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再次提筷,萧茹真这才不慌不忙道:“方才,我去将军府见了云澜,她告诉我说少钰并没失踪,只是去他师傅那待几日,很快便会回。”
韩师师长舒一口气,心下又生起疑惑:“好端端的,君哥哥去他师傅那做甚?”
“这个我就不知了,待他回来,你问问他便是。”
“我直接去找他好了。”说着,她飞快起身,一副马上就要冲出去的样子,萧茹真赶忙拉住她,恨声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冲动?就算要去,也得先知道地方啊,你知道他师傅在哪吗?”
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萧茹真又道:“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可凡事得有个度,你要保持女子的矜持才行。”
她似懂非懂地重新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水眸里全是怅然之色。她何曾不想矜持,只是,每次的矜持只会让自己更加想接近他,大概,自己已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吧。
萧茹真见她这个样子,心疼不已。“今日,我还跟云澜提起了你和君少钰的婚事,她并不反对,只说等少钰回来了再问问他的意思。过几日便是老太君的寿辰,她会和少钰一起来参加,到时,你可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若是以这副鬼样子见人,怕是会吓跑他们。”
闻言,韩师师马上神采奕奕。“真的吗?”
“娘何时骗过你?”
接着,她一边走向梳妆台一边道:“绿萝,快来帮我梳头,我待会要去云裳坊一趟。”
“好嘞。”
萧茹真看着她,这才露出慈笑。
当绿萝给她梳好头时,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脸上渐渐浮现不满之色。“你梳的头,还是没施央梳的好看。”
一听到施央的名字,绿萝的眸底便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她还是装笑道:“奴婢会努力练习,直到让小姐满意。”
忽的,韩师师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她现在在哪,身旁少了她,总觉得空空的。”不知不觉中,她对施央已有了依赖感。
“她如果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绿萝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巴不得施央永远不回来,最好是已经死在外面了。
一时之间,主仆二人心思迥异,表情莫测。
第三十三章 约定()
“明日,我该走了。”
第三盘棋终,施央薄唇轻启,如此道。她的眸依旧似冰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凝着冰冷和灵澈,令人一望便望进了心底,那张绝俗小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愁,还是喜悦。
“我知道。”君少钰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
“你呢,何时走?”
“过几日,等伤好些再走。”
闻言,施央有点失落,也有点安心,因为她既希望他跟自己一起下山,又盼他在这把伤养好,矛盾不已。不过很快,她释然了。“也对,把伤养好最要紧。”
君少钰见她眼帘微垂,似是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嘴角不自觉轻扬,勾出不羁一笑。“明日一别,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其实,他有的是机会和她见面,不过是以君少钰的身份,现下,他很好奇自己在她心里是何地位,故如此道。
施央抬眸看着他,浅笑嫣然:“自然是有的,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未偿还呢。”
她的笑颜映进他的眸,他只觉得心下荡漾,脱口便道:“既然如此,我们此时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如何?”
“好,不知公子想约在何时何地?”她很快答应。
“除夕之夜,子时一刻相见,我们一同守岁。”说完,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凤眸中满是期待之色。
施央没想到他会选在除夕之夜见面,脸上浮现为难之色。于是,他又道:“这算是你偿还我第一次的救命之恩。”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好。”
闻言,君少钰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保持镇定。“地点你来定吧,不管是哪我都会去。”
她想了想,道:“那就约在城西流沙河畔的双子桥上吧,”
“好。”
“对了,我还不知道公子你的名字呢。”上次,她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问,但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名字还是知道得为好。
他并不想现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故道:“我叫……辰奕。”其实,辰奕是他的乳名,所以此刻,他不算撒谎。
“我叫……”
她正欲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打断:“施央。”
顿时,她惊讶无比:“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所以知道了。”他目光如炬,似是要直直看到人的心底里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之色,而后避开他的视线,一边起身下榻一边道:“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熬好没。”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娇俏背影,他笑了。
有些事,似乎发展得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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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施央看着灶上的药罐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直到白姬在一旁急得“吱吱吱”叫,她才反应过来药快熬干了。接着,她下意识地伸手去端药罐,却被烫得直跳脚,白姬赶忙叼来一块毛巾,她这才用毛巾把药罐端开。
此时此刻,她快被自己蠢哭了,都是心神不宁惹的祸。
至于为何心神不宁,她也无解。
接着,她将仅剩的汤药倒进碗里,走了出去。
屋里,君少钰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听觉极佳,所以当施央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时,他立马睁开眼,看着她婀娜的身姿出现在门口,嘴边笑容如煦。
“趁热把药吃了吧。”说话间,她已在床边停下,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他。
他却迟迟未接,假装道:“许是方才下棋的缘故,我的手又没力气了。”
施央怎会不清楚他的言外之意,但念在他还是伤患,自己姑且再喂他吃一次药吧。于是,她在床旁坐下,正欲伸手喂他,白姬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直接在他身上乱踩一通。一开始,他忍住了,后来,见它作势要踩自己最致命的地方,他大手一捞,直接把它拧起悬在半空中。
“你是想逼我吃狐肉吗?”他看着它恶狠狠道。
“吱吱吱……”只是,它非但不怕,反而有点得意,下一秒,君少钰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觉得这只狐狸城府真深,自己居然中了它的道!
“公子,你的手不是没力气吗?”
施央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松手,转头看着她尴尬一笑:“怎么突然又有了?真是怪事。”
“正好,快把药喝了吧。”
她再次把药递给他,他不得不接过,兀自喝着。
“你们看我抓到了什么。”突然,陶予从屋外走进来,夹杂着一身的风雪,鞋底边和衣袍角都湿了。
施央闻声望去,只见他的手里抓着一只肥硕的野鸡,那冻得发红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冰天雪地的,你在哪抓的野鸡?”她很是惊讶
陶予神秘一笑:“老夫自有办法。”
她抿嘴一笑,道:“敢情你还是打野专业户啊。”
“可不是嘛,这山头上的野,估计快被他打完了。”君少钰附和一句。
“老夫在这隐居多年,不学点打野的本事,如何改善伙食?待老夫去把它杀了,今晚吃顿好的。”说着,他便往厨房走,施央赶紧跟上去。“我帮你。”
“你会杀鸡?”
“杀鸡不会,烧水倒会。”
“不如老夫教你?”
“这么粗鲁的事,我还是不学的好。”
“你这是在变相地说老夫是粗人?”
“我可没有。”
……
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对话声,君少钰惬意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若是时间能过慢点就好了,明日,晚些再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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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终究还是到来了。
“丫头,不多待几日再走吗?”
竹屋前,陶予看着即将离去的施央,满是不舍道。虽然世人皆道他性格怪癖,难以相处,但其实他是个重情之人,施央给他的感觉很像一位故人,所以不知不觉中,他对她有了不舍之情。
施央知他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真情流露,心里不免有几分感动。“多待几日还是要走的,以后若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以前,也有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后来,她再没回来过。”陶予想起往事,脸上有苦涩之意。
闻言,她瞳孔一震,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说的,便是林知霜吧。
“放心,我说到做到。”复而,她坚定道。
“吱吱吱……”
这时,白姬窜到她怀里,使劲蹭她,似是不舍。
她一遍温柔地抚摸它的头,一边语重心长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别欺负神医,他毕竟是老人家。”
“吱吱吱……”它很不情愿地答应了,陶予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搐。
“我也会想你的。”她低头,眸似星辉。
“吱吱吱……”它伸头,似是要舔她的脸,却被君少钰一把抱开。“山路滑,你慢点走。”他嘱咐道。
她张口,想对他说些什么,最后只轻轻“恩”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这时,君少钰几步追上她,一双凤眸熠熠生辉。“记住,除夕之夜,双子桥上,不见不散。”
听着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她转头,对上他的眸,浅笑嫣然。“嗯,不见不散。”
接着,他目送她远去,皑皑白雪中,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进屋。
此时,陶予坐在桌旁喝酒,看见他进来甚是意外。“老夫以为你会跟她一起离开。”
“反正以后会见面,不急于这一时。”君少钰在他身旁坐下,端起酒杯便想喝,却被他一把抢过去。“你伤还没好,不能喝。”
“就喝一点。”
“看在你即将陷入单相思的份上,让你喝一点吧。”陶予把酒杯还给他,他苦涩一笑,却不否认。
“你若是真喜欢上她了,那韩家二小姐该怎么办?”突然,陶予想到这个问题。
君少钰小抿一口酒,神情淡然。“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没想过娶她。”
“你是这么想,可人家姑娘未必这么想啊,你最好找个机会和她表明心迹,以防夜长梦多。”韩师师对君少钰一往情深,陶予是知道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傅您老人家这么关心我的感情之事了?”
“老夫一直很关心,毕竟,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弟。”
“倒也是。”君少钰非常赞同地点点头,又小抿一口酒。接着,他伸手,终于将人脸面具撕了下来,一张俊逸绝伦的脸立即暴露在空气中。那迷人的眼,那高挺的鼻,那性感的唇,简直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
陶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不过,你打算何时告诉她自己的真是身份?”陶予还是挺好奇这个问题,毕竟,他放着好端端的相貌不用,非要用一个普通的皮囊去面对她,岂不是傻?
“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她。”
君少钰嘴角轻斜,似笑非笑。他心里打着的小算盘,陶予又怎会知?
“唉……”忽的,陶予深深叹了口气。
“作何叹气?”
“当然是为那个丫头叹气,若她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直在骗自己,该如何伤心啊。”说着,陶予摇摇头。
“师傅,你似乎多虑了,我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心的。”君少钰给他满上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
“希望如此吧。”
“定会如此。”
君少钰对他举杯,他回敬,两人相视一笑,眸含深意。
第三十四章 牵连()
施央下山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山上粉妆玉琢,一片晶莹之色,风从山谷那边吹过来,生生地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拢紧身上的大髦。
这件大髦是陶予临别时给她的,对于他的体贴,她还是有点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不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其实,她不知道,是君少钰考虑到山上的严寒,特意从陶予衣柜中翻出一件最贵最保暖的大髦,并让他给了她,否则,她真的会被冻坏。
下山的途中,她也是思绪万千。
加上今日,自己已消失五天,也不知韩府的情况怎么样了,大抵,没有人会担心自己,只有人希望自己永远消失吧。
想着想着,她一个不留神,左脚突然打滑,身子向后倾去,幸好手及时拉住旁边的树枝才堪堪稳住。只是,她的手心立刻被枝上的刺划了一下,有殷红的血渗出。
她丝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啊——”
突然,一个尖叫声在周围响起,紧接着,一个灰色身影从山坡上滚下来,落在她的不远处。
她赶紧跑过去,只见这人是个十岁左右男孩,身材瘦弱,衣着单薄,大概由于从山坡滚落的原因,身上沾满泥土和雪屑,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暴露在外的手也被划伤了,整个人狼狈不已。此时,他躺在地上,身子蜷缩,微微呻吟,旁边还掉了一地的木柴。
“你没事吧?”
她上前扶起他,他却连站都站不稳,痛得直抽气。
他叫孙榆,家住城外茫茫村,今日,他本想来山上砍点柴卖了补贴家用,谁曾想失足从山坡掉落,摔伤了脚,得不偿失。
“我没事,就是脚有点痛。”他眉头紧皱,心想着眼下该如何回去。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小孩子在山上做甚?”她伸手,帮他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和雪屑,不解道。
他的眸子黯了黯,道:“砍点柴卖了,补贴家用。”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以后若没有大人的陪同,最好不要独自一人上山砍柴,太危险了。”
他何曾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母亲卧病在床,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不知所踪,唯一的姐姐也被父亲卖给了牙婆子,家里只剩他一人能干活,他不上山砍柴,谁上山砍柴?
看着他黯淡无光的脸色,她心一软,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多谢姐姐的好意,我自己能回去。”说着,他推开她的手,想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木柴,却因脚不稳,身子直直往前栽,幸好被她眼疾手快扶住,才避免再次摔地。
“你连脚都站不稳,又如何独自走回去?还是我送你吧。”不容他拒绝,她搀扶着他,径直向前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柴,最后还是一瘸一拐地由她扶着走了。
下山的途中,通过询问,她大概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只觉得心疼。他这个年龄,本应无忧无虑,快乐成长,却提前背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怎能令人不心疼?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茫茫村。
“你这村子人好少啊。”施央四处观望着,目之所及,人迹寥寥。
“两个月前,村里发了一次流感,大家死的死,逃的逃,到最后只剩这么些人了。”说着,孙榆的眼里露出凄戚之色。那时,他的母亲也得了流感,虽然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但身子却垮了,如今一直卧病在床,还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年。
施央没再说什么,只是搂紧了他的肩膀。
“阿榆,阿榆……”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小男孩,不一会儿,他停在他们身前,气喘呼呼,表情焦灼。“我方才见好几个人凶神恶煞地进了你家,你快回去看看!”
“不好,我娘一个人在