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不是吗?”我把她公寓的钥匙抛到地上,背转身走了出去,任她无助地摊倒地上。
“当”钥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分明也听到我们的心同时片片破碎。
泪就在身后的门关上时泉般涌出,混着唇上被我咬出的血,一滴一滴溅落……
十一、没有云的日子
我笑了,走出她公寓大门的时候我发狂一样的笑了,那张结婚证被我撕得粉碎,这就是我们生存的世界吗?一张伪造却现实有形的废纸就可以轻易地让我们两年多真挚无形的情感黯然失色,这是什么他妈的狗屁道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空洞的脑际只有一个问题:受到这样的打击,云会恨我吗?她是那么的柔弱无依,现在又被最心爱的人抛弃,心里会是怎样的悲伤?我完全可以体会到这对她的打击有多深重就像她对我的爱一样。
她那满是泪珠的凄然面容再次浮现我脑海,而这竟然是我造成的?这是真的吗?我只觉得周围每个小声说话的学生都是在议论痛我骂我忘恩负义,我想快跑离开这喧嚣的人群和刺得我浑身发痛的道道目光,可我没有力气,一点也没有。
在云绝望的同时,我也彻底绝望了:为了她,我一心设计了这个甚至可以骗过自己的圈套,可我也愚蠢的断送了将来和她重新开始的可能或许我本来就没有再考虑过自己和她还会有什么将来吧。五年的时间,我可以做出让萧长锋满意的事业么?我和云两个人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没过多久,我知道了自己由于英语的薄弱没有考上研究生的消息,当然也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云以高分考上托福我早就知道她一定行的。以后的日子我们就重洋相隔了,深沉的太平洋啊,你可阻得断我对她的思念吗?
六月,云走了,在我甚至还不知道的时候早早地上了去美国的飞机,我只收到一封信。
打开被泪痕湿得斑斑点点的纸,里面的字也是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的潦草:
鹏:
请容许我再最后这样叫你一声可以吗?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块伤心地,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应该恨你的你那么无情地,甚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就离开了我,可我发现自己却恨不起来,毕竟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是在你的陪伴下走过。分开的这些日子,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另外一个人永远也猜不透的。
鹏飞九天云伤离……
--云草
短短的几句,却千斤一样压得我手不停颤抖。我没有哭我已经哭不出眼泪了。要有多少泪才能足够我两个月的日夜流淌?
毕业证学位证已经发到手,我们也马上要被学校赶出去了。考上研的同学像从前的假期一样回家两个月后再来,找到工作的同学也会回家再最后做一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学生,我却什么都没有,背着二胡和一堆书拖着行李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房子先住了下来。
我给家里写信说自己在北京找到了工作可能要到过年才回去。大学前两年我靠家教为生,后两年和云在一起除了学费几乎没花什么钱,我的贷款加上积蓄总共还剩了近三万块钱,暂时还不用为吃饭发愁,可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云早已不在了,这个城市还属于我么?
夏夜,我面无表情地麻木走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心里完全没有方向。这就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吗?一片片矮房倒下,一幢幢大楼盖起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城市难道只能用高楼叠起霓虹闪烁来粉饰它的虚假繁荣?
我早已经学会了用吞云吐雾来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可烟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切吗?缕缕哀伤从喷出的烟雾中飘走,却又从吸入的火光中再次袭来,更猛烈地腐蚀着我的心,云前世的我究竟积欠下你多少,上天才要在今生用这样焚心蚀骨的痛苦折磨我?大洋彼岸的你也会这样痛苦地想起我吗?
不知是哪家店里传出了张国荣沧桑的歌声:
人生 梦如路长 让那风霜 风霜留面上红尘里 美梦有多少方向找痴痴梦幻的心爱路随人茫茫人生是 梦的延长 梦里依稀 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 你我心中方向风悠悠在梦中期盼路和人茫茫…………
整整一个多月我就这样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过去,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愿意做,因为我知道我生命中唯一的一段感情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远了,轻烟一样随风飞逝,我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七月二十六号是云的生日,可我却只能躺在凌乱的床上抽着烟黯然回忆去年的这个时候那是我给她过的唯一一个生日,我还记得我疯狂地一晚给了云六次激情的高峰让她第二天起不来床没法上课。云,你收得到我那来自远方的祝福吗,现在和我山水远隔的你也会收到上面有字的生日蛋糕吗?
手机响了,这大概是我身上唯一一件自己珍视的东西了因为这是云送给我的。我从兜里掏出一看,是张子健的号码。
按下接听健,“喂”
“小林子,在哪里呢?我现在在北京出差,过来聚聚。”他的嗓门还是那么大那么旁若无人,这小子毕业后回了山东,凭着家里的关系进了济南一家很大的国企。
“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他算是我大学四年为数不多的几个哥们儿,我撇开心中不快就应了他。
“我住在长城饭店,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在楼下等你,见面再说。”他风风火火的挂了电话。
下午,我们见面后去了一家酒吧,时间还早,里面人不是很多。
坐下后,他递给我一根金将军,然后盯了我半天突然问我:“你多久没照过镜子了?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熊样子吗?跟个阳痿的鸟似的。”
我猛抽了一口烟,深深吸进胸腔,然后再一口气长呼出来,“好像挺长时间了吧……我也不知道。”
“现在在干吗?找工作了没?”
我苦笑摇了摇头。
“你和萧思云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他妈现在还不说?”
“是我把她甩了”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我的心一热:我还有这么铁的朋友的,或许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我才没有必要硬撑着虚伪的面具。
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再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我不奢求他们能替我分担哪怕只是听我说出来就够了。
听完我差不多半个下午的话,张子健有些愣了,他也早就有了女朋友,应该也能理解个中滋味吧。
我没再理他,只静静看着吧台花瓶里的玫瑰。人生不也一样是一朵玫瑰?只不过它绽放在坟场里而已可以精彩得五光十色,也一样会不知不觉地随时散发出让人绝望的死亡气息。
“小林子,我知道我心里很能装事儿,但我还真他妈没想到你能把这种事也放在心里装个四五个月才说出来,现在你说完了,安慰的话我不多说,也没用,我就想问你打算怎么办?”看了我好久,他才开了口。
“怎么办?哼我怎么知道我要怎么办?”
“那你就要这么算了?你傻呀,萧思云多好的女孩儿啊,你就这么说放就放跑了?”他站了起来,本来刻意压低的声音也没了约束,好像比我还急的样子。
“坐下行吗?我还能怎么办?”我再点上一颗烟,很平静地问他。
“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他爸不是说了还给你五年的时间呢吗,你给我振作点儿,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他没有坐下,嗓门好像更大了,邻座有两个男的回头瞅了我们好长时间。
“瞅你妈了个逼瞅,没见过人失恋啊?”我歪过脑袋狠狠瞪着他们。
他们马上转过头,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多人见了都害怕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血红,胡子拉茬,整个一个刚从号子里出来的劳改犯儿。
“你别扯犊子,听我说”张子健叫过要找茬打架的我,“你要是还拿我当兄弟就别他妈现在这一副孬种样,怎么也得混出个人样儿来给那个老头儿瞧瞧吧,你得让他知道你也不是废物懂吗?”
“我他妈不是废物还有谁是?我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活……”我的眼泪又要涌出眼眶,我狠狠咬住嘴唇把它忍住,“现在的北京我五年能干出什么来?再说了,过了五年,思云她就能原谅我了吗?换了你老婆这么对你,你原谅吗?”
他没有再吵了,坐下抽着烟,“你先别想那么多,那些事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萧思云她怎么对你是她的事,但现在你自己总得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吧,不光为了萧思云,也得为你父母考虑啊,我要是你爹看见你这样,我劈了你。”
“行了,我需要点儿时间考虑,别说这些了,走,吃饭去。”他提到了我痛处,我实在不愿意再想,就拉起了他。
张子健是陪上司来北京开会的,据他自己说就是扯淡而已,所以他很闲,每天晚上都来找我出去,这几天我也很难得地少了很多郁闷。八月一号那天他回济南了,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他,还给了我几个他在北京刚认识的公司主管电话号码说想去这些公司的话他可以说上点儿话,我告诉他我考虑几天有想法了就给他打电话。
送走他,我又陷入了一个人的空虚中,但还好已经没有那么颓废了,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了。我开始想自己该怎么办,毕竟路还是要走的,况且我的路还长。
我还有一纸文凭,还是一个现在很热门的经济专业毕业证。尽管在我眼里他只是一张和那个结婚证一样把人和动物完全等同并划出三六九等的破纸,但我不得不承认现在它对我很有用拿着这张破纸,我可以轻易找到那些没有文凭的人费尽心力却很难得到的工作。
但事实却远没有这样简单:撇开我对这种讨厌的机械般单调生活不谈,五年后我最多是一个部门主管的身份可以让萧长锋满意吗?别说是他,就是我自己也不会满意的。
我知道这样想有些多余甚至可笑了:从走出我和云曾经的“家”门开始,我就已经几乎埋葬了自己和她以后的种种可能,以她的性格,她极有可能选择长留异乡以忘却我给她带来的那痛彻肺腑的神伤,五年后我又要到哪里去再次找寻旧日的迷梦?
我尽量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海,却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每做出一个打算我都不能抑止地想到,选择这条路五年之后我会怎么样,最后我只清楚了一点五年之后,云的影子在我心中还会是那样清晰深刻让我不会有半点忘却。
云,你可知道?时至今日你仍是我心中最永恒的动力。
两天过去了我却还是没有考虑出什么结果,思绪实在纷乱没法理清,躺在床上从脑上的书架里随手摸出一本想翻翻换换脑筋,却是我大学四年读书日记里的一本。
这本是大三上学期的,正是我和云最甜蜜的时候,一篇篇文字里还夹杂着云看后的或俏皮有趣或针锋相对的批语,我脑子里自然地又出现那个时候她和我做未来打算的情景:
“鹏,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要听听才决定。”
“我想……我毕业后想出国……”
“出国?好啊,有志气,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可是那样我们要分开好久的啊,笨蛋,你不怕我在国外另有新欢转投他人怀抱吗?”
“你不会的,是吗,云?我相信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深,而且永远都不会变心。”
“鹏谢谢你对了,你毕业后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不会吧?你连理想都没有吗?唉!这个没前途的可怜孩子……来,让姐姐抱抱……”
“高中的时侯我的愿望是考上北京的大学,可是考上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
“那你最喜欢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呵呵我最喜欢这样抱着你,当然如果还能亲亲就更好了……”
“讨厌我是问你你最喜欢或者最感兴趣的职业是什么,你总不能这样没有目标啊。”
“我喜欢拉二胡,喜欢研究古文,还喜欢打篮球,要是只能选一个就研究古文吧。”
“那样啊可是你是学经济的啊,怎么能做这个?哎?那你就考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好不好,我们下个学期开始一起复习,然后我出国了你就读研,不但可以研究你最喜欢的古文,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毕业的时候就是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样?”
“考研?我还真没想过,我这个专业要考英语吗?”
“好像英语是国家统考,你是没有办法回避了,鹏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唉,老婆大人有令我怎么敢不从?不过,嘿嘿,我现在就想要报酬”
…………
旧日点滴重上心头,我黯然。少年不识愁滋味,那么多充满甜蜜的温馨;而今识尽愁滋味,却又是怎样的欲说还休?
忽然,我脑际一闪:我为什么不重新复习考研?刚刚八月,时间也还充足,而除了英语,我其他三门都很不错,我为什么不按云的意思做呢?
想到这是云的意思,我马上觉得这个想法里所有的不妥都微不足道了,我甚至感觉自己血液的流动速度都一下快了好多,精神一下就来了,我马上起身冲出门外。
痛快地洗个澡,再理过头发,我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现在买考研资料还为时尚早,但一些投机倒把的考研辅导班诸如新东方启航文登等报名却早就开始,我跑到新东方报了秋季考研辅导英语班,然后开始找出英语词典拼命背那些毫无想像力死板不堪的单词。
新东方的教学其实只是教会了那些被英语折磨崩溃了的学生们怎么作选择题而已,课堂上我疯狂地记下老师们的每一个解题方法,脸上却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鄙视他们拿来出卖的与其说是他们的能力,不如说是汉语的尊严更恰当。我也常常忍不住苦笑:真他妈的有讽刺意味,老子一个立誓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人竟也不得不在这里忍受。
事在人为,在我的近半年不懈努力下,第二年四月我如愿得到自己已经被B大中文系录取的消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的心里再次略过感伤:云,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你高兴吗?如果你还在我身边,你又会拿什么礼物送给我?
在B大上学的日子里,我痴狂了一样拿出一切精力投入学习和研究。由于爷爷的原因,对古文,我有一种大概和古人一样的先天熟悉感,所以做起来更加事半功倍,没到两年,我已经和导师合作发表了很有影响的论文几十篇,而我的文论集也有书商联系我出版了。
我也算B大中文系的名人了,导师对我欣赏非常,常对人言有徒如我可以终生无撼了。他是个真正的国学大师,在国内是绝对一流的权威。不仅学问高深,人品操守更是我辈望尘莫及。我生何幸?在尽阅大学百般丑态后得遇如此明师!
两年半时间很快过去,我轻易获得了继续攻博的机会,我的文论已经出版了五卷,硕士快毕业时导师说他想向B大推荐我留校任教,我也欣然同意。
这时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五年前意志消沉的林鹏了,五年的埋头书丛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可能这时候的我才真正成熟了吧。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车,自己的房子,自己在国术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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