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药好些了。这病来的时候吓人,去的时候也算快。”
郑嬷嬷与她上了阁楼,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正在整理各自的行装,早前昌隆帝赏赐的宫绸也堆放在一边。
郑嬷嬷笑道:“这处宫苑有小厨房,是郑贵妃特意挑的,此处离御花园近,出来散心也方便。公主这儿还差缺些什么?”
云罗左右张望了一眼,笑道:“不差,比我想像齐全多了。请嬷嬷代我谢谢贵妃娘娘。”
“公主,如今是公主了,不能再叫贵妃娘娘,得唤母妃。明儿一早,会有教引嬷嬷来,教公主一些宫里的规矩。”
两个寒喧了一阵,郑嬷嬷见什么也不差,唤了归鸿斋的宫娥、太监来,一一介绍了一下,因云罗有自己服侍的人,这些都是用来跑腿、干粗活的。
郑嬷嬷坐了一阵,领了宫娥离去。
正文 265 不愿被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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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手臂一抬,对袁小蝶道:“你们三个先告诉他们关于我的规矩。”
海棠问:“你们每人在宫里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太监用一副鸭公嗓子道:“奴才每月一两银子又五百文钱,那两个太监每月一两银子。”
“奴婢每月一两银子又二百文,她们几个是每个八百文的。”
袁小蝶听明白了,这多的许是大宫娥、大太监,少的就是小宫娥、小太监。
海棠道:“我们门主厚待身边服侍的人,我们三个与你们不同,我们三个是百乐门的女弟子,我们三个也是师姐妹,是被我们的师父遣来服侍门主的,是门主的属下。我们可以吩咐你们做事,但你们不能吩咐我们,有事可以通禀我们。
水仙听她们俩说毕,又道:“公主给大太监、大宫娥每月另给五两银子,小太监、小宫娥为每月三两银子,若差办得好另有赏赐,但这钱是额给补贴给你们的。”
有三个太监,又有六名宫娥,一个个面带喜色,也难怪当初听说要派来服侍云罗公主,太监、宫娥们都跟疯了似地往这里挤,就说那大太监,把好些年的积蓄都砸进去了,喂饱了贵妃宫里大总管,这才来的。
水仙继续道:“你们的嘴都得严实了,别拿到外头去说,惹人忌恨。但凡外头有了丁点不利的言传,查到是谁传出去的,你们就滚回原来的地方。”
袁小蝶与海棠交换了一个眼神,海棠折入屋里。很快捧了只盒子,道:“公主为你们备了礼物,各人再另赏二百文,往后小心当差。”
太监们给的统一的都是琉璃珠坠子。宫娥们的则是或珊瑚、或玛瑙耳坠,人人有份,又发了每人二百文钱,大家都乐着,唯有那大宫娥看了眼红珊瑚耳坠,似乎并无甚欢喜,反而面带忧色。
送完了见面礼,众人各自散去。
袁小蝶与海棠、水仙进了内室,细细地禀报了一番。
袁小蝶道:“那个大宫娥得小心盯着,领了东西不乐反忧。”
云罗道:“忧。只能说明得了东西,她也搁不久,许是有人压着她,要么就是她另有主子,把她盯紧了。总不能我们每次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不指望他们帮衬,只求不给我们惹祸添麻烦就行。”
她说了声:“我想睡会儿,有事你们三个商量着办。”
刚躺下不久,睡得迷糊,就听水仙禀报道:“公主,广平王求见!”
“请!”
云罗半倚在榻上,慕容祎折至二楼的小花厅。却在珠帘外停下了脚步,隔着帘儿问道:“公主可好些了?”
她低低地答道:“好些了。”
“这事都怪我,要不是我自作主张逼你回萧家,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先是她给家里备了几十万的礼物,就昨儿听说给萧家人的东西就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听到刘妃心疼不已。直对慕容祎道“这般下去,她再多的东西都给萧家人了,祎儿,你好好与她,早些完婚吧。”
慕容祎想到今晨刘妃说的话。心下好不纠结,她正病着,他就提完婚的事。
上回,慕容祯在贵妃宫里说的话,他已经听人说了,云罗在江南、在梓州做了那么多事,可他却从未听说过。她近来与慕容祯走得实在太近了,慕容祯为什么帮她,为什么献计让昌隆帝收云罗为义女,还让百乐门交给朝廷掌管……点点滴滴,慕容祎总觉得都是诡计。
云罗轻声道:“你也不想的,已经发生的事,你不必介怀。”
慕容祎想进去,可宫里的规矩多,要是进去了,只怕回头的闲言碎语就不少,道:“能起床么?”
“怎了?”
“我想与你说说话,我在楼下花厅候着。”
一楼是一间偌大的花厅,中间没有隔断,只得有两间用来安置大宫娥的小房间,袁小蝶、海棠、水仙三人,云罗打算让她们住二楼,一楼安置太监住。
云罗道:“你且下去,我一会儿就出来。”
在西北朝夕相处两月后,曾有一度她很想念他,可近来却没有这种思念的感觉,见了面只觉平常。
慕容祎坐在楼下花厅,两名宫娥奉了茶水,垂首静侍在侧。
水仙向她们打了个手势,二人退去。
慕容祎只是左看右瞧,拿了一边的瓷瓶细尝,竟有道不出的喜欢。
云罗下了花厅,在他对面坐下。
慕容祎道:“这是我替你挑的宫苑,是我让郑嬷嬷布置成这样的,还喜欢吗?”
他挑的宫苑,他设计布置的?
云罗扭头,进来时也没留意此刻瞧来确实多了一份雅致,花厅的屏风,是一幅水墨绣图,有江南的烟雨蒙蒙,典雅之中透出一股子沧桑、哀怨。宫纱之上,也绣同样的水墨绣图,有竹叶诗词的,有墨梅的……道不出的典雅,所有的轻纱都是素雅的粉色。
“喜欢吗?”慕容祎走近,拉着她的手,她不由得挣扎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紧了,她没再坚持,任他握着,他低眸,哈着热气,哈了一阵气,将手指搭放在她的脉搏,“你这儿还差什么,我寻了从宫外带来。娘又提我们完婚的事了,我想禀明皇上,请钦天监选期完婚。”
“太快了!”云罗只得三个字。
慕容祎暖声道:“你的年纪不小了,我想与你朝夕相处,再不分离。”
他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柔情,他的眸子里,印出她的影子,一个女子能落到那人的眼中,说明他的心里有她。
云罗道:“我这身子……”她不由得凄然地笑了,“阿祎。且再等等,明儿户部的人要来交账,不瞒你说,我已经决定了。把早些年攒下的银子都交到户部去。”
“你攒了多少?”
云罗轻声答:“一千多万两。”
这么多!
慕容祎道:“你已经把百乐门交出去了,为什么要交银子?云罗这是你的心血啊,你不交,也没人会说什么?”
“你也不差这些银子的,你也瞧见了,若是我留着萧家人……”想到那事,她就觉得烦闷,
慕容祎一急,脱口道:“我怎么不差了。”他需要银子,很多的银子。有了银子就能办很多事,而她说的这些无疑对他是巨大的诱惑。“别交出去了,我们尽快完婚吧?”
云罗道:“为人得言而有信,早前原说给豫王世子的,他不要。给了朝廷,我总不能再藏有私心,这让别人怎么看我?”
她为什么要守着自己的信诺,慕容祎捧着她的人,眸中急切,“朝廷并没有要你交以前的积蓄。”
云罗轻叹了一声,仰头看着远方。“交了就觉得轻松,要是户部有得力的人帮我,我也不用如此劳神。”
慕容祎将她搂到怀里,“我知道你很辛苦,云罗我会在你身边的,银子是你的。你不必交出去。百乐门已经给了朝廷,就让他们去打理吧,你什么也不必管了,只需要老老实实地把百乐门交出去。”
“可是百乐门是我的心血,我为它付出了多少你是知道的。”
“我不想你这么累!”
云罗抬头。她逼视着他的眼,他不敢看她,倏地,她瞧出他没有说真心话,如果这句不是真心话,那么,他有另一种意思。百乐门对她很重要,这是她亲手成立的、发展的,六年来,看着它一点点的壮大,它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正规,好不容易良循进步,要是她放手,就算有户部的人来接,未必清楚里面的事,而整个百乐门也会顿时失了主心骨。
慕容祎为什么不说真话?
云罗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我真的是心疼你,你身子弱,哪经得住这样操劳。”慕容祎含着笑,而他那不经意的眨眼,却出卖了最真的答案。
云罗离开他的怀抱,移身坐到贵妃椅,就仿佛她真的生病了,“你在说谎!”
他意外:“云罗”。
“你要我放手,只是气不过我听从了慕容祯的安排,不甘心被他左右我的一切。他在左右着我的百乐门,而你却在左右我的决定……”云罗闭上了眼。
慕容祎怔了片刻,道:“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讨皇上欢欣,牺牲你的百乐门,牺牲你,为他自己谋利。可你,居然还这么傻,要把自己的积蓄全交出去,云罗,那是你自己的钱,朝廷没索要,你为什么交出去?”
云罗正色道:“不是说了,那是早前就说过的,人不能言而无信。”
“言而有信能当饭吃?还是言而有信就能帮我?”
诚信是一个商人之本,也是做人之本,可以使诡计、手段,阴谋、阳谋,但是有些话既然说出了口,就必须做到。
“阿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承诺的一切也不必守信?”
“我们在百乐门的事,你不要扯到私情上。”
“为什么不能?”上回她追问,他便不停的回避,现在又是如此,“有信不能当饭吃,所以你可以不必信,承诺是信,誓言也是信,你皆可以不守。”
“云罗。”
“回答我,要是你娶我,因我的心疾承受不住却无法碰我,你是否就会另娶他人?今天我必须听真话。”
他看着她,她在较真。
她看着他,他何曾不是如此。
她要守信,而他却想将一千万余两白银占为己有。
这完全是不同的。
正文 266 非真心
他认为这些银子可以应急,或者是在关键时候帮他一把。
慕容祎道:“我已派人寻冰狐,只要找到,你的心疾就能痊愈。你应该明白的,我得有子嗣,得有儿子,否则这就是最大的缺陷。”
他是储君的人选,怎能后继无人,昌隆帝便没儿子,臣工们上朝就提这事儿,总是催他早立储君,可昌隆帝就是不开口。
昌隆帝为什么不立储君?一定是在等他有儿子吧,如果他也有儿子,就和慕容祯是一样的。
“你需要儿子,所以你会再娶旁人?”
“可你依然是我心头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她仰头笑了,他终于说真话了,“昔日你为什么答应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
“真的喜欢,却又想着娶别人?”
慕容祎见她质问,早前的温润一去不返,厉斥道:“我已经许你正妃位,你还想怎样?为了与你订亲,我都不敢告诉父王、娘,我还曾答应过给你‘白首一双人’,我怕他们不同意。”
“所以,你一面瞒着我,一面也瞒着他们,就为了哄我与你订亲吗?慕容祎,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不是因为我手里握有百乐门,不是因为我担着天下首富的名?”
慕容祎见她脸色陡变,道:“我不想和你吵,你有心疾,刚犯过一次病又吐了血……我,我这就离开。你好好想,我会禀奏皇上说我们的婚事,钦天监那边也挑选佳期。你先将养,需要什么派人来说一声。”
“你什么意思,是说其实你已经拿定了主意,不过是告诉我一声你的决定。就算我反对……”
“早些完婚不好么?我可以照顾你,我娘也能照顾你。你回房歇着,我不想和你吵。”他蓦地转身。溜走一般地离开。
云罗捧着胸口,袁小蝶一把将她扶住:“公主,你无碍吧?”
云罗摇头,“他刚才说的……”
袁小蝶问:“什么?”
“他说他不想和我吵。我有心疾,刚犯过一次又吐了血……”她转身上了楼梯。
袁小蝶道:“广平王是担心你的身体。”
云罗还清楚的记得,他时常抚着她的脉搏,替她诊脉,他说为她的病,他特意学了医术。
上了楼,袁小蝶低声道:“公主怀疑广平王根据不懂医术?”
云罗点头,“如果他懂医术,诊过我的脉,就应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犯过一次病。也能诊出是否真的吐过血。”如果是这样,过去大半年里,她被他给骗了。
云罗道:“这事先不要告诉海棠、水仙。他是不是骗我,我只有法子试出来。”
“若真是如此呢?”
云罗无情地吐出几字:“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都可骗我。他的人品我亦得重新认识。”
有些事她可以容忍,但有些事绝不能迁就。
袁小蝶道:“你是真累了。已让水仙盯着钱慕儿。”
云罗道:“我先练会功,要是水仙回来先问明白了再回禀我。”
“是。”
云罗盘腿坐在床上,袁小蝶到了楼下花厅,闲来无事,拿了抹布擦拭了起来。
海棠正在小厨房里忙碌着,说是给云罗煎药。却是给她熬的补血养气药,太医说她气血双亏得厉害,云罗就出了钱让她好好调养,每天捧了药到云罗屋,喝的人却是她自个。
终于熬好了,为防有人瞧见药渣。她将药罐、药碗都一古脑儿地捧到了二楼。
大太监嘻嘻笑道:“贺姑娘这是怎了,还把药罐子都拿到二楼去?”
海棠答道:“你不知道,早前就发生了两回药里被人下毒的事,险些没要了公主的命,你们几个我自是信的。可难保一个不留神外人溜了进来,我还是拿到楼上搁着的好。”
大太监吓得脸色顿变,再不说话。
海棠将药晾在一边,探了个头,看云罗在运功,也不敢打扰,安静地坐在案前,等着药晾。
袁小蝶低低地唤声“海棠”,让她在下面盯着,袁小蝶与水仙低声说起话来,袁小蝶听罢,道:“我回头禀给公主。”
海棠见她们说完了,这才上楼喝药,再一探头,却见云罗已经下了床,正在案前看书,唤了声:“袁师姐,公主喝完药了。”
袁小蝶上了楼,海棠则捧着药碗下来,目光交接,各自会意。
袁小蝶禀道:“水仙跟了钱慕儿一路,是去了宫门口,今日有些京城籍的宫女与家人在皇宫西大门旁边的铁门小巷见面,似钱慕儿家里出事了,她与一个妇人又哭又说的聊了阵,把她自个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她娘了。”
“可问过是什么事?”
袁小蝶道:“水仙使了银子,与钱慕儿相识的宫娥打听,说是钱慕儿的原是嫁过两回的,现在的虽也姓钱,却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钱慕儿的亲爹早死,那年钱慕儿才五岁,她弟弟三岁就没了。后来她娘守寡,被同镇的无赖钱黑子给强占了,这种事在乡下是要被浸猪笼,可为了两个孩子,她只能改嫁给钱黑子。
婚后,钱黑子不打即骂,也没少打骂钱慕儿姐弟。去年秋天,钱黑子醉后走夜路,掉到河里淹死了,为了葬他,钱慕儿她娘便借了高利贷,如今讨债上了门,说要是不还钱,就要把她弟弟卖入宫里做太监。她娘在宫外,只得这个儿子相依为命,再凑不上钱,只怕就要……”
“欠了多少钱?”
“早前原只借了三两银子,如今这利滚利的,说有六十两银子。”
三两银子变成六十两银,对于那个一个人家来说,当真是难以承受的。
云罗道:“你悄悄儿把她叫进来。”
袁小蝶应了。
不多会儿,钱慕儿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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