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烟也记起了张爱铃在那个小说中引用诗经上的一句话,好像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对人性的一种否认。而黄粱现在模仿着那里面的人物来给她打电话,由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在暗示她。
“我相信人是短暂的,而爱却是永恒的话题。如烟,我爱你,爱你的痛苦,爱你的绝望。你知道吗,我是没有办法忘记你的。那天我试探你,是想听见你的真心话。可是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狡猾。我没有办法知道你的心,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本质上,你和我一样,都是善良的,不想伤害别人。可在性情上,你却和我大不相同,你很会伪装自己。虽然我也听说过,以前你在你们学校曾经喜欢上一个男人。我猜想,那个人就是和你父亲很相似的男人。但我不像,且是后来的,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在你的心里已经先有了一个人了。这是一种命运,你想解脱。所以当我说你应该另找一个人来拯救自己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意思。你盯上了我。当然我也是有想要救你的意思。”
“可是你不爱我,也不会爱上我,这也是一种命运。你只是想尽快地找一个归宿。也许你觉得爱情与婚姻根本是两回事。爱情是奢侈的,也是高尚和典雅的,为了它,你可以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毫无保留。但婚姻对你来说,却只是一种迟早都要到来的必需品。你现在想马上拥有它,并以此来掩埋你的爱情上的创伤。你从来都不觉得婚姻要用爱情来做基础。婚姻只是一种利益上的关系。”
“而你想利用的人,也就是我。我自知你的这份苦心,却也心甘情愿。所以当我知道,这一切是你设下的圈套时,也没有办法逃脱。如烟,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很傻的。但我愿意相信,以后你会慢慢地回心转意。我也一直期望这样。”
“你懂得我的意思吗。如果你有意思,下午我在老地方等你,我希望不会落空。”
尹如烟死死地掐着话筒,那边的电话已经挂了,响着嘟嘟的声音,她却久久不能放下。她的脸色由紫红色变成了苍白色。她亦像个说谎的孩子,被人当场揭发。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他为什么那么残忍,要说的这样的直白。他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吗?可他聪明却又要那么痴傻。就因为他是医生,他就以为自己可以救她。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感染的啊。
“是黄医生吗?”尹如烟愣愣地站在那里,却听她父亲问她话,这才赶忙放下电话。
“是。他打电话过来找爱萍,爱萍不在,我叫他去其他地方找找。”尹如烟突兀地说着谎。说完了就又后悔,她父亲离她那么近,未必就没有听见刚才她接听电话时说的话。
“哦,他们不在一起吗?”尹如烟听见这样的问话,更是脸红心跳。身体像着了火似的。又见父亲正两眼望着自己更是火辣辣的感觉。
但她也没有做什么说明,又见她父亲低下了头,这才转身离开。整个下午,她都是坐立不安的,在院子里度着步子。
然后,听见尹爱萍骑着车子进来,她便从一边出去了。
他真的就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
第二十二章 聚会(上)
第二十二章聚会(上)
第二十二章聚会
街上纷纷扰扰的,革命虽然是退了一层潮,可退的也只是浅浅的一层。人们的热情依然蓬勃,且比革命刚开始的时候少了一点盲目,多了一些理智。且批斗会和大字报也依旧如旧。街上仍是一片红色的海洋。这一年的革命,还开始和武力枪弹结合起来,流血事件也经常可以听见。
尹如烟坐在黄粱的自行车后座上,随着他去哪里。他说今天要带她去个好地方。她的心不免撞撞的。一路上猜测着会是去怎么样的好地方。
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世界已经是变了样的,变的难以辨认。她的心思又回到过去的记忆里,多少伤害,多少难过和多少无奈,都这样过去了。时间可以减少伤痛这是对的,但时间却不能磨灭伤痛。如今痛定思痛,依旧隐隐作痛。
一路无话,彼此都是沉默着,亦都忘记了刚才在电话里头说的话。守口如瓶,这是两人的默契之处。这样一来,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黄粱把车子骑到一个街角处就刹车,停了下来。尹如烟只管跟着他,才见他带着她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门一打开,尹如烟便听见里面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开会,且有人正在剧烈地争吵着。笑声和说话声一阵接一阵的。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年纪倒和尹如烟一般上下。他一见到黄粱便笑着说道,“好啊,你还记得我们这些人。我们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呢。”说完,又上来一手捶打在黄粱的胸膛上,另一只手却来拉着黄粱的手。
尹如烟被吓了一跳,过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好朋友,也只有最要好的朋友之间才会这样的无所顾忌。也不等黄粱和那个人寒暄,尹如烟也跟着被黄粱拉进来屋里。拐了几个弯道,来到一个宽敞的地方,眼前一亮。虽然屋内的光线不如户外,但里面开着灯,也就亮堂堂的。尹如烟的眼睛忙的转过神来,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喊黄粱的名字。
“哟,这不是我们的黄大医生吗,真是稀客稀客啊。”一个人嘲讽完之后,身边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片唏嘘声。
“可不是吗,人家这么忙,又要给人看病,又要给人说好话,又要和这个女同志谈恋爱。哪里还顾的上我们呀。”一个戴着小眼镜的男青年跟着刚才的那个人继续说着笑。听他说完,身边的人又是一阵笑声。也正是这样,人们才开始注意到黄粱身后的姑娘,都睁大眼睛看,把尹如烟看的脸上热辣辣的。
“还真是的,原来是有了相好的了,怪不得。”
“长的还算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咦,比阿雅强多了。”一人说完,旁人便把目光转向了他们中间的一个女孩子。但见那个女孩子被人看着,也不脸红,直接对着旁边的人说话。
“比我漂亮的人多的是。我看她也不过如此嘛。”那个叫阿雅的姑娘唏嘘道。惹的旁边的人直说阿雅这是赤裸裸的嫉妒人家。
“看你们一张张的碎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就跟你们一样的。”黄粱这才解释道。然后他又望了望尹如烟。尹如烟早已没有了主意,别人说的话,她一概听不见。
“她叫尹如烟,以后也就是大家的朋友,是我们这里的新成员了,大家要多关照一下。”人们这才哦了一声。大家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叫尹如烟的女生。以他们的眼光,但见尹如烟的穿着打扮,便知她的身份不一般,莫不过资产阶级之类的小姐,心下少有忌讳。可是因为黄粱的关系,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加上这些年来,他们已经把资产阶级看穿,明白他们其实也跟他们一样,没什么了不起,所以内心又能够容忍接受。
还是刚才那个给他们开门的人,见气愤散乱了下来,才说了些客套话,便引黄粱和尹如烟就座。开始尹如烟也是有些警惕的,可后来听他们的谈话已经不再涉及她,也就放了心。然后她再循眼观察这屋子里的人和物,见他们面目和善,不会为难她的样子,更是连拘谨也没有了。
房间里总共有七八个人。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关于会不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和最近的革命形式等等。有的说这场革命估计会被人利用,就像十八世纪的法国大革命一样,失败了很多次,开始时候的波旁王朝覆灭,接着又有雅阁宾派的失败,共和党人也被推上了断头台。这说明革命的历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是一个阶级和另一个阶级的殊死较量,就导致了必有一方回灭亡,但就灭亡的一方来讲,也不可能是一下子的事,必须是反复斗争的结果,中间可能还会有一次两次的复辟出现。而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中国无产阶级要想夺得最终的胜利,也必须防止有些隐藏的很隐秘的敌人,不能让他们利用了。
接着就又有人反驳,说现在的革命已经是天下一片红,不大可能出现复辟的情况。目前最紧要的情势是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与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政治迅速加剧,很有可能会打起仗来。而现在中国当前最为紧要的也就是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备,随时应对敌人对我们的攻击。
然后又有人找出了这个人说话的漏洞,立即反驳。如此,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休。各个都面红耳赤的,气焰很嚣张。尹如烟本来对政治就不敏感,对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就毫无兴趣。听了以后更是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激烈地谈这些无聊的事。又见他们各个拍案,又是吵嘴,又是无理指责的,她的厌烦是加一层的。何以他们有这么高的热情。
正当尹如烟觉得无聊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唤她,抬头见,却是那个叫阿雅的女孩子,一时间感到意外。“过这边来坐吧。”不等尹如烟考虑,阿雅已经抓过了她的手,直拉着她走。尹如烟还在犹豫,又见黄粱对她说,“去吧。”
“难不成你还怕我吃了你。”阿雅笑着说道。此时,尹如烟已经被拉了过去。旁人也不看见,由她们去了。阿雅顺手把他们中间的一个过盘也端了去。
尹如烟被阿雅拉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一时间尹如烟也无所适从,不知道阿雅要她做什么,心里却又暗叹这个女孩的热情,刚认识就能和人拉手说话了。
“我们在这里坐坐吧,听他们在那里磨牙真的是很难受。”阿雅说道。但见尹如烟仍旧不说话,便又向尹如烟靠近些,“你也不要这么拘束。我又不是别人。你去问问黄粱大哥。你能和他做朋友,和我就更应该好了。”说完她又抓了一把瓜子往尹如烟手上送去。
尹如烟也被她感动了,才又重新端详着眼前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姑娘来。眼尖尖的,含泪带笑的样子,皮肤倒很暗淡,有营养不良的征兆,头上扎着两个辫子,耷拉地垂在胸前,看起来很安分守己,却和她本人的性格不是很符合。她身上穿的也是和刚才外面那些人的一样,是草绿色的军服。她整个人的模样倒让尹如烟想起了一个人来。尹如烟的牙齿不自觉地战抖着,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个人真像周忧,她的仇人。
阿雅见尹如烟的目光聚在自己的身上久未移开,便觉得不自在,忙笑着问道,“怎么,我和你以前认识的某个人很像吗?”这句话把尹如烟的思路打断了。
“是,你像我的仇人。”尹如烟忽然蹦出这样的话,冷冷的,像三九天里的冰凌。
阿雅也震了震,却并不矜持,很是从容地说道,“那就很不好了,要是以后每次你见到我就像见到仇人一样,我可真的很危险。”此时她才又望着尹如烟,不知道尹如烟会想。她的表情安静下来,有点突兀的感觉。
接着又听见外面房间里的争吵声,一阵又一阵的,像波涛似的。其中有一个声音很高亢,持续的时间也最久,说什么没有统一战线,这个革命就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尹如烟才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个女学生并不是周忧,也就放了心,且也为刚才对阿雅不友好的态度表示歉意。阿雅也淡淡的,想来也是因为尹如烟说她像他的仇人的缘故。不过阿雅本人却要比尹如烟想的更为镇定和安宁些。为了打断刚才的气氛,尹如烟才问阿雅道,“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啊?听着倒像刚才那个给我们开门的那个人。”
“是啊。就是他。他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诨名叫诗人,都是因为他平时总爱写诗,但写的又不怎么好。他自己也觉得难为情的,但还是要写。我们讽刺他,就叫他诗人。诗人诗人的,开始时每次他听见都会脸红,现在倒也惯了,就叫开了。诗人的命其实也不好,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姐妹也都离开了他。他现在就一个人在这个家里住着,且刚刚是高中毕业,还没有分配工作,就没有工资,每月就领国家给的一点生活费,日子过的很辛苦。不过他本人倒很不以为然,乐的自在,平时也就邀些同学朋友来家里玩,也减少了他的寂寞,才不至于孤苦伶仃的。”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怎么会是这样呢?”尹如烟一时好奇地问道。但见阿雅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没有刚刚那样的活跃,才又后悔这样冒失地问她这个。
“也没有什么的。只是因为这个革命的原故,他的父亲被划分为了右派。而他为了表示自己的革命性,才与父亲划清了界线。之后,他的母亲同他的父亲一起自杀了。兄弟姐妹也都说他不孝,他自己却不觉得,父亲母亲的葬礼也不去参加。然后他的兄弟姐妹自然也就和他断绝了来往。”
“那你们这些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尹如烟又问道。
“原本我们大家也都不怎么认识,只是相互引见,一个人带一个人来,就像刚才黄粱把你带到这里一样,我们都是相互介绍来到这里聚会的。你知道,自从这个文化革命爆发以后,学校就停课了,开始大家还有些热情地闹革命,做红卫兵。现在学校已经进驻了工人和军队,由他们掌权,我们这些学生自然是靠边站。所以一时间闲着无聊,才四处瞎逛。也就是这样,大家逛到了一起。像现在这样,天天在一起聚会,倒也很有趣。”
接着尹如烟才和阿雅熟悉了许多,便聊了起来。通过阿雅的话,尹如烟知道了这里面的人的大致情况。最后又说到黄粱,“黄粱倒是很奇怪的人。平常我们也都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但又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一是因为他在我们这些人中最年长,对待我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很是关心体贴。二是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手头就不像我们那么紧张,一般的聚会用的东西吃的东西和玩的东西,大都是由他提供的,且他也没有一句说辞。三来也是他的思想和知识层次都比我们这些中学毕业,大学毕业或者还没有毕业的人都要深刻,谈吐幽默风趣,也很有见地。而且他说的最有理,常常一个两个争执不休的话题最后经他的旁征博引也能迎刃而解,昂大家都能心服口服。四是因为他是个医生,又深知一些心理学上的理学知识,常常给我们开导,让我们这些心灵有创伤的人能得到很好的抚慰。最后是他的人品,他虽然总是喜欢帮助别人,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汉子,且他帮助别人又都是暗地里的,并不让人有被施舍和被同情的感觉。比如说诗人,自从诗人和他的家人决裂后,黄粱就经常在背后接济他,帮他许多生活上和精神上的忙。因此,我们大家都很尊敬他。”
阿雅说这些时,尹如烟故意扭转头,三心二意的样子。阿雅见她这样,便问,“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哦,我也真是的,你和他分明是一伙的,难怪我在这里多嘴多舌的,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的。真是丢人啊。”阿雅笑着望着尹如烟。
“你哪里的话,我和他认识也不久,未必有你那么清楚他的为人。”尹如烟忙解释道,心下却自有盘算。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能不能告诉我?”阿雅说道。
“我是他的病人,他是我的医生,就是这样认识的,清楚了吧。”
阿雅听后,才也信了,“原来是这样,我真嫉妒你有那么一个病能让他来给你治。换作我们,想病都病不起来的。”一边说,一边又嗑着瓜子,还望着尹如烟咯咯地笑,头上的两只鞭子前后不停地甩动,也不觉得累。
不知不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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