自己长日孤独地守侯在这样的地方,真正是到了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地步了。
然而,那哭喊声却依旧不绝如缕。断断续续,仿佛有人的心被撕成了两半。那声音令他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样孤独的雨夜。他自信自己的胆子也不小,否则他绝没有勇气一个人深居于这个山林里。可是当他听了那样苦楚的声音的时候,他的全身的神经都纠缠在了一起,不停地战栗着。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简直是遇见了鬼,他想。
第二天,林雾升起,早晨的森林接近一种虚幻的世界,影影卓卓,绿色缭绕。他已经一晚没有睡好了,身子不由困乏,轻飘飘的。年轻人总是这样,对什么奇异的东西都很好奇。他也一样,一早起来,就决意要去山林里探个究竟,连早饭也没有吃,只放了米,就拿起一根猎枪,赶着猎犬,往屋后的山林中走去了。
郁郁葱葱的树木间依稀有雨露未干,还没有走多远,身上已经湿了一大半。忽然见就在前边不远处,有一团灰色的东西。他的心里不由一阵颤抖,但又按捺不住,才移动步子往前去。哦,那好象是个人,它为什么要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也不动。莫非它就是昨天那个哭声的源头。猎犬不住地狂吠着。
可是她却依旧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她的衣裳让雨淋透了,头发披下来,旁若无人地淌着水。那也还能叫作人吗?形容枯槁,面色姜黄,眼神涣散,他走到她的身边,它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神经忽然比昨夜还要紧张。不知怎么的。他的脚都有些麻木了。啊,枪呢。什么时候掉到地上去了啊。他的手亦颤巍巍地去捡地上的那杆猎枪。如果眼前这个不是鬼,那么她就应该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人了。
周忧醒来时,看见自己正躺爱一个陌生人的床上。她的身边是一个很陌生的世界。她不由惶恐起来,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还以为自己死了呢,怎么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方,这是哪里啊。接着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这咳嗽也把她唤醒了,原来自己并没有死。是啊,自己没有死。她闻到一阵扑鼻的肉香,还闻到一阵呛鼻的烟味。接着她又换过身来,望见对面白色的窗子外面,一树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
“你醒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推门进来。他的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汤。她闻到香味后,才也觉得自己渴了和饿了。“你终于醒了。来,喝点汤。”他舀起一勺子汤递到她的嘴边,却见她正愣愣地望着自己。
“你不要误会了。昨天我在山林里发现了你坐在山林子里,然后把你救了出来。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一直发着烧,我用湿毛巾盖在你头上捂了捂,今天早上才见退了许多。后来我又到山下问了人,才知道你也是我们生产大队的知青,你叫周忧对吗?我以前听阿雅说起过你。”然后他又自我介绍,“我也是这里插队的知青,比你先来,你以前可能不知道我。我叫皇甫多云,别人都叫我诗人,是专门被派到这里来守林场的。你那个晚上真的吓了我一夜没有睡着。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山林里去的,又下着雨,多么危险。
周忧听起诗人讲述她的遭际,头脑里也开始闪烁着自己被困在山林里的情景。忽明忽暗的,才把一切都回想起来,眼泪哗哗的,又流了一身。一生中能遇到这样阴险经历的人,除了她,还会有几个。啊,她的头又痛了起来,身体止也止不住,像被千刀万剐似的,有说不出来的痛苦。
“诶,你不要哭,你别哭。”诗人一旁惊慌着劝说,一时也无能劝住她,只好由着她在那里伤心欲绝地痛哭。等她的哭声渐渐微弱,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汤也凉了,他将汤又一次递到她的嘴边,她也微微喝了几口。
“牛,牛呢?”周忧忽然记起了自己是去找牛才迷的路,此刻牛也还没有找到,不由惊慌地望着诗人,且想爬起来去找牛。诗人这才告诉她,说牛是不可能失踪的,它们比人还精明,知道怎么回家,会自己回去的。见周忧还不放心,他才告诉她,说自己已经和大队长商量了,他知道你病了,就叫了另外的人来,暂时顶替你去放牛。才正好是有一只牛进不了牛棚,在牛棚外徘徊呢。它是识途回来的,后被人看见在牛棚外,还以为是你一时疏忽忘了关进去,才帮你关了进去呢。
然后周忧才放下心来,并且未诗人好心地关照自己感动的无以自拔。脸上又添了两行眼泪。在诗人的照料下,周忧渐渐恢复。那个诗人,平时守林场巡林的时候,还可以在山里打猎,而且经常收获不菲。他有一杆猎枪和一只新近训练好的猎犬。野兔,山鸡,獐子等等。看样子,他的生活倒要比大队中一般社员和知青的生活都要好,至少是他的锅里常常炖着肉。
也是在这些野味的滋补下,周忧的身体也好的更快一些,不过四五天,她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诗人又出去打猎巡查林场去了,周忧便用昨天剩下的半只山鸡肉作好了饭菜等诗人。才在诗人回来的时候与他一起坐在灶间吃饭。他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如此两人一同吃饭倒生出少有的温暖和幸福来。饭量也是比往常增加了许多,不到一会,一缸子饭已经见了底,肚子里有着一种别样的塌实和体贴,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是啊,家这个东西已经离他们太遥远了。他们彼此本是不认识的人,却萍水相逢走到了一起,又总归是同舟共济,才真正体会到了做人的意义。几天的相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生来最宝贵的记忆之一。
在周忧的眼里,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如今在她最为潦倒的日子里,遇到一个可以卜辞劳苦,不怕是非的人来照顾自己。这样的经历,在她有生以来是第一次,且也是她不能离弃的。她想,今生总算是值得一过的。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诗人见周忧似有忧郁,以为她又是睹物思情,忙打断了她。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迷糊。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周忧说道,“你对我那样好,亲哥哥也不过如此。我觉得我是在做梦,而一切则是在高热度下的不切实际的空想。你不是真的,奇……書∧網对吗?要不就是我也不是真的,是吗?”
“不,周忧,你不该这样怀疑。我们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你看着我,我会吃,我会说,我还会笑,你再看看你自己,你会吃,你会说,你也会笑。我们都不是假的。你没有在做梦,你已经醒来很多天了。你再看看,这饭也是你做的,那门前的衣服也是你洗的。不是吗?”
“周忧,你应该往好处想,你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我也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出生不好,都是狗崽子。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不能总是活在对自己的否定和不好方面。我们都是人,都有各自的优点。难道就因为我们在某一个地方有缺失,我们就没有了生活的权利吗?生命只有一次,辛苦也好,困难也好,我们再没有不珍惜的理由。我也相信天无绝人之处。还没有到最后,我们都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我们都是保儿。”
等周忧最终感到难过的时候,诗人才又劝她回床上休息一下,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恢复,“你也不要乱想了,来日方长,在你难过的时候,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他是和你在一起的。”
就这样,周忧又在林场的小屋子里住了两三天,身子才算好尽。想到自己还要回去放牛,便和诗人告辞了。诗人自是叮嘱了许多话,要她以后有时间经常到林场里来玩。周忧自然答应着。且最后,诗人把刚打猎到的一只兔子交给周忧。周忧再没有不接受的资格,才含泪而去。
其实周忧所在的那个梅谷离林场也不远,以后周忧放牛时候就经常从林场那里经过,也就常和诗人聊天歇息。日子在这样的相处里不觉飞逝,转眼已经是第三年的春天。
这一日,周忧也和往常一样,把牛放到林场的空地上,就回到小屋里给诗人做午饭。且说周忧自从和诗人认识以后,就又被诗人劝说,把一部分口粮交到诗人那里,中饭时候一起吃。一来周忧中午也不用吃早上带的冷饭了,二来有了周忧帮忙作饭,诗人也就不用经常在午饭的时间自己局促的胡乱吃些了。且除了帮忙作饭外,周忧还帮忙给诗人洗衣服,如此又减轻了诗人的一些负担。
就在周忧淘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诗人。她知道那个人是阿雅,因为阿雅也经常来看诗人且经常送东西给他,或也常和他们一起吃饭。周忧便出来问说诗人不在,又问阿雅找诗人有什么事,看她能不能代替诗人去。阿雅才将来意说了。
原来尹如烟那边有远道的朋友来看望她,正是想做些像样的饭菜。村子里除了节日一般是没有猪肉卖的,平常也就罢了,但现在来了客人,是一定要有猪肉的啊。才想到诗人平时也是会打猎的,且还晒了许多的腊肉,正想向诗人讨一点。说是讨,其实尹如烟早给了阿雅买肉的钱,讨不过是乡下人常用的说法而已。
听说是讨要腊肉,周忧也做不了主。她让阿雅等着,自己跑到外面高高的山岭上。她唤诗人的方式就是吹口哨。自从她第一次迷路了以后,诗人就给她一把哨子,要她在迷路或是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吹口哨他听到了就可以赶过去救她。
吹完哨子,周忧重新回到屋内,心中揣测着那个朋友会是谁呢。是沈鹃儿吗。她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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