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蝶领会。
*
昌隆帝逝后五天了,因天气炎热不能在宫里搁得太久,“按照历代规矩,新君要在先帝灵前登基。”
而明日就是辽王世子选定的登基吉日,他要先登基,再替昌隆帝发丧、出殡,以新君之尊,领君臣送葬。
易嬷嬷轻声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封后大典在六月十三,辽王世子的意思,要封他的结发孟氏为元妃,位同贵妃。”
云罗不屑一顿,嘴角含着一分讥笑,近乎呢喃自问:“这么些天,他到底去哪儿了?怎的不见人了,再不出现,难不成就由得辽王世子夺了他的东西去?”她太了解慕容祯,是他的东西,谁也别想打主意,他许过她的,答应她的一一都会替他达成。
易嬷嬷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公主是说……豫王世子没死?”如果没死,为甚豫王世子没露面。
袁小蝶顿首道:“门主,属下以为今晚将是最后期限,公主不觉着今晚的皇宫太静了?”
在这宫里,一旦入夜,四下静得可怕。
白天时,处处人头窜动,忙忙碌碌。
云罗吐了口气,“对,明儿一早许有意想不到的事呢。”顿了片刻,“着人预备香汤,吩咐归鸿斋上下,明早有大事,今晚除了值夜的,都早些歇息。”
众人以为云罗所说的大事,定是辽王世子登基之事。
云罗给周婕妤之权,早前周婕妤与吴才人还过去询问韩德妃一二,这两日索性也不问她,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便亲自过来请示云罗,韩德妃竟成了摆设。
韩珠蕊不满地立在韩德妃身边,“姑母真要这么退让么,还没做皇后呢,就开始摆起了皇后的谱儿……”
正文 338 夺帝战
韩德妃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想着郑贵妃死了她便是后宫至尊,不曾想竟遇着这等事,云罗出面打理六宫不说,还授予周婕妤、吴才人大权。这二人早前被郑贵妃和她压着,现在拼命卖力,生怕出了意外,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周旋着、操办着,像两只飞速旋转的陀螺。
“你给我闭嘴!”韩德妃斥了一声,一脸厉容,“你见过辽王世子多少回,就没入了他的眼,他倒是去了归鸿斋三回,便是他主动来瞧你一回,本宫也能欢喜。”
云罗是皇后,辽王世子妃是元妃,又有安康大公主之女在后,另有嘉勇伯的嫡次女,这些人的出身个个都在韩珠蕊之上,韩珠蕊跟了辽王世子,能不能成为四妃之一尚且难说,韩德妃可听说辽王世子在辽郡王府时原有一个极受宠爱的侧妃柳氏,这柳氏又育有两个儿子,怕是少不得要做皇妃的。
韩珠蕊听到外面一阵异响,不由伸长脖颈。
韩德妃厉喝:“外头怎了?”
一名太监回答,“各处都在预备明儿新君登基的大事和先帝的后事,宫里各处都忙开了。”虽说忙,却是有条不紊。
韩德妃看着韩珠蕊,冷声喝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再不得宠,当真没你的荣华富贵了。”
韩珠蕊低头死死地咬着唇,但凡有云罗在,众人就忽视了她韩珠蕊。
一朝为帝,权贵们都争着把女儿、妹子嫁给新君,便是她的父兄也不例外。
云罗所居的归鸿斋听到了同样的异响,是无数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喝斥令的声音。
袁小蝶道:“门主,属下去探过究竟。”
云罗微微点头。
不多会儿,袁小蝶满是兴奋,站在她的纱帐前,用极低的声音道:“表面瞧着似宫里的侍卫换防。可属下以为不是!”
云罗瞪大眼睛,不紧不慢地坐起身:“他动手了?”
“是!属下看到了熟悉人的身影。”
“谁?”
“扮成寻常护卫的四公子,还有夏候护卫。”
云罗勾唇一笑,“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说的便是慕容祯吧。郑贵妃怕是一早就知道昌隆帝在病重之前,将一切后事都料理好了,昌隆帝不杀手足兄弟,但他却把人留给了慕容祯来应对。
慕容祯……对于他的一切,云罗是熟悉的,只是还真未见他杀过人,或者他是避开了她的耳目杀人。
次日,天刚蒙蒙亮,整个后宫忙碌开来,各处的管事、宫人一路小跑。
云罗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素白色绣银灰暗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罢曳地,逶迤行动间,仿佛白色画卷上盛开着千朵白莲盛开,腰系银色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白玉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银丝刺绣,美轮美奂,头上又插了一支象征守孝的白色绒花,宫娥戴白花,内侍系白绫。一行数人移出归鸿斋。
待她出来时,周婕妤、吴才人已是一袭素白宫袍,领着宫人在外面静候,见云罗过来二人纷纷欠身行礼。
云罗笑道:“周姨娘客气了!”
周婕妤勾唇浅笑,“今儿新君登基,另几位才人、宝林已在那边候着。不敢扰了公主清静,我们就先过来了。”
交换了眼神,往议政殿缓缓移去。
韩德妃携着韩珠蕊已经到了,站在嫔妃之首的位置,云罗次子。周婕妤与另几名嫔妃静默侍立。
谢丞相意气风发、萧众望跃跃欲试,这一文一武近来竟成了最风光的,护国公小心地立在人群城,看着一边的萧众望。
萧众望的眼睛在云罗身上打转,她因守孝在身,即便是在这个时候,也只穿了素白却又不*份的宫袍,这样的宫袍定是连夜令宫中针工局的绣制,有些嫔妃的衣袍显得简单些,只是一袭素袍,上面连朵花儿都没有,唯有云罗的,上面绣了银灰色的白荷,站在远处会觉是一袭素袍,唯有近处才能分辩出她衣着的华贵。
目光相遇,云罗的眸光冰冷淡然,仿佛在瞧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整座大殿上,一片肃穆,但听一声高呼:“登基大典开始!”
内侍、宫娥手持各式象征祥瑞的礼器,逐一进入大殿,粉红服色宫娥、衣着华贵内侍、一袭锦袍的侍卫簇拥辽王世子,打着万人伞自殿外移来。
大总管张长寿手捧金灿灿的圣旨,朗声道:“请韩德妃向前。”韩德妃撩起衣袍,有礼下跪,接过大总管递来的象征着帝位、皇权的皇冠,行礼起身,张长寿继续诵道:“今有辽王慕容连之子慕容禃,仁爱谦恭……”
辽王世子步步移来,目不斜视,道不出的威仪。
周婕妤与吴才人等人小心地审视着云罗,但见她的嘴角溢出一丝未名的笑意。
云罗想的是:慕容祯当真沉得住气,辽王世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可他昨晚不动声色地制住了皇宫,这等雷霆之势,这等不慌不乱,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岂是慕容祎能够比拟的。
他不露面,她就平静等待。
张长寿手中的圣旨就要诵完了,辽王世子提着黄龙袍,正缓缓移上议政殿的龙椅,那九步龙阶,登上去便是君,登不上便是臣。
一步、两步……
所有的人,有静穆期待的,有胆颤心惊的,而在这期间,护国公的神色最是凝重,眸光里掠过期盼。
顿时,只听一阵如潮的靴步声,原本静闻针落的大殿开始嗡嗡议论了起来,有人面露诧色,有人小心审视,还有人似早在期盼。
辽王世子刚迈上了几步,还有三步,只三步就近了龙座,只再过一会儿就可以是名符其实的新君,偏偏在这个时候,有无数的御林军冲了进来,片刻间将偌大的议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穿过敞开的议政殿宫门,但见外头严整以待,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金吾卫、御林军的人马。
“辽王世子不是控制了京城么?”
为甚这转眼之间又变了天,瞧这模样他们都不似辽王的人,若是辽王的人,万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拆辽王世子的台。
但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豫王到!”
原本还在议论的人,顿时止住了嘴。
豫王穿着一袭紫色蟠龙袍,在慕容祉、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的簇拥下出现在大殿,,在豫王的身侧还有慕容祯。
昨日布局,出动宫中所有的暗卫、细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占皇宫,就连五、六公子也与豫王父子会合了,此刻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慕容祯一袭武将打扮,头戴银制盔帽,帽顶佩有一缕红穗,一身银色铠甲,内青外黑的大斗篷斜披左肩,纠结于右肩之上,挽出自然的结,脚踏黑底绣暗浪纹的战靴,腰佩宝剑,行止生风,傲若崖上劲松,威风凛凛,孤傲霸道,仿若从天而降的神人天将,目露威严、刚毅,透出硬朗面容。
辽王世子面色俱变,惊慌之间望向云罗处,但见她浅笑盈盈,怎么办?很显然他是活不成了,就如同他在议政殿杀死蜀王世子……
此念一闪,纵身往云罗奔了过去,只听虎妞大喝一声:“辽王世子,你想做甚?”一柄明晃晃的软剑自腰间飞出,竟似灵蛇般抵在辽王世子的胸前。
辽王世子手臂一翻,小谭子与易嬷嬷从一边奔出,将云罗护在身后。辽王世子审视着一袭女护卫打扮的虎妞,眸里掠过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手臂一伸,亦拨出一柄宝剑。
豫王提高嗓门,大声道:“慕容禃,还不伏法?”
辽王世子手臂一颤,失了力道,这一刹的分神,虎妞手中软剑已自右胸而入,一阵钻心地疼痛,辽王世子直直的看着云罗,而她竟没看他一眼,目光只锁定在慕容祯的身上,原来无论他表现如何,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慕容祯。
只怕一早,她都知道慕容祯未死。
六公子慕容禄几步奔了过来,扒开宝剑,剑起剑落,狠绝俐落地一剑刺入辽王世子的后背,辽王世子一声惨叫,整个大殿的臣子前不久才见识了一场杀戮,此刻有胆小的闭阖上双眸,而云罗则是把脸转向了一边,不忍再看,那一转脸的瞬间,又传来辽王世子一声惨烈的叫声,这一回却是五公子慕容祮出手,竟一剑取了辽王世子的项上人头,鲜血飞溅,甚是怖人。有大臣失声低呼,有人吓得软扒在地上,颤栗如筛。
豫王厉声道:“打扫大殿,周婕妤代韩德妃主持仪式,完成新君登基大殿。”
待云罗再回头,不过只片刻的工夫,只看到护卫们带走了辽王世子的身躯,而内侍们用桶和抹布快速地清扫血渍,除了空气里掠过的血腥,再无半点血印,竟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韩德妃不由得身子一颤。
周婕妤面露怯容地看着云罗。
云罗给了她一抹宽慰的眼色,缓缓点头。
周婕妤走出人群。
张长寿抱拳迎上豫王,道:“还请豫王自议政殿匾额之后请出先帝遗诏!”
云罗面露惊色,原以为只有她自己知晓的秘密,没想张长寿却是一早就知道的。
正文 339 帝王诺
慕容祉纵身而起,轻若浮云,疾如飞燕,自匾额后取出一个金缎包袱,面含浅色,双手奉递到豫王手里。
豫王当着众人的面启开包袱,一边有只四四方方的锦盒,里面竟是辽王世子寻觅数日而不得的玉玺、金印等物,另一边是一纸圣旨。
慕容祯突地提袍一跪,抱拳道:“启禀父王,儿臣拥父王登基为帝。”
此音一落,整个大殿的人怔住了。
大家听郑贵妃说过,昌隆帝留下遗诏原是要慕容祯继位,可此刻,慕容祯却要拥豫王登基。
豫王忙笑道:“本王当遵先帝旨意,你且起来。”他与张长寿交换了眼色,张长寿点头,启开圣旨,“先帝遗诏!”
“先帝圣明!大燕国祚昌隆,千秋万载……”
大殿上,皆是一片海潮起伏的高呼声,气势如洪。
云罗心潮起伏,这一天她早有预料,但自己的命运与他联系到一起时,她还是有千般的不愿,百分不甘。
张长寿朗声道:“奏天承运,皇帝制曰:豫王慕容运之嫡长子慕容祯,仁孝双全,忠厚谦恭当立为储君,待朕百年之后,可于朕灵前登基为帝!钦此!”
又是一阵海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豫王云淡风轻,这不是贪恋帝位,笑容里含着三分慈爱,七分严肃,“祯儿,既是先帝旨意,奉旨登基!”
慕容祉转过头去,一脸肃色,这几日得云罗告诫日日小心,好不容易可以出口大气了,朗声道:“可有不服者?大家且看看这遗诏是否是先帝留下的。”
有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先前,看罢上面的字。抱拳道:“确实先帝亲笔所书。”
又有礼部尚书等人查验,一一得已证实。
慕容祯视线不移地审视着人群里的云罗,她面容没有欢喜。反含忧色,就要做皇帝了。可她不喜欢皇宫,甚至有些厌恶这里。
豫王深知慕容祯的心思,抱拳半跪,豫王府众公子快速下跪,眨眼之间,大殿上就跪倒了大半的臣子,“恭请豫王世子奉旨登基!”
“恭请豫王世子登基!”
这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衰。
慕容祯面对着父亲、弟弟的跪拜。径直走到云罗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说一句话,喜不喜欢我登基?”
云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喜欢!”
做皇帝有甚好的,一路行来,她情根深种,她不希望他登基为帝,甚至希望他能为她放弃帝位。
豫王不想做皇帝,但他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登上这个位置。
萧众望意外惊呼:“云罗,你休得放肆!”
慕容祯面露不悦。只一眼吓得萧众望立时垂眸,萧众望算什么,还以为他是云罗的养父么。这可是断了情分的。
一声高亢的“报”从宫外传至大殿,一声接一声,如潮似洪地翻滚而至,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竟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信差一路到了殿外,飞奔而入:“启禀皇上,蜀王在蜀郡反了!湘王也反了!”
这个乱局,该要如何了结。
慕容祉抬首。催促道:“大哥!”
豫王亦道:“皇上,得尽快下旨。”
云罗很肯定地道:“我不喜欢你做皇帝。那个位置真的太辛苦;我更不想你妻妾成群……阿祯,全在你一念之间。”
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仇。
豫王面带愠怒,“云罗公主,你乃新君之妻。”
慕容祯面对满殿的群臣,朗声道:“我可以登基为帝,但我一早承诺了云罗,从今往后身边唯她一个妻子,无论是谁不得逼迫我再要旁的女人。”
云罗意外地看着他,他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出这事,神色凝重而严肃,“你……”
慕容祯看着她的脸,眸光里蓄满了痴情,“我不能放弃帝位,这是我的责任,湘郡、蜀郡有乱,我必须还天下一个太平。云罗,我答应你,往后唯你一人,‘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我需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有谦让过,有说过要豫王登基为帝,可豫王却坚持遵行昌隆帝遗愿,若再推让,这事就显得太假。
慕容祉虽好,却不如慕容祯看事全面,行事果决沉稳。
豫王虽好,可豫王到底不年轻了,他若登基,若干年后,又会有一场新的嫡位之争。
满殿之上,不仅有意外的豫王,还有不解的臣子,甚至还有人面露羡慕。
他是新君,可他竟对云罗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是他需要云罗留在身边,带着三分央求。
易嬷嬷走近,低声道:“公主,豫王世子还在等你回话呢?”
他答应实践对她的承诺。
时间在点滴流淌,云罗在想自己喜欢的自由,她得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权利:“你可为我再做两样。”
豫王顿时跳了起来,慕容祯早前那话已经让人意外了,可这会儿云罗还咄咄逼人,“慕容云罗,休要放肆!”
慕容祯勾唇笑道:“说来听听。”
他们将豫王的话抛于一边。
云罗道:“我不反对你登基为帝,你依我才好,你且放心,定是合理的。”
慕容祯伸出手来,示意她牵着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慕容祯往帝位移去。
周婕妤手捧着龙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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