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眸光诧色弥漫,只是眨眼的一瞬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和他都是自控力极强的人,上回她与慕容祎去戏院,按理慕容祯是不会知道的,可他知道了。她离开的时候,连阿青都没说,是从后门悄悄离去。
只能说明一件事:慕容祯派人在盯着她。
上回,慕容祎要郁枫查她的底细,这么些天过去,慕容祎并没有问她什么。就如她所猜想,慕容祯不允许慕容祎查到更多。
而有这本事阻止慕容祎的,唯有面前的慕容祯。
云罗一点点地想着,能阻止慕容祎,只能说明一件事:慕容祯在慕容祎动手查细底前便已得了消息,所以故意阻止了。
她试探性地,问:“慕容祎查我的底。是你从中动了手脚?”
她着实不清楚,慕容祎查没查到,毕竟这时间不算太久,而且那日慕容祎提出与她订亲的事。来得太过突然,如果他的订亲与她的底细有关,云罗都可以解释得清楚。
慕容祯微微一笑,“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他搁下手里一样的红枣玫瑰茶,她喜欢的饮食,他一一尝过;她喜欢的茶,他也品尝。不仅是尝味道,就像是在学着读懂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与你提出订亲的话,是他查出你底细之后。”
果然,慕容祯什么都知道。
慕容祎拿什么跟他斗。慕容祎的一举一动都在慕容祯的眼皮底下呢。
云罗问:“他查到了什么?”
慕容祯道:“你是嘉勇伯萧众望的嫡长女,蔡氏所生,蔡氏是江南临安的名门嫡女,你四岁时随母迁往京城,六岁被父亲一脚踹得吐血伤及心病落下病根……你十一岁时。演了一出焚身阁楼的戏,然后成功脱身,摇身一变成了云五,从此消身于江湖……”
让慕容祎认为她是萧众望的女儿,慕容祯定是抹去了她小时候生母被杀、随空明大师到钱塘镇海寺等这些事。
而是让她切切实实地成了萧初云。
她近乎自语地道:“我早就想到,赵家堡的暗卫根本靠不住。就算我花了天价又如何,他们到底把消息出卖给你。”
“赵家堡的赵堡主原就是豫王府的人。他的主子有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就是我父王,而我十六后,父王便将赵堡主交给了我,如此还能说出卖不出卖?”
他能这么快猜出她要对付的是神宁大公主夫妇。肯定知道什么,难不成已经查出她与凌德恺的关系?
云罗不由得心下微颤,来自心灵深处对他的畏惧又重了一分,她本不是胆怯之人,可与慕容祯相处得紧。越发觉得他的可怕。此人的心计很深,又善谋略,如此高超的棋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他的谋术应不在夏候庶之下。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知道,昨晚你让袁小蝶找到了说书人放出不利神宁母女的消息,你要利用程、郑两家的矛盾让凌雨裳声名俱毁……”慕容祯知道她肯定与神宁大公主夫妇有仇,否则她不会这么做,只是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过节,“你若恨神宁,大可重赏令杀手行刺,何必这等麻烦。”
云罗不由得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凄楚,“阿祎也说过一样的话。我没想让他们死,因为死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种恩赏。我要他们被万世唾弃,要他们尝尝背判、失望、无助、绝望的痛苦。我知道她是你的亲姑母,你未必会答应这么做。既是这样,你只需答应豫王府在这件事上袖上旁观,不得出手助她。”
不仅是他得对神宁袖手旁观,更是要求整个豫王府也如此。
慕容祯知晓了另一个答案:她不会随他去徽州。
云罗又道:“需要你做的第二件事,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的时候再告诉你。为示诚意,今日我带了五百万两银票与你结盟。我知道你胸有雄才伟略,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阿祎放弃与争夺储君之位……”
她放手自己打拼来的钱财,只求神宁夫妇有个悲惨的下场。
她与他结盟,而她能做的,就是劝慕容祎放弃储君位。
慕容祯仰天大笑,笑声震动穹宇,久久回荡,霸气流露,仿佛不是他的笑,而是大海上涌起的冲天巨浪。
云罗平静的看着他,抿着嘴,却并没有半分的生气。
“云五,这储君之位本来就属于我慕容祯!你不必劝慕容祎放手,他有本事就来争!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抢得走。”
他太猖狂!居然理所应当的以为储君就是他的。这话的意思,就是从未将慕容祎放在眼里,也不在乎有人来争、来夺。
云罗咬了咬双唇,“我提的条件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答应了,当神宁夫妇被贬庶人、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时,我手中的百乐门、店铺及数年积攒的钱财……都是你的。不答应,诚如你言,我利用自己的钱财,也一样能让神宁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世子大人,这可是一笔最合算的买卖,你不是在背里调查我多少钱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喏,这是我手中财物的单子,你可以自己看看。”
她从袖中取出一页纸递给慕容祯。
这是一页她所有财物的单子,只是总数,上面写着:截止上个月,共计:大型百乐门十二家,每家约折文银三十万两;中型百乐门三十六家,每家折文银十万两;小型百乐门一百一十家,共折合文银三百万两;玻璃作坊五家、织染坊三家……
“所谓大型,就是如同京城、洛阳、扬州、益州等地的百乐门规矩,集茶园、大戏院、酒楼、汤池、客栈于一体,世子知晓洛阳、京城两地的百乐门,一家折三十万两银子不算多吧?就算他日你接手之后,疲于打理,你可以拆散转卖,我相信,要真是转卖京城这处不会少于四十万两银子。”
他拿在手里,虽然猜到,可看到她身上所拥有的财富,还是吃惊不小。
“你……手中的现银呢?”
“现银?”云罗微愣,回过味来,“我是生意人,手头从来不留太多的现银,将更多的钱投到生意上,就能赚回更多,这叫以钱赚钱。我身上的现银从来没有超五百万两,不这些钱也是应急所用。如今都给你拿来了。”
慕容祯搁下手里的单子,“我怎么觉得狡兔有三窟,你不止这些呢。”
如果不曾调查过,他不会知道,可他心里是有数的,云罗远不止单子上写的这么多。
“你若不信便罢。有这么多的东西,我不愁找不到合作者。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不是你、不是慕容祎,我与晋王世子或是湘王世子合作,原不在储君之列的他们,得到这些钱财,也足可与你抗衡。”
“你敢?”
他瞪大眼睛,似要吃了她。
或许他想吃的,是她拥有的钱财。
云罗回瞪,并不比他弱上半分,“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勾唇一笑,“是不是恨不得我早死,你知道为什么许多人猜我很有钱,却不敢碰我,他们甚至希望我活得更久?”
“你在百乐门定下了规矩,若是你死,百乐门自行解散,各地百乐门营生以八成价折卖给管事,若是旁人要买,就得以高出三成的价出售。各处管事至今没人攒足这笔银子,更重要的是,你给他们每年每人一成五的盈利作为奖赏,而你打点好官府,不需要他们有半分的后顾之忧,他们赚的是一份安稳钱,大部分的管事,甚至希望永远保持这种方式。还有一种可能,有朝一日,你宣布解散百乐门,依是八成价折卖各地营生,但却可以让他们暂时欠账,还可以长久地做他们的靠山、后台,给他的生意出谋划策,确保他们赚一份安稳钱。而他们每年给你供奉三成盈利即可。”
慕容祯是赵家堡真正的主人,赵堡主不是应该是皇帝的人,是侍卫总指挥使的人,换句话说,慕容祯其实是皇帝最看中的储君人选。赵堡主只认他和皇帝两个人,可见慕容祯是仅次于皇帝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慕容祎又算什么?
他不过陪慕容祯练手的!
正文 195 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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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如此一想,不由得一阵惊愕。他明知其间亲疏,昌隆帝在同胞亲弟与同母异父兄弟的子侄间,自是选择前者,毕竟豫王更为亲厚。
云罗勾唇一笑:百乐门的人不会希望她死,因为她活着,便能门中的弟子越来越多,就算各地有了矛盾,也会有东、西、南、北四使者出面调和。她若一死,副门主、四使者、谋士……全都得离开。她若死后,这笔钱财就得尽数落到各郡商会手里,由商会出面,为当地百姓做些事,或修桥补路,或做些旁的事。
云罗曾与百乐门中的人提过这事,但大家都反对解散百乐门,虽说她的年纪小,依旧奉她为门主,众人亦没有不尊之人,即便偶有几个,一早就被各地的堂主给遣走,或设法劝服了。
云罗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与你合作结盟的诚意。”
她的诚意,是她想解散百乐门,只怕百乐门的人也不会允许。一个门派都希望自己越来越强大,这样他们就会赢来更多的敬重,就像新生的梨园行,各地戏班的花旦、小生,身份远在青/楼名/妓之上,更有甚者,为跟名角儿们吃一顿饭就感到很有面子。云罗把百乐门给他,慕容祯也无法更给的经营,一个不好,还会遇上烫手的山芋。
慕容祯没有反驳,他更关心的是,云罗和神宁之前到底有什么过结。“你努力拥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神宁夫妇?”
“是。”
“你和神宁到底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轻松放手得来的一切。”道出来,他觉得很轻松,云罗未曾告诉慕容祎。自然更不会告诉他。明知不会说,但他还是说了。
她突地歪着头,看着他的严肃样子,巧然笑道:“听真话还是假话?”灵眸一闪。“真话是我看她不顺眼。假话是我太过争强好胜,她们母女抢了我的风头,这令我很不快。”
全都是假话!
她没有与他说实话,假的恐怕三岁的孩子都不信。
“你不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查啊,继续让赵堡主帮你查。”
她这是在挑恤。
“你以为我查不出来?”
“就算要查出来,你总得费一番功夫。看你花费人力、物力,我瞧着高兴。”
慕容祯便是个猖狂的,没想还有人比他更猖狂,居然说要费他的人力、物力。上次为了查她的底,就花费了不少银子,还动用了各地的暗卫,惹得豫王很是动怒,要不是知道她值得他们一查。只怕豫王不会轻饶他。
“想好了没?若要结盟,便得立下字据。”她从怀里另掏了五万两银票,“这是你下棋赢来的银子。”一把塞到他手里,笑道:“两不相欠了。”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他手一翻,捉住她的手,厉声道:“我是赢家由我说话。”
“上次是你说的。由输家说话。”
他将那张五百万两银票塞到她手里,“我以百倍的价买你陪我一百七十六天,依旧是幕僚……”她正要启唇,他伸手堵住她的嘴,“千万别拒绝,你要敢再拒绝。我便下令将整个京城百乐门打入大狱,他们的平安你不想要了?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休想与我讨价还价,你想与他人结盟——云罗,你休想!你休想与除我以外的人结盟!”
这算什么。步步紧逼,将她逼到墙角里,任他的身子抵在她的胸口,是不是要在墙角里把她挤在肉酱。
她怎么看面前这个人,都像是打酱油的。
霸道的、邪恶的、不可理喻的。
慕容祯邪魅地笑着,笑得她心里直发毛,用手想推开,他却如泰山压身,竟然是蚊丝未动。
“你很有钱,很让人动心。来人!”
夏候逸站在门外,应声“属下在!”
“去大账房那儿,把七彩锦盒取来。”
夏候逸应声。
不多会儿,一只宽约高皆为尺许的七彩锦盒送来了,色彩鲜艳却不失典雅,这是一种张扬的华丽,上面刻着五彩凤凰牡丹图案,绿色的叶,红、紫、白、黄、粉色的牡丹,当真是贵丽不凡。
慕容祯取出钥匙,开了上面的小铜锁,“你确实很有钱财,本世子又不俗!给你瞧瞧!”他抓起一本账簿,云罗接过翻看了两页,有钱人啊!太有钱了!上面记录的全不是在豫郡之时的田庄几何、店铺多少、房屋又有多少间。
还以为自己是天下首富,原来在他的面前,她就是个小人物,上面簿子上记录的只是江南吴越两郡的,仅仅是一本,而那里面还有好几本。
与其说是他的产业,不如说,这些都以豫王府为靠山的名簿,大大小小,从织造坊到瓷器坊,从酒楼、客栈到西域商人,应有尽有,上面写着哪处收益金银多少、又供珠宝几何……
云罗扁了扁嘴,不以为然,这是不服,心里却暗想:不就是投到豫王府的商人,但凡有些权势的,谁家没有几家,就是她还投到神宁府内。
慕容祯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官商勾结,这道理我懂。用行内话说,‘与某某府入份行商’,实则是豫王府不出一分一毫,借你们的名头,每年给你们府分些盈利银子。”
“这话不错。”慕容祯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对外面的夏候逸道:“告诉账房,从今岁开始,百乐门投靠到豫王府世子门下,百乐门一半的盈利属本世子所有!”
黑心黑肺黑心肠,张口就要一半的盈利,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你的胃口不小!”
“在你眼里,本世子就该是这样的。一半好像少了,三七开,本世子七、你三。”慕容祯见她还在翻看,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将手一摊,夺过簿子,“可看完了,别以为你的铺子多,就你那点资本,不过是吴越两郡的一半,自以为是!”
云罗想着刚才所见,扬州的绸缎庄、青楼、赌场……照着上面所载,就算扬州没有七成的铺子是他的,也有一半了吧,光扬州一处就有数千家店铺,她的店铺虽多,与他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慕容祯锁上锦盒,“把盒子送回去!回头百乐门的盈利银子可别少收了。云五公子财大气粗不会在意钱财,既是如此,我看就继续做百乐门的门主,赚的钱索性尽数交到本世子手里。本世子爱钱,恨不能将全天下的钱财收入囊下……”
虽然她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可也不至于这般贪心。
云罗起身,看了眼桌上的银票:“是你说不要银票的,我……收回去了。”她站立得笔直,又收回五万两银票,抱拳作揖道:“豫王世子大人大量,别与在下一般计较,云五告辞!”
“走哪去?”慕容祯纵身一闪,立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来人,派人告诉四公子,百乐门出了贼人,着他带人包围百乐门。”
敢开溜!
这一次,他偏不如她的意。
说到底,她还不是想往慕容祎那么靠。
慕容祎处处与他为难,而他是一忍再忍,本不想将她牵扯其间,可这女人太不识抬举,邀她随他一同前往徽州,竟打着主意要与慕容祎一起去。
可恶!
他不比慕容祎差。
他是真男人,哪像慕容祎那等货色,说话柔柔,一股子文人气,生怕把树上的鸟儿吓跑一般。要不是他知道慕容祎是男儿身,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和面前的云罗,皆是女扮男装。
“豫王世子”云罗赔着笑脸,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奉承人的,“你英俊潇洒、大人大量,你高抬贵手,放过小的这回,我是在鲁班门前弄斧、大水冲了龙王庙……请豫王世子别与我一般见识,百乐门里又没贼人,你这样一来还不得吓坏了人……”
她还会有谄媚的一面,脸上有笑,可那眼里却是恨、是怒,是不甘,是挑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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