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丢了好几斤带肉骨头,可它们还是照追不误。
当慕容祯被一对黑花狗追得四下逃窜时,云罗正一袭男装坐在百乐门大戏院的雅间里,在她的对面,坐着温润含笑的慕容祎。
戏台上,唱的是新戏《梁祝》,正唱到十八相送。
她看戏,他却望着她。
袁小蝶手里捧了一大把瓜子,正不紧不慢的嗑着,今儿她换作了男装。
郁枫捧着只茶杯,时不时看着一脸悠闲的袁小蝶。
明明是女子,一个个都爱上了男装。
京城百乐门大戏院里,最出名的便是那位小生,文生、武生皆能演,是当今天下生角里演得最好的,已经是两届小生名角儿的得主。
云罗含着浅笑,“你请我出来,不只是为了看这出戏吧?”
正文 189 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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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祎问:“这是近来京城最火的戏,看戏要到百乐门,就连郑贵妃都说百乐门的戏最正宗。”
慕容祎既要说戏,她便陪他说戏,云罗娓娓而谈,说得眉飞色舞,说得兴致勃勃,说得口干舌燥。“戏里,有生旦净末丑,不仅是扮相要有讲究,服饰、鞋靴皆有讲究……”
不知说了多久,她缓缓捧起茶杯,轻声道:“这出戏,最后修订的是夏候先生,唱词等许多地方都经他之手圆润过。因地方不同,同样一出戏,在各地却多了一些当地的特色,比如江南的戏,圆润优美、柔美悦耳;京城的戏,高亢、激昂;蜀郡的戏,诙谐活泼……”
云罗的话还没说话,就听有人笑了起来,竟是慕容祯站在一边,“让我好找,还说在专心学问,竟是躲到这里来了。”
他大踏步地进来,看了眼戏台上,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谈情说爱的戏码,偏世人还喜欢得紧,举目一扫,除了老人就是年轻的夫人、小姐,一个个还看得津津有味,大厅里坐满了不少人,楼上的雅间亦都是满的,有的是祖母携着几个孙女,有的是女儿陪着母亲,个个都瞧得很是有趣。
慕容祯提袍一坐,道:“你陪我一起去徽州赈灾,二十日启程。”
慕容祎只顾听戏了,竟忘了这岔,忙道:“云五,我……”
慕容祯打断他的话,“你找她。是要她随你去西北?她一早就是我府里的幕僚,君子不事二主,这个道理云五岂会不懂?”
好大一顶帽子,这话的意思是说:君子不会两头巴结。只会尽忠一人。
云罗暗想:她又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
慕容祎正要开口,云罗道:“如果你们要吵、要打,就去外面,最好在郊外校场,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人管。今日我再说一遍,不得在我面前针锋相对,有什么事好好说。”
她停了一下,一脸肃容,“慕容祯。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我只说事不论私情。有什么事与袁小蝶商议时间,定下时间,再与你说。在我与别人说话谈事的时候,你就这样大大咧咧的闯进来。让人很想发火。”
要见她一面,还是让他先预约。
慕容祯气得有些无语,看着面前的她,她一脸傲气,“怎么?不服气?云五是个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我是你的幕僚,但我并没有卖给你。我做我的份内事,你不得干涉我的生活。就算是皇帝,国事再忙,也有时间处理自己的事。”
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半分也不肯退步。
袁小蝶轻声道:“豫王世子请!”将他送出雅间,连连赔不是:“她身子有病。脾气是大些,还不是被近来接二连三的事给烦的,你切莫与她计较,原本就不舒服,硬是被广平王请到这里来。她心里能好吗?”
袁小蝶不是一个会说软话的人儿,可今儿一反常态地说出来着属不易。
就算云罗心情不好,也没必要拿他发泄。他还心烦呢,在绿萝别苑呆那么久,早前谁也不说,要不是暗卫透了底,他还不知道她是来这里了。明明人不在,偏还露出她在的模样,还害得他被那两只哑巴狗儿追,似乎他就活该。
慕容祯双手负后,就算是驳了他的面子,他也是骄傲的,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要是换作旁人,再不理会,可这人是云罗。如果可以早不理会,他是一早就置之不理了。道:“我二十日一早要去徽州赈灾,你问问她可愿随我同行。若是愿意,二十日寅时二刻在东城门会合。”
“豫王世子,我会把话传到。”
慕容祯欢喜而来,失望而去。
她就这么烦他?未来之时,她与慕容祎侃侃而谈,相谈甚欢。他一出现,她的脸色就变了,换成了另一个模样。
既然她这么厌烦他,又何必去强求。
雅间里,慕容祎平和如初,道:“我二十日要去西北,此去许得三、四月方能回京,我想……请你随我一起去,这次你可着男装。”
云罗想着之前慕容祯说的事,君子不事二主,到底是她答应慕容祯在前,“给我两日思量。”
慕容祎似看出了她的纠结与为难,“你不想去?”
“我若去了,我能做的,你府里的幕僚也会做。”她的目光看着戏台上还在唱着暗示梁山泊的祝英台。她喜欢慕容祎吗?也许更多的是欣赏,“我想做自己的事,而不是被牵着走。”
“你若随我去,我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做你喜欢的事,每日你与我呆两个时辰,除此之外,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定不相扰。”
他是这样的真切,丝毫不掩饰他迫切的、想要她一道同行的希望。
有她相陪,这一路不会寂寞。
看完戏,慕容祎将云罗送到明月庵,他方打马回府。
云罗不想跟任何一个人去,只想留在京城,而双眼只盯着神宁府。“神宁府这两日如何?”
袁小蝶道:“今日一早,凌雨裳回府了。”
凌雨裳去宝相寺静候,原另有目的,她要做的事已经完成,自然不会再留。
袁小蝶道:“属下听闻,郑家与程家人闹起来了,郑家为洗嫌疑要报官,听说闹到了大理寺。郑家以程四小姐临终前的遗言为由,说他们郑家也是受害者,状告幕后主使昭宁郡主,请大理寺彻查此案。属下觉得,这一回只怕要出大事。”
郑家早前息事宁人,自从郑大小姐许给豫王府五公子后,就似换了一种态度,而众所周知,郑贵妃素来与神宁大公主不和。十几年前,昌隆帝原有意封郑贵妃为后,竟被神宁大公主说了句“郑氏贤淑不足,未替皇家育下一男半女,怎堪为后。”至今,也只是贵妃的身分。而昌隆帝的原配早在他登基的第三年就病殁了。因着这事,郑贵妃更恨透了神宁大公主,这十几年来,两人明争暗斗就没停过。
此次,慕容祎与凌雨裳退亲,神宁大公主甚至怀疑是郑贵妃授意的。原因很简单,早前郑贵妃一直有意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许给慕容祎。凌雨裳与慕容祎订亲前,神宁曾有意求下赐婚圣旨,竟被郑贵妃给阻了,“两家都决定了订亲方才求旨,倒显得皇上爱做顺水推舟之事,皇上是大燕的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是要办大事的,何必为这等小事费神。”
昌隆帝觉得郑贵妃所言不虚,谢绝了神宁求旨之事,“既已订亲,就不必下旨赐婚”。若真求下了赐婚圣旨,慕容祎想退亲绝非易事。神宁因这事,也暗暗记恨郑贵妃。
此次,郑贵妃定是听郑大小姐说了,想抓住这事,好好的整治神宁母女。凌雨裳获罪,神宁也跑不掉。凌雨裳因被退亲的事算计官家小姐,只怕被害的几家现在都憋着一肚子气,只是敢怒不敢言。就算不能让凌雨裳伏法,至少经过这一番闹腾,能让凌雨裳身败名裂。
阿青捧着汤药进来。
袁小蝶问:“豫王世子、广平王都希望你随他们去赈灾,不知公子打算助谁?”
云罗脑海里掠过慕容祎的模样,他是因为喜欢她才与凌雨裳退亲的,这内里也有他一直以来的不甘心,既便她的话、她的出现是一根导火索,但他的真心是显而易见了。“我是不是该给慕容祎一个机会?”
不需要多说,阿青和袁小蝶都已经明白,云罗是打算随慕容祎去。
“豫王世子那里呢?”
云罗闷声道:“我厌恶被人逼着做自己不乐意的事。”
慕容祯逼她,从头到尾都让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重枷锁。就算她下棋输了,她相信还有另一种方式。
“但是小蝶,慕容祯那里,一百七十天的赌债我不得不能还,就如他所说的,愿赌服输。”她输了啊,要是不还,就永远是一笔债。
想到这事,云罗觉得很苦恼。
小蝶以为自己明白了云罗的意思,在云罗的心里愿意与慕容祎去,可这会儿又想还清慕容祯那里的债。
云罗吐了口气,“与慕容祯相处,让我觉得要胜他很难,他太奸诈,可以轻易地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得逞。”
阿青止不住笑了起来,“公子是怕豫王世子?”
“不是怕,是与虎谋皮,让人觉得无法安心。”
小蝶思忖片刻,“属下明白,与广平王相处,公子觉得踏实、自在。”
云罗点头,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接过汤药,一饮而下,转身盘坐在床上。
小蝶与阿青识趣的离去。
她又调整了内息,感受着心口是否疼痛,比之前又好了许多,浑身还有几分轻松。
小睡了一觉后,云罗伏在案前继续写她的小说。
其实,那天慕容祯说的话也有道理,只是他把别人的小说给撕了很有些不通情理,所以她决定给那位举人回一封信,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建议,这一次云罗竟写了三四页纸,看罢之后,又经过一番细细修改,方让小蝶将信送去。
正文 190 心魔
神宁府。
凌雨裳回到郡主阁,对奶娘道:“把小人埋到院子里了?”
奶娘应是。
凌雨裳又道:“你出去盯着些,广平王许近日会遣人入府提亲,他一来就着人通晓我。我娘如今很过分,不许我商量,就自作主张与祎表哥退亲。”
慕容祎是什么人,人家也是要面子的,神宁提出退亲,自然就得应承了。
想到这事,凌雨裳心里就堵得慌,如同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你去打听一下,近来府里可有什么大事?”说到这儿,凌雨裳突地忆起来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凌学武,“小候爷近来在做什么?”
奶娘道:“老奴打听清楚就能回禀郡主。”
凌雨裳又令桂香备了香汤,沐浴之后,取了药膏,在瘀痕处抹上,还是不去见神宁了,万一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就得出大事。
她在王家庄的事,知晓内情的是栀香,桂香也知晓一些……
栀香这丫头万不能留,而桂香是她跟前服侍的,况且桂香的姑姑桂嬷嬷也在神宁府。
凌雨裳试探性地问道:“桂香,我们去宝相寺的事……”
桂香欠身道:“郡主是去静修的,心里烦闷去乡下庄子散心,不想惊扰了庄头,便在一家农户里住了一宿。”
凌雨裳勾唇,到底是个机警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现在,最紧要的是让栀香闭上嘴。
她凝眉,眸光里掠过一丝狠毒,“把那两名侍卫唤来。”
桂香领命,不多会儿就领来了侍卫。
桂香眼见不错,知他们有要事要谈,自个避去了楼下擦拭椅案。
凌雨裳不紧不慢地道:“本郡主要将一件事交给你们去做。”
二人面面相窥,李豹道:“郡主,采花贼的事。现在闹到了大理寺,郑家人为证明自家的清白,要求彻查程四小姐的死因。”
凌雨裳心头一沉,“两家不是要联姻了么?”
她今日方从宝相寺归来。不知道在她离开的几日,京城屡屡发生了好几件大事:昌隆帝为豫王三子赐婚。郑、程两家口头说好的婚事告吹,程夫人想订郑家的三小姐,郑家人拒绝了,自是瞧不起程大公子胆小性子结巴口才。程夫人觉得自己被骗,闹上了公堂,郑家人不肯退让,竟闹到了大理寺。
程家要为死去的女儿讨公道,郑家又说自己是清白的。
张虎道:“郑大小姐许给豫王府的五公子。程家人把郑家人给告了,郑家人不服气。就闹到大理寺了。”
凌雨裳一时反应不过来,“这……郑大小姐和程大公子都说要订亲了,怎的就许给豫王府的慕容祮了?”程、郑两家结亲,凌雨裳正乐得看一朵鲜花插牛粪,那郑大小姐往人群里一站。不知道抢去她多少风光。
李豹道:“听人说,是皇上下旨将郑大小姐配给豫王府五公子的。”
凌雨裳冷哼一声,两家人竟都闹到大理寺,不会将她给牵扯进去吧,只是这么一想,心里有些发怵,“这不会是郑贵妃捣的鬼吧?”
两名侍卫相视一望。张虎道:“郑府赏花宴的当日午后,郑大小姐就被接入宫中了,三月十四就下了赐婚圣旨。”
凌雨裳越发肯定,这事儿与郑贵妃脱不了干系,哪有这么巧的事。原以为,郑尚书不过是郑贵妃娘家的族兄。现下瞧来,她还当真是亲厚得紧,竟把郑大小姐接到宫里,还另给她指了一门亲事。
慕容祮虽不如她的慕容祎,可相貌也还算过得去。虽然胆子也略小些,可不比程家的那个结巴大公子强上许多。只怕郑大小姐这会儿正偷着乐,郑府也是看着自己结了门好亲,才敢这般猖狂,不,幸许郑府人敢与程家人大闹,便是仗了郑贵妃的势。
凌雨裳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慌张。
李豹也怕这事闹大,要真是有人细查起来,难免不会查到他们两个身上,抱拳道:“郡主还得与大公主服软才好,若大理寺的人查出来……”
凌雨裳一手拍在案几上,“就凭大理寺,也敢查我娘,敢查我?我看那大理寺上上下下的都不想当官了!”
李豹垂首,扮成采花贼那事,可有他的份,他可是把事做实了的,张虎是做了,却是做做样子,当然这是他们二人的行事法子不同。低声道:“大理寺这两日正为这事儿心烦,想推案子,也推不开,宫里郑贵妃身边的大总管支了话儿,那话里的意思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郑家担了这骂名……”
凌雨裳陡然起身,“郑贵妃那个妖妇,我就说嘛,指定是她在背后捣鬼、撑腰,否则就凭郑府刚回京不久的一家子,连程家人都怕三分,哪里敢把事闹大……”她紧握着拳头,“当初,我娘就该把她弄死才好,不敢让她得了势。”
张虎只不说话,他是照了凌雨裳的意思做,只是造成了那二位小姐失节的假相。就算查下来,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最怕的还是李豹,因为张虎没做,他做了,他玷污官家小姐这在当朝是杀头的大罪。“郡主今儿找我们两个来,不知所为何事?”
凌雨裳只顾着生气,险些忘了大事,回过神来,方道:“你们俩见过栀香那贱蹄子。”咬了咬唇,“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栀香死!”知晓她那么多秘密,就想溜到豫王府六公子身边去——休想!她凌雨裳绝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祸害,“至于大理寺的事,我自会与大公主说,无论如何,我会保住你们。”
李豹信誓旦旦的抱拳道:“郡主放心,只要栀香一出豫王府,我们就有下手的机会。”
“不。”凌雨裳吐出一字,“我要她死!就不能让她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要是办不成这事,你们也不必来见我!”
“属下告退!”
凌雨裳独自想了一阵,领了桂香往玉凤殿去。
神宁正一身慵懒地坐在大殿上,微眯着凤眸,见凌雨裳步入大殿,乖巧如昔,举止得体,“女儿给娘亲请安!娘亲万福!”
神宁半带愤意地道:“不生我的气了?终于肯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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